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悖德者的神圣

移动要塞·梦幻心母。

那是阿克罕市最大最凶恶的犯罪集团，黑色圣域根据地的名字。

梦幻心母是一个球体的巨大建筑，大小甚至足以容下一个小规模的村镇。

但是那座梦幻心母也在黑色圣域的大导师·特利昂尊者所提倡的C计划过程中产生了剧烈变化。被神所寄宿，遭神肉侵蚀的梦幻心母，在变化之后，外观活像是只巨大章鱼。

旧支配者·克苏鲁。

那是拥有克苏鲁夫、克里托里托、多头龙等别称，曾在太平洋上建造石造都市拉莱耶，并曾经君临地球的神物。而就是这黑色圣域将那死后长眠于深海中拉莱耶的旧支配者召唤回现世，使其寄宿于梦幻心母中。

但是身为C计划核心人物的特利昂尊者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了。他在跟随自己的七头——也就是逆十字的叛变之下，遭到杀害。

（那些王八蛋，竟敢做出这种事。）

韦斯特博士背着电吉他，晃着白衣快步走过走廊。

或许是因为所有角落都被克苏鲁的神肉所融合，走廊变得格外难行。但韦斯特却丝毫不在意走廊的异样，反而像是在踩着那些神肉般迈步走过。而他的最高杰作。艾尔莎也跟随在他身后。

两人所前往的地方，是位于梦幻心母中央的宝座大厅。因为以奥古斯都为首的逆十字发出了召集令。但事实上，就算他们没有召集，韦斯特也打算去找那些人。

没多久两人便抵达了宝座大厅。

在那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宽广庄严空间内，已经集合约百名的黑色圣域信徒。所有人都带着同样的不安表情，彼此之间交换着各式各样的臆测。尽管没有人提出确实的疑问，但C计划与一连串事件，已确实在众人间掀起涟漪。

失去主人的宝座，此时看来格外空虚。

“哇……人数少了好多喔罗波——”

艾尔莎歪着头、眨着眼睛说道。

（确实少了很多。）

多半是被克苏鲁吃掉了吧。信徒们的数量已经不到原来的半数。

（这真是个不得了的怪物……）

虽然C计划是黑色圣域的夙愿，但从现状来看，实在无法让人认为克苏鲁具有区分敌我的能力。说起来，克苏鲁就连是否拥有知性都让人怀疑，那东西怎么看都只是个根据本能行动的怪物。

就在这个时候，宝座大厅的巨大正门无声地敞开。

刹那间，信徒的喧闹静止，气氛也顿时紧绷——正确的说，是完全冻结。

在韦斯特、艾尔莎，还有信徒的注视下，逆十字的成员们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现身。

“各位齐众于此，真是辛苦啦，辛苦啦！”

最先进入大厅的是维斯帕西亚努斯，其余逆十字成员也依序进入大厅。

“哎呀哎呀，人少了好多喔———”

提比略看着信徒们开心地笑着。虽然他无论外表或举止都像一名小丑，但却没有任何人看到他还能笑得出来。

“被神给吃了吗？不过，那也无所谓。”

提图斯不感兴趣地哼了一声，接着调整了一下腰间太刀的位置，便继续晃动着那身黑衣向前走去。

“我是觉得啦，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家伙，去死死也好。对吧？卡力古拉小哥？”

身穿连帽上衣搭配短裤现身的，是克劳狄乌斯。他带着轻佻的笑容，转头朝身后这么说道。那儿站着一名在鲜艳上衣外套了一件长大衣，头戴骷髅面具的男性，名为卡力古拉。

只见他做出像是要掩饰义手的动作，随后猛地一拳挥出。强烈的拳击伴随着冲击波，朝克劳狄乌斯逼去，但却没能触及克劳狄乌斯分毫，取而代之的是有十几名信徒被击飞。

“你们两个，别闹了！”

最后现身的是名拥有褐色肌肤的细瘦男性。奥古斯都。他瞪着卡力古拉跟克劳狄乌斯，接着继续说道。

“那些是原本就为数不多的棋子，别因为你们那无谓的争执去浪费他们！”

被奥古斯都这么一喝，两人只好面带不满地收手。

（把同伴说成是棋子，未免也太过份了吧。）

但是，并没有任何人因此对奥古斯都表露出不信任。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只要稍微显露不满，肯定免不了一死。

何况这些信徒原本就被迫处于极度紧张的状况之下。韦斯特并不认为信徒中有人能专心将奥古斯都刚才那番话听进耳里。

逆十字在宝座前一字站开，一同面对着信徒。

接着奥古斯都向前走出一步。

“我有件遗憾的消息要向诸位同胞转达。正如各位所知，大导师·特利昂尊者设计了我们。因此我们制裁了那背叛者！”

听到奥古斯都这一番话，信徒们开始鼓噪起来。

“一想到那些成为特利昂尊者牺牲品的同胞，满腔的愤怒与悲伤，仿佛就要将我的心给涨破。”

奥古斯都以夸张的动作如此感叹。尽管他的话语是如此言不由衷，但并没有人对此表达不满。

以恐怖为背景来令人屈服，一向是黑色圣域的专长。现在也只不过是将他们用在阿克罕市居民身上的那一套，原原本本地搬到信徒身上罢了。

奥古斯都继续着他的演说。

“特利昂尊者已死。那么，C计划就这么完了吗？那用以建造吾等王国的计划，就这么宣告终结了吗？”

奥古斯都稍稍停顿，目光扫过开始鼓噪的信众。

“不。吾等的悲愿不能白费。因此逆十字在此宣言，我们将接手C计划！”

奥古斯都的宣言再度于信徒之间掀起涟漪。

“大家都被牵着鼻子走了罗波呢。”

就在艾尔莎如此佩服时，维斯帕西亚努斯接着奥古斯都的话说道。

“大导师完成了召唤克苏鲁的工作。计划准备到这个阶段，我们就不再需要依靠他的力量了。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我们已经拥有控制神——控制克苏鲁的手段。只要有我们……没错，只要有我们的力量，就能够实现C计划！”

维斯帕西亚努斯这一席话，顿时让信徒们涌现生气。

（说笑也该适可而止吧。那是只有大导师才能办到的事，那玩意儿根本不是你们这群蠢蛋能够控制的东西。）

虽然韦斯特从一开始就对C计划不感兴趣，却无法对眼前的状况视而不见。不过话说回来，他丝毫没有与逆十字合作的意思，更不用说有任何忠诚心了。

驱使韦斯特的是恨意。是的，对于未经自己允许，就将那永远的竞争对手大十字九郎以及DEMONBANE消灭的逆十字，韦斯特心中抱着纯粹的愤怒。

“而且，而且啊！那与吾等作对的大胆狂徒，现在也已经不存在了。是的，没错。失去DEMONBANE的霸道财阀，已经没有任何战力了。”

维斯帕西亚努斯持续煽动着信徒间逐渐高涨的情绪。

用名为恐惧的绝对力量来绑住他人，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光只是那样，无法让棋子充份发挥作用。因此维斯帕西亚努斯才要适时给予糖果。对信徒那受恐惧感紧缚的人心来说，这糖果想必有着无可取代的甜美，而信众就在末察觉这些事实的状况下被逐渐洗脑。

韦斯特这时将背上的电吉他拿在手中，以电吉他发出巨响。如超音波般的诡异音调在这紧绷的气氛下回荡。

逆十字及信众一齐朝韦斯特望去。

“有话先等吾辈说完再说！”

韦斯特傲然挺起胸，接着更加激动地拨弄吉他。

结束演奏的韦斯特重新将吉他背回背上，接着朝逆十字成员走去。

艾尔莎也紧跟在后。

韦斯特以如人无人之境般的狂妄态度驱散信徒朝前走去，最后站在奥古斯都面前。

尽管那冷酷阴森的六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韦斯特的态度也没有丝毫动摇。

“唔哇！好可怕喔罗波。”

艾尔莎则是睁大了眼，坦率地说出感想。

那些视线充斥着常人就算因此休克致死也不奇怪的强烈恶意。艾尔莎会发出那样的感想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有几名信徒虽然并未遭那些视线直视，但也就这样昏厥过去。

“博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虽然你们说的天花乱坠，但从什么时候开始，黑色圣域变成你们的东西了？”

“我们并未那么想，但我们是黑色圣域的最高干部。在大导师去世的现在，统整组织、领导信徒，不正是我们的工作吗？”

“胡说八道！这些不全是你们策划好的吗！你们这是叛变！”

韦斯特一口气将心中的想法说出，而在他身后的艾尔莎也跟着附和。

“这是叛变罗波！背叛者得遭制裁罗波！博士，干掉他们罗波！”

“更何况凭你们这些庸才，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了克苏鲁。庸才就该趁还没尝到苦头的时候，早早夹着尾巴逃命才对！”

韦斯特和艾尔莎在众人面前这么叫嚣着。而就像在呼应韦斯特这样的反应一般，韦斯特与逆十字之间，也弥漫起一股一触即发的气氛。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跟随身为背叛者的我们啰？真令人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强烈的忠诚心呢。”

奥古斯都以那冰冷到足以令人发颤的语气说道。

“哼！才不是因为什么忠诚。吾辈是天才，天才总是孤独的！绝不对任何人谄媚！但最重要的是，吾辈看你们不顺眼。吾辈不管你们是不是什么最高干部。臭小鬼，你们别以为可以为所……”

还未说完，韦斯特的话语便突然中断。

“我已经听够了，博士。”

韦斯特感觉自己腹部涌出一股暖意。

转头一看，那里已经染上一片鲜红。一把锐利的短刀正深深插进自己的侧腹。

“……臭、臭小子……！”

在韦斯特这么说的当头，那身白衣也迅速染成鲜红。短刀的刀刃似乎伤到了胃部，积在胃里的血液沿着咽喉从口中溢出。

“咳……”

韦斯特像是呛到似地咳嗽。

就在那同时，积在口中的血液也被咳出，弄脏了奥古斯都的衣服。韦斯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急速模糊，全身开始发冷，身子不停颤抖。

但那样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韦斯特全身很快就失去力气，倒在与神肉融合的大理石地板上。

“博士？你怎么了罗波……”

连忙跑到韦斯特身边的艾尔莎，拉起韦斯特的身体。

“罗波……博士，振作点罗波！”

艾尔莎惊讶地睁大眼睛，摇晃着韦斯特的身体这么喊道。

（太大意了……吾辈竟会……）

韦斯特将视线转向艾尔莎，打算叫她逃命，但是——嘴巴却不听使唤，无法动弹。从韦斯特口中只能吐出带着血液的吐息。

“有件事忘了告诉诸位同胞。失去大导师的我们，现在正处于混乱状态。因此为了尽早让事态平息，企图滋事者，都将当场处死。”

听奥古斯都这么一说，信徒们顿时紧张起来。

“那么，看在过去的情谊，我就给你个痛快吧。这也算是我对你为黑色圣域尽力付出所做的回报。”

从奥古斯都身上开始散发邪气。

但韦斯特却无计可施，只能让艾尔莎去应对一切。

“你休想罗波！”

只见艾尔莎撑起韦斯特的身子，将他扛在肩上。接着艾尔莎从怀中取出手榴弹，朝地上扔去。

韦斯特的意识就在此时烟消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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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仿佛像是小型恒星诞生的强光当中，艾尔莎发足狂奔。

虽然艾尔莎肩上扛着韦斯特，但那样并不足以影响艾尔莎的机动力。

“喂！还发什么呆！快追上去呀！一群饭桶！”

艾尔莎听见背后克劳狄乌斯这么喊道。

“真不愧是魔术师罗波，真是没用罗波。”

艾尔莎踹开正门冲到走廊上，头也不回地开始奔跑。

身为人造人的她不会感到疲累。但为了不对韦斯特的身体造成负担，艾尔莎此时所能发挥的能力，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追兵也因此逐渐缩短了与艾尔莎的距离。

“烦死了人了罗波！”

艾尔莎停下脚步，转身瞪着手中拿着枪械的信众。

“术式魔炮【死免葬身地】发射！”

艾尔莎一声令下，一道黑影便从前方飞来，扫倒一路上信徒来到艾尔莎身边。

那是一口黑色棺材。艾尔莎打开棺盖，从中取出一挺比自己身体还要巨大的大炮。

“术式魔炮【死免葬身地】——击发！”

光芒在炮口聚集，只见光芒集中、凝聚，最后化为雷射袭击信徒。

下一瞬间，艾尔莎听见信众发出了混合哀嚎与怒吼的声音，但艾尔莎并未确认信徒们的下场便再次动身。

（可是该逃到哪儿去才好呢罗波？）

艾尔莎一面注意着下一波追兵的动静，一面这么想着。

总不能一直在梦幻心母内和对方玩抓迷藏。而且韦斯特还身受重伤，如果不尽快为韦斯特进行治疗，他十之八九会丧命吧。

艾尔莎转身发射术式魔炮，然后继续在走廊上奔跑。

（但是，阿克罕市也被打烂了罗波……）

想到这里，虽然令艾尔莎想做出抱着头烦恼的动作，但韦斯特和术式魔炮让艾尔莎的双手没有余力这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艾尔莎的思考回路浮现出一名男性的身影。

那男人的名字是大十字九郎。他是艾尔莎的初恋情人，也是艾尔莎想让他成为自己伴侣的男性。虽然在C计划启动当时，他已经被逆十字杀害，但是——

（对了罗波。如果找霸道财阀，应该有能力修理博士罗波。）

虽然彼此是敌对关系，但透过大十字九郎的关系，或许会有办法。艾尔莎如此想着。必要时，只要说“我是九郎的未婚妻”、“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等等，靠着这韦斯特传授的三寸不烂之舌，对方肯定会被说服。没错，只要有爱，自然会有办法的——大概是那样。

“既然决定了，就快点离开这里吧罗波！”

艾尔莎朝穷追不舍得信众连发术式魔炮之后，便跑向停放破坏机器人的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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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财阀的秘密基地，位于阿克罕市地下数百米的位置。

该基地是为了与黑色圣域展开决战，由霸道财阀的初代总裁·霸道钢造秘密建造而成。

该处是统合了阿克罕市及世界各国情报、用来对抗黑色圣域的前线基地，同时也具备了辅助DEMONBANE的功能。然而其中最重要的DEMONBANE，此刻已经在六架鬼械神的猛攻下化为灰烬，驾驶员大十字九郎与魔导书《艾露·亚吉夫》也与DEMONBANE一同遭到消灭。也就是说，断魔之剑已经断折了。

司令室遍布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任何人开口，所有人都只能茫然注视着那显示在屏幕中的巨大坑洞，所有人此刻都被迫承受那无尽的绝望。

霸道瑠璃紧咬着自己那几乎快被咬破的嘴唇，紧握着那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的双手。她那令人联想到深渊的黑色双眼罩上了一层阴影。似乎是因为泛着泪水的关系，眼眶显得有些湿润。

作为最后希望的DEMONBANE被击败，能驾驶DEMONBANE的魔术师与魔导书也已经从世上消失。现在的瑠璃——甚至是人类，已经没有任何与黑色圣域对抗的手段了。

光是想到这一点，瑠璃就险些失去意识。

就在这个时候，瑠璃的身子冷不防地感受到晃动。

瑠璃整个人向前倾倒，但在就要摔倒在地上的前一刻被某人搂住身子。

“您没事吧？小姐。”

瑠璃朝说话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了管家温菲尔德的身影。

即使在这极为艰困的状况下，他也并未失去冷静，平静的表情仍一如往常。他那带有折线的黑西装仍完美无瑕，优雅的举止没有丝毫破绽。尽管就温菲尔德的立场来说，应该也对克苏鲁的出现感到惊愕，想必也对现状充满忧虑，但却丝毫没有将心中的烦恼透露在脸上。

瑠璃微微甩了甩头，然后在温菲尔德搀扶下站了起来。尽管瑠璃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僵硬，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瑠璃硬挤出笑容，颔首对温菲尔德这么说道。

“可是……大十字先生却……DEMONBANE也……”

尽管瑠璃面临的是非依赖九郎不可的状况，但自己将所有重担都推到他身上，仍是不变的事实。而总是让人帮助的自己，无法派上任何用场，只是悠悠哉哉地过活。瑠璃在对此感到无力的同时，无尽的悔恨也让瑠璃的内心感到煎熬。

想到这里，瑠璃发出了呻吟。而异变就在此时发生。

一名常驻在司令室的管制员高声喊道：

“是空间转移！有东西正要在机库内显现！”

“怎么会这样？”

在管制员回答瑠璃的疑问之前，装设在司令室内的各类显示器便先出现反应。紧接着是打破寂静的刺耳警报声。

“回报状况！”

就在温菲尔德这么下达指示的同时，设置于司令室中央的大型屏幕显示出机库内的影像。画面中是DEMONBANE专用的弹射台。

“一个全长约五十米的物体要在此处显现！这是……”

管制员的说明在此时已是多余。屏幕上所表示的各种状态，已经清楚说明了那即将显现的物体为何。

“是DEMONBANE！是DEMONBANE的反应！”

管制员刚欣喜若狂的语气喊道。

“DEMONBANE将在实空间显现，请准备承受冲击波。”

就在管制员这么宣告的同时，屏幕上开始出现杂讯。杂讯瞬间加剧，不久后影像便完全消失，只剩下满画面的杂讯。摄影机多半已经坏了。

而在下一瞬间，基地内部便伴随着巨响上下左右地剧烈摇晃。

瑠璃不等晃动停止，便迳自冲出司令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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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MONBANE的机库拥有足以容纳整个体育馆的空间。

同时也设有与其相符的巨大弹射台架，但此刻并无DEMONBANE的身影。不，正确来说，DEMONBANE确实在台架上，只是已经被破坏到不成原型了。

“啊啊……”

瑠璃不禁发出哀叫。

虽然DEMONBANE位于台架上，但却是以近乎仰躺的状态瘫倒在该处，过去的英姿荡然无存。或许是因为面孔与四肢缺损、断裂的关系，此刻的DEMONBANE看来就像是一大块废铁般地惨不忍睹。但无论遭到多么严重的破坏，只要不是彻底全毁，就还有修复的机会。

（还没结束……断魔之剑尚未断折。）

瑠璃那被绝望笼罩的内心萌生出一丝希望。

（接下来，只要他们还平安的话……）

想到这里，瑠璃便朝DEMONBANE跑去。温菲尔德也紧跟在瑠璃身旁。

“大十字先生！你在吗？大十字先生！”

瑠璃的声音在机库内回荡。

虽然没有听到回应，但瑠璃还是隐约看见了大十字九郎在驾驶舱内的身影。

（太好了。）

刚放下心里的石头，瑠璃便继续出声呼喊九郎。

但就在这个时候。

一阵炫目的光芒突然从驾驶舱内爆发、四散。

强光化成无数的光粒在空中飞散。那带着淡淡微光的光粒，其中所蕴含的柔和、温暖，让人内心不由得为之一动。

“这是……”

只见光粒又变成无数纸片从空中飘落，最后聚集在九郎身边，变成一本大书。

“大十字……先生？”

无法掌握状况的瑠璃，战战兢兢地这么说道。

“唔……啊啊……啊啊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郎发出了呐喊。

那是极为激动、血淋淋的灵魂呐喊——那是恸哭。

九郎留着泪水，他完全不顾旁人的视线……不，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瑠璃的存在。九郎只是不停地哭泣，狼狈的模样甚至带着几分滑稽。

眼前的光景让瑠璃的心智大为动摇。她感受到了九郎的感情……感受到那最为深沉的悲伤与绝望。

“难道说……”

瑠璃联想到最糟的状况。

不停哭泣的九郎、遭到重创的DEMONBANE、飞散的魔导书书页。

种种线索正连结出一个最坏的结论。

而那个结论正企图让好不容易燃起的微弱希望就此熄灭。

是的。

艾露·亚吉夫已经死了。

驾驶舱内的景象十分凄惨。

到处都有火花喷发四溅，黑烟窜出。各种仪表无一幸免地全部破裂，勉强还有一息尚存的屏幕也布满了错误信息。没有任何部份还保有正常的作用。

而大十字九郎就在那样的驾驶舱内哭喊着。

（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九郎紧抱着外观老旧的魔导书，不断流泪。

此刻九郎已经无法再从那本魔导书上感受到丝毫力量。九郎从魔术师外观变回原本的便服，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已经失去了《艾露·亚吉夫》的力量。

而这也代表着——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愤怒、悲伤，无数情绪在九郎的内心翻腾。激情压过了理性，最后所留下的，只有绝望般的强烈悔恨。

（……不、不对。不准逃避！大十字九郎！）

九郎紧咬着牙，回想自己的行动。

（这不都是我害的吗？都是因为我自己陷入沮丧、犹豫不决……因为我想逃避战斗！）

九郎先前因为没能拯救安妮雅，因此陷入绝望，开始逃避战斗。后来是受到艾露的鼓励才能重新振作，但如果最后是变成现在这样，那就毫无意义了。

（这样不是什么都没改变吗？不准逃避！懦夫！你不懂得记取教训吗？这个混蛋！）

九郎毫不留情地在心中痛骂自己。

（要是我有出息点，艾露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三流侦探活下来，有能力拯救世界的艾露却死了。如果能反过来，对这世界不知能有多少帮助。一想到这里，让九郎怎样都无法释怀。

这时两把手枪映入了打算起身九郎的视野。分别是红黑配色的自动手枪，与银色的左轮手枪。九郎看了看自己双手手背，上面并没有任何纹样。这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魔术师力量的关系。

九郎捡起两把手枪，并将魔导书夹在臂下。

只是这样的动作，险些令九郎放声哀号的剧烈疼痛便灌脑而来。九郎重新观察自己，才发现全身布满了淤青、裂伤，以及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伤痕。

但是九郎不愿停下动作。只见他撑起自己的身子，努力爬出驾驶舱。

九郎在机库内看见了瑠璃与温菲尔德的身影。看见那两人平安而稍微感到宽心的九郎，紧接着找了块立足点，打算跳过去。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九郎的下半身使不出力，无法从地面跃起。尽管思考和上半身已经跃向前方，下半身却无法跟上。九郎就这么从DEMONBANE的装甲上滚落。

“唔……”

每次与装甲碰撞，都会有几乎令人昏迷的剧痛窜遍全身。尽管魔枪在摔落时脱了手，但九郎怎样都不愿放开魔导书。

“大十字先生！”

“不好！”

在瑠璃发出哀叫的同时，温菲尔德也采取了行动。

温菲尔德像长了翅膀般奋力一跃，在半空接住了九郎的身子。温菲尔德的动作没有任何瑕疵，甚至感受不到任何落地时的冲击。

“呼，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温菲尔德将九郎的身子轻轻放在地上。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温菲尔德，快叫救护班。”

但是，不待联络霸道财阀的救护班便已赶来。看来温菲尔德早就下了指示。

然而九郎却无法安份待在原地接受治疗，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魔枪。九郎的身躯不稳地摇晃，眼中的景象异常扭曲。尽管身体的负荷已超过极限，但九郎仍靠着意志力在硬撑。

看不下去的瑠璃跟温菲尔德两人上前想要伸手搀扶，但九郎却甩开了两人。瑠璃与温菲尔德对望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浮现出困惑。

“不好意思，有什么事都晚点再说……我现在还有事非做不可。”

脸色苍白的九郎冒着汗这么说道。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的状态相当危急。

但他的眼神却充满力量。九郎的眼中充满憎恨——对逆十字夺走艾露生命所抱持的强烈憎恨，在九郎的双眼中猛烈燃烧。

“你那样的身体……还打算做什么……”

“那还用说！我要把黑色圣域……把逆十字彻底消灭！”

“别、别说傻话。就算你现在跑出去，也……”

“少啰嗦！”

九郎不假思索地这么大吼。

瑠璃就像是被责骂的小孩般缩起身子，脸上的表情充满疑问。毫无来由地被这么一吼，也难怪瑠璃会有这样的反应。

尽管机库内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九郎仍无法制止失控的咸情。

“艾露她……艾露为了保护我而死！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我可以就这么算了吗……那怎么可能！我……我一定要把那些人全部杀光！”

九郎发自灵魂的呐喊响彻了机库。

“那么说……真的是……”

瑠璃以像是碰触伤口般的慎重态度问道。

只见九郎沉默地点了头。

“抱歉了，公主。我已经无法操纵DEMONBANE了。现在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贫穷的三流侦探。”

在放声呐喊之后逐渐恢复平静的九郎，冷静地告知这个事实。

“不过……不过，就算是这样……就算我只是这种货色，这条命也是艾露换来的。所以我非得继续战斗不可！”

九郎紧紧地抱着手中的魔导书说道。

“大十字先生，请您务必自重。既然这条命是艾露小姐所拯救的，那就更不能如此轻易糟蹋，忍耐也是一种战斗。”

九郎能理解温菲尔德的意思，但情感上却无法接受。强烈的焦躁感紧紧纠缠着九郎。

“更何况黑色圣域也已经撤退了，现在就算到外面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恶！”

九郎放声一吼，同时使尽力气一拳打在DEMONBANE的装甲上。尽管挥拳的冲击带来痛入骨髓的痛楚，却无法将那份焦躁消去。

就在九郎死心打算接受治疗的时候，听到了一阵令他坐立难安的信号声。那声音是从温菲尔德身上传来，只见他从衣服内袋取出一个看似手机的通信器。

“有什么事吗？”

温菲尔德接听后，九郎听到对方从通信器中发出的微弱声音。

【一架破坏机器人正从梦幻心母朝地面降下！】听到这个消息，九郎握紧魔枪的枪柄，快步冲了出去。

“大、大十字先生！”

“大十字先生！？”

虽然九郎身后传来瑠璃与温菲尔德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只是一心奔跑着。

（黑色圣域。我绝对饶不了你们！我……我要赌上一切，将你们彻底否定！）

——————————

地表的惨状可说是不折不扣的焦土。

过去的繁华已不复见。

耸立的摩天大楼无一例外地倒塌，其他建筑也全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瓦砾。

此处不存在任何生命，也没有任何生命能在此处存活。

被彻底破坏殆尽、仿佛所有生物都彻底死绝的地狱，一路延伸到地平线的彼端。

空中漂浮着像是要将整片夜空覆盖的诡异物体，那几乎令所有目击者内心冻结、崩溃、发狂的样貌，似乎正象征着这个已化为地狱的世界。

九郎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赶到地表，双眼怒视着那架从上空落下的破坏机器人。落下的机体令瓦砾四散。在制造出惊人巨响与冲击波之后降落。降落的机体掀起了仿佛炸弹空投之后的大量粉尘。

九郎双手重新紧握魔枪枪柄，朝破坏机器人的方向冲去。

破坏机器人的舱门开启。

九郎立刻举枪准备射击。

从舱门后出现的，是名九郎也曾见过的少女。

“达令……你还活着罗波吗！”

少女脸上堆满了笑，奋力地朝九郎挥手。

“是艾尔莎吗……”

不会错的。出现在眼前的，是那名一直与韦斯特博士形影不离的少女。

九郎放下戒心，松了口气，但表情随即又严肃起来。

（这家伙肯定也是黑色圣域的走狗。）

虽然九郎不认为艾尔莎像特利昂尊者或逆十字那般邪恶，但敌人就是敌人。想到这里，九郎便马上将自动手枪的枪口对准艾尔莎。

“不准动！”

九郎发出呐喊，同时朝空中开枪示警。

此举让艾尔莎脸上浮现出恐惧与悲伤交杂的复杂表情，但她随即重新站直身子，用真挚的眼神望着九郎。

“达令！尽管知道我们的立场敌对，但还是有一事相求罗波！”

艾尔莎发出哀叫般的呐喊这么说着。她无论是表情或动作，其中蕴含的丰富感情，怎么看都无法想像她是人工生命体。

“请你……请你救救博士罗波！”

“什么？”

仔细一看，艾尔莎肩上确实扛着某人。那人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由于伏着身子，因此无从看见那人的面孔。但九郎看见那人就算昏迷也带在身上的电吉他之后，便立刻明白了那个人的身份。

“韦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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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斯特博士受到濒死的重伤。

他腹部的刀伤相当深，出血量也非比寻常，但是——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内脏并未受到伤害，勉强算是保住了性命。

韦斯特被送往位于秘密基地内的医疗设施，现在正在机器的围绕下发出和缓的鼾声。

至于九郎自己的伤势则没有想像中来得严重。虽然有相当多的淤伤，但骨头没有异状，只要能静养一段时间，不用多久应该就能复原。

“大十字先生。为什么你要救这个人？他跟那些黑色圣域的信徒是一样的吧？”

瑠璃在治疗室旁的休息室观察着韦斯特的状况，接着转头对着身旁的九郎这么说道。瑠璃的脸上带着困惑，似乎还有几分不悦。想到救助的对象竟是黑色圣域的信徒，而且还是韦斯特，也难怪瑠璃会有这般反应。

（因为他常开着破坏机器人把城市搞得一团乱的关系，会招怨恨也是正常的。）

九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救韦斯特，那几乎是只凭直觉所做的选择。

“就算是他，见死不救一样会让我良心不安的。况且这家伙虽然是个可恶的坏蛋，但我认为他跟逆十字那些混帐还是不一样。”

事实上，破坏机器人始终都是只破坏部份城镇，从未伤及人命。因为在产生死伤之前，破坏机器人就会先被梅丹佐打倒。

机器人的性能虽属一流，但驾驶的却只是三流操纵者，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你心肠太软了，软过头了。虽然这或许也算是你的优点吧……”

瑠璃轻轻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不管怎样，希望你还是要小心点。”

“明白，我会注意的。”

九郎举起一只手，做出会意的动作。而就在这个时候……

“达令！谢谢！谢谢你罗波！”

突然被艾尔莎从身后紧抱的九郎，发出了仿佛死前哀嚎般的惨叫。

“痛死人了啦！别抱上来，白痴！”

“就是说啊！你这个机械人偶实在太不知分寸了！”

“艾尔莎和达令是彼此相爱的罗波，这是一种爱情表现罗波。”

“这种爱也太扭曲了吧？”

“只要有爱，什么都不成问题的罗波。”

“你想用那个叫爱的玩意害死我吗！”

在九郎体认到这是与死亡仅仅一线之隔的无畏爱意，因而感到头痛的同时，也不忘努力将艾尔莎从自己身上推开。但艾尔莎似乎还没感受到爱意，怎样都没有想放手的意思。

“搞笑也该适可而止吧？还不快放手！”

被瑠璃这一叱责，艾尔莎才不甘愿地松开手。

“真是的，被你搞得连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瑠璃一手按着自己额头，疲惫地叹着气。

“你们知道在做这些事的同时，这个世界也正不断步向灭亡吗？拜托你们多少有点自觉好吗？”

九郎原本打算表示同感，但察觉到瑠璃指责的对象包括自己，便闭上了嘴。

“总而言之，这样我们就得到有用的情报源了。”

一直随侍在瑠璃身旁的温菲尔德冷静地说道。

（管家先生说的没错。）

九郎决定帮助韦斯特，并非出自单纯的善意。而是考虑到要打破当下绝望的现状，取得黑色圣域的情报，是不可或缺的工作。

九郎转身面对艾尔莎。

“艾尔莎，这是条件交换。你也不会认为我是平白伸出援手的吧？”

“我知道罗波……艾尔莎愿任你摆布罗波。”

话才说完，艾尔莎便红着脸颊开始脱去身上的衣物。

“不要脱！”

“这破机器未免太不知羞耻了吧！”

“罗波～～”

看了一眼那带着不满神情重新端正衣着的艾尔莎，九郎叹了口气。九郎想到瑠璃才刚说的话，真的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尽管如此，九郎还是重新调整心情，转身正对着艾尔莎。

“黑色圣域现在是什么状况？为什么有人要杀害韦斯特！？现在让人搞不懂的事太多了，根本无法掌握状况。艾尔莎，把你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

艾尔莎所说的，几乎就跟九郎想像的一样。

C计划。让克苏鲁降临于以魔术物质构成的容器中，并随心所欲操控的计划。虽然那是个以黑色圣域的大导师·特利昂尊者为核心进行的计划，但他却在关键时刻遭到背叛。话说回来，九郎原本就对那些人是否会有忠义概念这点抱持怀疑，就算那些人一开始就打算背叛也不奇怪，但是……

总之现在的黑色圣域，已经变成逆十字的私有物。但就算这样，威胁也并未解除，绝望的状况仍没有改变。

（到头来，我们根本无计可施吗……）

虽然在取得情报不成问题，但最多也就这样了。他们根本无法根据现状构筑作战计画，况且手中也没有任何能够与黑色圣域对抗的手段。

（可恶！现在明明是急需对策的时候！）

九郎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大吼的冲动。

阿克罕市居民现在几乎都前往设置于地下的避难所进行避难。

虽然地下避难所原本就是为这类状况所建造的设施，但或许是大半居民都聚集在此的缘故，内部显得十分拥挤而混乱。

尽管阿克罕市的居民平日就暴露在黑色圣域的威胁当中，在这种环境下坚强地过活，但这次状况的规模实在是与以往大不相同。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特利昂尊者的那段宣言，也明白邪神目前就在自己头上。

然而纵使面临这就算陷入恐慌也是理所当然的状况，却没有演变成引发暴动的混乱。之所以如此，有部份原因当然是居民们那原本就不会输给破坏机器人威胁的不屈精神所使然，但警员、义工团体，还有霸道财阀职员所不断给予的支援也是重要的因素。避难所内储备了充足的生活必需品与粮食，也是抑止混乱无谓扩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九郎此刻正走在避难所内。

因为他担心先一步逃离的莱嘉与孩子们的状况。

避难所内到处都是伤患。随处可见医疗人员与义工奔走的身影，就连一般市民也得分出人手帮忙。

到处都是患者的呻吟、叫喊，还有哀嚎——九郎听到了小孩寻找父母的哭叫声。

其中也有对现状感到忧虑、对未来感到绝望，因而疯狂哭喊的人。

但也有同等数量的人并未绝望，内心怀抱着希望。

九郎边走边注意着人群中形形色色的反应。

（我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遭到波及的人而已。）

九郎想到自己当初也是被一个口无遮拦的魔导书怂恿，在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状态下被迫战斗。

而让那样的九郎下定决心投身战斗的理由，是一股纯粹的愤怒。

因为九郎在看见特利昂尊者的瞬间，便认为对于那样的人——那样的邪恶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但是，让我能一路奋战至今的，果然还是——）

想到这里，九郎才发现自己已经抵达莱嘉他们避难的区块。

“九郎小弟……真、真是太好了，你没有受伤吧！？”

正在安抚孩子们情绪的莱嘉立刻发现九郎的身影，赶忙跑到九郎身前。

九郎面对莱嘉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一下子慌了手脚，但莱嘉却丝毫不以为意地张开双臂朝九郎冲去。只见莱嘉一把抱住九郎的身子，嘴里不断重复着“太好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尽管这种状况让九郎感到有些害臊，但能让莱嘉不用为自己伤心，也让九郎感到高兴。

两人有好一段时间都对彼此的平安感到庆幸。接着，莱嘉开口问道：“对了，艾露小妹呢？”

莱嘉这无心的一问，让九郎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尽管是这么理所当然的疑问，但九郎仍不禁产生动摇。

九郎小心翼翼地观察莱嘉的反应，最后决定这么说道：“现在她……正巧不在。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丫头不会那样就挂掉的！”

九郎话一说出口便发觉不妙，但这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难道说……艾露小妹她……”

事情演变成这样，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了。

九郎暗骂自己粗心，然后下定决心说出实情。

“那傻瓜……为了保护我，结果……根本就没人要她那么做……！”

“怎么这样……”

莱嘉此时已经哭丧着脸，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九郎虽然也受到影响，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鼻酸，但硬是忍了下来。

“九郎小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既然艾露不在了，那你也已经……”

就如莱嘉所说。少了艾露，九郎也已不再拥有能操纵DEMONBANE的能力。

……九郎并不能就此停下脚步，而他也没有这个意思。

“我想……还有一些我能做的事。”

“为什么……九郎小弟，不要太勉强自己。你做得已经够了，不能再多了，所以……就算你现在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人责备你的。”

但是要照莱嘉所说的去做，九郎自己第一个无法接受。九郎非得要摧毁黑色圣域——摧毁逆十字的野心，这么做也是为了凭吊艾露。

“我不会有事的。”

九郎如此断言。

尽管那只是毫无根据的自信，但九郎没有丝毫怀疑。而且九郎是带着笑容说出这句话，那是连九郎自己都感到惊讶的爽朗笑容。

“九郎小弟……”

“放心吧。正义使者怎可能会输给他们那种货色呢？”

九郎敷衍般地说完，点点头表达自信。

看着九郎这样的态度，莱嘉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那就这样，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九郎像是为莱嘉打气般轻轻拍了拍莱嘉肩膀，随后便转身迈步离去。

（……没错。我之所以能一直奋战下去，理由一定是因为身边有我想珍惜的人在。）

自己不想看到那些人痛苦的表情。

最重要的，是九郎不想让自己感到良心不安。

九郎很喜欢过去的阿克罕市。

那是一座对生命充满贪欲、乐观，充满活力的城市。而居住在这里的，也都是对此充满热爱、无法自拔的人——这就是九郎所喜爱的阿克罕市。

（艾露，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吧？）

九郎走在避难所内，心里对此刻已经不在的艾露这么问道。

（这些是我——是我们所爱的人群。这里是我们所爱的阿克罕市。因此我要战斗。如果剑已折断，那就算只能将断剑用绳子绑着，我也要战斗。）

九郎的斗志并没有衰退。不只没有衰退，甚至更加旺盛。

（而为此，我首先该做的是……）

为了达成那个目的，九郎迈开脚步前进。

——————————

这座范围遍及阿克罕市全区的避难所，规模非比寻常。如果要寻遍避难所的每个区域，恐怕得花上好几天的功夫。

九郎就这样在避难所中默默走着。

尽管九郎知道自己要找的目标，却不知道地点。然而九郎的双脚正自然而然地朝目的地前进。九郎能从周遭的气氛变化察觉到这一点。

九郎不顾一切地持续朝避难所深处前进，没多久便抵达一处仅限霸道财阀相关人员进入的区域。九郎的目的地就在那里。

“魔法研究所……就是这里吗。”

既然霸道财阀开发了DEMONBANE，那基地内必定会有与魔术相关的设施。九郎内心如此盘算，而结果也不出所料。

但眼前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九郎前方，有一面挡住他去路的巨大墙壁。

九郎稍微想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继续迈开步伐。

墙壁表面印有魔术文字，在墙壁中央刻有可说是霸道财阀象征的图样。

九郎将手掌放在那图样上。

“——吾乃神谕。”（I'amProvidence。）

就在九郎开口的同时，图样发出亮光。不一会儿功夫，亮光就增强为令人无法直视的强烈闪光。

只见九郎眯着眼，然后伸手像是掀起布帘般缓缓地将巨墙掀起。

九郎穿过墙壁下方，继续向前走去。

在墙壁后方，设有各种不同用途的房间。

当中有炼金研究所、魔术仪礼室、图书馆、电脑室、武器库等各种房间，处处都显示出霸道钢造在此投注的心血。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气氛与外界截然不同。这里到处充满了黑暗的气息。那骇人的气氛令九郎全身发麻，但也相对地让九郎产生同等程度的信赖感。

“霸道的王者，你真有一套。”

九郎立刻走向图书馆。

馆内有着令人目瞪口呆的藏书数量。在那空间媲美小型图书馆的房间内，数千册书本整齐地陈列其中，全是魔导书以及相关书籍。著名的包括由黄金哥布林出版社出版的《无名祭祀书》、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化外之民选集》、提及海魔的甘特利著作《水中生物》、爱德华·毕格曼·大卫在十八岁时出版的诡异诗集《阿撒托斯与各种恐怖》等，那些让阅读者不由自主跌入恐惧与绝望深渊的书籍，大量陈列在这间图书馆中。

（能启动DEMONBANE的魔导书……看来似乎没有。）

虽然每本书都蕴含着相当程度的力量，但却还不到能驱动鬼械神的水准。

（说来也是，不然他们也用不着跑来委托我找魔导书了。）

但既然是魔导书，就多少带有一些魔力。因此九郎当然没有不加以利用的道理。

九郎从中取走了几本魔导书，离开图书馆。

九郎的下一个目标是炼金研究所。那看似化学实验室的地方，摆放着大量不知名的药剂与溶液。

九郎开始翻阅自己随身携带的《艾露·亚吉夫》。

【伊本·卡瑟药粉的调配法】——埋有遗体超过两百年的坟墓尘土三单位。腐化成粉的不凋花两单位。捣碎的长春藤叶一单位、细盐一单位。

【伊本·卡瑟药粉】是用来使灵性存在物质化的灵药。九郎认为将其运用在子弹上，再搭配魔枪使用，势必能将魔枪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九郎看了看摆有药剂的架子，确认架上伊本·卡瑟药粉的制作所需材料一应俱全。

“了不起。这里所有材料都有。”

九郎取走所需材料，来到魔术仪礼室之后，便立刻着手制作【伊本·卡瑟药粉】。

九郎将所有材料细心地在乳钵内混合，接着在调配好的药粉上结起维瑞之印。最后则是将药粉放进刻有高斯符号的铅盒内。

“这样就完成了……应该是吧。”

由于做法是参考《艾露·亚吉夫》的内容，因此应该没错。但毕竟九郎是第一次调配这种药粉，难免有些不安。

但是闲不下来的九郎，接着又带着那只铅盒前往武器库。

武器库当中陈列着古今东西的各式武器。

内容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陈列剑、枪、盔甲等古老武具的区块。另一类则是摆放着各式重火器与弹药的区块。

九郎走向摆放火器的区块。

九郎立刻就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手枪子弹。九郎将子弹拿在手中，然后将弹头和药荚分开，接着把【伊本·卡瑟药粉】与火药混合后，再让子弹恢复原状。在处理好相当于一个弹匣份量的子弹之后，九郎开始在每个子弹表面刻上魔术文字。所刻上的文字分别有【TheminiousOfCthugha】与【WendigotheBlackwood】两种。

虽然九郎手中的魔枪是在顺其自然的状况下获得的，但九郎也从那两把魔枪所拥有的名字，得知其非凡力量的根源。克图格亚是旧支配者的名字，同时也是栖息于鲸嘴星的火焰神性。伊塔瓜则是在因纽特人的传说中，以温迪戈之名流传的旧支配者。也难怪这两把魔枪能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接下来只要将子弹装入魔枪，就算无法变身为魔术师，应该也能发挥相当的威力吧。

九郎不断制作子弹，直到【伊本·卡瑟药粉】耗尽为止。

子弹制作工作告一段落的九郎，接着走向摆放武具的区块。

虽然此处陈列着许多古董般的武具，但这些东西想必都不会是摆在这里当做装饰品的。

九郎从头一一确认每件武器，最后找到了一柄用黑布包裹的弯刀。

“贝瑞萨偃月刀……”

九郎拿起刀试挥了一下，只见弯刀以连自己都看不见的速度划开空气。

（不会错，这是贝瑞萨偃月刀。但话说回来……）

重新环视周围的九郎，内心不由得对武器库内容的充实度产生惊叹。

能准备充足到这种程度的地方，除了米斯卡托尼克大学外，大概也只有这里了。

考虑到霸道财阀的能耐，能做到这点倒也不算奇怪，但霸道钢造对黑色圣域所抱持的强烈执念，或许才是促成这武器库存在的主要原因。

“不过，这种感觉究竟又是什么呢？”

九郎这么说完，便开始回想自己抵达这里时经历的一连串现象。

说到底，九郎根本不知道这里有魔法研究所。尽管九郎心中的确抱着就算真的存在也不奇怪的想法，但能实际发现这个地方，终究只是巧合。如果只是这样，倒还能用机率问题来说明，但这却无法解释那面挡住通往魔法研究所通道的墙壁。同样地，也无从解释九郎在研究所内所做的事。九郎想要的东西，仿佛就像早已等在那里一般，一样不缺地摆在其中。

九郎假设性地想到一个答案，而那个答案也让九郎自己忍不住苦笑。因为这里是霸道钢造的地盘。像他那样的人，就算能使用类似千里眼般的力量预测到这一切，那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应该也会有那玩意儿吧。”

九郎四处看了一下，最后视线停在一件挂在架上的黑色斗蓬。

（安排得这么周到，感觉还真是诡异。）

九郎苦笑着穿上斗蓬。

虽然这让他看来多少有些魔术师的样子了，但魔术力量并没有因此明显提升。尽管九郎这么做只是出于心理上的需求，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个要素。

（不过，这模样还真不得了……）

身上配戴着自动手枪与左轮手枪，加上贝瑞萨偃月刀，与夹在两腋下、包含《艾露·亚吉夫》在内的魔导书。

为收集到各式装备而感到满意的九郎，接着动身前往电脑室。

电脑室内设有终端机，终端机的屏幕就在九郎进入电脑室的同时启动。

（是早就在等我的吗？……不可能吧。）

九郎带着苦笑走到终端机前就座动手操作。虽说是操作，但九郎对电脑其实并不熟悉，因此也仅止于阅览资料罢了。

虽然九郎并没有特别细看，但屏幕上仍显示出各式各样的信息。以阿勒特号船难为首，另外还有关于普洛维登斯的青年雕刻家·威尔考克斯的梦境详细记录、石造都市·拉莱耶、还有在纽奥良沼泽地发现的石像等，全都是与克苏鲁有关的资料。这代表霸道钢造也曾对克苏鲁做过调查。

（他连阿克罕市会遭受到克苏鲁威胁的事都预知了？真是如此的话，那他可真是个不得了的怪物。）

资料中也提及了DEMONBANE。当年还是冒险家的霸道钢造，在行经亚利桑纳沙漠时所发现的东西，就是现在作为DEMONBANE骨干的机体。霸道财阀并非是从头打造出DEMONBANE。但这样一来，又冒出了那机体究竟是何人创造的问题，只是电脑的资料中并未说明，关于那架机体的驾驶员也没有任何资料。

（可是……所有事情都进展得太顺利了。）

如果钢造没有发现那作为骨干的机体，阿克罕市应该会在无力抵抗的状况下沦陷吧。事情巧合的程度，甚至让人感觉是被算好时机安排的。

“接下来……”

九郎吆喝一声站了起来，随即转过身子。

“……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