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眼

麦洁

1.新来的保姆

绿色的藤蔓，包裹着整个白色的院墙。藤蔓的叶子有些奇怪，脉络极深，在叶片上形成鲜明的线条，那形状有些像眼睛。

谭苏就这样走进郭家做了保姆，前任保姆王阿姨则立即离开了，好像是逃走一般。

这几年来，方洛佳已经换了无数保姆，她不知道这个新来的保姆能呆多久。

想当年，方洛佳也只是个保姆。

方洛佳五岁的时候父亲过世，母亲改嫁给村里一个离了婚的男人。一年多前，继父想把方洛佳嫁给邻村那个丑陋的养猪人，以此换来彩礼，给他儿子娶媳妇。

方洛佳死活不嫁，最后偷偷跑了出去。正好宋家重金招保姆，她便被聘上了。

那时，宋霏的父亲还没有过世，方洛佳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宋霏的父亲，还要兼做饭和打扫卫生。宋霏的父亲已经半瘫痪了，每天坐在轮椅上，而且有老年痴呆，他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然后会忽然大叫起来。

有一天晚上，家里只有方洛佳和宋霏的父亲。就在方洛佳给老头洗脚的时候，老头忽然一把抓住了方洛佳：“你听……听见了吗？那个孩子来了，那孩子来了……”

从那以后，方洛佳发现老爷子经常念叨这句话。

几个月后，宋霏的父亲死了，死于心肌梗塞。

老爷子一直有高血压、心脏病等老年病，方洛佳每天要给他喂好几种药，老爷子的死，让挑剔的宋霏责怪是方洛佳没有及时给老爷子吃药。好在方洛佳每喂老头一颗药，都作了记录，在这件事情上，一向对宋氏父女唯唯诺诺的郭一冰，居然帮方洛佳说了话。

宋氏公司是宋霏的父亲一手创立的，郭一冰只是个上门女婿。当初，郭一冰和宋霏结婚后，在宋氏公司里就扶摇直上，很快就成了宋氏公司里的超重量级人物。

谁知，郭一冰和宋霏婚后不久，老爷子忽然中风倒地，虽然送医院抢救后活了过来，老爷子却成了半瘫痪兼痴呆。于是，郭一冰顺理成了宋氏公司的最高领导。

那之后，方洛佳便成了郭一冰的秘密情人。这种就发生在宋霏眼皮子底下的事，自然无法长久隐瞒，宋霏果断地把方洛佳赶了出去。

2.埋尸

从第一天上班开始，谭苏便每天给方洛佳炖一种补品。方洛佳嫁给郭一冰几年，却一直没有怀孕，这是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偏方，听说坚持吃就会有孩子。

想当年，方洛佳被宋霏赶出去后，反而成了郭一冰的正式二奶。而自从赶走方洛佳后，宋霏就不再请保姆，开始自己做家务。

按理说，宋氏是属于宋霏的，但宋霏不懂经营，她只能依靠郭一冰。他们都不相信对方，却又都离不开对方。

之后没多久，宋霏死了。宋霏死于几乎不可想象的意外——电饭煲漏电。那天郭一冰一回到家，发现宋霏躺在地上，他连忙上前去扶宋霏，于是也被电击中，昏迷过去。

幸运的是，那天郭一冰有一个很重要的合同，需要当晚拍板，助理给郭一冰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便赶到郭一冰家送合同，结果发现了被电倒的郭一冰和宋霏。

只是，宋霏因昏迷太久，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而宋霏死后，方洛佳就顺理成章地转正了。

终于，方洛佳成功怀孕了。

郭一冰和方洛佳都有些意外，方洛佳主要是惊喜，而郭一冰却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他并不期望这个孩子到来。

自从方洛佳怀孕后，郭一冰经常夜里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每晚都梦见一个孩子，这个噩梦勾起了郭一冰一段回忆。

那时，他刚和宋霏结婚不久，那天他应酬一个重要客户，喝多了，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意外。在一个拐角处，他撞上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

妇女被撞晕了，但那个孩子却正好掉在了车轮下，当场没了呼吸！郭一冰把孩子的尸体抱进车里，慌忙开车逃离现场回到家。

但尸体怎么处理？

慌乱的郭一冰一眼看到一把铁锹竖在院墙边上，旁边有个坑，坑边还放着一棵树。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拿起铁锹，把那个孩子的尸体放进坑里，往孩子身上填土，就在那时，那孩子的手忽然伸了出来！郭一冰吓坏了，他不顾一切地用铁锹向坑里用力铲了下去……

最后，郭一冰又把树种进了坑里。那之后没多久，宋霏就怀孕了。

郭一冰想到树下埋着的孩子尸体，非常害怕，他劝宋霏不要孩子，可宋霏不听。于是，郭一冰偷偷买了打胎药，下在宋霏的食物里，宋霏就这样莫明流产了。

3.岳父之死

随着方洛佳的肚子不断变大，郭一冰的噩梦越来越频繁了。他曾想用同样的方法处理掉方洛佳肚子里的孩子，但他没有机会。方洛佳找到了一个好保姆，谭苏成了方洛佳的保护人，除了谭苏，方洛佳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郭一冰想，那件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也许他确实该放下了，反正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死了。

十月怀胎，孩子顺利分娩出来，是个男孩，方洛佳笑成了一朵花。她给郭一冰打了电话，郭一冰的反应却出奇冷淡。

方洛佳一直不明白，郭一冰为什么反应那么奇怪，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只要有了孩子，郭一冰想甩掉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只是，令方洛佳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天，郭一冰下班后来医院看方洛佳，谁知一看到孩子，郭一冰的脸色就变了。

突然，他用力地抢夺孩子：“把孩子给我！”郭一冰一脸疯狂，他似乎随时会把孩子抢过去，掐死或扔在地上一般。

闻声赶来的医生和护士，终于把孩子从郭一冰的手边夺下来，郭一冰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没有人知道，郭一冰在自己儿子身上，看见了那个死去孩子的脸！

郭一冰出了医院，开着车子在路上游荡，他有个疯狂的念头，他想把院子里的土挖开，看看埋在下面的那个孩子的尸骸还在不在。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被人发现的几率太大了。

那天夜里，他在挖坑埋孩子的时候，就曾被自己的岳父，宋老爷子发现过。

当时郭一冰正疯狂地把铁锹铲进坑里，听到身后一声厉喝：“你这畜生！你干的什么好事？”

郭一冰转过身，发现岳父就站在他身后。他扔掉手中的铁锹，慌乱地跪在岳父面前，向岳父哭诉着发生的事情。

“可那孩子刚才明明还活着！”宋老爷子怒气上涌，“你开始以为他死了，我能理解，可你看见坑里的孩子还活着，你还用铲子铲死他！你这就是谋杀！”

郭一冰求着岳父：“我太害怕了，我……”宋老爷子怒气冲天，坚持要他去自首。

“不要！”郭一冰脸色变了，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岳父，“你不要逼我！不然，我先不放过你女儿！”

“你……”宋老爷子惊呆了，他手指着郭一冰，脸色发青，浑身颤抖，而且越抖越厉害，甚至开始口吐白沫。郭一冰轻轻一推他，他就倒了下去，在地上抽搐起来。

直到郭一冰埋上孩子，把树种好，宋老爷子的抽搐才停下来。

郭一冰将铁锹放在岳父身边，悄然潜回房间睡觉，他知道，宋老爷子昏迷的时间越久，救过来的可能性就越小。

4.自杀

宋霏并不知道，她父亲的中风并不完全是意外。宋老爷子一直有心脏病、高血压，每天要按时服降压药，可谁也不知道，药早就被郭一冰偷偷换了。他娶宋霏，根本不是因为爱情。

郭一冰种的那棵树，不久就死掉了，而树下却生出一棵青藤来，那青藤长得很漂亮，它把死树当成了支撑，顺着树爬到了院墙上。第二年，这棵青藤边，就分发出数根小青藤，又从院墙上，一直爬到别墅的墙上，最后，满满地爬了一墙。

这些青藤的枝蔓柔软，叶片的模样有些怪，叶子里的脉络很深，结构成眼睛的形状。

郭一冰很多次想除掉那些藤蔓，但宋霏和方洛佳都不肯，说那藤蔓长在西墙上，正好挡住西晒的阳光，为房子遮阴了。而郭一冰也不敢真正去挖除藤蔓，他害怕，那下面的孩子尸骸会暴露出来。

方洛佳出院后，就和孩子搬到了另一个房间，她不敢跟郭一冰住在一个房间里，她能从郭一冰的眼神里，看出郭一冰对孩子的仇恨。

而郭一冰自从方洛佳出院回来，就变得越来越怪，他经常在夜里惊叫着醒来，他总是梦见那个孩子的脸，那孩子向他走过来喊着：“爸爸，抱抱……”

郭一冰并不相信鬼神，但当他看到自己儿子的那一刻，他开始相信鬼神了。他相信方洛佳生的孩子，是当年他撞死的那个孩子的转世，那个孩子来向他讨命来了。

而别墅外墙上的藤蔓，向窗口探进头来，那些叶片似乎是一双一双的眼睛，郭一冰半夜醒来，经常看见那些眼睛在眨着，向自己微笑。

“爸爸，抱抱……”那个稚嫩的童音，随着眼睛的眨动，也跟着响起来。

“我要让你灰飞烟灭！”这天半夜，郭一冰狂叫着，从床上跳下来，打开门冲了出去。

郭一冰跑到院子里，拿出铁锹，向着藤蔓的根部挖下去，很快，他就把藤蔓挖断了，而在下面的坑里，藤蔓那细细密密的根，正包裹着一具小小的骨骼。

郭一冰将骨骼掏出来，扔在地上，用力地踩着……做完这一切，郭一冰终于安心了。

他回到房间，却依旧不放心，便站到窗口看自己刚刚挖开的坑，忽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畜生！看你干的好事！”

郭一冰转过头去，只见岳父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突然伸出手，猛地往郭一冰背上一推，郭一冰便从窗户一头栽了出去。

郭一冰的尸体在第二天才被发现，同时被发现的，还有藤蔓下那具孩子的尸骸。

郭一冰死于自杀，他是自己从楼上跳下去的。至于藤蔓下那具孩子的尸骸，警方初步怀疑是被郭一冰杀死的。

根据方洛佳、谭苏等人的证词，警方怀疑郭一冰由于杀死孩子埋于院中，从而压力过大产生幻觉，于是企图杀死自己的孩子，直至最后自杀而亡。

5.幕后黑手

郭一冰之死，就这样结了案。

方洛佳抱着刚刚满月的宝宝，犯起了愁，郭一冰留下的宋氏公司怎么办？她根本就不懂管理，可如果宋氏一垮，她就一无所有了。

方洛佳开始有些后悔了，不该这么快弄死郭一冰。

当初宋老爷子的死，方洛佳知道是郭一冰做的手脚。她无意中发现瓶子里的药被换了，虽然两种药看起来非常像，但细看还是不一样的。方洛佳拿出两颗药，找了个私人诊所询问，原来，自己一直给宋老爷子喂的，根本不是治心脏病的药！只有郭一冰会做这种事。从那之后，方洛佳便开始害怕郭一冰，于是，她想到先下手为强。

可方洛佳完全没有什么办法，后来，她便找谭苏商量。谭苏给方洛佳找来一种致幻剂，喷在郭一冰的房间里、车里，于是，郭一冰的失常行为就越来越严重了。

等到有了足够多的证人，谭苏就帮着方洛佳，把郭一冰从楼上的窗户里推了下去，制造成自杀的模样。

至于藤蔓下的孩子尸骸。

“我发现郭一冰非常害怕孩子，加上宋老爷子的死是郭一冰一手造成的，我就作了些调查。”谭苏笑了笑，于是，真给她发现了一起谋杀案。

“还是你聪明。”方洛佳觉得，和谭苏一起杀了郭一冰，现在她们俩是一条船上的人。

“只是碰巧罢了。”谭苏笑了笑，说她以前是高级白领，后来厌倦了，想换个工作，正好郭家招保姆，待遇还不低，便来了。

“如果你信任我，我帮你管理宋氏。”谭苏说。

方洛佳高兴地点了点头，难怪一开始她便觉得谭苏不像保姆，看来老天真是帮她。反正谭苏和自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且，她手中还有谭苏帮自己杀害郭一冰的证据：那瓶致幻剂和她们俩的“重要”录音。

方洛佳没再找保姆，她和宋霏一样，开始亲手做起了家务。

这天，方洛佳准备煮饭，当她去按电饭锅开关的时候，一阵电打的感觉从手上袭来。方洛佳醒来的时候，浑身还在发麻，她幸运地发现，被电击后，她没有死。

6.没有赢家

“这个电饭锅，我找人改过，这种功率是不会电死人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方洛佳侧过脸，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这个男人，正是在医院里帮她做试管婴儿的那个医生。

方洛佳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谭苏给方洛佳想了一个办法，瞒着郭一冰做试管婴儿，再对郭一冰说是自然怀上的。

“我其实是宋霏的表弟，我和宋霏父女的关系非常好，我到国外念书，都是宋霏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舅舅资助的。”医生微笑了一下，“舅舅和姐姐的死因我一直很怀疑，于是我作了调查。”

他调出了宋霏死亡当天的小区监控录像，虽然很模糊，但他依旧看到了一个身影，那个人抱着电饭锅一闪而过。

“那个人是你吧，偷偷换了个漏电的电饭锅害死了我姐。”

“既然你早知道，为什么不报警？”方洛佳咬了咬牙。

“一是证据不足，二是我也怀疑舅舅的死和郭一冰有关。”医生笑了，“我还要借你的手，杀掉他。”

医生是谭苏找来的，方洛佳瞬间明白了：“你和谭苏是同伙？”

“郭一冰杀死的那个孩子……是谭苏的。”医生变相回答道。

谭苏的？方洛佳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为什么郭一冰看见你的孩子就像见了鬼一样吗？”医生嘴角挑起一个笑容，“那是因为你的孩子和他当初杀死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方落佳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当天，谭苏的母亲带着孩子去看病，结果遭遇车祸，她醒来之后，孩子已经不见了。谭苏因为有病不能再生育，谭苏的母亲发疯似的到处找孩子，却依旧没找到。最后，谭苏的母亲郁郁而终。

谭苏偶然看见了郭一冰别墅外的藤蔓，她就明白，自己的孩子肯定已经死了，而且埋骨在这幢别墅里。因为谭苏孩子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手链，手链是由一种藤蔓的种子串成的，那种藤蔓，只有谭苏丈夫老家的深山里才有，藤蔓要长几十年，才会结果，果实有种特别的香味，可以驱蚊，这种子太难得了。

谭苏去当保姆，就是为了要向郭一冰报复，为自己的孩子复仇。

谭苏在去之前，对郭一冰、宋家和方洛佳都作了详细的调查，她找到了宋霏的医生表弟，两人就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计策。

方洛佳子宫里种植的胚胎，是谭苏和丈夫的，谭苏说服方洛佳去做试管婴儿，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因为谭苏不能再生育了，于是，便用这个方法让方洛佳代孕。

“现在，有你委托的谭苏代管理宋氏公司，还有你生的孩子作为郭一冰和你的继承人，你可以安心去了。”医生手里拿出两根裸露的电线，“你将会和宋霏一样死去。”

方洛佳眼前似乎闪起了一道道的光彩，还有各种星星，她在光彩中，看见宋霏，正微笑地看着她。

方洛佳似乎听见宋霏说：“你和我，谁都不是最后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