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眯起眼,舒舒坦坦地靠在小铺的门板上养神。两只芦花鸡在脚边转悠来转悠去,咕咕找食吃,前边集上闹哄哄的:卖卤肉的老头用勺当当地敲着锅沿;爆米花的风箱拉得呼呼响;卖豆腐皮的小哑嗓吆喝个没完;再凑上老母猪挨刀的尖叫,真够得上一台戏……咪咪、咪咪,哪儿来的猫?我四下扫了一眼,扭头顺着门缝瞅去,原来柜台上蹲着只肥胖肥胖的老猫。

“喂!”有人说。我回过头,一个手指上转着串钥匙的妞儿上下打量着我。

我指指门缝。“贼!”

“哼,我看你倒像个贼,靠边儿,到别处买不行,还非得一棵树上吊死?”她一边拆窗板,一边说,“来,帮帮忙。”

“咳,有啥法子,那年赶走了印度反动派,”我一瘸一拐走过去,帮她搭了把手,“弄得连老婆都说不上。”

“瘸啦?”她半信半疑地瞅着我。

“哎,主要是这儿,”我指指头上的一块刀疤,“挨了一刺刀,不好使唤喽。”

“我看你还挺机灵,”她打开门,“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看大门。”

“能行吗?”

“对付着吧,好歹贼都有点怵我,绕着走。”

“你的模样是不善。”她走进柜台,在一个破碗里拌着棒子面,老猫叫得更欢了,围着她直转悠。“急个啥,黄黄……你每月挣多少钱?”

“没个准数,反正加一块儿够花的。”

“我们邻居家有个姑娘,长得不错,属小龙的,就是有一样差点儿事,是个哑巴,你看咋样?”

我抬头打量着天窗。“跟我说话?”

“啧,你是有点缺心眼儿,不过现在姑娘家时兴找这路人……”

我拽了拽一截从天窗上垂下的绳子,打上面飘下来一阵尘土。

“你对我们这儿天窗很感兴趣?”她问。

“唔,上吊挺合适。”

“呸,少这儿添丧!”她腾地站起身,把辫子一甩,气呼呼地说,“买啥,快说吧!”

我咧嘴笑笑,掏出张十元的钞票,用指头弹了弹玻璃柜。“来盒工字的,找得开吗?”

“你还自以为是财神爷呢,告诉你说吧,再大的票子也找得开。”

我一瘸一拐地出了小铺,拐进左边的小胡同,蛮子正靠在土墙上抽烟,不停地朝地上啐唾沫。

“有货吗?”他急忙问。

“挺满。”

“集一散就端?”

“急啥?里头有个姐儿,别让她坐蜡……”

蛮子嘿嘿笑了。“华哥看上了?”

我啪地打掉他嘴上的烟卷。“别找不自在,滚吧,去找条结实绳子,再拣上个刮风下雨的好日子,心急喝不了热米汤。”

我出了胡同口,迎面碰上媛媛。她拎着草篮子,眼睛盯着鞋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儿。

“站住。”我说。

她抬起头,吃了一惊。“你?”

“你叫媛媛?”

“干吗?”

“怪水灵的名字。”

“少废话,我不怕你!”

“扯哪儿去了,”我双手抱在胸前,“我冲了你的生日,恨我不?”

“恨你!”

“是阶级仇恨?”

“反正你不是好人。”

“这鸡多少钱一斤?”旁边有人问价钱。

“一块七。”

“好人?”我笑了起来。“你指指看,这世上哪个是好人?就拿你爹他们来说吧,人模狗样的……”

“不许你说我爸爸!”

“老婶子,这鸡怕有瘟病吧?”

“你们城里人咋这嘎法儿,昨儿还下了个蛋呢。”

“如今分大盗小盗,大贼小贼,不过使的法子不一样。大盗大贼们啥都要,连人的心都愉。我们不过他妈的卖了自己的心,换点儿他们的剩捞……”

“胡说!别给你脸上贴金了。”

“好吧,我问你,挨过饿吗?”

她一愣,摇摇头。

“要过饭吗?睡过马路吗?被人家打过半死吗?嗯?”我低声吼着,向前逼了一步。

她的小辫子摇来甩去,像个拨浪鼓。

“怎么不吃食?”

“大清早给小米儿撑着啦。”

“出来晒晒太阳吧,瞧温暖的小窝给你捂得白白胖胖的。”

“干吗训人?”媛媛委屈地鼓起腮帮子,眼里闪着泪花。

“好啦,”我掸掸袖口上的尘土,“这是我三八年当政委时的老毛病。”

媛媛噗嗤一声又笑了。“你这个人真神。”

“少要俩钱吧,老婶子。”

“你叫姑奶奶,也这个价。”

“嘿。瞧谁来了?”我说。

媛媛顺着我指的方向瞅去,皱皱眉,扭头就走。

“慢着————”我喊了一句。

媛媛挤进人群中。

白华挤了过来,他捏捏头上那顶揉皱的黄帽子。

“伙计们,你们是来买锅碗瓢盆,还是买铺的盖的?”

“买星星。”肖凌说。

“又是星星,”白华冷笑了一声,“丧门星要不?”

肖凌笑了。“见到你很高兴。”

“我不高兴。”白华说。

“为什么?”我问。

“别他妈装蒜了,姓杨的。”白华把帽檐推向一边,阳光落在他那张阴沉的脸上。“话是怎么说,两山碰不到一块,俩人可有碰上的时候……”

“我不明白。”

“换个地方让你开开窍。”

“走吧。”

“不能去。”肖凌一把攥住我的胳膊。“白华……”

“说下去呀,天地良心,我倒想听听你怎么个说情法儿。”

我推开肖凌。“白华,别那么狂,你说怎么办,我奉陪到底!”“呵,好样的,我还当你们这号人都他妈的包软骨头呢,好吧,咱们先来文的,就这儿说答说答。肖凌,你去边上呆会儿,他丢不了。”

“去吧。”我说。

肖凌看看我,又看看他,转身朝路边的旧货摊走去。

白华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工字牌雪茄,拆了封,弹出两颗。我伸手按下第一颗,抽出第二颗,掏出打火机点燃。

“嘿,还在点行,在北京也趟过这条路?”他说。“就算是吧。”

“可咱们打娘胎里就不是一路人。”

“我想,你一定吃过不少苦……”

“哼,你倒他妈的可怜起我来了。”

“咱们谁也不值得可怜。”

“少啰嗦,你总该明白这么个理:我干掉你很容易。”

“你也该明白:我从来不怕什么威胁,就是关在死牢里,也没说过一句好听的。”

“你也坐过牢?嘿,真是新鲜事儿,是抢东西还是玩女人?”

“反对交公粮。”

他吹了声口哨九九藏书网。“政治犯。”

我们默默地抽着烟。从他的目光里可以看出,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提高了,也许他并不愿意对自己承认这一点。

“你喜欢肖凌?”我突然问。

“这话没你问的份儿,”他咬了咬嘴唇说,“老实说,你有一手。”

“你不了解她,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好吧,咱穷叫花子识相点儿,嗯?!”他把牙齿交得咯嘣响,腮帮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我恨透了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家伙,啥都让你们占着……”

“我一无钱,二无势。”

“你以为她和你是一路人?哼,这我早看透了,你不过图个新鲜,根本不会一辈子死跟着她,玩腻了就再换一个……”

“我很奇怪这话出自你的嘴。”

“你不懂得爱,不懂……”

“也许吧,如果我们每个人多懂得一点儿爱,世界就不会这样。”

“我看你是镶金边的夜壶,尽是嘴上的功夫。”白华把烟头扯碎,抛在地上。“这事不能算了,没那么便宜。”

“那是你的事。”

我们朝旧货摊走过去,一排五颜六色的旧衣服挂在竹竿上,在肖凌的头顶上飘荡。她正抬头望着其中的一件白连衣纱裙,用手指摸着;这裙子和周围的气氛,和尘土、喧闹声及盘腿坐在地上的小贩,显得极不协调。

“我的老天爷,这是打哪儿飞来的?”白华说。“我敢赌点啥,准是王母娘娘穿过的。”

“太贵了,他要三十。”肖凌说。

“二十五。”小贩半闭着眼咕噜一声;一只苍蝇正跟他的秃顶纠缠不休。

“老哥,冒冒烟吧。”白华蹲下去,递给小贩一支雪茄,接着用地方土腔说。“打哪儿来?”

“家乡。”

“听话音咋这熟哩,俺北辛堡的,才三里地。老哥,听说家里又闹水啦,哪碗饭都不好吃……”

“是哩,”小贩毫无表情地吐出一口烟。“俺也是没法子,挣点儿奔命钱,看在乡亲面子上,这褂儿卖十五,你扯了卖布头都值当。”

“敢情。”白华拍了拍小贩的肩膀,压低声音说。“还在赶毛驴,老哥。(均系当地鸦片贩的行话。)”

小贩哆嗦一下,睁开眼斜盯着白华,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位大哥在哪个柜上吃粮?(均系当地鸦片贩的行话。)”

“豆腐房后边种高粱。(均系当地鸦片贩的行话。)”

小贩眨了眨狡黠的小眼睛,跟白华低声攀谈起来。肖凌偷偷地捏了捏我的手,微微一笑。

“板上钉钉,五块。”白华说。

“要是大哥瞧得起,拣好的拿吧。”

白华掏出五元钱。“嘿,留点儿酒钱。”

小贩接过钱,对着太阳照了照,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白华取下裙子,抖了抖,递给肖凌。

“白华。”肖凌说。

“拿去试试,算咱的一点儿意思,姓杨的,打起精神来,你要是对不住她,可别怪我属牲口的,翻脸不认人。回见吧。”

失去热力的落日,垂在小土房的屋檐下,像盏过早点燃的灯笼,远处的村庄升起了宁静的炊烟,生产队的高音喇叭播放着地方戏,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肖凌走到渠边。“来,这儿坐一会儿,我不想马上回到屋里去。”

我们在渠边坐下来,肩靠着肩,默默地望着云霞浮动的远方。天色渐暗,初夏的田野上各种混杂的气息显得更浓重了。

“兔子!”肖凌的肩头动了动。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不远的田埂上,一只野灰兔正嗅来嗅去。“看样子,它很满足。”我说。

“为什么?”

“准是刚偷了萝卜。”

“可我偷了你,却一点也不满足。”她笑了,但笑容很快从她嘴边消失。她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拔起几片草叶。

“真的,有时候我居然会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是偷来的……”

“哪一切?”

“落日、晚风、莫名其妙的微笑,还有幸福。”

我把她拉进怀里,用手托起她的下巴颏,凝视着她的眼睛。

“这一切属于你。”

“不,落日和晚风属于大自然,微笑属于瞬息,而幸福,”她停顿了一下,垂下眼帘,“只属于想象。”她推开我,趴在渠边,把撕碎的草叶一点点放进水里,看着它们漂走。然后她把辫梢缠在一株野花上,又慢慢地绕开。

“杨讯,我有点担心。”她忽然说。

“担心什么?”

“咱们的差异太大了。”

“我看不出有什么差异。”

“那你可能被欢乐蒙住了眼睛。首先,我问你,你爸爸妈妈知道我的存在吗?”

“我在信里提过你,这一点尽管放心,他们虽有点糊涂,却是真正的‘民主派’。”

“我怀疑你的话里掺有过多的感情色彩。不过,暂且相信它的可靠性。我再问你,你了解我吗?”

“还要我怎么了解呢?”

“比如,你了解我的经历吗?”

“咱们的经历恐怕差不多。”

“这‘恐怕’二字就差得不少。你怎么就不知问问呢?”

“我的钉子还没碰够?”

“怪我不好,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呀。再有,你了解我的心情吗?”

“我看你挺快活。”

“你错了,直到我死那天,不可能再有什么完全的快活。看得出来,你是挺快活的;而我呢,既快活,又辛酸。这也正是咱们的差异。”

我颓丧地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来画去。

她抓住我的手,取掉石头,把掌心贴在自己脸上。“别丧气,好吗?我并不想扫你的兴,是你改变了我的生活。我也愿意相信幸福是属于咱们的。”她跳了起来,掸掸身上的土。“好啦,关于幸福所有权的归属问题,谁还有什么意见?现在举手表决。”她举起手,又拉起我的手。“加上那棵小杨树,一共三票,全体通过。等一等,我去拿点酒来庆贺庆贺。”

肖凌走进屋里,拉开灯,窗格子分割着她那颀长的身影。她正脱掉衣服,整个动作好像电影中的慢镜头。过了一会儿,灯熄了,她站在门口,穿着那件雪白的连衣裙,走了过来。茫茫的夜空衬在背后,在整个黑色的海洋中,她是一个光闪闪的浪头,而星星则是那无数的飞沫。她把酒瓶和杯子放在一边,走到我跟前,微笑地望着我。

“来,抱紧我。”她说。

我依旧呆呆地望着她。

“来呀。”她伸出两只光滑的胳膊。

我站起来,紧紧地搂住她,弄得她的关节咯咯作响。

“轻点儿,杨讯。”她喘着气,说。

酒杯中,无数碎银子沉淀成一轮明月。我抬起头。

“肖凌,我告诉你件事。”

“说吧。”

“我的困退手续办成了,妈妈来信催我回去。”

她平静地望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肩后弥漫着银灰色的冷光,黑暗似乎在这冷光中轻轻颤动。“你怎么不早……”

“我本来都不想告诉你。我根本不打算回去。”

她转了转手里的杯子。“为了我?”

“也是为了我自己。”

“回去吧,妈妈需要你。”

“不。”

“你不懂做母亲的心理。”

“你懂吗?”

她凄楚地笑笑。“当然。”

“除非把你也办回去,否则我不会走的。”

“这不可能,我没有家。”

“没关系,如今越是不可能的事越能办得到。”

“不,不,我不想回去。”

“那咱们就在这儿一起生活吧。”

“杨讯,”她抓住我的手,热切地说,“我从没有向你要求过什么,不过这回你一定听我的话,回去吧,咱们分开了,心还在一起,不是挺好吗?”

“别劝我,没用。”

“你、你太固执了。”忽然她的肩膀抽动起来。

我慌了。“怎么啦,肖凌?”

“呸,你糊涂得真该挨揍。”她破涕为笑,抹掉眼角的泪水。“我为你的固执高兴呢。”

“我的固执第一次成了优点。”

“也许我太自私了……说点别的吧。”

“谈谈你的经历,怎么样?”

“先干了这杯酒。”

我们碰了杯,一饮而尽。

“嗯————从哪儿说起呢?”她把双手枕在身后,仰望着星空。“今晚很美,不是吗?”

“很美。”

她叹了口气。“我不想说了,咱们还有明天。”

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达声,一道雪亮的灯光跳动着,照亮了树丛和柴垛。无数个影子在田野上旋转,像千军万马的队伍。灯光忽地朝我们扫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肖凌偎依过来,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拖拉机开过去了。

中秋夜,我们女生的那间低矮的小屋里烟雾腾腾,大伙聚在土炕上喝酒、闲聊。有人用口琴吹着一曲曲忧伤的歌;有人站在窗前,怪声怪气朗诵着高尔基的《海燕》;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女生冲到院子里,在月光下跳舞,招来一阵阵老乡和孩子们的哄笑。我环视了周围一眼,缩了缩肩膀,又凑在油灯下抱着书看下去。

忽然,有人碰了碰我,原来是谢黎明。“怎么不跟大伙一块乐乐?”他问。

“这叫乐吗?我看比哭还难受。”

“应该理解别人的心情。”

“我学的是兽医,对人不感兴趣。”

“你干吗老呛人?”

“对不起,你打扰我看书了。”

他悻悻地走开。

煤油灯爆出最后一朵灯花,晃了晃,终于熄灭了。屋里一片死寂。忽然,刚才朗诵着《海燕》的男生号啕大哭起来。

我从昏迷中醒来,风还在呼号,雪粒打在窗户纸上,沙沙作响。肺里仿佛塞满了炽热的木炭。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去拿杯子。可一点水也没有,原来杯里结上厚厚的冰块,当啷一声,杯子掉在地上,我又昏了过去。

我再次睁开眼睛,一张脸在雾气中浮动,渐渐清晰了:原来是谢黎明坐在我的床前。

“总算醒了,”他兴奋地擦擦额头,“大夫刚来过,说是急性肺炎,打了针……”

“大夫?”我疑惑地喃喃说。

“电话打不通,我到公社去了一趟。”

三十里山路,风和雪。我浑身一震。“谢谢……”

“哎,提这个干什么?”

“你怎么也没回家?”

苦笑了一下,转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我妈早就整死了,老头子还关在牢里,北京的亲戚们躲还躲不及呢……我想找你借本书,一看门倒插着,怎么敲也没动静……喝吧,趁热喝,多发发汗就好了……”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谁?”

“是我,我来借本书。”

我迟疑了一下,把门拉开,谢黎明呆愣愣地站在门口。一阵风忽地把煤油灯吹灭了。

“肖凌,太晚了吧?”

“进来吧。”

我关上门,划亮一根火柴去点煤油灯,忽然,我的手被紧紧抓住,火柴掉在地上,熄灭了。

“肖凌。”他的嗓音有点颤。

“放开!”

“肖凌,你,你听我说……”他握住我的手,喃喃低语,“我,我喜欢你……”

“也就是说,你需要我?”我猛地抽回手,冷笑着说。

“难道人和人就没有感情吗?”

“言外之意,就是我应该报答你。”

“你太无情了。”

“我喜欢无情,我喜欢别人的冷眼,我喜欢死!为什么要救活我?”

“我们都没有家。”他咕噜了一句,转身踉跄地朝门口走去。

“回来!”我说。

他站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都没有家。”

长途汽车站。

“……爸爸说,等我大学一毕业,就帮你也转回去。到那时候,咱们就可以正式结婚了。”谢黎明咽着唾沫,吃力地说。

“我希望听你自己说。”

“我,当然,也是这个意思。”他匆匆地看了看手表。“至于孩子,我看还是打掉吧,别太固执了。”

“你别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算一卦吧,看看咱们将来的运气。”“你的运气就值这么点儿钱。”我抢过硬币,扔进路边的水沟里,他蹬上车门的踏板,徐徐地舒了口气。

“等着我!”他举起一只手,说。

我默不作声。

汽车吼叫着,卷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土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