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凡是个棱角分明的人,他的颧骨很突出,加上西装革履的打扮,要不是知道他还租住着一间租金很便宜的独单,邢振玉还真以为此人是个成功人士,而更加难以想象的是他竟然还曾经涉嫌参与过犯罪。

邢振玉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刚找到那个在东郊宾馆里当监控保安的张海,胡玉言竟然已经知道他的右腕上会有个火焰纹身。正当他要告诉胡玉言这个张海已经失踪了的时候,胡玉言又给了他一个地址和人名,告诉他这个人很可能知道张海的下落。像胡玉言这样高效率的调查员,不能不令邢振玉感到佩服。

“地址是东郊凤凰街金丰里号楼,王凡,此人是多年前区东查获的砸车盗窃案的一名嫌疑人,小心应对!”

看着胡玉言在通话后发来的短信,邢振玉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去面对王凡这个人,是直眉瞪眼地去家里找他,还是先调查一下这个人的背景和工作情况。

邢振玉思索良久,还是先拨通了东郊派出所的电话,找到了东郊凤凰街的户籍民警。东郊派出所虽然破案率极低,但是对于户籍的管理却十分规范,对辖区内房屋租赁的情况也有着非常详细的记录。

户籍警很快查出凤凰街金丰里号楼现在的租房人确实叫王凡,是中国平安保险T市分公司的一个保险业务员。户籍警还为邢振玉提供了王凡的具体联络方式和他单位的地址。

邢振玉非常感激基层民警们的细致工作,正是他们,自己才可以这么快地查到需要的信息。这时,他突然想到了老婆刘小钟,同样是基层民警的她现在是不是也正在做着最平凡却非常有意义的工作呢?

想到这里,邢振玉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老刘同志”,这是邢振玉平常在家里对刘小钟的昵称。

邢振玉心想,老婆比曹操还厉害,说曹操曹操就到,现在是想老婆老婆就打电话来了。邢振玉以为老婆要问他今天晚上回不回去吃饭之类的事,没想到电话那头却传来刘小钟焦急的声音,让邢振玉赶快带人去东郊货场,还特意嘱咐他要带鉴定科的人去,因为货场发现了与王大山案相关的物证。

邢振玉把老婆所说的全部记录在了笔记本上,但是胡玉言和王勇都不在局里,而他这会正要去找那个王凡了解情况,刑警队里实在没有得力的人可以带队前去了。

思来想去,他赶紧找到了鉴定科的何玉华,千求万求务必让她亲自带队去主持东郊货仓的勘查工作。

令邢振玉非常感动的是,已经熬了一夜的何玉华虽然一脸的疲惫,但却没有推脱,带着邢振玉记录的地址,率队去了东郊货场。

安排好了一切,邢振玉才安心地离开了刑警队,直接开车前往中国平安保险T市分公司。

保险业在中国是一个比较古怪的行业,在国外,保险经纪人是非常受人尊重的职业,与律师、医生等行业可以平起平坐;但是,在中国,情况却恰好相反,由于国人的保险意识很差,再加上买保险容易、赔付难的现状,让很多人对这个行业嗤之以鼻。

加之各个保险公司企图招收更多的保险经纪人来为其拓展业务,而这些保险经纪人的素质良莠不齐。保险公司对保险经纪人的学历、经验等相关条件要求都很低,衡量他们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能帮公司卖出更多的保险。所以,保险行业变成了中国就业门槛最低的地方,无论是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到工作的大学生,还是社会上的一些闲散人员,甚至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大妈,都能挤靠在这个行业。

但这些保险经纪人中的大多数,因为没有良好的社会背景,一个月都卖不出去几份像样的保险,即便卖出去了,也不过是花言巧语说服了自己几个亲戚来投的一些保额极低的保险而已,所以他们大都生活十分窘困。

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里边也有一些人,靠一张好嘴,做得风生水起,他们时常能把百万甚至千万的保单揽到手,从而分得高额的回报。

当邢振玉见到王凡的时候,他感到王凡应该就是这样一位成功的保险经纪人。

王凡是个棱角分明的人,他的颧骨很突出,再加上西装革履的打扮,要不是知道他还租住着一间租金很便宜的独单,邢振玉还真以为此人是个成功人士,而更加难以想象的是他竟然还曾经涉嫌参与过犯罪。

“请问是您找我吗?”王凡带着一点点东北口音问道。

“你是王凡吧?”由于邢振玉穿的是便装,所以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警官证,说:“这里谈事不太好,借一步说话吧。”

王凡显然对警官证并不陌生,他没有惊讶,而是笑着对邢振玉说道:“那边有会客间,到那里去说吧。”

邢振玉觉得王凡对自己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而且好像是早有准备一样。面对保险公司中人来人往的人流,邢振玉想到了胡玉言的那句提醒,“小心应对!”所以他快速收起了警官证,跟着王凡穿过了保险公司的会客区。

平安保险的会客区是一个宽大的区域,塑料和三层板合成的挡板把各个区域隔断开来,而每个隔断内部都有简易的沙发和圆桌。

但这些桌面看上去已经久未擦拭,而沙发的座套也已经有点泛黄,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换过,地上也有很多烟灰状的灰尘,让人很不舒服。而几个要求索赔的客户正在跟保险经纪人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很显然他们的交涉很艰苦。

王凡把刑振玉领出会客区,带到了大厅角落的几间小房子前。他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朝里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把刑振玉让了进去。

邢振玉走进这个房间,才发现这里和外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个房间不是很大,但却异常整洁,而且非常豪华。三张真皮的沙发靠墙摆放着,沙发前是一个钢化玻璃的茶几。墙角有一个饮水机,机子上有半桶纯净水。

王凡等邢振玉进来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邢振玉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王凡,说:“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我叫邢振玉。”

“嗯,邢警官,请问找我有何贵干?”

“你好像早知道我要来找你。”

“不会吧,我又不是神仙。不过一个几年前有案底的犯罪嫌疑人一直在警方的视线照顾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个案子已经结了,没有人再找你的麻烦了!你真的很幸运呢,能从地方派出所最优秀的警察那里安然脱身。”

王凡没有接邢振玉的话茬,也没有承认当年自己的罪行,而是狡猾地说道:“不要耽误时间了,邢警官还是说明一下你的来意吧!有时候不知道警察为什么找上门,是一件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呢!”

“我是为了张海的事来的,这个事不知道让你舒不舒服?”

王凡听到张海的名字,泰然自若,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不会不舒服的,关于他的事,您尽管问。”

“那我就直入主题了,张海和你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吉林时的同学,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

“看来是好朋友。”

“是非常铁的哥们。”

“张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不但学习好,各个方面都很优秀。”

“哦?你指的是哪些方面?”

“怎么说呢,只要他喜欢的,玩得都很好,比如,吉他、摄影、电脑等等,对了,他在艺术上有着超高的天赋。”

“艺术上?”

“嗯,画不但画得好,还会做各种瓶子,当年他的手艺连我们班的美术老师都自叹不如。”

“做瓶子?”

“嗯,你看过王志文和许晴演的那个《东边日出西边雨》吧?就是那里边那种,王志文用泥捏出来,然后再放到烧窑里去烧制的那种瓶子。”

邢振玉点了点头,“嗯,很老的片子了,不过有印象。他是跟你一起来到T市的吗?”

“差不多吧!他高中毕业后,考上了T市的一所传媒大学,我没考上大学,就跟着几个哥们来这里打工了,大家前后脚到的。”

“他大学学的专业是什么?”

“舞台设计。他那个人有很多梦想的,上高中时想当歌星,后来又说要当艺术家,上大学时他又一心想要当大型节目的总导演。他时常跟我说,如果让他导演央视春晚,一定会比现在有劲的多。不过像他那样的小角色,又怎么会有出头之日呢?只不过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王凡说着苦笑了一声。

“他毕业后干什么了?”

“一直在追逐着自己那个根本不能实现的理想,一开始到了一家杂志社去当摄影记者。后来杂志社没办几期就倒闭了,连工资都没给他结算。当时,他连生活费都拿不出来了,便来找到了我,因为我俩关系很好,又是同乡又是同学的,我就让他住在我和我的那些哥们租的房子里勉强度日。后来我劝他去找个脚踏实地的工作去干,可是他偏不。不久,他到了一家文化公司。”

“他到文化公司是干什么工作的?”

“你可能不知道,现在那些电视台虽然拿着大把的节目经费,但节目的舞台设计和后期剪辑这些事,都不是他们自己去干,而是找外边的一些廉价的文化公司去做。张海那时就在做这些工作,钱挣得不但少,而且还整天要盯着电脑看来看去的,累得要死也没挣几个钱。”

“他一直从事这个工作吗?”

“不是的,后来出了一点事故。”

“事故?什么事故。”

“他布置舞台的时候,没想到有人没有按照相关的操作规程操作,提前打开了高效的照明灯,而那时张海正在调节那个照明灯的角度,结果一下子就把他的右腕烫伤了,而且伤得很严重。”

“右腕吗?那里应该有一个火焰的纹身吧?”

“你了解的还真清楚,那个地方后来留下了一块大伤疤,张海嫌难看,就找了刺青的店铺,把那处伤疤刺上了一个火焰的纹身,算是那次事件的一点纪念品吧。”王凡说话的时候依旧表情轻松。

“他伤好了之后,还在文化公司干吗?”

“像那种小公司,怎么会养一个伤员呢?那里边的每一个员工都是老板赚钱的工具而已,一旦没有价值了,马上就会被抛弃的。张海领到了少得可怜的一点医药费,就被解雇了。”

邢振玉听后,陷入了沉默,真没想到这个张海有着那么多不幸的遭遇。

“我劝他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赶快找一个正当的营生来干,总去干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是赚不来钱的。”

“他听你的了吗?”

王凡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是只会说别人而已,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当的营生,像我们这种生活在陌生城市的外乡人是非常可悲的,只一个房租有时就花去了工资的一大半。我们也想干点正当的事,可干正当的事连糊口怕都不够。”

邢振玉本想说所以你选择了铤而走险去犯罪,但是估计说了这话会引起王凡的反感,所以他话含在嘴里,却没有出口。

“不过后来,我渐渐发现张海好像突然一下子变得富裕了起来,最起码他不用靠住在我租的房子里边了。”

“哦?他找到了体面的工作吗?”

“一开始我也觉得是这样的,因为他有学历,况且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如果踏实地找份工作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错了,他去干的工作是非常危险的。”

“是什么事?”

“他去拍摄了许多爆料的照片,包括名人的隐私、社会的阴暗面等等,然后贩卖给媒体挣钱,就是这样一些很危险的工作。”

“就是这份工作才帮助你们五个人脱身的吧?”这次邢振玉还是没有忍住,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还好,王凡并没有反感,但也没有直接回答邢振玉带有引导性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可是这份工作最后还是出事了。”

“出事了?”

王凡点了点头,“他有一次到医院去,本想照一些病人和医生们纠纷的照片回来,但是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大夫一边回答病人的问题,一边在打游戏,他就拿着相机在窗外照下了那个大夫打游戏的照片。第二天,这张照片就上报了,结果那个大夫被拿掉主任医师职称,下放基层一年。”

“是很严重的处罚呢!”

“严重吗?我倒觉得还不够呢,不过跟你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后来,张海却突然遭到了不明身份的人的袭击,他那次伤得很重,在医院里住了院。可是那些大夫却因为照片,根本就是故意在延误张海的治疗,据说是因为张海上了他们的什么医疗黑名单。这样张海在医院里,病情不但没有得到好转,相反倒加重了,他一连待在医院里几个月,靠拍照片积攒的那点积蓄一下子都送回了医院里。”

“袭击的人一直没有抓到吗?”

“那要问你们警察啊。”

邢振玉被王凡问得哑口无言。王凡好像是在对刚才奚落自己的邢振玉进行报复,但是不回应这种问题,似乎又太丢警察的面子了,所以邢振玉勉强回答说:“这个案子应该没有上报到市局刑警队,只是在分局或派出所的处理范围之内吧。”

王凡根本没有理会邢振玉的解释,“不过,还好,张海也算是福大命大,有个大人物出面摆平了这些事。”

“大人物?是谁?”

“这个我也不知道,张海也没有跟我说过。这个大人物不仅摆平了医院,据说后来那些袭击张海的人也被他摆平了,从这点上看,他可比你们可靠多了。”

这次改成邢振玉不再接话茬了。

“后来张海变得很兴奋,我知道那是他干他最喜欢的事时才会有的情形。”

“他又有新的工作了?”

“那段时间他很神秘,但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只知道他是在给那个大人物干事。”

“你估计他干的什么?”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后来我听别人说,他在东郊货场给别人拉黑货。”

“拉黑货?”

王凡点了点头,“其实我知道他没有大货的B本,上大学时他只学过小货C本而已,雇佣一个没有大货驾照的人拉货,我就觉得他拉的恐怕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一个有着做导演梦想的人,会因为拉一些黑活而找到快乐吗?邢振玉有点不相信王凡的话了。

“不过,那种快乐的表情持续到了一年前,就再也没有了。”

“为什么?”

“不知道,快乐突然消失了,一点征兆也没有。”

“难道是他又失业了?”

“不像,不过后来我看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他总是盯着报纸上的一篇报道看个没完。”

邢振玉听到了关键点,眉毛情不自禁地挑动了一下,“什么报道?”

“是一年前的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撞死了一个女的,司机扔下货车逃逸。”

“你怀疑那个逃逸的肇事司机就是张海?”刑振玉心中大惊,原来这个张海身上还有别的案子,但他的表情未敢有太大的变化。

“我可没这么说,也不轻易怀疑谁。不过听说撞死的那个是你们公安局大领导的女儿,还有那辆货车上满车都是高仿的瓷器艺术品。这还是领导的孩子被撞死呢,可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破,你们警方的破案效率真的是很低。”

邢振玉理着思路,一年前?撞死人?一个公安局大领导的女儿?

满车的瓷器?难道是……黄汉文的女儿黄晓芙的案子?

那个案子一直没有告破,成为了T市刑警队的耻辱,而今天突然听到王凡说起这个案件的线索,邢振玉显得异常兴奋。

“那件事之后,张海又做了什么?”

“那件事之后,他到东郊宾馆去当了一名保安,可能因为他老要值夜班的关系吧,我们见面的次数变少了。”

“保安?”邢振玉这会才觉得,张海终于和自己的调查接轨了,真没想到之前他还有这么多故事。

“嗯!”

“你不是说他满怀理想吗?怎么会去干这样的工作呢?”

“人总会变的,货车司机他不是也干得挺开心的吗?”

此时,在邢振玉的脑子里,似乎一幕完整的剧情,一下子串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他吗?”

“恐怕是那起交通肇事案你们调查得有眉目了吧?我估计你在怀疑那个案件的肇事司机就是张海吧?”

“他不是你的铁哥们吗?你为什么不为他掩饰呢?”

“掩饰?我为什么要掩饰,你们又抓不住他。”

“抓不住他?”

“不瞒你说,他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出国了。”

“出国?”

“他是这么说的,说可能不会回来了,让我保重!我想恐怕是他已经得知了那起交通肇事案件你们已经有眉目了,所以他才会选择远走他乡吧。看来他的判断是对的,今天果然你就来找我了。”

邢振玉头皮一阵发麻,张海可能已经察觉到了警方对他的调查,“你知道他这会在哪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在出国的飞机上了吧!”

邢振玉露出愤怒的表情看着王凡,但手里却马上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号码,“喂,小李,马上去查看一下今天从T市出发的所有航班,看看有没有一个叫张海的人。”邢振玉想T市机场根本没有国际航班,即便张海想要出国,也要搭乘别的地区的航班才成,如果他走空中路线的话,现在拦截可能还来得及。

邢振玉在思索着各种可能性,张海是个普通人,如果想要出国办理签证的话,最有可能的是走旅游签证,而办理这种签证最简单的方式是找当地的旅行社,“对了,小李,顺便给我查一下所有的T市旅行社,最近国外的出境游有没有张海这个人。”

王凡对于邢振玉的快速反应也感到有些惊讶,这会他正在为朋友担心。

邢振玉撂了电话,把头转向了王凡,“知道张海现在住在哪吗?”

“我说过他走了。”

“别跟我废话了,实话告诉你,你说的那起交通肇事案只不过是他之前犯的罪行,前几天他刚刚涉嫌参加了一起谋杀案,这个可是大罪,希望你协助调查,不要有所隐瞒。”

王凡这会的表情像是化学试管中反应的化学药品一样,剧烈地发生着变化,丝毫没有了刚才的镇定。

“我知道,张海曾经帮助过你,可是你也要知道,他现在犯的是死罪,公安局一定会追查到底的。”邢振玉说着看了看这间屋子,“我看你的工作现在也很体面,我想你之前犯下的罪行也不想让你的同事知道吧?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影响太大,所以还是请你尽量配合我的工作。”

王凡听到这,冷笑了一声,“你没有必要拿这个威胁我,这份工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虽然工作不好找,但是我换一家保险公司照样可以干得很好。”

“那好,你也知道张海涉嫌撞死了公安局高级领导的孩子,而你却知情不报,这也是犯罪,懂吗?你不想再因为这件事,牵扯到案件之中吧。”邢振玉的话说得很认真。

王凡垂下了头,想了许久,叹了一口气道:“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还真是现在警察的作风呢!好吧,反正张海这会应该已经走了,告诉你他住的地方也无妨。”

刑振玉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简直就是威胁,但是没有办法,他这会才真正理解胡玉言常说的中国刑警有时必须采取非常手段才行。

“他住的地方就在东郊柳霞路的隆庆花园小区号楼。”

“租的房子?”

“不像是租的,他家有九十多平米,家具齐全,一个保安的工资怕是租不起这么大的房子吧?”

刑振玉想起自己这会还没有拿到搜查令,所以不可能直接进到那个房间中,“你有他家的钥匙吗?”

王凡点了点头。

“这会就走,跟我去一趟他家。”邢振玉这会的语气是命令,而不是先前那种平和的询问。

这让王凡根本无法拒绝,没有办法,他只好跟邢振玉走出了会客间。

邢振玉早就从东郊宾馆那里要来了张海的手机号,可是一直没有打通,这会他对王凡说:“把张海的手机号给我!”

“今天早晨我就想问问他咋样了,可是一直没有打通,可能这会正在飞机上吧。”说着,王凡从手机里把号码找出来念给了邢振玉。

邢振玉一比对,和自己拿到的号码一致,看来是没有任何的意义了,“走吧!”邢振玉率先走出了平安保险的大厅。

王凡随着邢振玉上了外边的警车。邢振玉认识路,路也很顺,他们很快就到达了隆庆花园小区。

邢振玉把车停到了号楼前的空地上,下车看了一下,这是一栋五层楼的建筑,纯粹的欧洲风格,虽然地处东郊,但这里的房价也应该在八千上下,没有点积蓄的人是很难买得起这里的房子的。

王凡走到了大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楼门。邢振玉一拉门率先走进了楼道,两个人径直走上了楼梯,朝着五楼走去。

邢振玉当上警察以来,只正式开过一枪,那一枪还没有打中罪犯,所以他对自己的射击并无信心。但因为这次怎么说都是要面对杀人嫌犯,所以邢振玉出来时佩带了手枪,他上楼前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藏着的警枪。

当他们到达五楼的时候,邢振玉看了看房间,做了一个让王凡退后并不许出声的手势。

王凡没有再往前走,因为他也发现了室的外层防盗门是虚掩着的,难道张海还没有走?王凡此时为朋友揪起了心。

邢振玉戴上白手套轻轻地打开外层的防盗门,里边屋子的门也没有关上,邢振玉又踢开了里边的门,他的手一直都按在背后的警枪上。

当里屋的门完全打开的时候,邢振玉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先映入眼帘的是屋中的一片狼藉,不知道是张海临走收拾东西时搞乱的,还是有人进来搜查过房间。

邢振玉看了看屋中,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三居室,屋中的四壁布满了各种艺术画,角落里都是各式的瓷瓶。

邢振玉已经嗅到了不正常的味道,他终于把背后的六四式手枪掏了出来,但是没有扣动枪的保险。他环视四周,只有一个房间的门是紧闭的。

这时,王凡也已经走到了门口。

邢振玉喊道:“别过来!”

王凡看到邢振玉已经掏出了手枪,也知道情况有些不妙,所以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门外。

邢振玉轻轻地走到了那道关着的门前,快速推开了门,并瞬间用手枪指路,可他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明白,自己来晚了。

屋中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的眼睛突出,眼圈的四周布满了血丝,看着是那么的狰狞可怖。邢振玉快步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脖子,很显然已经没有气息了,但是可以感觉到的是这具尸体还有余温。

邢振玉翻动了一下尸体的右腕,腕子上赫然出现了那个火焰纹身,看来死者十有八九是张海。

邢振玉又看了看死者的上衣口袋,里边装了一包已经瘪盒的万宝路牌香烟。

他又观察到死者的手指非常奇怪,指甲参差不齐,像是刚刚被剪过。而尸体的脖子上有条深深的勒痕,已经红得发紫,这应该就是致命的伤害。在死者的脖子上挂着一根黑色的绳子。邢振玉本以为绳子下会是一个玉坠样的东西,他把这根绳子从死者的脖子上拉起,却没有想到黑绳下连着的是一个袖珍小铁坠,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款袖珍优盘,优盘的右下角写着小字G。

做完了初步的现场勘查,邢振玉退出屋子,掏出手机,给何玉华拨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何姑姑,那头忙乎得怎么样?”

“已经进入扫尾阶段了,这次刘胡子和你老婆可立了大功了!这里看来不但是个仿制瓷器的加工厂,还很有可能是杀人预演的舞台。”电话那头传来了何玉华兴奋的说话声。

“累不累?何姑姑!”

“有点,咋啦?干吗这么问我?”

“隆庆花园小区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我刚刚发现了一具尸体。”

何玉华那头稍微停顿了一下,“我派张敏过去,那丫头很能干。”

“嗯!请快一些,尸体还有余温,应该死了不是很久。地址是东郊柳霞路的隆庆花园小区号楼。”

“嗯,我记住了,张敏马上就过去。”

邢振玉撂了电话,看了看门外表情怪异的王凡。

王凡早就听到了邢振玉冲电话中说的话,知道屋中有具死尸,而他从邢振玉的表情上也猜到这具尸体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好朋友张海,但是他不敢往前迈上一步。

“老王,你威风不减当年啊!这次能够把走私团伙一网打尽,你功劳大大的。”滨海市海滨分局海关缉私处的刑警队长曹墨拍着王勇的肩膀大声说道。

原来,王勇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胡玉言授命王勇亲自到滨海市走一趟,参加对走私人员的调查和缉捕工作,并希望能从中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临行前,胡玉言特意打来电话嘱托王勇,如果走私古玩的头目落网,一定要快速审问出他与T市的谁进行了交易,尽快找到相关的线索。

胡玉言对审问走私团伙的难度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知道这帮人都是些抓到就要判死刑的犯人,跟他们谈话要讲策略,而王勇怕是应付不来。所以他口传亲授了王勇一套说辞,让他可以在审讯时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套出话来。

王勇的运气出奇得好,他刚到滨海市,曹墨就告诉他未落网的走私分子已经有了眉目,而且他们的大佬已经被他们控制,就等着抓捕了。

王勇一听非常兴奋,要求自己也参加抓捕行动。

但曹墨却一阵为难,“这次走私的那批古玩里发现了国家一级和二级文物,这帮人只要抓住即便不是死刑,也是这辈子都出不来了,这些走私分子肯定会抵抗的,你要是发生了危险,我可不好向你们胡队长交代。”

“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干警察就是要玩命嘛。”王勇一边笑,心里却在想:小样,还不是怕我抢了你们的功劳。

曹墨拗不过王勇,只好勉强同意他参加行动,但是却只安排他守住外围,具体的抓捕工作由他亲自负责。

走私分子的落脚点十分隐蔽,在海滨县城的一个小渔村里。曹墨已经获悉了这帮人的聚集地,就在村东头的一间二层小楼内,这是走私大头目外号叫“大头鱼”的堂兄的家,由于这里临近滨海的码头,所以这些人以这里为基地,开展走私事业。

到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曹墨下令迅速对这间小屋展开包围。当时屋中和外面都漆黑一片,而手持手枪的刑警和手持微型冲锋枪的武警围成一圈,贴着这栋二层建筑的外围站定。

只见曹墨手势一摆,警察们瞬间一齐冲进了二层的小楼,漆黑一片的屋中,顿时发生了骚动。不过,抓捕行动还算顺利,十多名犯罪嫌疑人还在梦中就被警方抓捕。

但是随后,曹墨清点了犯罪嫌疑人,却没有发现首犯“大头鱼”。

当他走上二楼的房间时,才发现,这里有一间屋子的窗户是打开的。

夜幕虽然给了警方掩护,却也为犯罪分子逃遁提供了最好的屏障,很显然“大头鱼”跳窗逃走了。

王勇在外围闷闷地等了一夜,但这里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心想那头的抓捕行动应该已经开始了,看来是没有他什么事情了。可就在他感到失望的时候,在他的视野中却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王勇示意身后两名干警,注意,有人来了。两名干警点了点头,看着这个黑影一直朝他们这边蹒跚而来。

在这个人影离王勇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王勇突然跳了出来,“不许动!警察。”

可是,还没等王勇的话音落下,只听得对面一声枪响,王勇觉得子弹是贴着自己耳边擦过去的。

后边的两位干警马上冲上来对黑影进行了还击,但是都没有打中。黑影向反方向跑了起来。

王勇摆脱了短暂的惊惧,立即回过神来,才想起曹墨对自己的警告,果然是很危险。可罪犯就在眼前,他怎么能放过呢?

这时王勇迈开大步,快速地追逐起了那个黑影。黑影的速度并不快,王勇几个箭步就赶到了他的身后,然后飞起一脚,正中那人的后心。

那人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摔倒后,他下意识地将手后翻,准备继续还击。但是王勇一脚踩在了他的手腕上,手枪顿时撒了手。

这时,身后的两名干警才赶了上来,一把扣住了此人的要害,把他的手朝后拢住,用手铐拷了起来。

此人被制服后,三人才发现原来他只穿了一件睡衣,里边除了内裤外,赤条条的,脚下的鞋子也已经跑没了一只。

一名干警把这个人翻过来,看了看,对王勇笑道:“王队长,这就是走私头子‘大头鱼’,还真让咱们给等到了。”

王勇也很吃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曹墨费了半天劲布置,罪首竟然让自己给抓住了。

他随即嘿嘿一笑,“不是跟你们吹,这样的两三个近不了我跟前。”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脑门上却见了冷汗,为刚才那一枪而心有余悸,只不过当时天黑,没人看到。

这时曹墨也带着人从后边包抄了上来,见王勇已经制服了罪犯,又惊又喜,说了开头的那番话。

至此走私团伙的所有案犯全部落网。

对于王勇抓捕行动的帮助,曹墨非常感激。而王勇很快提出,他要尽快审理“大头鱼”,因为这个“大头鱼”和在T市高速路入口缴获的那批《鉴宝》节目中出现过的古玩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是,曹墨又对这事犯了难,“老王,按说吧,这个事应该不难,但是你是外地的公安,这个案子是我们这的,这怕是不太符合规矩啊!”

王勇刚才的好心情,被曹墨推脱的话弄了个荡然无存,“我说曹墨,我要是不把这个‘大头鱼’抓住,你可就把他放跑了。我这要审审他了,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当初我就该睁一眼闭一眼,把他放了得了。”

曹墨见王勇真的生气了,马上陪上一张笑脸,“哪里哪里,看看,说得好好的还急了。”

“老曹啊,你放心,所有破获走私案的功劳都是你的,你可以说‘大头鱼’就是你抓的,我没有意见。但是这个‘大头鱼’是我正在查的那个《鉴宝》案的一个重要的知情人,你也知道查案子就是要争分夺秒,要是良辰吉日过了,怕是日后就不好查了。你放心,多的我一句都不问,只问他我那个案子中的问题。”

曹墨咬了咬牙,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也就是你老王,别人我绝对不给他这个面子。那你抓紧时间,这个是大案,人在我这待不了多久,估计很快滨海市市局就会把人提走。”

王勇也同样拍了拍曹墨的肩膀,“嗯,这才像话嘛,你快去帮我安排一下,我也不想夜长梦多。”

“我派个人跟你一起去,做一下记录,你可千万别多说刺激他的话,回头你的案子问出来了,到了我们这他要是死活不开口了,那我可唯你是问。”

王勇听后笑道:“你放一万个心,我现在是去帮你撬开他的牙,路给你铺好了,你去就省事了。”

审问“大头鱼”被安排在了缉私队的一间封闭的审讯室内,门外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武警守卫。

“大头鱼”人如其外号,大大的脑袋,两只眼睛左右瞳距的开度很大,而嘴唇向外翻着,乍看上去,真的像一条鲶鱼的脸一样。

从曹墨调查的资料上看,这个长相搞笑的罪犯,却是一个十足的恶棍。他早年就曾经经营过一些十分龌龊的勾当,比如,以高薪诱骗一些沿海不发达地区的少女和少妇到国外去打工,实际上是把她们贩卖到菲律宾等一些国家去卖淫。

后来,他还做过人蛇,专门搞非法偷渡。警方曾经多方通缉过他,但是都没有最终把他抓获,这让他更加的肆无忌惮。

近些年来,为了更高的暴利,“大头鱼”开始了沿海走私的生意,而且越搞越大。从一开始往国内走私一些手机、电器之类的东西,到后来演变为了往国外倒腾古玩、艺术品这些价值很高的东西,此时的他们俨然成为了沿海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型走私团伙之一。

“你的枪法不是很准,如果你那一枪打中我,恐怕你就真的逃走了。”王勇笑嘻嘻地对“大头鱼”说道。

“大头鱼”眨了眨他那双怪异的眼睛,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逃跑不逃跑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逃了不过是多活两天,没逃也只不过是少活两天而已。”

“你很明白!”

“干我们这行如果不先把生死想明白的话,就没法干了。一旦被抓住,还在你们警察眼前哭天抹泪的,岂不是让你们看了笑话。”

王勇一翘大拇指,点了点头,“见了棺材都不掉泪,你真有枭雄风范,但是好多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你手下的那些兄弟,都没你想的那么明白,他们该说的几乎都说了,包括你的住址也是他们透露出来的。”

“呵呵,你不要蒙我,你们抓到的那几个小子,就是些码头干活的小马仔而已,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我住在哪。他们就算想出卖我,也不知道怎么卖。”

王勇觉得胡玉言走时所做的判断几乎丝毫不差,“大头鱼”又臭又硬,想撬开他的嘴谈何容易。

所以王勇照着胡玉言的思路编造了一套谎言,“呵呵,我可没说他们知道你住在哪,不过那帮家伙却泄露了一些关于T市的事,很顺利我们抓到了T市给你们送货的司机。那头的司机又供出了给你们供货的那位大老板,那位大老板一下子都招了,包括你的藏身之地。”

“我明白了,你这样说倒是有可能,但是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都被抓了,也出不去了,知道是谁告的密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怎么着,还想打击报复不成啊!”

“大唐哥有很多人罩着的,按说你们动不了他啊,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王勇一听心中欢喜,原来那个给他们供货的人叫大唐哥,但是现在还不能摊牌,所以不能问他关于这个大唐哥的相关信息。“听说过前几天的《鉴宝》案吗,T市高层对这起杀人案十分重视,而且上面下了命令,无论是谁一律彻查到底。那批从T市来的货里,发现了几件上过《鉴宝》节目的东西,上面对这个线索非常重视。所以这次无论是谁,警方都不会放过的,明白了吧?”

“大头鱼”点了点头,“看来王大山那个死鬼真是死得冤枉,冤魂索命,非要多拉几个垫背的陪他一起去阴曹地府拜阎王啊!”

王勇知道“大头鱼”算是信了他的话,胡玉言的这套说辞果然起到了作用。

“但是,那头给我们的情报好像也不太老实,我想核对一下,T市那头从你这里到底走过多少货?”

“大头鱼”叹了一口气,“T市那头的货要分几个阶段来说,唐俊南原来是做高仿生意的……”

唐俊南?王勇的脑袋里T市那个神秘的幕后人的形象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大头鱼”说的那个唐俊南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那阵外国人好糊弄,高仿的宋瓷非常抢手,唐俊南前两年靠贩卖这个赚了很多的钱。”

“他的那些高仿的瓷器来源是什么?”

“不知道,这种货到我这里都不知道经过几道手了,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开始时唐俊南那里的货色并不好,也卖不上价钱去。后来不知道咋的,他的货突然之间变得十分精致了,仿真的效果也非常的高。”

“不是说他给你提供的都是高仿吗,那么为什么在T市查获的车上的货一下子都变成了真正的古玩了呢?”

“还不是那个《鉴宝》节目给闹的,外国人也不是傻子,咱们总拿些高仿去糊弄他们,他们也有所察觉。后来,他们也开始关注中国的古玩市场了,再后来,对于古玩来说,外国人只认一些中国的古玩鉴定专家的证书,只有配着那玩意的东西才能卖上高价。”

“唐俊南也就因此转行做起了走私古玩的生意吗?”王勇第一次在自己的话里用了“唐俊南”这个名字。

“唐俊南的情况特殊,虽然高仿瓷器出口,外国人已经不肯花大价钱来买了。不过,唐俊南那里的东西很地道,虽然价钱贬值的也很厉害,但是如果只是按照艺术品出口的话,他还是有钱赚的。”

“是啊,走私普通艺术品和走私古玩,罪名可是大有差别!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选择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有些事你们滨海市的警察可能不知道,他不再做高仿瓷器是因为一年前他的货车撞死了人。这事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撞死的人是T市公安局的一个大领导的孩子,所以唐俊南就把运送高仿的生意给停了,而是转向古玩的贩卖上。”

很显然,王勇被“大头鱼”当成了滨海市的警察,但是王勇觉得这样也好,便于下边的询问。

“据我所知,唐俊南可是T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富翁,怎么会冒死参加古玩的走私呢?”王勇这句话其实早就超出了胡玉言传授的范围,他不知道这个唐俊南是不是就是东郊宾馆的唐俊南,他想试一试。

“很多时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那个宾馆早就是个空壳子了,虽然表面繁荣,但是年年亏损,入不敷出,这才逼得他铤而走险的。”

王勇想着“大头鱼”说的话,看来真的可以确定这个走私犯唐俊南就是东郊宾馆的总经理唐俊南,真没想到,案件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你们一共进行过多少次交易?”

“原来的那些高仿的宋瓷,我们是随时交易,电话联系。后来到了古玩的交易时,几乎是每个月一次,他派人把东西运到码头来,我派人接货,然后他会把所有的专家鉴定文书邮寄到我被抓的那个地址去。”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还真是不走运啊!”能够套出这么多有价值的信息,王勇心存侥幸,唐俊南之所以知道“大头鱼”的地址,完全是因为他要邮寄那些证书。

“大头鱼”一阵冷笑,“希望大唐哥那头能够有个好的结果吧,说实话,我实在不相信是他出卖了我,在我看来他是个很讲义气的人。”

王勇一笑,心想出卖你的人就是你的堂兄,而不是什么唐俊南。

但他还是安慰着“大头鱼”:“这个年头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人!”

这句话算是王勇对他提供的这么有价值的情报的一种补偿。

“你们还真是执著啊,为了这幅画找到我这里来了。”

“许先生,不瞒你说,我们这次来北京,一共在找个和《鉴宝》节目有关的人,可是只有您的电话还在使用。”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啊?我并没有上过《鉴宝》那个栏目啊。”

“是您邮寄包裹时留下的电话,我们在王大山的遗物中找到了张快递单,您的是其中一张。”

“哦,那就对了。可是你们怎么知道那幅《太宗游猎图》是我的收藏啊?我可没有在包裹上写明啊。”

“是邮包的重量,那幅画的重量和具体的信息,在王大山的笔记中记录得清清楚楚。”

许先生摇了摇头,“看来真的是天网恢恢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胡玉言奇怪地问道:“您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

“我这一辈子就昧着良心干过这一次事,还让别人知道了。”

林玲在一旁看着许先生,不解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这幅画有问题吗?”

“何止有问题啊?这根本就是一幅赝品。”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今天来是想听听您为什么会把画卖给王大山。”胡玉言似乎要安慰许先生,顺带把问题切回了主题上。

“最开始,我根本不认识王大山的,也不知道我的画会被他们以这种方式炒作。”许先生的脸上显出了一种无奈的表情。

胡玉言并没有再次提问,而是从烟盒中掏出了一根香烟,“我能抽根烟吗?”

许先生摆了摆手,表示没有问题。等到胡玉言把烟点上,他才继续说道:“前年我儿子结婚,要买房子,你们也知道,北京的房价高,在四环之内想买套房子谈何容易啊!我们老两口虽然有点积蓄,但是对于买房子来说,还是差得很远。”

“所以,您就打算卖了那幅画是吗?”

“我们家都是本分人,那时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在一次老同事的聚会时,我说了些想给儿子买房子却没有钱这类的牢骚话。”

“那时有人建议您卖了这幅画是吗?”林玲在一旁说道。

许先生点了点头,“嗯,有个朋友突然提醒我,说现在古玩的价值正在节节攀升,记得我家中有一幅古画,可以拿出来卖掉换钱。我当时还认为这是在异想天开,也就没有理会。聚会过后,我也没有在意这件事,而是还在想别的办法,找亲戚朋友们借钱。”

此时,屋中的烟雾已经弥漫开来。林玲拨了拨胡玉言吐出来的烟气,用眼瞪了瞪他。

但胡玉言一点也没有被她这种警告似的眼神干扰,“可是后来您还是动心了?”

“不是,是那个老同事突然打来了电话,说有个朋友想来看看我的那幅画。”

“是上门来看的吗?”

“嗯,一开始我以为是要拿到人家那里去看,但是没有想到我那个朋友领着一个叫蔡斌的人直接到我家来了。”

“蔡斌?”胡玉言和林玲同时惊呼。

许先生对两个人的表情很是惊讶,“这个蔡斌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没有,您继续说。”胡玉言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看了看林玲,不知道为什么她反应也这么大。

“蔡斌来到我家后,看了这幅画,然后先问了我一下这幅画的来历。我告诉他这幅画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明朝时临摹的阎立本的画。那个蔡斌当时就提出要买我这幅画,还给我提了三个方案。”

“三个方案?”

“嗯,是的,他说第一个方案是现在就给我万元,直接买走这幅画;第二个方案是直接让我拿着这幅画上那个《鉴宝》节目,让我交两万元的运作费,他去运作,保证这幅画的价格抬高到万元以上,那时他再以万元的价格收购,双方签合同;第三个方案是他给我万元的现金作抵押,他先把画拿走,听结果,如果一个月后这幅画可以被炒起来,他再给我万元,如果炒不起来的话,画还给我,十万元也就不要了,但是这个也要签合同。”

“我看这三个方案都很诱人呢。”胡玉言笑道。

“我当时也是财迷心窍了,老伴也一直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骗子。但是那个蔡斌直接把万的现金摆在了我的面前,非常有诚意,再加上我的老同事在旁边作保,我们也就不再怀疑了。”

“后来,你选择了哪种方案?”

“第三个。”

“我猜也是,虽然前两个方案也很诱人,但是这个方案是风险最小的。”林玲露出女性那种特有的算计劲,一边盘算一边说。

“我当时也觉得这个是最稳妥的方案,虽然第一个方案可以直接拿到万,但是这幅画如果真的值万,我就亏大了,而第二个方案要我交什么运作费,这个有点像骗子的常用伎俩,所以我也没敢答应,只有第三个方案,我最少能拿到万元钱,而且如果不行,古画还能回到自己手里,实在是个不错的买卖。”

“结果如何呢?”胡玉言又抽了一口烟。

“结果可以说是不好也不坏。我签了合同,按第三套方案执行,蔡斌立即给了我万元,然后把画拿走了。但是过了一个多月,画就被拿了回来,结果我白得了万元钱。”

“画没被换了吧?”胡玉言果然是老江湖,直接提醒许先生。

“这个我确认过了,没有换,虽然我不是什么鉴宝专家,但是不是我的东西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之后呢?为什么这幅画还是卖了。”

“在画拿回来不久,我看了一期重播的《鉴宝》节目,因为那个节目很不错,也长知识,所以我和老伴有时间就在家里看。而我竟然看到了我的那幅画赫然被一个人拿上了舞台,我知道那是蔡斌找的托,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那幅画被鉴定为了宋朝摹本的真品,王大山还亲自给估了价,竟然价值达到了万。”

“万?”胡玉言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林玲曾经看过那期节目,所以并未显示出太过惊讶的表情。

“嗯,我当时就很奇怪,我这幅画明明是赝品,咋就说成了真品呢?而且更让我不明白的是,这幅画既然已经价值万了,为什么他们又给我送了回来,还白给了我万元钱。后来我给我的那个老同事打了电话,他说他也不知道。回来后我又仔细查看了那幅古画,确实是我的那幅,不会错的。”

胡玉言手中的那根烟已经抽的只剩下了个烟屁股,他搔了搔头,把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似乎也在想这个蹩脚的问题。

“这件事情过了一年多后,也就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吧,我突然又接到了那个老同事的电话,说那个蔡斌突然又想买我那幅画了,如果我同意,再给我万,就成交。当时因为刚给儿子买了房子,欠了亲戚们不少钱,儿子也担着巨额的贷款,所以我也确实急需一笔钱还账,就答应了。而这次蔡斌没有出现,而是给了我一个T市东郊宾馆的地址,让我用超高保额的保单,把画邮寄过去,万的款子和保单的钱他都汇到了我的账户中。这次没有合同,什么都没有,而蔡斌把钱先打到了我的账户来,我一开始也怀疑,在把这笔钱转到了其他的存折中后,才放心,然后就按他们说的,把这幅画寄到T市东郊宾馆去了。”

胡玉言听到这番解释后,感到万分的费解,这里边到底有什么猫腻,真的是无从知道,但是他知道许先生并没有撒谎。

胡玉言又问了许先生几个问题,但终究没有其他的进展。胡玉言感觉许先生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他了,所以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那好,许先生,我们就先走了。”

“警察同志,王大山的事我也听说了,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我会尽量帮助的。那万元,先前的那万我给儿子买房子时垫上了,剩余的万,我还没有动,都在我的账上。如果那个算什么赃款的话,我归还,先前的那万我砸锅卖铁也会给补上的,不义之财我可不能要。”

胡玉言一笑,“许先生,您放心吧,那笔钱您放心地用,没有问题,这里边也没有您什么事,您能把您知道的这些告诉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日后如果真的有需要,我会再来找您的。”

许先生带着一种万分感激的心情紧紧握住了胡玉言的手。

月的天气,北京的西单,人来人往,这里总是有一些时尚的女孩穿着超现代的时装和高跟的凉鞋在这里扭着屁股走着。

胡玉言戴着墨镜站在西单的天桥上,看着这些来往的时尚女孩,他的心中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悲哀。

突然胡玉言感到脸上一阵冰凉,才发现林玲已经把一罐冰镇的可乐贴在了他的脸上。

“真凉,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胡玉言说着接过了林玲手中的可乐。

“是你胡大神探,看美女入了神,给你点刺激,好让你还阳。”林玲说着,用力把自己手中那一罐可乐拉开了。

“你拿我当鬼了啊,我只是好多年没来北京了,想多看看而已。”

“呦、呦、呦,看你刚才的样子,可真是什么都没放过呢,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吧?”

“只是觉得中国变了,北京也变了,所以不得不多看两眼。”

“感慨颇多啊!是因为美女越来越多了吧?!”

“是感觉中国的传统越来越少,到处都是把衣服拉到胸下露出乳沟、抹着各种眼影、涂着五颜六色指甲的女孩,这叫什么,不伦不类!”

“喂,如果现在在西单还穿着中山装溜达,你不觉得和现在的环境很不搭调吗?死板,时代变了,很多时候,你也要变一变的。”

“是吗?看来是的。”胡玉言苦笑着,把肩膀靠在了天桥的护栏上,也打开了手中的可乐,“你在飞机上提的问题我仔细考虑过了。”

“哦?你是怎么想的。”

“可能会让你失望吧,我准备回到T市后就把这个案子结了,不再做更深入的调查了。”

“结案!难道一切的疑问都被解开了?”

胡玉言点了点头,“刚才在你去买水的时候,我接到了各方面的电话,鉴定科、王勇、邢振玉那里都传来了好消息,杀害王大山的凶手,已经可以基本确定是谁了,而且证据确凿。但不幸的是案件出现了第三名死者。”

林玲的表情有点失望,“是吗?”

“这个案子,其实我还真是想晚一点查出凶手是谁。”

“为什么?”

“因为那样的话,我还有充分的时间和理由去调查《鉴宝》节目内部的黑幕。而一旦杀人案有了结论,我的调查工作也就随之结束了,而之后关于这些内幕的调查,就不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了。”

“人只要尽力了,我想就不用后悔。我不想现在就问你凶手是谁,也不想知道那些所谓的杀人动机,但回去后我要听你的结案陈词,因为那时的你是最帅的。”林玲笑着又喝了一口可乐。

胡玉言也跟着喝了一口,似乎在想着什么问题。

“对了,既然案子已经破了,那你一会还去见蔡斌吗?”林玲突然转过头来问。

“去,当然去,这是我了解《鉴宝》案内幕最后的机会了,我是不会放弃的。”

“那能不能由我去问呢?”

胡玉言看了看林玲,想了一下,说:“既然已经要结案了,我想北京的调查已经变成了鸡肋,当然可以由你去询问,但是问题是你有把握吗?”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的蔡斌这个人,但是这个人是我们报社主编的大学同学,据说关系非常好,我以朱编的好朋友的身份去会见他,这样比较妥当吧?”

“嗯,原来如此,我说刚才你怎么也听过蔡斌这个名字呢!那我也就不亮出警察的身份了,不过说好了,如果问不下去了,给我使个眼色,我会继续问的。”

原来,蔡斌正是朱清齐在北京的同学,而越哥给胡玉言的也是蔡斌的电话,这算是一个重要的巧合。

在来北京之前,胡玉言就已经和蔡斌取得了联系,当然他是以要收购高价的古玩这个理由来找蔡斌的,胡玉言并没有提到是越哥给他的联系方式。

三人见面的场所,是位于西单商场中的一个冷饮店。这个店在西单商场的顶层,地点是蔡斌定的。越哥给的蔡斌家的地址就在西单附近,很显然蔡斌不想舍近求远。

胡玉言和林玲买了两份刨冰,他们借此可以在冷饮店里悠闲地坐着。林玲饶有兴趣地把塑料碗中的刨冰来回的挑动,看它们在冰水中如何融化来打发时间。

这时,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进了刨冰店,看上去将近岁的年龄。由于是工作日,刨冰店的人并不多,这个人一眼就看到了胡玉言和林玲,所以径直走了过来。

林玲也看到了他,马上站了起来,伸出右手道:“请问您是蔡斌老师吧?”

那个男人也伸出了右手做出回应,“小姐还真是很懂规矩呢,握手的礼仪就是要女性先伸出手来。”

看来,这个男人就是蔡斌。胡玉言觉得此人如此年纪却还可以油腔滑调地和还不认识的年轻女性调侃,实在是个不让人喜欢的角色。

蔡斌显然要比朱清齐大上好多岁,但是林玲知道像朱清齐那一辈的大学生,都是各年龄段的知识分子一起参加的高考,“老爷爷”和“娃娃兵”在一起上大学是常有的事,所以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一个小女子,不懂什么礼仪,只是觉得,做人要热情。”林玲在蔡斌面前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胡玉言此时也已经站了起来,但是他没有伸出手,而是冲蔡斌点了点头。林玲明白,这完全是胡玉言把今天表现的机会让给了自己。

“之前是您给我打的电话吧!”蔡斌好像并不想放过胡玉言。

“嗯,是的。我老婆想买几件东西带回美国去,所以托朋友才认识了您。”胡玉言说着看了看林玲。

林玲用眼角扫了一下胡玉言,心说胡玉言真是说瞎话不眨眼,而且这套说辞估计他早就想好了,不过胡玉言把自己说成他的老婆,她的心中还是有种莫名的喜悦感。

“你们是通过谁找到我的呢?”

“《T市晚报》的主编朱清齐是我们的好朋友,我那天跟他说想要找个懂行的人,买几件宝贝带回美国去,他直接给我介绍了您。”

“原来是他啊!那就不奇怪了。请问这位小姐,想要哪种宝贝呢?瓷器、玉器,还是字画?”

“都可以,我不太懂,能摆在家里好看,而且还能有升值空间的就可以了。”

“没有其他的要求了?”

“嗯!怎么说呢,我想每件东西都有那个王大山的鉴定书才好,钱不是问题啊,这你放心。”

蔡斌一听到王大山的名字,顿时有了戒备,“我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王大山已经死了,有他鉴定书的宝贝,我这已经没有了。如果你们非要找他鉴定过的东西的话,就只能去找别人了。”

林玲一看蔡斌对自己的说辞并没有上钩,一下子就卡壳了,似乎没有了任何可以说下去的话题。

“我前几天还从越哥那里买了一幅上过《鉴宝》栏目的阎立本的《太宗游猎图》,那个听说就是蔡老师卖给越哥的,据说越哥的东西都是从您这里进的,这会怎么又说没有呢?”胡玉言从容不迫地接过了林玲的话茬,亮出了他和越哥的这层“关系”。

“你们的关系还真是广泛呢,T市认识我的人都被你们找遍了吧。”

“差不多,越哥说您手中有货,应该是不会错的。”

“我前两天看拍卖会的信息,说那幅《太宗游猎图》以万成交了,原来是你们买的。”

“是啊,后来才知道当了冤大头,我听说那幅画在一年前的《鉴宝》节目上,王大山只估出了万元的价格来,跟我买的差了快多万,这也差得太多了吧。”

“古玩这东西不像其他的商品,别的消费品买贵了,买假了,你可以去找消费者协会,去工商局、物价局告商家,可是古玩这个东西,别管真假贵贱,买错了就该自认倒霉。”

“所以嘛,我们不想再当冤大头了,想找您买几件真的东西,而且价格要公道。”

“看来先生要比你太太抠门啊!她刚才可说不在乎钱呢。”蔡斌说完又瞄了一眼林玲。

“东西贵不要紧,但是做冤大头我心里可是难以接受。你们对于这幅画的炒作方法我一直都觉得很不可思议,那幅画既然在很久之前的《鉴宝》节目中就已经定了万的高价,你们为啥拖到上个月才把画卖给越哥呢?难道就是为了抬价吗?”

“那幅画之所以这么久才卖出去,不是因为我特意要抬价,而是那期《鉴宝》节目后,出了点小问题。”

“小问题?”

蔡斌勉强点了点头,“有很多人质疑了那幅画的真伪。有网友,也包括一些专家。甚至有的人在网上破口大骂,说《鉴宝》节目上的专家走眼,误拿赝品当作真品。所以,那件东西,我一度退给了其拥有者。”

“退了?损失不小吧。”

“嗯,损失了万的定金。我们这行虽然会故意炒高古玩的价格,但是钱只要跟人家谈好了,就绝对不会反悔。不过后来还好,这个损失被弥补了。”

“哦?是因为越哥找你要了那幅画。”

“嗯,越哥手底下有个叫老吴的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越哥最近想要点东西,特意提到了想要一幅古画,我手头正好没有那东西,就四处去找。突然我想到了一年前被退回去的那幅画,就想找那幅画的主人补齐了差价再把画买过来,好在那家人还算老实,画没有出手。”

“听说,画是王大山亲自带去的。”

“说来王大山也是阎王爷非叫他去。东西本可以让别人去交货的,但是他突然说T市有个老客户,也要买几件东西,并且要他亲自到T市交货。”

“那个人是谁?”

“如果你在T市混得很熟的话,应该知道这个人,他就是T市东郊宾馆的总经理唐俊南。”

林玲听到唐俊南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好在蔡斌的脸一直朝向着胡玉言。胡玉言此时的表情,非常的平和,没有任何的异动。

“那个唐俊南听说是在T市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的人物。我本来也怀疑过,不知道这个人靠不靠得住,但是听王大山说他和唐俊南已经合作有一年多了,并且此人不挑食,只要东西有他王大山的鉴定书,不管是不是真品他都要,钱很好赚。王大山临走时说,这次是唐俊南想借《鉴宝》节目到T市来,好好地招待一下他,王大山也正好一举两得,一边去参加节目,一边把东西销了。”蔡斌一边说着,表情似乎陷入了一种悲痛,像是在缅怀自己合作多年的老友。

“王大山一共带了多少东西去?越哥到底收了几件啊?看看我还有没有希望再找他淘上两件!”

“这次王大山去T市要带件东西,因为东西都不在我手里,而且时间比较紧,所以我让持宝人都以邮寄的方式把东西寄去了,当然我把钱和保费都提前支付了。越哥是我这条线上的人,王大山根本不认识他,越哥也不知道拿货去的就是王大山本人。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条道上的人,各有各的路,谁也不问谁。相对来说,越哥比较挑剔,东西必须要让他看了他才肯留下。越哥提前给了我一个天津人在T市开的玉石店的地址,让带货的人把件东西每天拿一件过去,转天拿第二件过去,如果东西他看好了,就留下,不看好,第二天就退回来,也不用再去取,直接会有人送回到东郊宾馆。”

胡玉言终于想起了越哥的那句警告,说不要再查那些来找过王大山的人,恐怕这里边有一部分就是来送回他没有看上的宝物的,当然他知道越哥那番话的用意绝不止如此。

“越哥收了我们件东西,包括那幅《太宗游猎图》。”

“剩下的那件东西呢?”

“应该是都给了唐俊南,我近期查了一下我的账户,该打来的钱都已经到账了,两条线上的人都是很守信用的人呢。”

“哎呀,看来我要到唐俊南那里去碰碰运气了。”

“实话实说,我这里确实没有王大山鉴定书的东西了,如果你想要,还真应该去找那个唐俊南问问呢。”

胡玉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请问蔡老师见过这两件东西没有?我听说这是王大山在T市《鉴宝》节目中看上的东西,我正在试图把它们买过来。”说着,他拿出了八棱玉壶春瓶和D号藏品元青花坛子的照片。

蔡斌看到这两张照片,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这两件东西我好像在哪见过,等一等,让我想一想啊!”

经过短暂的停顿,蔡斌突然喊道:“对了,这个是我很早以前在T市看过的东西。”

“这么说,您有印象喽!”

“怎么会没有,这两个东西都是元青花,我和王大山在‘文革’末期的时候到过T市去收东西。结果碰上有一家姓傅的人家,他们家有个暗室,里边有很多瓷器的收藏。听说那个傅老头在解放前是专门收瓷器的,眼力好得惊人。我和王大山听说后,就到他家去收东西,王大山眼神好,一眼就瞧上了这个元青花的坛子,想找傅老头买过来。”

“哦,结果没买成是吗?”

“可不是,那时候闭关锁国,国内对于元青花还没有这么重视,但是因为元青花存量少,国外已经把这个价格炒得很高了。王大山就想收一个,以后能多赚些钱。但是,那个傅老头就是不卖。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老头为啥不卖,这个青花坛子的价值,如果现在放在外国的拍卖会上,拍出一两个亿来绝对不是什么新鲜事。”

“那这个八棱玉壶春瓶呢?”

“我记得这个八棱玉壶春瓶,当时它就在那个青花坛子的旁边放着,这个玉壶春瓶的器形要比那个青花坛子更传统、典型,价值也决不在那个青花坛子之下。”然后蔡斌咬了咬牙说道,“不过由于上次那幅《太宗游猎图》的事,现在专家们鉴宝都很谨慎。那个坛子器形很诡异,不太符合已经出土的元青花的造型,是不是真品元青花专家们肯定会有分歧,所以这个属于不确定的古玩,上《鉴宝》节目的可能性不大。不过王大山如果看见了这个东西,恐怕绝对要力排众议,把它请上节目,并给它一个不高的价格,然后再涉法购买过来。”

“原来如此啊!但是您可以确定,这个元青花的坛子是真的吗?”

“‘文革’时的东西,那个傅老头又坚持不卖,怕是不会有假。”蔡斌说得很干脆。

“后来,那个老傅家怎么样了?”

“在我们还没有离开T市的时候,据说有一帮红卫兵就去抄了他的家,砸了他家很多的宝贝。那个老头好像也被红卫兵给折磨死了。不过这两件东西,还真是幸运呢,能保留到现在。”

“那傅家还有什么人吗?”

“我们当时去的时候,记得傅老头说过,儿子、儿媳都死于意外。对了,他好像还有一个孙女,我们去的时候她还很小,我依稀记得傅老头管她叫小芳。”

胡玉言听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这就对了,一切都对上了。”

“你说什么?”蔡斌非常奇怪地看着胡玉言。

“没什么,谢谢您,蔡老师!我想我可以不带任何疑问地回T市去找唐俊南收王大山留下来的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