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之鬼眼少女(上)

自古以来,乌鸦就被认为是不吉之鸟,人们说它们是地狱的使者,可以看穿生死,所以十分害怕它们的哀鸣在头顶响起。

而在除灵师的眼中,怨灵寄生在人们的肩上,通常都是乌鸦的形态。没人知道是为什么,除灵师的职责,只是将怨灵消灭,不问原由。

1

秦枫第一次见到澹台乐,就知道了她身上的秘密。只是没想到,她也看穿了他。

冬阳市警局,刑侦九处,秦枫是刚刚外调到这里专门负责刑事案件的刑侦警员。第一天上班,队里的同事连名字都还没有完全熟悉,就赶到了一处案发现场。

和他搭档的是现任刑侦队长手把手带了半年的新手,名叫周自省,正牌警校毕业,只是缺少经验。他们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刑侦警员,此时,鉴证科的同事已经展开了现场取证。

秦枫刚踏进26楼这套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四居室时,很明显感觉到房间里异常的阴冷,除此之外,就是一个乱。尤其是客厅里,各种物件摔得一地狼藉,显然案发时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

有一串带血的脚印一直绵延到外厅电梯门口,秦枫和周自省给鞋子套上防尘套,绕开慢慢走入。

房间里充满了酒精和血腥混合的恶心气味,两人来到血案中心,不禁皱眉。周自省进来后就到处观察,而秦枫则径直走到了客厅中央的尸体旁。

“受害者年龄约二十八岁,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伴有陈旧伤。脑部遭到钝器击打,胸腹多处刀伤,造成了大出血。

“受害者是被打晕后,再被残忍地用刀刺杀,不过刀口不整齐,用力也不均匀,凶手可能因为酗酒,导致气力不济。死亡时间初步推断是昨日午夜十二点至一点之间。”

感觉到秦枫的走近,鉴证科法医梁小曼娓娓道来,然后仰起她那妖孽般艳丽妩媚的脸庞。

看到秦枫的第一眼,梁小曼有些讶异。环顾一下周围,才继续对秦枫说道:“死者生前遭受了长期的家庭暴力,邻居报警称昨晚听到了吵闹声。不过因为这对夫妻经常闹矛盾,当时并未来劝解,直到早上看到血脚印,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秦枫面无表情,冷冷道:“就是说证据都指向死者的丈夫。”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不过死者丈夫的嫌疑最大。他可能醒酒后受到了刺激,目击者说他浑身是血地坐电梯上了顶楼,现在把自己反锁在了楼顶平台上。”

“也就是说,死者的丈夫可能是因为醉酒家暴,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周自省看了一圈,凑过来问道。

“我觉得醉酒与否,丈夫的家暴行为都已经足够预示了这场悲剧的发生是必然。故意杀妻还是失手误杀,我觉得探讨的意义不大。

“带血的仇恨是有一定时间积累的,谁也不知道这对夫妻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肯定倾向于同情受害者,家庭暴力就应该狠狠谴责。不过,怎么定罪,还是需要司法机关共同的认定。”梁小曼站起身,示意同事拍完照就可以收拾残局了。

躺在血泊里早已浑身冰冷的女主人,被小心翼翼放进了裹尸袋,运出了这栋豪华的酒店式公寓楼,送往鉴证科尸体冷冻库。

梁小曼取下手套,准备收拾工具和现场物证下楼,秦枫却从她身边擦过,然后径直走向了客厅和餐厅的隔断,那座摆满了豪奢名酒的酒柜。

当他弯腰准备打开最底下的储物柜,梁小曼却制止道:“喂,那里还没有采集指纹等物证,别乱动,你难道头一次来犯罪现场吗?”

秦枫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最左边的小柜门。

有一个小女孩蜷缩在里面,脸上挂满泪痕,眼神中则充满了十分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怨恨。

“天啊!”

梁小曼见到这震惊场面,不知哪来的母性光辉瞬间散发,也就忽略了秦枫的乱来。她丢下工具箱,抢在秦枫前面跑到了储物柜边,蹲下身子怜爱地看向小女孩,安慰道:“这柜子根本装不下一个人,宝贝你是怎么藏进来的?别害怕,姐姐是警察,我马上找人来救你……”

不等焦急的梁小曼呼喊,柜子边就已经围满了惊讶的警察,此时七嘴八舌,纷纷想着怎么才能把扭成一团的小女孩救出来。

秦枫却转身离去,大大咧咧打开这家人厨房的冰箱,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吃的,又走过来,指使周自省出去买些好吃的回来。

周自省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按着秦枫的要求出去了。这间房子真是有些邪乎,明明大热天,待在里面偏偏觉得冷嗖嗖的,出去走走也好。

秦枫搬了条小凳子坐在了梁小曼身边,惹来这位大美女一阵不满。他却不管不顾,从兜里掏出一根彩虹棒棒糖,递到了柜门边。

秦枫和小女孩这时才有真正的眼神碰撞,她看上去怯生生的,虽然模样娇俏可爱,却显得有些营养不良,肤色不像平常小孩那般健康水润。

她没有接秦枫手中的棒棒糖,反而往里蜷缩得更厉害了。

梁小曼急了,挥退围拢的众人,夺过他手里那根棒棒糖,使劲瞪了表情僵硬的秦枫一眼,然后对小女孩笑容可掬说道:“小妹妹,姐姐这有糖,给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很快会有人来救你的。”

小女孩依然没有接那根糖,秦枫见状没有说话,悠闲地坐到一边,掏出一根烟,正准备点火,被梁小曼恶狠狠地一把夺下,差点没把他赶出去。

“罪案现场不能抽烟!”

周自省恰好端着一堆吃食回来,暗道自己搭档真是胆大,连刑侦九处第一霸王花都敢惹。然后忙不迭递上蛋糕、面包、巧克力,甚至还有冰激凌和果汁,缓解紧张气氛。

秦枫把东西都堆到离柜门半米远的地方,然后不太温柔地把梁小曼一把扯开,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根棒棒糖,当着小女孩的面,撕开包装纸像是很享受一般地舔食。

梁小曼真是受够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她回头怒目圆睁。周自省面对梁小曼隐隐的怒火,只能耸耸肩,表情苦涩。

他也刚和这哥们搭档,师父黎延东说了,这家伙是个奇才,任他做什么事,自己只是看着就好,周自省可乐得清闲。

但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柜子里的小女孩舒展手脚,竟然自己爬了出来,然后就那样坐在地上,自己打开包装,开始细嚼慢咽地吃周自省买来的吃食。

大家这才发现小女孩面黄肌瘦,像是饿了很久没吃过东西一样,瘦得作孽,难怪可以钻进看上去根本装不下一个人的储物柜。

可能这也是这场悲剧里,她能够幸免于难的原因。

梁小曼看着小女孩的可怜模样,眼眶泛泪,靠近秦枫悄悄问道:“你早就知道她是自己躲进去的?”

秦枫点点头,算是默认了,然后他安静地等着小女孩吃饱。

小女孩即使饿成这样,依然十分懂事地只吃了个半饱,而且并没有狼吞虎咽,吃几口,喝些果汁润喉。她知道这时候不能饥不择食狂吃,也不能一次吃太饱,显然已经超越了教养好坏的范畴。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是警戒线外围观群众发出的。众人预感到不妙,坏消息果然瞬息而至。

谈判专家没能劝阻住这家的男主人,嫌疑人畏罪跳楼,落在了消防缓冲垫之外,四十层楼的高度,当场摔成一滩血泥,根本没得救,在场之人无不唏嘘感叹。

事到如今,如果证据确凿,这案子就没有追凶的必要了,只是可惜眼前的女孩成了孤儿。

众人叹息,小女孩却面无表情,既没有继续恐惧也没有悲伤流露,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始终不做声。

也许她早已吓得失去知觉,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这种情况,最怕发生创伤后应激障碍。

梁小曼想要带着小女孩离开这里,先安排一处地方安置。没想到小女孩突然跑起来,一把抱住秦枫的大腿,怎么都不愿松开。

秦枫终于淡淡笑了笑,又掏出一根棒棒糖,把小女孩抱起来,离开了血腥的案发现场。前期的例行检查已经完成,警察随后将房子贴上了封条,以备后期的继续侦查。

2

梁小曼对于小女孩亲近秦枫而对自己不屑一顾,有着很明显的挫败感。下午在鉴证科气呼呼地检查现场带回来的物证,把不知道是第几任男朋友的约会抛到了九霄云外。

梁小曼是从刑侦队借调到鉴证科当法医的,这位法学医学双料博士对于分析罪案现场,有着自己一套缜密思路。破案经验不说丰富,至少不是小白,经常会在闲暇之余协助刑侦队破案。

周自省眼见梁小曼头顶阴云密布,不敢触霉头。跑出去协查死者的亲友关系,得到的信息十分单一,但也为排查省事不少。

“死者蔺小樊,二十九岁,双亲早已不在世,学历不高,和嫌疑人澹台铭结婚后,一直在家做全职太太,朋友也不多,就一个玩得来的闺蜜。

“澹台铭是某公司高管,三十五岁。父母年迈多病,在老家乡下由澹台铭的姐姐照料,除了每月给钱,联系很少。澹台铭平时工作压力大,所以他脾气也不太好,员工们都很怕他。

“还有,据2602房的邻居反应。两人刚结婚时关系还不错,女方属于未婚先孕,男方对女方照顾有加,就是两人的女儿出生后,澹台铭的态度发生了360度转变。

“蔺小樊的闺蜜透露说,蔺小樊抱怨过澹台铭怀疑她在外偷情,女儿不是澹台铭亲生的。

“不过澹台铭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仅仅因为妻子年轻貌美,打扮性感,就经常借醉酒殴打虐待蔺小樊。

“蔺小樊曾经还满身是伤,带着女儿澹台乐去那个闺蜜家躲过一阵子。澹台铭后来保证不再家暴,蔺小樊才回家的。”

周自省刚说完,申请介入调查的刑侦多面手梁小曼就疑惑道:“这年头做个亲子鉴定不就能知道真相了吗?这也能成为家暴的理由?蔺小樊也真是的,家暴还能忍气吞声地过?”

周自省摇头撇嘴说道:“我又不是当事人,我咋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蔺小樊这些年一直待在家相夫教子,跟社会脱节严重,可能也是舍不得这个苦心经营的家庭,或者害怕离婚对孩子造成伤害呗!”

“公寓的监控查过没有?”黎延东在这场碰头会里扮演的角色不太明显,他快要退休了,未来毕竟还是要交给手底下这群年轻人的。他没有让属下把话题扯远,回到案情提问道。

“查了,昨天一整天直到今天案发时的监控都没有任何异样,不过业主门前的楼道里没有监控,我们只能查到电梯里和入户大厅的状况。”

刑侦九处大致分为刑侦科和鉴证科,专门负责复杂的刑事案件。碰头开会时,对于案件分析,这里没有一言堂,大伙都是有想法就说。

冬阳市刑侦九处人手有些捉襟见肘,这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鉴证科早就检索完现场物证和物业管理提供的监控录像,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尸检报告明天才能出完整的,不过我仔细检查过,蔺小樊头部的钝器伤是酒瓶击打造成,胸腹的刀伤就是家里的水果刀。凶器当场找到,指纹全是嫌疑人澹台铭的,屋内也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梁小曼倾向于澹台铭就是凶手,这也是大部分刑侦警员的看法,澹台铭畏罪自杀,这个案子基本上可以盖棺定论了。

自始至终,秦枫都坐在一边,没有参与讨论,连表态的意思都没有。梁小曼离他比较近,愤愤不平地用脚踹了一下他坐着的椅子,霸气吼道:“你哑巴了?不发表发表看法?”

秦枫还是波澜不惊,看着黎延东也投来询问的眼光,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夫妻纵然有矛盾,但为什么小女孩澹台乐好像对父母的死漠不关心一样?还有,就算澹台铭怀疑女儿不是亲生的,蔺小樊没有理由虐待女儿吧。你们看那小女孩如此瘦弱,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梁小曼虽然也很关心澹台乐的状况,但对秦枫毫无建设性的分析,没好气驳斥道:“你说的这些和本案有关么?小孩营养不良可能有很多情况呐,怎么就能说明蔺小樊虐待女儿了?再说,她这么小,突然遭到这种事情的打击,肯定有应激症状。我看啊,小乐乐应该有专人疏导,目前的情况,应该送到比较专业的收容机构比较合适。”

黎延东对此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在选择合适的机构前,谁临时照顾一下澹台乐?很明显,这里最合适的只有梁小曼一个。但澹台乐不知为什么,一直缠着秦枫,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她一样。

“那先这样,明天再把所有物证整理一遍,我交给上头讨论一下。至于那小女孩,案子没有彻底了结,澹台铭的父母没有明确表态前。小曼,你就费心给她找个安稳点的庇护所吧,散会。”

对于黎队的肯定,梁小曼很是得意,对秦枫耀武扬威地甩过去示威脸色,屁颠屁颠地就跑去警员大办公室,准备接小澹台乐回家。

“哥们,你什么时候得罪这女妖精了?”周自省看梁小曼今天哪根筋都不对,凑到秦枫身边一脸好奇地八卦道。

梁小曼在刑侦九处出了名的不省油,才貌双全不假,但是也很高傲。虽然她心地善良,也挺乐于助人的,就是不知怎么的,死活看不上身边这些单身同事。

除了有自知之明的周自省没去自讨没趣,其他追求者哪次不是被她狠狠拒绝。就连省厅厅长家大公子,鉴证科最年轻的部门科长都被她不给面子痛快回绝过。

最近交的富二代男朋友也是高兴了陪着吃顿饭,不高兴了大半个月见不到人,可不就跟磨死个人的小妖精差不多。

秦枫不理会周自省的八卦话题,一言不发就转身潇洒离去,搞得周自省还直犯嘀咕。

而黎延东安排小女孩给梁小曼照顾,却最终还是被秦枫截胡。因为澹台乐根本对梁小曼的温柔不屑一顾,反而喜欢秦枫那要拽不拽的半吊子装酷模样,一根棒棒糖就给拐跑了。

秦枫骑着小电驴带澹台乐远去时,梁小曼可是在背后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地敌视着。这在冬阳市警局大楼里,可是难得一见的风景。

3

秦枫的家,是个临时租来的单身公寓,两房一厅,摆满了没来得及收拾摆放的行李。

从杂乱的包裹箱中好不容易挤进客厅,澹台乐咬着棒棒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看起了动画片。

这个才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别人很难想象到她到底经历过什么。长期处在家暴环境中,即使不是刻意针对她,她所感受的恐惧和无助也绝不会少,至于眼看着父母自相残杀,换做别人,估计都会崩溃。

这才是秦枫在意的地方,小姑娘的表现太过镇静,甚至于接近冷血。

第一眼看到澹台乐,她眼角挂着的泪痕是真的,但她的冷漠和无所谓,也是真的。这不是梁小曼所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而是本就心性如铁,至于她的泪痕,很可能另有故事。

秦枫进屋后就去厨房准备起晚饭,独居的生活,最开心的时刻莫过于有人能来欣赏自己的厨艺。秦枫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依然使出了看家本领,用来招待刚到这个城市,家里来的第一位客人。

要想让一个陌生人对你说真心话,首先就得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让对方信任你。

从棒棒糖到那些零食,再到亲自下厨,这是秦枫对澹台乐的一种接近方式。不管怎样,比起梁小曼觉得天下小孩都比较喜欢亲近温柔大姐姐的想法有用。

夜幕降临,还算丰盛的晚餐已经摆上桌。

两个人默不作声,慢吞吞地吃着饭。澹台乐一直低着头,不去看秦枫,细嚼慢咽,依然只吃了一个半饱。

秦枫仍是吃得比她快,吃饱后放下碗筷,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对面不声不响吃着饭的小女孩,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澹台乐慢慢吃完后,意识到秦枫的欲言又止,居然首先打破了沉默,小女孩细声细语地问了一个惊人的问题。

“为什么你的肩上也会有一只乌鸦?”

秦枫愕然,很少有人知道甚至看穿,他的肩上寄居着一只怨灵。

“你能那么快发现我躲在小柜子里,是不是就是因为它?”澹台乐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左肩。

在秦枫眼里,那里确实寄居着和自己肩上同样的怨灵。不同的是,自己肩上的乌鸦双眼都是金色,澹台乐肩上那只,一只眼睛是金色,另一只是赤色。

亦正亦邪?

可是常人看不到自己身上寄居的怨灵,除非,她也拥有一双鬼眼。

秦枫的确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澹台乐,他收起短暂流露的惊讶,严肃问道:“你能老实告诉我,你爸到底有没有杀你妈妈?”

澹台乐眼中的瞳孔微缩又放大,这些细小的变化,在秦枫看来,就是她对待这个问题的一种自然而快速的反应。

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撒谎,而每个人在说谎时,大都会有一套有迹可循的反应模式,这源于人们害怕谎言被揭穿,自然而然的紧张反应。

脸色的变化或者习惯性的动作,包括眼神的变幻,会很痛快地出卖说谎之人。这些反应除非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否则都很容易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不过秦枫不确定澹台乐这种很难察觉的变化,是不是她即将说谎的反应。而澹台乐坚定的摇头,却答非所问:“他不是我爸爸。”

既然已经开始,秦枫便不再顾忌澹台乐的承受能力是否够强,紧接着问道:“那到底是澹台铭杀了你妈妈,还是你为了让你妈妈得到解脱,故意设的局?或者说,你只是为了自己得到解脱。”

澹台乐继续摇头,不知到底否认的是什么。秦枫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凶手是澹台铭,如果不是澹台乐,那又是谁杀了蔺小樊?

秦枫试探性地问道:“当时屋里还有第四个人?”

澹台乐赶紧点头。

秦枫皱了皱眉,“他是谁?”

“我不认识那个男人,但是他好像是冲我来的。”

“所以你躲进了那个柜子?”

“不是,我只要不开心就会待在那里面。他们每次一开始争吵,基本上我就会在柜子里面待到一切平静下来。”

秦枫陷入了沉思,因为肩上怨灵的原因,他可以看到别人眼中看不到的东西。

一个凶案现场,痕迹掩藏得再好,他也能找出关键性的证据来。但是在澹台家,秦枫看不出一点外人存在的痕迹。当然,从客厅散乱的痕迹来看,澹台铭昨晚暴打妻子毋庸置疑,但他却不是最终挥刀的那个人。

所以他才会问澹台乐,有没有杀人嫁祸。因为曾经有过不堪忍受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打闹,然后把父母都毒杀眼不见心不烦的极端案例,当然那个案子的凶手年纪并没有像澹台乐这般小。

澹台乐看着秦枫眉头紧皱的样子,有些不太高兴地说道:“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那你为什么还带我来你家?”

秦枫看着澹台乐的眼睛,苦笑道:“小姑娘,好像是你非要赖着我吧,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跟着那个漂亮姐姐走?”

“她太弱了,那个人还会来找我的,她保护不了我。”

澹台乐信誓旦旦,这让秦枫犯难了,他无比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从来没有出过错。

怨灵也分正邪,肩上寄居着怨灵的人,最终都会被邪恶侵蚀,做出连本人都意识不到的恶事。

而秦枫的身份有两个,表面上他是警察,另一个身份,就是消灭邪恶怨灵的除灵师。

邪恶怨灵幻化的乌鸦基本都是赤眸,金眼怨灵只寄居在强大的除灵师身上,以赤眸怨灵为食。但澹台乐肩上怨灵的乌鸦形态,他是头一次见到。

秦枫既然没有在现场看到第四个人存在的痕迹,首先怀疑的对象当然是澹台乐。

因为小女孩虽然小,但是被怨灵侵蚀,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做了多大的恶。也许心中只有一点点恶意,但怨灵会让人在潜意识中无限放大这种怨念,并彻底激发出人体的潜能,做出令人惊讶的事情来。

见到妈妈长期处于家庭暴力中,幼小心灵受到冲击的澹台乐,为了让蔺小樊得到彻底的解脱,被怨灵误导而做出别人觉得出格,她自己却认为很合理的事情来,这不是没有可能。

秦枫左右思量,澹台乐见他陷入沉思,安静地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清洗起来。小姑娘够不着橱柜清洁池,踮着脚尖洗得有些费力。

秦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厨房门边,倚靠着门框,眼光深邃,“你在家就是自己照顾自己?你妈妈真的没有虐待你?”

澹台乐没有回头,一边洗碗一边没有感情起伏地回答道:“我妈妈其实很在意我,但是她一想到遭受家暴,是因为澹台铭怀疑我不是亲生的,慢慢地就开始忽略我,真的去外面寻找刺激。

“我常常一个人在家,没有上过幼儿园也没有去过学校,甚至只在照片上见过游乐场是什么样子。幸好有小熙陪着我,我才不觉得孤独。”

“你还给它取了个名字?”秦枫皱着眉头,心中五味杂陈,“也就是说你的父母虽然没有打过你,但你还是遭到了冷暴力对待,这也是你个小瘦弱的原因吧?他们不照顾你,在心灵上遗弃你,你不恨他们?”

“你们大人就是心思复杂,到现在你还想着套问我。我原本以为你会跟他们不一样,现在真是非常失望。小熙比你想象的好多了,它只为我好,是它不让我吃太多的,它说我现在不能完全掌控自身的力量,所以不能让自己拥有太强大的身体。”

“力量?我唯一比较惊讶的是,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成熟与冷静。说实话,你的这番话不能让我完全信服,不过你太小,我不能直接消灭你身上的怨灵。你以后大概会被送去孤儿院或者领养家庭,作为除灵师,我会等你长大了,再帮你完全清除。”

“你想要杀小熙?那你还不如直接把我送进监狱!”

“相信我,消灭怨灵就会脱离从前的恶,罪孽也会得到救赎,只是现在没有人相信我关于怨灵的这套说辞,不代表我执行的正义没有意义。

“而且法律也不可能把你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送进监狱,我以警察的身份做掩护,就是为了更快找到这世间的怨灵,然后尽快消灭。不管你有没有作恶,你的小熙也不能留着。”

“早知道,我就跟那个温柔姐姐走了,哼!”

“她温柔?你是没见识过她的另一面。不过现在你想去也晚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你带着什么小熙长大,早点休息睡个好觉吧,你会需要适应一个新的环境的。”

秦枫不管小姑娘乐意不乐意,打定主意这事要一管到底。假如澹台乐所说是真的,那神秘的第四个人,也必须揪出来。他径直离开了狭小的厨房,关紧房子所有门窗并确认过后,安心回到自己房间,打坐入定……

4

秦枫早上醒来,发现澹台乐就蜷缩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轻轻给她盖上一床小毯子。正准备去警局上班,澹台乐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怜兮兮问道:“我能不能留下小熙?”

“我们不能心存幻想,那样会让怨灵变得更强大。”

得到的答案异乎寻常的坚定,澹台乐气呼呼地起床洗漱,然后紧跟着秦枫来到刑侦九处。他不打算放过小熙,那她就不能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澹台乐父母的案子了结得相当迅速,澹台铭因为畏罪自杀身亡,没法追究责任。九处鉴证科得到上头许可,准备将这对夫妻的尸体火化,葬入公墓。

澹台乐的去留也基本决定,在澹台铭乡下亲人没有联系上之前,暂时寄养在孤儿院。

梁小曼一大早就把一个旅行箱摔在了秦枫的办公桌上,趾高气昂。让秦枫更加目瞪口呆的是,整整一箱子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棒棒糖,这女人疯了吗?

“你这是干什么?”

面对秦枫的疑惑,梁小曼不客气地拍上箱子,得意洋洋道:“澹台乐今天得跟我走,黎队说了,要给她安排一处条件好一点的收容机构。我都已经找好了,全市最佳,我梁小曼就不信了,这一箱子棒棒糖还俘获不了小姑娘的芳心。”

秦枫听完,一脸不在意地转身离开,拉着搭档周自省就出门办事去了。梁小曼面对他的背影,怒不可遏,“喂!你这是要公然挑衅本姑娘吗?”

没有得到秦枫任何回应的梁小曼快要气炸了,直到澹台乐从秦枫的办公桌边探出半颗脑袋,梁小曼才转怒为喜。

澹台乐对这个性感又彪悍的美女并不感冒,不过仍老老实实跟她去了那所孤儿院。

秦枫则再一次回到了凶案现场,没有勘察客厅,而是走进了夫妻两人的卧室。

由于凶案第一现场在客厅,卧室和书房都相当整洁,鉴证科也没有动过这里。秦枫直接坐在床头,打开床边的柜子各种翻看。

一边的周自省进屋后就觉得后脊梁发凉,哆哆嗦嗦道:“哎!秦枫,这都是屋主的私人物品,而且和凶案无关,这样不好吧?再说案子都结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要是有什么物证,鉴证科也早就拿走了。”

“那你说鉴证科从死者的手机里翻看到什么了?”

“没有啊,蔺小樊的手机什么都没有,就是联系人也是寥寥几个,没什么异样啊。”周自省相当不解,这新来的搭档处处透着些与众不同。你要说他奇怪嘛,好像也不是特别出格。但他不理解秦枫到底在这件已经结案的案子上,发现了些什么蛛丝马迹。

“你注意过蔺小樊手机里,社交软件上曾经的日常动态在案发时间段被删得差不多了吗?”

秦枫的疑问,让周自省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摇头说不知道。

“蔺小樊的交际圈不广,你这是从她闺蜜那得来的一面之词,她在快死或者说可能已经死亡的情况下,有可能去删掉那些动态吗?”

周自省哦了一声,然后还是不明所以,秦枫只能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澹台铭当时喝醉了,没有那个能力主动删除那些信息,而且也没有必要,这就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疑点了。”

“哦!这么说,你还是怀疑那个小女孩?”周自省恍然大悟,很多命案,往往发生的原因或者说杀人者的动机相当的离谱,甚至很小的一件事,就能酿成大祸。

别看澹台乐还小,但长期生活在父亲家暴的阴影中,不见得不会趁这种机会终止这一切。

周自省此时的想法,和最开始秦枫的猜疑不谋而合。不过秦枫静思一夜,对澹台乐的怀疑有些动摇。首先,如果是澹台乐作案,也没有必要画蛇添足删除蔺小樊手机里的东西。其次,昨天晚上他发现澹台乐是个左撇子,而蔺小樊身上的致命伤,全部都是右手造成。

而且凶案现场看似乱糟糟的,但是秦枫仔细回想,已经注意到有些地方是刻意摆出来的。只不过摆出这一切的人相当有反侦查意识,如果不是他有一双鬼眼,并且一个晚上都在反复推敲,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小的破绽。

当时客厅里还有第四个人,但是他掩藏得很好,不仅让醒酒后的澹台铭认为自己失手杀死了妻子,还蒙蔽了所有刑侦警察。

对于周自省的一惊一乍,秦枫苦笑一声,无奈道:“如果怀疑那小姑娘,我都没有必要来这里查了。不过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为了查清楚是不是因为感情问题造成的仇杀,你去翻一翻,看看女主人的相册能不能找到她和别人的合影,就是毕业照旅行照都行,确定一下她的交际圈到底广不广。”

“得嘞,这事妥妥的。”周自省觉得秦枫还是有两把刷子,乐得被他使唤,赶紧翻箱倒柜起来,边翻还边嘀咕道,“哎,秦枫,我们可以找技术人员恢复蔺小樊朋友圈数据啊,干吗辛辛苦苦跑来这翻找?”

“我早就找人试过了,没用,连软件公司后台都没有办法恢复了。”

周自省这下总算明白状况,可两人仔细找了半天,卧室书房都是一无所获。秦枫有些失望,无意间走进了澹台乐的卧室,发现里面布置还是比较温馨的。天花板甚至装饰成星空,梦幻又绚丽。

他走到靠近飘窗的书桌边,看着桌上摆着的各种母女合照,除了澹台乐很小时候,背景几乎都是在家里,而澹台铭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张照片里。

看来澹台乐说得没错,记事后她几乎没有接触过外面的精彩世界,而澹台铭似乎也不乐意在她的世界,展现出一个慈祥父亲的形象。

等等,既然澹台铭不太可能愿意和这对母女一起享受家庭的温馨,那么拍下这些照片的是谁?蔺小樊面对镜头的灿烂笑脸,绝不像是一个被家暴阴云笼罩的女人会流露出的笑。

秦枫疯狂地翻找出澹台乐房间所有照片,一张一张地仔细端详。摄影师一般都有自己习惯的设备和独特的拍摄方式表达作品,再细微的差别,在秦枫看来都不是问题。

对比摄影风格,再分析照片里蔺小樊的笑意,秦枫从成堆的照片中选出了出自同一个摄影师拍出的近一百张照片。又从这一百张照片里,挑出了一张蔺小樊牵着大概刚刚学会走路的澹台乐在游乐园的照片。

周自省正纳闷,秦枫拽着他就往外走,“哎?不查了吗?”

“把这张照片拿回去,找人放大分析。”秦枫把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装进随身携带的物证袋,然后递给了一头雾水的周自省。

“怎么分析?分析什么?”

“看看那个游乐园旋转木马上的镜子,想办法把镜子里举着照相机的人给我弄得一清二楚。”

周自省眯着眼睛看了看照片,头大如斗,“哥啊,这不是天方夜谭吗?镜面反光加上像素这么模糊,这怎么可能弄得清楚?这人和命案有关吗?”

“你要没办法,那我自己想办法,这人和案子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是他介入了蔺小樊的婚后感情生活,你觉得能放过这个线索?”

周自省一脸惊讶的表情,像个傻子一样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人介入了澹台铭跟蔺小樊之间的婚姻?”

秦枫左右为难,总不能说他有一双鬼眼,不仅能看到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还能从人们的表情里感受到细微的情感或情绪吧,他只好推脱道:“唉,这个和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就说能不能把这事办好?”

“我尽量试试吧,照片放大后肯定是模糊的。不过,找鉴证科的扛把子根据轮廓画出一个脸部素描应该不成问题。”

“那赶紧的吧。”

作者注:本文为系列文,因为作者正在憋长篇,《怨灵》系列短篇不定期更新,欢迎关注作者,及时阅读。先前《怨灵之鬼蒙眼》为试验篇,与系列有一定联系,读者喜欢的话可以去捧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