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总角之宴 六 壮志凌云(定稿)

穿好衣服便该梳头。昨日一阵兵荒马乱,梁嘉楠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过自己现下这具皮囊。趁着这会儿,往铜镜里仔细看了几眼,果然是不出所料的花容月貌。与昨日所见的“爹亲”有八分想象。一样的阴柔楚楚。若不是自己已经确认过,单看脸的话,梁嘉楠说不定要以为自己男变女了。

男变女。想到这个名词,梁嘉楠抑郁的心情好了不少:至少自己现在还是男儿身,若真变成了女人……单是看得到吃不着,就足以让他烈火焚心煎心熬肺英年早逝。

想到这一点,梁嘉楠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难道,莫非,这是老天不愿这个世界被落后的女性统治,要让他来改革一番,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梁嘉楠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之前经历的那些都是先抑后扬啊?欲先与之,必先取之。就让自己来大干一番,将他这两日所担的心生的气,统统连本带利拿回来!

想像着自己站在群山之巅,向一片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群众深情而淡泊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天意。我不过顺天而行,实际并没有半分功劳。如今大局既定,便该抽身而退,将这大好河山让与有德者居之。”在山呼海啸的挽留声与哀鸿遍野的哭泣(……这两个词是怎么用到一起的?)中,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不!是只带走一个后宫!——对了,还有美女们的脂粉钱衣裳钱和孩子们的奶粉费尿布钱教育费上辅导班的钱和……

美好的未来展望让梁嘉楠的心情顿时由黯转明。他愉快地在梁善的伺候下穿好衣服,轻飘飘地来到饭厅中用早餐。

既然有了美妙的前景,那么目前的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抱着这样的心思,梁嘉楠乖巧地扮演着听话的儿子,与几次三番快忍不住又要流下眼泪的爹亲依依惜别十八相送之后,终于在最后一秒坐了上马车,与梁无射一道向着宫中行去。

奢侈品在一定意义上是社会繁荣的标志——当然,也不乏“何不食肉糜”这种与社会实际脱离的享乐阶级的存在。不过,这还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的。

梁嘉楠与便宜老妈面对面坐着,小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头上,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眼角却飘来飘去,将车厢中的装饰看了个遍。最后不得不承认:布置这马车的人很有品位,但是这些东西到底价值几何——咳咳,连物价局有时都拎勿清的事体,让他这刚刚来到新世界累计不过一天的人怎么说得清呢?

正当他仔细研究坐椅上的锦垫绣的是什么瑞兽时,忽然听坐在对面的梁无射说道:“嘉儿,今日怎地这么没精神?”

梁嘉楠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话有好几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原本的小少爷是个活泼伶俐的孩子,而他这两天的表现太过沉静,让人由不得不生疑。

但是这活泼也得有个度啊,就算他愿意以二十二岁之高龄腆着脸去扮一个粉嫩的小正太,可他怎么知道小少爷原本是怎么个活泼法?

正当梁嘉楠左右为难之际,又听梁无射道:“为娘知道,你虽应了你爹亲的话,心里却还是怕的。”

正在找借口呢,借口就送上门来了。梁嘉楠想像着十三的小孩初别家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时会有的反应,用怯生生的口吻说道:“娘,孩儿不怕。”——刚喊出那句娘,他就暗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默念着“不要气馁就当是在演剧念台词”才将这句话说完的。

让他生出这种反应的原因,除了对一把年纪还要扮嫩装可爱的不适应之外,也因为他并不认为面前这女子是自己的母亲。纵然自己现在使用的身体和她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但亲情是养出来的不是生出来的。他梁嘉楠的母亲,永远只有一个,纵然她有时会露出天使的笑容魔鬼的眼神,微笑着来整治自己,然而她所给予自己的爱,是谁也不能剥夺的。

梁无射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见她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嘉儿果然懂事了。”

说完这句,她便没有再说话。梁嘉楠看着她端整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一样的严肃,自然也不会主动找她搭话。

一路寂静之中,马车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目的地。

马车还未停稳,梁嘉楠便霍然起身,迫不及待地想跳下车去。

皇宫啊皇宫,他还没去过北京哪,只看过些照片,早已对这种建筑物心驰神往不已。如今着急了一些,也是情有可原么。

“嘉儿。”

梁无射的声音不大,里面所包含的威仪,却瞬间让梁嘉楠僵住了身子。

对着这位气质高华的便宜老妈,梁嘉楠总有一种天下间各色人等都得乖乖听她号令的感觉。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自己。

虽然他在心中拼命大骂自己没出息,穿越过来的人哪个不是单以一个“睿智得不像是孩子该有的眼神”就让人肃然起敬、“吾老矣,原以妻子为托”?偏偏自己只遇上个便宜老妈就束手束脚,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然而梁同志的腹诽与他往日在学校大骂老师只顾接活儿挣钱遇上什么问题找他讲解总是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打发了实在是有辱教师这个高尚的称号实在该发配到深山老林里去开荒,但今天骂完明天见到老师照样低头问好的性质,是一模一样的。

只听梁嘉楠恭声问道:“娘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孩儿?”

梁无射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将手放在他肩头,按了一按,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说道:“有什么事儿,托人带信来给娘。”

说这话时她神情仍是面对孩子时的严肃与端整,并不可亲。然而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人无比安心。

那是一种就算天要塌下来,也有我这高个儿替你顶着,你无需担忧的感觉。

这就是一家之主的感觉啊。

梁嘉楠傻傻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问道:“托谁?”

“午门旁双厥楼当值的人,”梁无射低声吩咐道:“无论是白日当值、还是晚间当值的人都可以。”

午门?梁嘉楠想了想,道:“那会不会与内宫离得太远了?”在他的印象里,午门是整座皇宫最外围的城墙大门,而将要成为他上司的那小皇子,肯定是住在内宫里的,从内而外,怎么着也得走上一两个钟头吧?万一真遇上什么事儿,跑那么远,黄花菜都凉了。

梁无射听他这么一说,忽然笑了一笑:“你别以为娘不知道你那些捣蛋的事。虽说男孩子家安静些才是正途,但若事情紧急之时,娘准你丢了平日教你的礼仪。”

男孩子家安静些才是正途男孩子家安静些才是正途男孩子家安静些才是正途男孩子家安静些才是正途……

…………

梁嘉楠弱弱地答道:“孩儿记下了。”

“那便走吧。娘还要去上朝,就送你到这里了。”梁无射扶着他下了马车,向车前的一个女子说道:“枫姑,我这孩子就麻烦你了。”

那是一个约摸二十多岁,三十岁不到的女子,身着一袭浅绿的袍子,梳着马尾,戴着饰有明珠的抹额。

她长得并不算美,至多有几分清秀而已。梁嘉楠却直盯着她看个不住。

原因无他,是因为这女子的相貌长得与他原先的世界中,女性的长相特点是一样的。

梁嘉楠看看那被称作“机姑”的女子,又悄悄看看自己的便宜老妈,心说难道是她恰好长成这模样?不知她这模样在这个世界算是像女人呢还是算做女生男相?——这么说来,自己那温柔老姐的容貌也是很有女人味的嘛。到底,这世界的审美标准是什么啊?莫非也和自己原来的世界一样,有男生女相也有女生男相、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像便宜老妈那样英气十足的?如果真是这样……

带着些许不满,梁嘉楠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是,干嘛要生得这么一副娘娘腔的样子呢?如果随的是便宜老妈的遗传基因,那该多好啊。

正暗自不爽间,也没听清梁无射与枫姑说了些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时,便听梁无射说道:“枫姑是照顾小皇子的人,今后你也一并承她照顾,还不快过来行礼。”

他上前胡乱作了个辑,喊了一声“枫姑”。

“呵呵。”枫姑笑道:“不必多礼,往后日日要见着呢。”

都行过了你才说!

不等他腹诽完,又听枫姑说道:“梁大人,你这儿子长得真漂亮,不知日后便宜那家的女儿嘛。”

梁无射道:“可惜性子却还不定,日后还得劳枫姑费心了。”

“大人无需客气,枫定将他与皇子一视同仁。”

“多谢枫姑。”

两人的客气话梁嘉楠都没听进去,直到梁无射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告别时,他犹自为她俩方才的对话纠结郁闷不已。

老天爷,自己已经下了足够坚定的决心,一定会带领这个世界走回正途的!你就不要一再刺激我了好不好?

目送着梁无射渐行渐远,消失在宫墙之外的车行,梁嘉楠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悲壮之感。

为了让世界回到正轨,为了保护世界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后宫;可爱又迷人的本少爷我,正是穿棱在百废待兴新世界的正义使者!

美丽的后宫正等着我们!

就是这样,哇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