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之马

“着名的鬼怪事件调查者托马斯·卡耐奇在这里讲述一段极端骇人的经历”

当我到达切尔西切恩路427号时,卡耐奇正独自坐在屋里。我走进房间,他动作极为僵硬地伸出左手,起身迎接我。他鼻青脸肿,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和我握了手,递给我他的报纸,见我摆手拒绝,便递给我一叠照片,然后自顾自地埋头读报。

这就是卡耐奇的典型作风。他一言不发,我也一句不问。等一会儿,他自会告诉我们。我花了半小时的时间,浏览这些照片。大部分照片都是快速抓拍的(有些还用了闪光灯)。照片拍摄的是一个绝色美女,她那令人屏息的美丽脸庞在照片中完美体现出来,但从她脸上惊讶害怕的表情来看,不难断定,在拍摄这些照片时,某种巨大的危险正在向她逼近。

照片拍摄的主体是几个房间和走廊的内部,但无论是远距还是近景,照片上都能看到那个女子,有些只照到了一只手、一只胳膊、半张脸或是衣衫裙角。照片显然是有目的拍摄的,但那个女子肯定不是拍摄目标,只是因为她站在近旁,才被摄入镜头的。照片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你们一定可以想象到。

快翻完的时候,我发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张。照片上,那女子直直地站着,在闪光灯的刺眼光线下,十分清晰。她微微仰着头,好像突然听到什么声音,被吓到了。她头顶上方的暗影中,隐约显现出一只巨大的马蹄。

我盯着这张照片,仔细看了好久,却只能猜测这大概与卡耐奇感兴趣的奇案有关,其他的仍然毫无头绪。

当杰斯普、阿克莱特和泰勒进来时,卡耐奇静静地朝我伸出手,我同样不发一语地把照片还给了他,之后我们就去吃晚餐了。我们静静地在餐桌上饱餐一顿后,搬起椅子,舒舒服服地围坐一圈。卡耐奇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去了趟北方。兰开夏东边的希金斯。”他抽着烟斗,缓缓地说道,仿佛忍着疼痛。“说到这儿,我想你们一定产生出这样的疑问,发生在附近的诡异案件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跑到那里去呢?在我出发前,我就听说过一些所谓的‘幽灵马’的故事,但我从没想到自己会遇到。现在想来,我可能一直都没把它当真——虽然我一直标榜自己的思想开放。我们人类啊,真是奇怪的生物!

“言归正传,我收到了一封电报,发报人说自己遇到了麻烦,要求与我见面。到了约定的这一天,年迈的希金斯上尉亲自来见我了。他向我详细讲述了‘幽灵马’的传说。在此之前,我对这个传说只是略有耳闻,知道如果家族中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是个女孩儿,那么在她订婚后,就会遭到那匹幽灵马的纠缠折磨。

“你们也觉得这个故事十分离奇。虽然我以前也听说过,但只把它当做一个古老传说而已。你们看,希金斯家族上溯七代,第一胎都是男孩儿,就连他们自己都早已把它当做神怪故事了。

“时至今日,家族中最大的孩子是个女孩儿,她的亲戚朋友经常开玩笑说,她是七代中第一个头胎长女,要想逃避幽灵马的纠缠,就得和男性朋友保持距离,或者干脆出家做修女。我想,通过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个故事一直以来都被当做一个传说。你们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两个月前,希金斯小姐与一位名叫博蒙特的年轻海军军官订了婚。就在他们订婚当天晚上,喜讯还没有对外宣布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也正是这件事导致了希金斯上尉与我的会面,以及我最终接受了委托,去他们那里调查此事。

“从一些古老的家族记录及报纸上——我十分相信这些信息的来源——我发现,大约一百五十年以前,的确发生过一些恐怖骇人的巧合——这是用较为理性的方式来说。在更早前的两百年中,家族七代中一共有过五个头胎长女,她们全都长大成人,并且订婚,但五人全部在订婚后全部香消玉殒,无一幸免。其中两个自杀身亡,一个从窗户一跃而下,另一个‘心碎而死’—据说是因惊吓过度而引发的心力衰竭。还有一个女孩儿在房子周边的花园里被害,但死因成谜,只是被笼统模糊地描述为是被马踢死的,尸体后来才被发现。

“现在,你们看,所有的死因——包括两起自杀——都可以归而为一,那就是区别于超自然致死的、由自然原因导致的死亡。你们明白了吗?但毫无疑问,在五起案件中,五个少女都在订婚后被恐怖的经历所折磨。在所有记录中,都曾提到有人亲耳听到幽灵马的嘶鸣声,或是凭空传来的马蹄声,甚至还有些无法解释的灵异显形现象。我想,你们现在应该明白了,委托我调查的这起案子是多么的诡异离奇。

“从那些记录中,我了解到恶灵对几个少女纠缠不休,最终吓跑了其中两个女孩儿的未婚夫。了解到这里我才确实感到这一连串事件不仅仅是单纯的厄运巧合。

“在进行实地调查前,我就已经掌握到了这些事实,之后,我又仔细研究了希金斯小姐和博蒙特订婚之夜发生的离奇事件。当时,天色刚暗,还未上灯,他们两人正穿过一条宽敞低矮的走廊,突然从他们身边传来一声恐怖的马嘶声。紧接着,博蒙特被重重地踢了一下,右前臂因此而骨折了。之后全家上下得知此事,全都跑了过来。佣人们点亮了灯,搜查了走廊和整栋房屋,但一无所获。

“你们可以想象得到,整个家族一下子炸开了锅,半信半疑地谈论着那个古老的传说。后来,到了午夜时分,老上尉被一阵巨大的马蹄声惊醒,仿佛有一匹马在绕着房子不停地奔跑。

“这样闹了几次之后,博蒙特和那女子都声称,夜幕降临后,他们在很多房间和走廊里都听到了身旁传来的马蹄声。

“三天之后的晚上,博蒙特被一阵诡异的马嘶声惊醒,那声音似乎是从他未婚妻的房间传出的。于是,他急忙跑去找她的父亲,两个人一起赶往她的房间。当他们赶到时,发现她已经醒了,似乎是被从她床边发出的马嘶声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就在我到达的前一晚,恶灵又闹了一次。他们所有人都被吓得心惊胆寒,你们可以想象得到。

“我到达那里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收集详细信息。但吃过晚饭以后,我有些懈怠,便和博蒙特还有希金斯小姐打了一晚上台球。我们大约在十点结束,喝了杯咖啡,然后我就要求博蒙特把前一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前一晚,他和希金斯小姐待在她姑姑的卧房里。这位老小姐一边看书,一边和他们闲聊。当时已近黄昏,她的桌子上点着一盏灯。当天天黑得比较早,所以房子里其他房间还没有上灯。

“当时,通往大厅的房门似乎是敞开的,突然,那少女说道:‘嘘!那是什么声音?’

“他们都侧耳倾听,博蒙特听到了——那是一匹马的嘶叫声,从大门外传来。

“‘是你父亲吗?’他试探着问道。但她回答说她父亲不骑马。

“此时,他们已经感到毛骨悚然了,但博蒙特仍然壮起胆子,走向大厅,去查看门口是否有人。大厅里十分昏暗,他可以看到通风门上的玻璃格子窗透出微弱的光线。他走到玻璃门边,望向屋外的车道,但外面什么也没有。

“他既慌张又迷惑,打开了通风门,走到马车的转车台上。大厅的门几乎立刻重重地关上了。他告诉我,当时他心慌意乱,感觉好像被困住了似的——这是他的原话。他转过身,抓住门把手,但门的另一侧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地拉着门不放。他还没反应过来,门把手就松动了,他一下子打开了门。

“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望着大厅里,此时,他根本无法镇定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害怕。这时,他看到自己的爱人从尚未掌灯的大厅里,朝他送了个飞吻。他猜想她一定是跟着他,从她姑姑的卧房出来了。他也朝她回了一个飞吻,跨过门槛,要朝她走过去。就在这时,他恍然意识到朝他飞吻的根本不是他的未婚妻,想到一定是其他什么东西想引诱他走到黑暗中去,而他的未婚妻根本没有离开她姑姑的卧房。他一下子后跳一步,而同时,飞吻声再次响起,这次离他更近了。他扯开嗓子,大声叫道:‘玛丽,待在房间里。在我回来前,千万不要出来。’他听到她喊着应答,声音是从卧房中传出的。之后,他划亮了十多根火柴,举过头顶,环视着大厅。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但火柴刚一熄灭,空无一人的车道上又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

“说到这儿,你们看,他和未婚妻都听到了马蹄声,但我再一细问,发现她的姑姑却什么也没听到,虽然她一直待在房间里,还有一点儿耳背。当然了,他和希金斯小姐一直处于精神紧张状态,可能会出现幻听。那扇门很可能是被风刮上的,也许房间里的某扇门被打开,产生了一股气流。至于转动门把手遇到的阻力,可能只是门闩摩擦产生的。

“还有飞吻声和飞奔的马蹄声,我的解释是,如果他们足够冷静、能够思考的话,就会发觉这些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声响。我告诉他说,马奔跑的声音可以随风传递很远的距离,所以他听到的可能只是有人骑马从较远的地方经过罢了。说到飞吻声,很多轻微的声响——例如翻动纸张或者风吹动树叶——都会发出类似的声响,特别是当人们的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的时候,就会疑神疑鬼。

“我试图破除鬼怪之说,将一切都归结于自然现象。我们熄了灯,离开了台球室。但博蒙特和希金斯小姐都坚决否定了我的说法。

“我们从台球室里出来后,沿着一条走廊向前走。我仍然锲而不舍地和他们理论着,希望让他们相信那些都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就在这时,从我们刚刚离开的一片漆黑的台球室里,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瞬间,我后背的汗毛一下子都立起来了。希金斯小姐像个孩子似的大叫一声,沿着走廊,飞奔而去,不断喘息着发出尖叫。而博蒙特转过身,向后退了几英尺。我也略微后退了一步,你们可以理解的。

“‘就是这声音。’他屏住呼吸,低声说道,‘你现在相信了吧。’

“‘的确不对劲儿。’我死死地盯着台球室紧闭的房门,悄声说道。

“‘嘘!’他喃喃地说,‘又来了。’

“那声音就好像有一匹高头大马绕着台球室缓缓踱步。一阵冰凉的恐惧朝我袭来,我甚至难以正常呼吸,你们知道那种感觉,我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那条长走廊尽头的出口。

“我们站住脚,侧耳倾听。马蹄声带着令人胆寒的节奏,不怀好意持续着,好像那匹马怀着恶意徘徊踱步,想要踏遍我们之前所在房间每一个角落。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突然,马蹄声消失了。继而很长一段时间都悄无声息,只能隐隐听到楼下大厅人们激动的低语声。声音是顺着宽大的楼梯井传上来的,我想象着他们围在希金斯小姐周围,想要保护她。

“我想,我和博蒙特就站在走廊尽头,呆立了五分钟之久,竖起耳朵听着台球室里的动静。之后,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四周的恐怖气氛,我对他说:‘我去里面看看。’

“‘我也去。’他回答说。虽然他脸色惨白,却仍然胆量十足。我要他稍等片刻,迅速回到自己房间,拿来了照相机和闪光灯。我把左轮手枪揣进了右边的衣袋里,又往自己的左拳上套了一个指节铜环,调整好它的位置,以免妨碍我使用闪光灯。

“之后,我跑回博蒙特的身边。他伸出右手,给我看他的手枪,我点了点头,又低声告诫他不要急于开枪,因为这一切有可能只是一场恶作剧。他从二楼客厅的托架上拿来了一盏灯,紧握在因手臂受伤而挂在胸前的那只手中,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充足的光线。之后,我们顺着走廊,朝台球室走去,你们一定可以想象,我们两个当时有多么紧张。

“之前那段时间,房间里一直静悄悄的,但当我们走到距离房门大约两英尺远的地方时,我们突然听到一声脆响,那是马蹄踏在台球室里硬木地板上的声音。就在那巨兽铁蹄砸落一刹那,我似乎感到整栋房子都在震颤。马蹄声朝着房门不断靠近。博蒙特和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两步,缓过神来后,又鼓足勇气,静静地等待。那巨兽走到房门前,停住了,一时间,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据我所知,当时我只能听到自己喉咙和喉结上脉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敢说我们等了半分钟,巨大的蹄子再次躁动地发出声响。紧接着,那声音继续向前,好像某种隐形的东西穿过了紧闭的房门,来到了走廊上,我感到自己身体僵硬地紧贴着墙壁。嘎嗒,嘎嗒,嘎嗒,马蹄声径直从我们两人之间穿过,故意慢慢地沿着走廊走远。我听着那声音,耳朵和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动着,身体异常僵硬,大气都不敢出。我就这样站了一会儿,扭着头,盯着走廊的另一侧。我只能感觉到那边潜伏着巨大的危险。你们明白吗?

“之后,忽然间,我又找回了勇气。我发现马蹄声已经接近了走廊的另一端的尽头。我连忙转过身,举起相机,按下闪光灯。紧接着,博蒙特朝着走廊尽头连开几枪,而后拔腿就跑,嘴里还大喊着‘它朝玛丽去了。快跑!快!’

“他沿着走廊飞奔而去,而我紧跟在他身后。当我们来到楼梯平台时,听到马蹄已经下了台阶。但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了动静。

“我俯视着楼下的大厅,只见家属围绕在似乎已经昏死过去的希金斯小姐周围,还有许多仆人远远地躲在一旁,呆呆地盯着楼梯平台,所有人都一言不发。老希金斯上尉拔剑在手,站在楼梯中央,也就是马蹄声消失地点的正下方。这位老人勇敢地保护着自己的女儿和家眷,我想,这是我所见过的最为震撼的一幕。

“当我走过楼梯上马蹄声消失的地点时,我敢说,你们一定能够了解我心里有多么恐惧,我感觉那隐形的怪物似乎仍未离去。因为我们再没有听到马蹄上楼或下楼的声音,这一点十分诡异。

“他们把希金斯小姐送回房间后,我派人捎话过去,说我等他们把一切安顿好后就马上过去。不一会儿,便传来回话,说我随时都可以过去。我请她父亲帮我,两个人一起将我的工具箱抬到那位小姐的房间。我把床拖到了房间的正中央,然后将通电五芒星环绕在床的四周。接着,我要求在房间四周点上灯,但五芒星内不能发出一丝光亮,而且任何人不得擅自跨入或迈出五芒星结界。我把那小姐的母亲也圈在了五芒星内,并命她的侍女就坐在结界之外,方便她吩咐使唤,这样一来,希金斯夫人就不必离开五芒星了。我还建议让她父亲也在房间中过夜,而且最好还要带上武器。

“我一出房间,就看到博蒙特站在门外,焦急万分地等待着。我把之前的安排讲给他听,向他解释说,希金斯小姐待在‘结界’中,十分安全。既然她父亲在房间里守夜,我也打算彻夜守在房门口。我对他说,希望他陪我一起,反正他今晚肯定睡不着,我也很愿意有人和我做伴。此外,我这样做的另一用意就是要看着他。因为显而易见,他的处境比他的未婚妻更加危险。至少我是这样想的,稍后你们就会赞同我的想法的。

“我征询了他的意见,问他是否介意我在他周围画出五芒星结界,让他在里面待上一宿。他同意了,但我看得出,他对此半信半疑,不知是应该迷信接受,还是嗤之以鼻。我给他讲述了‘黑面纱’的那宗案子,你们还记得,那个叫埃斯特的年轻人不信邪,坚持要待在五芒星外。那个可怜的家伙!听过之后,他就变得认真起来。

“夜晚静悄悄地过去了,接近黎明时,我们两人同时听到了马绕着房子奔跑的声音,和老希金斯上尉描述的一模一样。你们可以想象我当时心里一阵发毛,紧接着,我听到有人在房间里走动。为了保险起见,我敲了敲房门,上尉过来打开了门。我问他有没有事,他回答说没事,马上又问我是否听到了马蹄声,原来他也听到了。外面一定有什么。于是,我便建议在黎明到来前,就让门半开着。他同意后,便转身回房,回到了他妻子和女儿的身边。

“在这里,我实话实说,其实我也不确定‘结界’是否真的能够保护希金斯小姐。我将这种恶灵作祟显形称为‘攻击性发声’。这是极为不寻常的一种。我想拿这件案子和哈特福德的那宗案子相比,在那起案件中,小孩儿的手可以在五芒星内部显形,并且拍击地板。你们一定都还记得那起可怕的案子。

“但之后,一切相安无事。很快,天就大亮了,我们就都去上床睡觉了。

“中午时分,博蒙特敲门把我叫醒。我下了楼,把午餐当做早餐吃了。希金斯小姐也在,她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当然是相比昨天而言。她告诉我说,我的结界保护了她,多天以来,第一次让她感到安心。她还告诉我说,她的堂兄哈利·帕斯科特正在从伦敦赶来的路上,她觉得他一定可以帮忙驱鬼。用过餐后,她就和博蒙特到院子里,享受二人时光去了。

“我也来到了院子里,绕着房子散步,但没有发现任何马蹄印。之后,我就把一天中剩余的时间花在检查这栋房子上,但一无所获。

“我在天黑前结束了搜查,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准备吃饭。我下楼时,那位堂兄刚刚到达。我发现他是我很早以前就认识的一个熟人,是个勇敢善良的男人。遇到这种棘手的案件时,我就喜欢有个这样的人当助手。

“我看得出,最为困扰他的问题就是闹鬼事件到底是真是假,我发现,自己也在等待着怪事的发生,好向他证明事件的真实性。很快,灵异事件再次报复性地发生了。

“黄昏时分,博蒙特和希金斯小姐出外散步。帕斯科特没带随从,只能自己搬行李上楼。趁此工夫,希金斯上尉把我叫到他的书房谈话。

“我和老上尉谈了很久。我向他解释说,这作祟的恶灵显然与房子无关,只和他女儿有关系。她越早结婚越好,这样一来,博蒙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时刻陪着她了,不仅如此,如果举行了婚礼,恶灵可能会就此消失。老人点头表示赞同,尤其是第一个理由,让我想起之前被恶灵纠缠的女子中,有三位被从家里送走,却在途中命丧黄泉。我们的谈话正进行到此,却被打断了。老管家突然冲进了房间,脸色惨白如纸:‘老爷,玛丽小姐!老爷,玛丽小姐!’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小姐的乳名,‘她在尖叫……老爷,就在花园里!他们说听到了马蹄声……’

“上尉蹿起身,朝着刀剑架大跨一步,一把抓起他的旧剑,一边跑,一边将利刃从剑鞘中拔出。我冲出房间,飞奔上楼,拿起相机、闪光灯以及一把重型左轮手枪,朝着帕斯科特的房门大喊一句:‘幽灵马出现了!’然后,就跑向了院子。

“屋外的一片黑暗中,传来慌乱的喊叫声,我听到一阵枪响从远处稀疏的树丛中传来。这时,从我左边的黑影中突然发出一声阴森恐怖的嘶鸣声。我立刻转过身,按下闪光灯,刺眼的灯光一瞬间亮起,我只看到身旁一棵大树的叶子在夜晚的微风中摆动,此外毫无异常。之后,十倍的黑暗包裹住了我。我听到帕斯科特在我身后朝我喊着,问我是否发现了什么。

“下一秒,他追上了我。恶灵就在近旁,而我又被闪光灯的刺眼光线晃得暂时失明,有他在我身旁,我感到安心了很多。‘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他语气激动地不断追问道。而我只是睁大眼睛凝视着黑暗,机械地回答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我们循声跑了过去,大声嚷着叫他们不要开枪。因为在黑暗与恐慌中,很可能会有误伤的危险。两个猎场看守手里拿着提灯和枪,飞快地跑上了车道,紧接着,宅子里的男仆也打着灯跟了出来。

“灯光一照,我发现我们已经离博蒙特不远了。他站在希金斯小姐身前,右手握着左轮手枪。我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只见他的前额上有一大道伤口。上尉就站在他身旁,瞪着黑暗,挥舞着利刃,他身后不远处站着那位老管家,手里举着一把从大厅铠甲装饰上取下的战斧。周围看不到有任何异样。

“我们把小姐抱进屋,留给她母亲和博蒙特照顾。同时,一个马夫骑马去请医生。其余的人和另外四个看守一起,拿着枪和提灯,把私家花园搜了个遍,却毫无发现。

“我们回来后,发现医生已经到了。他已经把博蒙特头上的伤包扎好了,所幸伤口不深;又要求希金斯小姐立刻上床休息。我和上尉上了楼,发现博蒙特守在小姐的房门口。我询问了他的伤情。很快他们收拾停当后,我和希金斯上尉走进了卧室,再次在床的四周设下了五芒星结界。他们已经点好了灯,像前一晚一样,我布置好了守夜的工作后,就和博蒙特一起,守在了门口。

“帕斯科特过来时,我正在小姐的卧室里忙活着。我们从博蒙特口中大概了解了他们在花园里的遭遇。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他们散步走到西门房,正要折返回家,希金斯小姐突然站定,说道:‘嘘!’他停下脚步,仔细听着,起初什么也没有,很快,他就听到了——那是一匹马奔跑的声音,马蹄声由远而近,穿过草地,向他们靠近。他一边安慰她说没事,一边催促她往家赶,可她当然不相信。不到一分钟,那声音就十分接近他们了,四周一片黑暗,他们拔腿就跑。可希金斯小姐脚下被绊了一下,摔倒了。她被吓得尖叫出声,老管家听到的尖叫声就是这个时候发出的。博蒙特刚扶起她,就听到嗒嗒的马蹄声已经追到了他身边。他挡在她前面,拔出枪,对准声源,把弹夹里的五发子弹全部射了出去。他十分肯定地对我们说,就在他射出最后一发子弹时,他隐约看到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马头。紧接着,他挨了重重一击,摔倒在地,就在这时,上尉和管家大声呼叫着赶到了。后来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十点钟左右,管家给我们端来了夜宵。这正合我的心意,因为一晚上折腾下来,我早就饿了。但我还是提醒博蒙特不要喝酒,又把他的烟斗和火柴收缴了过来。午夜时分,我在他的周围画下了五芒星,帕斯科特和我分别坐在他两侧,但在五芒星之外。因为除了博蒙特和希金斯小姐之外,我不担心其他人会遭到恶灵的攻击。

“之后,我们陷入了沉默。走廊的两端点着灯,周围很亮,我们又带着武器,博蒙特和我拿着左轮手枪,帕斯科特端着一支猎枪,除了这些武器之外,我还准备了照相机和闪光灯。

“我们不时小声交谈着,上尉两次从卧室出来与我们说话。大约一点半,我们停止了交谈。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我猛地抬起头,因为我似乎听到外面有马蹄声传来。我敲了敲卧室门,上尉过来打开门,我低声告诉他我们似乎听到了马蹄声。我们安静下来,仔细听着,帕斯科特和上尉似乎都听到了,但我又不确定了,博蒙特也没有听到。但不久,我似乎又听到了。

“我劝希金斯上尉最好回卧室去,还叫他把门虚掩着,他照做了。但从此以后,我们没再听到任何异响。天很快就亮了,大家十分庆幸地上床睡觉去了。

“他们在午餐时间把我叫醒了。令我略微感到诧异的是,希金斯上尉告诉我说,他们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决定接受我的建议,尽快为他们举行婚礼。博蒙特已经赶往伦敦去办手续了,他们打算明天就举行婚礼。

“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十分高兴。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他们的决定似乎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同时,我也要继续调查,但在婚礼完成之前,我认为我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希金斯小姐的安全。

“吃过午饭,我打算给希金斯小姐拍一些照片,希望能有所发现。有时候,照相机可以捕捉到普通人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除了有此目的外,我也可以借此为借口把她留在我身边。我询问希金斯小姐是否愿意时,她似乎很乐意。于是,我花了好几小时,和她一起把大宅里的每个房间都转了个遍。不管我们走到哪里,只要我感受到内心的冲动时,就用相机和闪光灯给她和周围的房间走廊拍照。

“就这样,我们把房子上上下下走了一圈之后,我问她是否有勇气去地下酒窖看看。她同意了,于是我找来了希金斯上尉和帕斯科特。因为我不想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冒险带她进入你们所谓的‘人造黑夜’。

“一切准备妥当后,我们来到地下酒窖,希金斯上尉拿着一支猎枪,帕斯科特带了一张特殊材料制成的背景板和一盏提灯。我让希金斯小姐站在酒窖中央,帕斯科特和上尉在她身后举着背景板。我按下闪光灯和快门。之后,我们便转移到下一间酒窖,重复刚才的步骤。

“第三间酒窖尤为阴暗。就是在这里,骇人的恶灵终于显形了。我像之前一样,让希金斯小姐站在房间中央,她父亲和帕斯科特在后面举着背景板。准备好后,正当我要按下闪光灯的开关时,我在花园里听到过的恐怖马嘶声再次响起。声音似乎是从希金斯小姐的头顶上传来的,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我见她惊慌地抬起头,头顶上方却空无一物。接踵而至的黑暗一下子压了下来,我大声喊叫着要上尉和帕斯科特赶快把希金斯小姐护送到亮处。

“他们迅速撤离后,我关上门,上了锁,之后,又在两根门柱上画下了萨玛仪式中的第一个和第八个符咒,最后穿过门板,画上三条线,将两个符咒连接起来。与此同时,帕斯科特和上尉把几近昏厥的希金斯小姐交给了她母亲。此时,我已经知道了酒窖里存在不干净的东西,心惊胆战地守在酒窖门口,但除了害怕外,我还感到有些惭愧,甚至是羞耻,因为我竟然让希金斯小姐暴露在如此巨大的危险中。

“上尉的猎枪一直由我拿着,他和帕斯科特再次下来的时候,又各自带了一把手枪和一盏灯。当我听到他们回来的脚步声时,我的身心都感到无比的放松,无法形容地如释重负。你们看,光是站在酒窖门口,想象里面的情形就已经让我如此恐惧了。

“我注意到,在我用钥匙打开门锁前,帕斯科特的面色惨白如纸,而老上尉的脸色有些泛灰,我暗自猜测自己的脸色是否也同样如此。你知道,之前在酒窖中,恶灵就出现在我的眼前,这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此时,我完全凭借着意志力走向房门,转动钥匙,打开门锁。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猛然一推,打开了门,同时把提灯高高举起。帕斯科特和上尉也举着灯,在我左右两侧,但房间里空无一物。我当然不会就此罢休,而是花了几小时的时间,在两个助手的帮助下,敲打检查了每一寸地板、房顶和墙壁。最终,我不得不承认,整个酒窖毫无异常,结果我们还是一无所获地离开了。之后,我照旧把门封好,在门柱上画下萨玛仪式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符咒,最后用三条线将两个符咒连接起来。搜查酒窖时的恐怖情景,你们可以想象得到吗?

“一上楼,我就紧张地询问希金斯小姐的情况,她自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回答我说她并无大碍,还劝我不要挂怀,也不必因此自责。随后,我把刚才的搜查结果告诉了她。此时,我感觉轻松多了,便回房去换衣服,准备吃晚餐。晚餐过后,我就和帕斯科特一起,找了间暗室,开始冲洗我拍下的底片。之前的照片上没有任何线索,直到我们冲洗出在酒窖拍摄的那张。当时,帕斯科特在冲洗照片,而我则将显影完成的照片拿到灯光下,细细查看。

“我仔细查看着每一张照片,突然听到帕斯科特大喊一声,我赶忙跑过去,只见他举着一张冲洗到一半的底片,靠近红光灯,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上显现出那女孩儿的身影,如我之前看到的那样仰着头,但令我惊讶的是,她头顶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马蹄状黑影,好像从黑暗中向她袭来。你们看,我害她陷入了险境。我当时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显影一完成,我就把照片固定好,然后在良好的光线下仔细查看。毫无疑问,希金斯小姐头顶上的就是一只巨大马蹄的影子。但我仍然一头雾水,无法得出确切结论,所以我能做的只是警告帕斯科特这个发现要向小姐保密。若是让她知道了,只能徒增她的恐惧。但我觉得应该让她父亲知道,便把照片给他看了。

“当晚,我们对希金斯小姐采取了和前两晚相同的保护措施,帕斯科特一直陪着我,但直到天亮,一切如常,于是我便上床睡觉去了。

“我下楼来吃午餐的时候,得知博蒙特发来了一封电报,说他四点多就能回来,此外,他还发电报通知了教堂牧师。家族里上上下下的女眷们自然陷入极大混乱中。

“由于火车晚点,博蒙特五点才到家,可牧师却始终也不见踪影。管家进来报告说派去的车夫已经回来了,但没有接到牧师,因为他被突然叫走了。之后,又派马车去了两次,但牧师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我们只得将婚礼延期到第二天举行。

“当天晚上,我在希金斯小姐的床边设下了‘防御结界’,上尉和他妻子也依旧守在女儿床边。至于博蒙特,如我所料,坚持和我一起守夜。他似乎十分担忧害怕,但你们知道,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担心希金斯小姐。他告诉我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当晚那恶灵一定会对她的爱人发起凶猛的最后一次袭击。我当然安慰他说这只是他神经过敏。但事实上,他的这番话让我非常不安。其实,我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类似事件,自然懂得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迫近的危险感到担心恐惧都是多余的,只会让自己更加紧张。事实上,博蒙特坚持认为当晚会有诡异恐怖的恶灵显形。所以,我只得让帕斯科特在管家房间里安装一个铃铛,再把绳子拉到走廊里。我吩咐管家和另外两个男仆不要脱衣,只要听到铃响就马上提着灯赶过来,另外,提灯也要整晚亮着,以备随时使用。万一因为某些原因铃铛没响,就以我的口哨声为信号。

“安排好一切琐碎的细节后,我在博蒙特周围画了五芒星,并再三叮嘱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跨出结界。完成之后,我们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祈祷他们两人能够平安无事度过这一晚。

“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谈,大约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惊悸不安。终于,帕斯科特站起身,开始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以此稳定心神。我脱下鞋子,加入了他的行列。我们走来走去,偶尔低声交谈着。就这样过了大约一小时,我转身时,不小心被铃铛的绳子绊倒了,一下子摔倒在地,但幸好我没受伤,也没发出任何声响。

“我爬起身,帕斯科特用胳膊拱了我一下。

“‘你注意到了吗?铃铛没响。’他轻声说道。

“‘天哪!’我说,‘你说的没错。’

“‘等一下,’他答道,‘可能只是绳子打结了。’他放下猎枪,左手拎起灯,右手握着博蒙特的左轮手枪,沿着走廊,蹑手蹑脚地向房子深处走去。你们一定得承认,这个小伙子十分勇敢。

“突然间,博蒙特示意我不要出声。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黑夜中传来了马奔驰的声音。说老实话,我的身体都在发抖战栗。声音随后又消失了,但阴森恐怖的感觉仍然充斥在空气中。我伸手拉动响铃绳,盼望帕斯科特能够收到我的信号。我一边等待着,一边不停地环视着四周。两分钟过去了,周围仍是一片死寂。就在这时,突然从走廊光照明亮的一端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紧接着,提灯被一股大力一下子踢翻了,我们陷入了黑暗。我一面使劲儿拉动响铃绳,一面大声吹着口哨,举起相机,按下了闪光灯开关。一束强光射入走廊,可走廊上空空如也。紧随而至的黑暗又将我们重重包围。我听到卧室里传来上尉的说话声,便大声喊叫着要他赶紧送一盏提灯出来。他尚未回话,就听到那恶灵开始踢房门。上尉在卧室里大喊着,女人们也开始尖叫。我心里突然产生出一种异样恐惧感,觉得那恶灵似乎已经进入了卧室。但就在这时,走廊上又响起了我们曾在花园和酒窖里听到过的马嘶声。我吹着口哨,摸索着寻找响铃绳,还大叫着命令博蒙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离开五芒星。我再次大声呼喊着要上尉拿一盏提灯出来。同时,卧室门遭到重击,发出一声巨响。我急忙拿出火柴,想抢在那隐形恶灵向我们发起攻击前弄出点光亮。

“火柴一划就亮了,火光微弱,与此同时,我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响声。我心惊胆战地转过身,借着火柴的微光,我看到一个巨大的马首悬在博蒙特身后。

“‘小心,博蒙特!’我尖叫出声,‘在你身后!’

“火柴一下子熄灭了,就在这一瞬间,帕斯科特的双筒猎枪发出一声巨响,显然是博蒙特单手扣动了扳机。在一闪即逝的火光下,我瞥见一只巨大的马蹄从烟火中冒出,仿佛要踩踏在博蒙特身上。我举起枪,一下射出三发子弹。一声低沉的响鼻声后,骇人的嘶鸣声向我靠近了。我向着声源连开两枪。紧接着,我挨了重重一击,向后栽倒在地。我双膝跪地,直起身子,用尽了气力,大喊着求助。我仿佛听到厄运之声从卧室紧闭的门扉后传来,慢慢才意识到那是有人从里面在砸门。紧接着,我发现博蒙特正在我身边和恶灵纠缠。有那么一瞬间,我呆立在原地,被恐惧攫住的身子动弹不得,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之后,我大叫着他的名字,盲目地冲上去救他。我跟你们说,当时我真的不是在逞英雄。黑暗中前方传来窒息般的尖叫声,我向前一跃,一把抓住一只毛茸茸的巨大马耳。我又被痛击了一下,感觉胃里一阵翻涌。我胡乱打出一拳,却毫无力道,又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那骇人的怪兽。突然,我隐隐听到身后有响声传来,还伴有一束强光划破了黑暗。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混杂在一起。我一愣神,那东西从我手中挣脱了。我傻乎乎地闭上了眼睛,只听见身边一声咆哮,紧随而来的是一记重击,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倒在了我身上。

“在上尉和管家的搀扶下,我跪坐着直起了身子。地板上赫然躺着一个巨大的马头,而脖子下面竟是人类的躯干和四肢,手腕和脚踝处又连接着马蹄。这就是那头怪兽了。上尉用手中的利剑割开了马头,弯腰一拽,马头竟掉了下来,原来那竟然是一个头套。我一眼看到头套里面的那张脸,是帕斯科特。上尉的长剑劈裂了头套,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我迷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靠墙坐着的博蒙特。然后又将视线落在了帕斯科特身上。

“‘上帝啊!’我终于道出一声。然后,便不再出声了。因为我真替这个男人感到羞耻。你们也有同感,是吧?这时,他睁开了双眼。你们知道,我一直都非常喜欢这个小伙子。

“帕斯科特醒过来了,他环视着我们大家,慢慢恢复了神智。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怪事发生了。从走廊的另一端,突然又响起了嗒嗒的马蹄声。我转过头,循声望去,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帕斯科特,见他的脸上和眼睛里溢满了恐惧。他虚弱无力地扭过身子,惊恐地抬头盯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其他人也都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我记得当时,我听到有哭泣声和低语声从希金斯小姐的卧室里传出。我却只是恐惧地瞪大眼睛,望着走廊的另一端。

“有几秒钟的时间,周围一片寂静。忽然,马蹄声再次从走廊尽头传来。紧接着,嘎嗒,嘎嗒,嘎嗒,马蹄踏着有力的步伐,沿着走廊,向我们靠近。

“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们大家还在怀疑是帕斯科特设下的某个机械装置在捣鬼,所以恐惧和怀疑仍交织在我们心中。所有人都瞪着帕斯科特。上尉突然咆哮道:

“‘立刻给我停下。难道你还没闹够!’

“就我来说,恐惧在我心中占了上风。你们知道的,我一直感觉整件事情诡异离奇。这时,帕斯科特终于吐出一句话:‘不是我!天哪!不是我!上帝啊!真的不是我。’

“一瞬间,大家似乎终于意识到恐怖的确在向我们靠近。走廊上掀起一阵骚动,就连老希金斯上尉都和管家男仆一起后退。博蒙特昏了过去,我后来才发现,原来他受了重伤。我只能跪在原地,紧紧地靠在墙上,被恐惧攫住,动弹不得。就在这时,马蹄似乎从我身边踏过,我甚至感到了地板在颤动。突然,声音消失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那东西面对着小姐卧室敞开的房门,停了下来。我马上意识到,帕斯科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伸开双臂,死死地堵住了门。帕斯科特脸色苍白,鲜血从他额头上的伤口汩汩流出。我注意到,他似乎盯着走廊里的某样东西,眼神里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绝。可是走廊里什么都没有。突然,嘎嗒,嘎嗒,嘎嗒,马蹄声再次响起,继续向前移动。就在这时,帕斯科特脸朝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走廊里面的一群人惊声尖叫,两个男仆和管家拎着提灯,拔腿就跑,只有上尉把提灯高举过头顶,紧靠着墙壁。幽灵马迈着阴森可怖的步伐,从他身前经过,并没有伤害他。我听到那恶灵的蹄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了,留下一片死寂。

“上尉有了动静,缓慢地颤抖着向我们走过来,脸上泛着一层死灰色。

“我朝着帕斯科特爬去,上尉过来帮我。我们把他翻过来,我立刻就看出,他已经死了。但你们可以想象看到这一幕对我的冲击有多大。

“我望着上尉,他突然开口道:

“‘那个—他—那个—’我明白他想告诉我,帕斯科特挡在了他女儿和刚刚消失在走廊的恶灵之间。虽然还没有完全镇定下来,但我还是站起身,凝视着他的脸。突然,他的脸上有了表情。他双腿一屈,一下子跪倒在帕斯科特身旁,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卧室里的女佣闻声出来,我便把上尉留给她们照顾,转过身,去查看博蒙特的情况。

“事件的大概经过就是这样。接下来,我想试图针对那些未解的疑团作出一些解释。

“你们大概也猜到了,帕斯科特深爱着希金斯小姐,而这份感情正是引发了一系列怪事的关键诱因。毫无疑问,他应该对其中一部分‘恶灵作祟’的现象负责,事实上,我想几乎整件事都是他搞出来的。但你们知道,我无法证明这一想法,所以,我告诉你们的,都仅仅是我推理的结果。

“显然,帕斯科特起初的目的就是把博蒙特吓跑。但他发现这一目的根本无法实现,绝望中,他对博蒙特起了杀心。我不愿这么说,但事实如此。

“可以确定的是,博蒙特的手臂是被帕斯科特弄断的。帕斯科特熟知幽灵马的传说,便想借用这个传说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肯定知道如何偷偷地溜进那栋房子,很可能是通过某扇落地窗,或者他有某扇侧门的钥匙。当家里人以为他外出时,他悄悄地折返,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

“至于昏暗大厅中的飞吻声,我将其归结于博蒙特和希金斯小姐在过于紧张的情况下产生的幻觉。但我不得不承认,大门外传来的马嘶声的确有些难以解释。但我还是愿意坚持之前的想法,这一切都只是自然现象。

“台球室和走廊上的马蹄声是帕斯科特搞的鬼,他在楼下,把一块木头绑在门窗钩上,然后敲击镶有木板的天花板。这一推论已经得到了证实,通过检查,我在房顶的木板上发现了凹陷的痕迹。

“马绕着房子奔跑的声音也是帕斯科特制造出来的。他一定是把一匹马拴在了附近的种植园里。或者是他自己动手制造出的声响,但我想凭他的速度,是无法制造出马匹奔跑的假象的。你们明白吗?

“花园里的马嘶声是帕斯科特凭借卓越的口技能力发出的,对博蒙特发起袭击的也是他。当时,我以为他在自己的卧室里,但其实,他一直在屋外,我从前门冲出来后,他假装从后面追上我。之所以我认为应该把这几件事算在帕斯科特头上,是因为但凡有一起是真正的灵异事件,他都会放弃这个愚蠢的计划。我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躲过两次枪击的,一次是在花园里,还有最后一次疯狂的行动,我刚刚给你们讲过了。当时,他确实毫无顾忌。

“当帕斯科特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听到了房子周围的马蹄声,其实是受到了蒙骗。除了帕斯科特,没有人敢肯定,这个想法完全是帕斯科特强加给我们的。

“据我推测,最初令帕斯科特心生疑虑的是地下室的马嘶声。嘶鸣声是他故技重施,用口技能力发出的。我记得当时他看起来格外苍白,我想,那声音令他自己也感到了恐惧。但之后,他又安慰自己,觉得自己有点儿疑神疑鬼。当然了,还有他的计划对希金斯小姐所产生的影响,也让他十分自责,痛苦不已。

“关于牧师被临时叫走这件事,我们后来得知那个电话完全是个恶作剧。毫无疑问,一定是帕斯科特在背后搞的鬼,以便为自己争取个把小时的时间,来达到他的目的。他已经了解到,博蒙特是不会被吓退的,所以,你们大胆设想一下,就能猜到他的意图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至于管家房间里的铃铛没有响,毫无疑问,一定是帕斯科特把绳子打了结,或者拴死在什么地方,这样,他就有了借口,名正言顺地离开查看,同时,他还可以趁机踢倒走廊里的提灯。之后,他只需要砸坏另一盏灯,走廊里就完全陷入了黑暗,他就可以对博蒙特下手行凶了。

“此外,他还把卧室的门锁上了,并拿走了钥匙—装在了他的衣袋里—这样一来,上尉既不能把灯送出来,也不能出来帮忙。但希金斯上尉用一块沉重的压炉石砸开了房门。而他砸门的声音,在漆黑一片的走廊中听来,十分瘆人。

“令我迷惑不解的现象之一,就是在地下室拍摄的那张照片中,出现在希金斯小姐头顶上的那只巨大马蹄。也许是帕斯科特趁我离开房间的时候,对这张照片做了手脚。对于行家而言,这简直易如反掌。但你们也看过了,这张照片不像是伪造的。虽然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定这张照片是伪造的,但照片非常模糊,根本无法通过检查得出结论。所以,我不发表看法。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张恐怖骇人的照片。

“现在,该说说最后的那个恐怖事件了。当时,没有任何恶灵显形,所以,我的结论也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要不是我们当时听到了最后的蹄声,帕斯科特表现出巨大恐惧,我之前的推理足以解释整个事件中的所有疑点。事实上,你们也听过了,我的推测与大部分情况吻合,但我实在无法解释我们最后听到的马蹄声和帕斯科特表现出的恐惧。

“他的死——不,他的死无法说明任何事。在尸检听证中,他的死因被模糊地描述为心脏病发作。如此平常的结果让我们永远也无法得知他是否是因为阻挡了恶灵而丧命黄泉。

“当帕斯科特听到蹄声顺着走廊,慢慢朝我们靠近时,他脸上表现出的神情和嘴里念叨的话,似乎说明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某些怀疑都是真的。他表现出的恐惧和慌张甚至比我表现的还要真切。最后,他临死前的义举十分伟大。”

“那么成因是什么?”我说道,“是由什么引发的呢?”

卡耐奇摇了摇头。

“天知道,”他有些心存敬畏地回答道,“如果那真是一个恶灵的话,我可以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但也许这个解释错得离谱。但我想了很久,觉得要想让你们明白我的推理,就得花很长时间,为你们解释‘意念催生’这一概念。帕斯科特很可能催生出一种被我称为‘意念幽灵’的鬼魂。这是他通过苦思冥想,由精神意念创造出来的。简单几句话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可传说又是怎么回事?”我说道,“传说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

“传说可能具有一定的真实性。”卡耐奇说,“但我想传说和这次的事件并无关联。虽然我还没有理清思路,但日后我会向你们解释清楚的。”

“婚礼呢?还有那间地下室——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东西吗?”泰勒追问道。

“没错,虽然发生了那样的悲剧,但婚礼还是在当天举行了。”卡耐奇对我们说,“想到还有一些事情是我无法解释清楚的,我得说这是最明智的做法。是的,我把那间地下室的地面都刨开了,因为我总觉得会在下面发现可以解开谜团的线索。可是,我一无所获。

“你们看,整个事件十分离奇诡异。我永远也忘不了帕斯科特脸上的表情,还有之后寂静的房子里回荡着的马蹄声。”

卡耐奇站起身。

“慢走不送!”他按照惯例,友好亲切地说道。

于是,我们踏上静悄悄的街道,朝各自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