阴间:妻管严(大结局)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临北)

楔子

黜,放绝于阴,生而有罪,寒铁缠身枷锁入骨,受阴邪寒噬之苦,罪清之日方得解脱。

月,漂泊于世,生而不死,死而不灭,食之可解万千疾苦,鬼祟见之莫不垂涎。

闲人局,罪人窝,善恶终有定论。

1

身子一沉,似从虚无缥缈的空茫处,被人狠狠地拽了下来,谢月猛然睁开了眼。

好像,做了一场好长的梦,可梦醒了,过往的一切,便都烟消云散了,分明前一刻还记得些什么,此刻想捕捉,脑子里却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在哪,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病人醒了。”

空气中是消毒水的味道,入眼的四周都是白花花一片,医生戴着口罩,正在收回仪器,似乎是刚替谢月做完检查,护士刚给吊瓶里补了一针药,低头便瞧见谢月一双茫然的眼睛正看着她。

“你醒啦?你们年轻人也真是不听劝,大雨下了大半个月了,各处都在通知提醒不要上山,这不,距离这里三十多公里外的景区发生山泥滑坡了,你就被埋在石头山泥下面,好不容易才救出来的。”

护士的身材微胖,看着四十岁上下,嘴里虽然是在训斥谢月,但话里更多的是关心。

“你这孩子怎么干瞪眼不说话呢,好在你命大,被救出来的时候居然没什么致命大伤,可不是回回都能这样命大,哪儿不舒服你就提,哦对了,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你得提供一下……”

谢月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侧了头,视线恰好落在床头铁柜上正用透明塑料保存袋装着的一打现金、小匕首,还有一枚通体漆黑并不算精致的黑铁指环。

谢月伸手,指尖触及这黑铁指环冰凉的触感,忍不住缩回了手。

“哦,这个啊,先前连着一根红绳挂你脖子上的,进机器做全身检查时是要取下来的,连着你身上其他私人物品都给你收好了,你瞧瞧是不是都在这了。”护士大姐瞧着谢月不大对劲,一时半会又判断不出不对劲在哪,便一个劲地与她说话。

“这……是我的吗?”顿了顿,谢月还是再次执起那通体漆黑散发着彻骨寒意的黑铁指环,神情依旧迷惘,“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了?”护士大姐一听,这可有些麻烦,转头刚要报告随诊的医生,外头忽然一阵骚乱,说是又有伤者送进来了,人手不够,原本正在给谢月做检查的医生和护士匆匆又交代了几句便跟着追了出去,外头是一阵手忙脚乱。

谢月手持指环,就像初生的婴儿尝试着探索这个世界,谢月将那指环小心翼翼地推进了自己的手指。就在指环内壁贴合手指肌肤的这一刻,一股奇异的感觉自贴合处,触电一般游荡向心头,就好像,她是与这黑沉沉的指环融为一体了一般。

谢月一惊,来自对未知的惶恐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取下这指环,可,脱不下来了……分明刚刚是轻松推进的,她的手指纤细,远不足以让指环取不出。可的的确确,这指环就像有意识一样,要成为她身上的一部分,无论如何也取不下来。

谢月有些不知所措,还想再一探究竟,药效的发作让她再一次感到了昏沉,意识也变得模糊,再一次迷迷糊糊地沉沉睡去……

2

谢月睡得极沉,垂在身侧的手白皙光洁,那枚漆黑的铁环就显得格外突兀,原是暗淡无光的指环,就在这一刻,悄然闪过光泽。

病房里的温度陡然降低,窗帘只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微弱的月光透过缝隙淌入,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水汽。黑色的雾气在床头弥漫开来,雾气之中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出,一身玄黑长袍,拖拽着沉重的枷锁,就这么静静立于谢月的一侧。

谢月睡着的样子极其乖巧,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陡然降低的温度的影响,原本平滑的眉间已经轻轻蹙起,陈黜下意识地抬手,想替谢月将被子拢紧些。

“哐当”一声,是金属托盘脱手落地发出的声音,约莫是途径病房门口的值班护士没拿稳手中的金属盘,上头的瓶瓶罐罐随之滚落一地,继而传来噼里啪啦的玻璃瓶破碎的声音。虽是一门之隔,但夜里本就清静,那声音激越,在这夜里冷不丁响起,着实是响亮。

便是病床上睡得正沉的谢月都忍不住一个激灵被惊醒了,睁眼时,她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一身黑色长袍、面貌冷峻的男子就站在她的床头,他的周身泛着令人打抖的寒意,双手双脚皆沉沉地拖拽着枷锁,眉宇间是灼红的枷锁印记。此刻对方的眸子正是低垂的,视线不偏不倚恰是落在她的身上,朝她伸出的一只手,也因为谢月突然睁开眼睛而停滞在了半空。

谢月默不作声地闭上了眼,再睁开……

画面还在。

就在此时,与谢月同一病房用帘子隔开床位的病友也不知是不是某项指标突发状况,忽然响起了警示音,外头立刻有医护人员收到提醒往这赶来,大门的把手已经发生转动……

陈黜微微皱眉,他深知谢月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但眼下形势紧迫,陈黜顾不得解释太多,只深深地看了谢月一眼,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身形几乎没入那黑色的雾气中,只丢下话道:“我会再来看你。”

那雾气消散,眼前的人竟也果真随之消失无踪了,谢月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此刻她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不是做梦,那身影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床头,又真的消失了……方才她睁眼的刹那,对方伸出的手,是要做什么?倒是离她的脖子不太远……

“医生,医生,你们查查我的脑子吧……”谢月欲哭无泪,定是出现幻觉了。

3

谢月的身体机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对自己的事一无所知,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这种状况令医生也相当费解。

地方小医院无法解决她的难题,除了偶尔总说胡话,要求医生替她检查检查脑子外,好在能吃能睡,精神状况不错,加之床位紧张,不出几日便被勒令出院了。

谢月身边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除了一些现金和带金边的小匕首外,就只剩下一枚无论如何也脱不下来的黑铁指环,再无更多的线索,报纸上倒是刚登了寻人启事,但要等来有用的消息,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估摸着身上的现金也没剩多少了,谢月只能在路边撕了张招租小条子,七拐八拐地在附近偏僻巷子里的老旧民宅暂时落下脚了。

租金低廉,房子的硬件设施自然是跟不上,小破旧自不必说了,因常年光照不足,还阴暗潮湿得很。谢月来的时候,屋里灯泡都是坏的,无奈,谢月并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能自己买来了新的灯泡,摸索着踩着椅子换上。

“咔哒”一声,是脚下垫着的塑料椅子长久未用,椅脚粉碎性骨折,手里还高举着灯泡甚至未来得及换上去的谢月便身形一歪,跟着往下栽倒。

但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谢月只觉得背后一冷,身子一轻,抬头,便又一次近距离地对上那张冷峻的面庞,对上对方漆黑深邃的眼眸。

此刻的谢月仍保持着手持灯泡的动作,先是愣了一愣,然后触电了一般忙跳了下来,往后躲了好几步,对对方充满了警惕,“你到底是谁……”

从医院到这里,又一次见到他了,谢月是见识过他凭空出现凭空消失的本事的,当然知道若不是自己的幻觉,对方肯定不是常人。

约莫是想得多了,谢月顿觉得头疼不已,一面敲了敲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一些,一面与对方交涉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从医院到这里,谢月虽记不清事了,可也知道这肯定不是偶然事件。

陈黜的身形一顿,似是有所顾虑,并不敢轻易再靠近谢月一步,一阵沉默,陈黜的视线终于缓缓落在谢月指间的黑铁指环,“你戴上它,我便能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

这本是从前陈黜用来掌握谢月行踪和安危的,只是过去谢月并未将它戴在手上,只是用一根红绳穿了,坠在脖子上罢了。

陈黜此话一出,谢月的第一个动作果然便是去脱手上的黑铁指环,但依然和先前一样,无论她如何用力,这指环就跟有意识一样,无论如何便是脱不下来。

大约是不想再看谢月做无用功,陈黜轻叹了口气,破天荒的颇有些无奈,“你我结有生死契,指环既已戴上,我便能通过它感知你的安危,但同样的,它并非凡物,也非你想脱就能脱的,除非……”

默了默,陈黜抬眸看向谢月,十分客观严谨地给出了答案,“除非断指,或许可行。”

“断指”二字让谢月明显地面色一变,欲脱指环的动作也顿在了那,她抬起头来,几乎不可思议地望着陈黜,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生死契?我是不是……曾经害了你?”

谢月脑补的“生死契”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若不是做了什么罪恶滔天伤天害理的事,对方也不可能跟着她,这世上向来是冤有头债有主的。

陈黜闻言,沉默点头,只给了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单音节:“是。”

她的确是限制了他的自由,他身上的枷锁也的确是与她有关的,但,这个结果,他甘之如饴。

“果然是这样……”谢月面色一白,口气更弱了,“那你说的契,怎么解……”

冤有头债有主,总得还的吧……谢月也知道,没道理她什么都不必做,就能让对方放过她。

谢月这话,倒是令陈黜冷不丁蓦然皱起了眉,“生死契无解,除非……死亡。”

自然,这也是在客观无比地陈述事实罢了,但这话到了谢月耳朵里,又是另一回事了,又是断指又是死亡的……分明是在威胁她……

4

“我……灯泡坏了,我去买个灯泡……”

谢月的胆子再大,此刻也是慌乱的,她手上甚至还拿着新买未换的灯泡,嘴里却借着要买个新灯泡的事逃出了这个狭小得令人窒息的空间。

可这三更半夜的,又非在闹市,路上除了几辆车时不时地开过,连路人都没几个,哪还有灯泡给她买?

一路上,谢月只低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满脑子乱糟糟的,诸多事情根本无法理清,以至于出门时,她脚上甚至还穿着新买的室内拖鞋未换。

忽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伴随着货车急刹车的摩擦声同时响起,谢月抬起头来,刺目的车前灯令人眩晕,身体像是被灌了千斤重一般,从头冷到了脚,面色一阵苍白,眼睁睁看着一辆大货车迫近……

开了一夜车的货车司机本已是瞌睡连连、精神不振,现在算是彻底被吓醒了,“完了完了……”

就在他以为这场事故不可避免之时,只觉得车灯前头忽然一阵黑影闪过,等到货车司机总算慢慢地将车子的速度给降下来,再往回看时,却是傻眼了,只余满头满脸的问号。

刚才那里明明站着一个人吧?可此刻回头看去,空空如也,哪还有半分有人出现过的痕迹,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又是什么,难不成真是自己太过疲劳眼花了?

眼见着货车司机在满头雾水中再次启动了车子,街角阴影处,陈黜才松开了面色苍白的谢月,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称得上严厉,眉头紧锁,低声斥道:“你在想什么?”

谢月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抬起头来看着陈黜的模样,怪可怜的。

本还想再多说两句的陈黜对上了谢月这双充满了恐惧和不定数的双眸,顿时只觉得再说不出任何训斥的话来了,不由得败下阵来,叹了口气,牵起谢月的手便欲将她带离街道边沿,往更安全的地方去。

谢月果真像做错事的孩子,老老实实地跟在陈黜后头,好半会儿,才轻声开口问了句:“你怎么在这?”

“我……”陈黜的神情一顿,但脚下却未停,“不放心你。”

谢月看起来精神恍惚,他不放心,所以……一直在她身后。

这话一出,谢月果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是在发泄,颇有些孩子气,“很吓人的好不好!你不知道,我一醒来,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身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你还……你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很吓人……”

谢月的话音未落,只觉得前头的身影停了下来,然后回过身来,轻轻地将惊惶不定的谢月拥入怀中。

谢月只觉得面颊一冷,整个人傻住了一般,僵在那一动不敢动,只听得头顶一声轻叹,他的声音温柔又克制,“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他一直在寻找她,他无法告知她过去种种,因为他答应过谢月的,不会再让她背负苦痛,走上集怨这条路,她不必知道过往,不必再背负任何罪孽和责任,只愿余生平平凡凡,想笑便笑。

微光撕裂夜幕,深蓝的天色渐渐转白,清晨的第一缕光,落在了二人身上。

谢月尚是一脸的震惊和茫然,未从陈黜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

只见陈黜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淡淡一笑,抬手落在谢月的头上,他的周身泛起一阵黑色雾气,渐渐与那雾气融为一体,在他消失在那黑色雾气中的一刻,谢月仿佛听到,那低沉却又温柔的叮嘱,轻轻飘散在风中,“别怕。”

天明,谢月独自一人站在街头,形容颇有些狼狈,脚踩着室内拖,一脸的疲惫和茫然。抬头,身侧是那沐浴在晨光中的老旧街道,位处偏僻,古朴的牌匾之上,“阴阳斋”三字,神秘而又端肃。

5

鬼使神差地,谢月踏进了这扇古朴的大门,尽管似乎主人家尚未起身,但门并没有关严实,一推便开了,撞响了上头的铃铛,发出脆响,这才真正地惊动了此地的主人家。

“这么早就来人了?”屏风后头的二楼晃晃悠悠下来一人,看着是还未完全清醒,她长发披散,穿着毛茸茸的睡衣,五官明艳,看着又懒散恣意,约莫是被吵醒,还有些不愉快。

本还要撒气,在她看到形容狼狈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该退的谢月之时,那本是一脸不愉快的面容,立刻变了神情。

对方的视线颇有些敏锐和意味深长地将谢月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正了色,沉默了片刻,立即主动热情地将傻站在那的谢月给请了进来,“小姑娘这样子看起来我见犹怜,快进来吧。”

谢月稀里糊涂地被扯进了屋,往沙发上一按,没等她开口,对方便意味深长地捂住了她的嘴,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向谢月手上的那枚黑铁指环。

“嘘,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我在你身上嗅到了浓重的煞气,这指环上也附了一道灵识,被缠上了?脱不下来吧?别怕,我有办法,待到今夜阳消阴涨,对方现身,我便设下阵法除掉他,将他打得魂飞魄散,看他还敢不敢缠着你。”

“叶苗,”清冷的声音自里头传来,说严厉,却不甚严厉,就是让外人听着觉得冷,“别胡闹。”

“陈公虞,我哪儿胡闹了。”被唤作叶苗的女子颇有些委屈,一改方才与谢月眉飞色舞商量如何设阵动手的模样,垮下肩来,一副果真相当委屈的模样。

谢月下意识地顺着那声音望去,只见里间走出的男子,一身藏青色长衫,面容冷峻,只淡淡扫了眼她这个外人,便一脸无奈地望着那仍捂着她嘴的叶苗。

谢月这举动,倒是引起了叶苗的注意,叶苗看她的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哟,看得到啊,我便知你不是一般人。”

“我……”谢月顿时觉得头疼不已,她好似刚从虎穴出来,又进了狼窝。

“怎么,你来我这,不就是因为这脱不下的指环,也知道自己所见之人,一身煞气,鬼见了都怕吗?”叶苗拍了拍谢月的肩膀,“放心,过了今夜,这指环便能脱下,你也不会再见到他。”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动手,啊,我得准备准备。”叶苗根本没给谢月说话的机会,方才有多热情将她请进来,现在就有多热情将她请出去。

谢月临出门时,叶苗还在她背后一拍,一张小纸人便稳稳贴在她背上,叶苗这才放心地收手,“一切有我呢,别怕,时辰到了,我自会上门,杀他个片甲不留。”

“我不是……”谢月话未说完,“砰”的一声,阴阳斋的大门便关上了,还顺手给锁上了。

这扇晚上没上锁的门,却在大白天锁上了……

“你想做什么?”

身侧传来陈公虞的声音,无奈却丝毫未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刚把谢月请出门的叶苗回过身来,脸上不再似刚才那般嬉皮笑脸,反倒有些苦恼和满含深意,“这傻小子就这么追媳妇的?看把人吓的?这一点也没情调的模样像谁了呢?”

说着,叶苗的视线轻飘飘落在陈公虞身上,一副罪魁祸首当属他的模样。

好在陈公虞并未与她计较,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外头,“看来他最终没能选择自由。”

说到这事,叶苗才少了几分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嗯,这是他的决定,枷锁从来不在身,在心,我想,他是甘受此劫。”

真正将他放黜的不是地狱火海,而是这个现世,他生来食万鬼,若无拘束,定入苦海,而今所经历的一切,和即将经历的,一切皆是定数,谁也无法代替谁经历,但须知,这一切,也必然是最好的选择。

6

虽一夜未眠,但回到自己不算舒适的住处,谢月依旧满腹心思,竟是片刻也不敢放松。

她是不是……做错了?可那,并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想知道他是谁,她又是谁。

这一天是如何浑浑噩噩过来的,谢月竟是记不清了,直到那熟悉的寒意再次袭来,一直沉默地瘫坐在椅子上的谢月这才像活过来一般,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在陈黜现身的这一刻,谢月想也未想地便追了上去,却因为许久未进食未睡眠,头重脚轻,险些往前扑去,陈黜下意识地一搀,谢月来不及道谢,只急匆匆催促道:“走,你快走……”

未等陈黜做出反应,一张手掌大小的纸片人便飞快朝着陈黜扑了过去,陈黜只微微抬起眼皮,冷飕飕的眼锋一扫,那小纸人就像被放了气一样蔫了,轻飘飘地落了地。

没等谢月这颗悬在喉咙口的心放下,那摇摇欲坠的老旧屋门忽然被人轻而易举从外头打开了。

首先进屋的便是那阴阳斋的女主人,颇有些埋怨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踏进了这个阴阳潮湿的老屋,同她一道来的,还有那一身藏青色长衫的男子。

谢月虽未见他们手持任何法器,但还是下意识地双臂一伸护在了陈黜身前,拦在了两方之间,疲惫的面容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从未开口请求你们做些什么,他也,未曾害过我……”

叶苗抬头,视线却是透过谢月看向她的身后。

谢月也是一愣,想象中的双方交手的场面并未发生,反倒是彼此沉默。随即身后传来衣衫浮动、金属摩擦的声音,陈黜未发一言,只在他二人面前跪下身来,深深地叩首,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化作了再简单不过的六字,“陈黜拜见父母。”

“不必多说了,我们都知道。”叶苗的神色也是复杂,感慨万千,最终还是温柔地轻笑出声,上前搀起陈黜,一言道破玄机,“看来这枷锁,不只是扣在了你的心上。”

局势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谢月有些回不过神来了,看着便是满脸的问号。

方才正经了不到一分钟的叶苗,见谢月的神色复杂得很,立刻又变得相当不正经,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陈黜的肩,“小醋儿,追媳妇不是这么追的。”

说着,叶苗便自来熟地勾肩搭背将尚在呆怔中的谢月给拉进了卧室,卧室只是简单用玻璃门隔出的。

透过那扇玻璃,可以看见叶苗眉飞色舞地正在对谢月说些什么,说到激动处,还会做出痛心疾首状,最后竟然将谢月给说哭了,边抹眼泪边感叹:“好感人啊……”

被晾在外头的两个男人一脸的沉默无语,还是陈公虞率先开了这个口,颇有些无奈,“她这些年买了不少书,想来没有白看。”

叶苗这些年古今中外的言情苦情书籍自然是买了不少,更不是白看的,在里头必然是给陈黜杜撰出了一个凄惨无比的身世,兴许兴致来了还以陈黜和谢月为主人公胡扯了一出三生三世虐恋情深。

“她一直都……这么不靠谱吗?”陈黜默了默,大约也从未想象过叶苗会有这一面。

“往后你自会知道。”陈公虞过来人一般,抬手沉沉地落在陈黜的肩头,随即松手,向里屋走去,里头的叶苗见他进来了,果然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将谢月放了行。

7

谢月自里头出来,抬头便撞上陈黜深邃的眸,二人相对无言,良久,还是谢月低头,抿了抿唇,然后轻笑出声,“我只是忘记了,并不是傻子,也是有心的……”

“小月……”

谢月重新抬头,笑起来时,眼睛依旧弯弯,似月牙儿,明媚灿烂。

“对未知的惶恐让我手足无措,你的突然出现让我既惶恐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可无措之后,竟是安心……

在危及你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有多害怕,多慌乱,慌得都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怎么就挡在了你面前。

我想,你对我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你不愿告诉我的过去,定是不愿让我想起来的,那就在未来,唔……”

谢月的话音未落,便觉面颊一冷,她睁大了眼睛,眼前是那张放大了的线条冷硬的脸,但他的眼底温柔,低头吻住了她……

谢月从脖子到耳根到面颊蹭地一下涨红,脑子就像充血了一样,一时间竟然忘了做出任何反应,眼睛睁得大大的,连睫毛都在颤抖。

终于,面红耳赤的谢月回过神来了,脸皮薄到了极点,不知所措地低头捂住了自己的嘴,语无伦次,脱口就是一句:“不行!”

太突然了!

她完全没准备好!

应该告诉她一声!

不不不,还是别告诉她!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谢月的话音刚落,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陈黜身上的枷锁就像接收到指令一般,瞬间将陈黜缠得紧紧的,令他动弹不得。

一面是面红耳赤未消的谢月,一面是被枷锁束缚、别过脸神色精彩的陈黜,里头好不容易被陈公虞安抚下来放弃胡编乱造的叶苗不经意间抬头,见到的便是这一幕,不由得当即捂住了自己的脸,“妻管严啊,为娘不忍心看……”

8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外头传来老彪弱弱的声音,“刚才,大神是不是亲咱们小月来着了?”

老彪这话一出,白卿几乎冒出一身冷汗,果不其然,老光棍一听这话就跟炸毛的猫一样要冲进去,“禽兽啊!就算是大神也不行!小月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白纸一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老夫的白菜,老夫的白菜……”

还是白卿和老彪眼疾手快,一人一边将老光棍给架住了,二人生得高大,这一架空,老光棍便只能在半空干蹬腿。这空档,白卿还不忘和另一头的老彪闲聊了句:“话说回来,哥几个都是在哪醒的?”

生界瓦解后,空间扭曲,众人都是在不同的地方醒来的,赶到这,花了不少工夫。

“白卿,你瞧见那视频没?”老彪欲言又止,颇有心理负担地瞧了老光棍几眼。

见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里头大神和小月那,老彪这才壮着胆子冲对面的白卿挤眉弄眼道:“我看见咱老大在埃及金字塔上头手舞足蹈了,视频上了社交网一下就火了,我来的路上光在路人手机上都看到好几回。”

“可以啊老大,坟头蹦迪啊。”白卿挑眉,一脸佩服。

“蹦迪个屁!”这事是当真冤枉老光棍了,“老子醒来就在金字塔上头,起来就崴了脚,跟着闪了腰!”

“哥几个,我,我来了……”几个老爷们正说着,一阵熏天臭味顿时充斥这个老旧的楼道,小甜甜人没到,声音和气味便已经到了,正屁颠屁颠往上赶。

老光棍面色一顿,一想到小甜甜该是掉进粪坑里了,顿时便觉得自己在坟头蹦迪也并不算太惨,心情一阵舒畅,竟也不计较大神试图摘他家白菜的事了,“走,咱带小月回家!”

没有闲人局,也没有罪人窝,只有家。

就算是大神,想亲小月,也得正儿八经上门,过他们娘家人这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这章是献给鱼苗粉的,也算对他们一家三口有个交代,对于只看《阴间》的小伙伴可能对鱼苗夫妇还不甚了解,黜哥的父母也是一对奇妙的夫妇呢。

总而言之,谢谢大家一路相随,到这里,晏肆叶谭(《匠门土师爷》系列)、陈公虞叶苗(《你的心里有鬼》系列)、陈黜谢月(《阴间》系列)三代人的故事,就算正式收官了。

每个星期天的早上,用故事和你们共进早餐的叙白依然还在,下周同一时间,来发掘新的惊喜吧,我们新系列《最强宗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