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春风袭万物,榆荚作雪飞。

往来无闲事,戈戟断慈悲。

孙中山去世,各地相继发生大罢工,香河县里过路的军队一队接着一队,说不清都是谁的兵,那军装也是一天一个样儿,只看得旁人眼花缭乱、躲避不及。

绣水街上的那些店铺倒还是老样子,可生意就实在难说好坏了。绸缎庄里的太太小姐们照旧常来常往,人力车夫在门口蹲了一排;可茶馆里说书的一天都说不出一个满座;

金银楼里的金饰银簪摆满了柜台,那明晃晃的光芒能从街西头射到街东头;可进当铺的尽是一些棉衣破袄的穷人,捧着手里皱褶不清的包袱皮一步三回头地徘徊着;

古董铺子里喝茶的遗老遗少仍旧是一坐一天,管家们抱着雍正年间的青花就跟抱个萝卜一样随意;可鸡毛店里的力工们整日地挑着担子、背着绳索在街口找饭辙,出苦大力一天也只是勉强赚顿饱饭。

至于那些挑着箩筐的小商贩,更是说不出个好字,来往的商客里尽是那些说不清来路背着枪的大兵,货挑最好的拿,钱却一个子儿没有……

绣水街上的日子就这样说不出好坏地过着,也没人说得清是先有的香河县还是先有的绣水街,从北平府到顺天府,再到而今的京兆地方,香河县无论划归何处,这绣水街却总是商铺林立、一派荣华,百年的老店悉数开在这里,“畅安堂”那块儿剥了漆的招牌也林立其中,只不过今天那黑漆金字儿的木纹招牌下坐着一个面生的乞丐。

这乞丐也不知蜷缩在街边睡了多久,身前连个要饭的破碗都没有,衣服烂得已盖不住身体,更甭说遮挡住那一后背红肿流脓的伤,脏臭的衣服破布条一样贴在身上,草鞋更是磨出老大一个洞,就像走过了千里万里似的,整个人黝黑黝黑地窝在那,看不出年纪。

纵是晚春时节,这正午时分的日头却也不饶人,街上除了三三两两的过路人,便是这嗅着药香发呆的乞丐,并着几只流浪的猫狗躺在路边,和“畅安堂”那招摇在风里的幡儿一起栖在日头下,像是在盼望着能一不留神死在这春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