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推理系列之派对以后
1
“你们相信这世上有鬼吗？”酒酣耳热之际，郭荃突然没头没脑来上这么一句。
“我相信有饿死鬼。”被大家称做“学究”的曾橙一脸认真地将十串烤五花送进嘴巴。
“我相信有女色鬼。”被无数S大女生奉为校帅的宋果像关闭弹窗广告般噼里啪啦关掉手机上一片聊天窗口。
“不是这些，”郭荃瞪着红红的眼睛，“我是说真的鬼。”
“鬼还有真假？”孙木仁扬起他粗壮的手臂，隔着郭荃将易拉罐扔进远处的垃圾桶。
“鬼当然有……啊不对，”发现自己差点被绕进去，郭荃赶紧抓起矿泉水猛灌一口，“我说的鬼是指那种无实体的魂气啦。柳丁，你相信这种鬼的存在吗？”
“如果你能给我稿费，什么我都可以相信。”正为稿费迟迟不到账发愁的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喂，连你也这样吗……哎，怎么在坐就没人能理解呢，人生真是场孤独的长跑啊。”郭荃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一脸忧虑地自斟自饮。
“啊……郭老头送的‘拉弗格10年’真合口味。”
“来来来走一个！”我们四人故意不理他，吆喝着共同举杯。
“我很认真地在讲啊！”郭荃一把抢过放在地上的酒瓶和冰桶，“没人听的话，我就把酒拿走了。”
听到这句话，我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毕竟今晚大家喝到的，是由特意造访我们合租的教工新区51栋1单元，门牌1601号公寓的郭荃带来的威士忌。拿人家手短，喝人家嘴软，我们立刻正襟危坐，像认真听课般盯着郭荃。
“大家都知道这两天学校里炒得最厉害的事件吧？”见我们不再吊儿郎当，郭荃也立马换上一副教育小朋友的表情。他虽与我们同级，但因为小时候休学加留级，生为大二生的他已经26岁了。
“当我第一眼看到他时，觉得这哥们好老，后来知道他的年龄，我觉得一切很合理。”曾有人这样评价过郭荃。
俗话说三岁一代沟，大我们七八岁的他，与我们的间隔就是锦江。但这位郭同学人老心不老，平日在学校里除了上课，喜欢的便是参加各种由学生组织的派对。并且他心很宽，即便别人叫他“老大爷”之类的外号也不气恼，鉴于以上两点，他出人意料地很受欢迎。
他是我们四人的酒友，也是能给我们带来很多内幕消息的八卦源。
“前天晚上，我可是和‘派对女王’在同一场派对上哦。”话一出口，他竟然一脸骄傲。
话音刚落，宋果手指着我们，像闪亮登场的歌手般站起来，“1601的兄弟们，开工啦。曾橙，仔细记下郭老头说的每个细节；孙木仁，在我推理前把气氛搞起来；柳丁，你准备好认输吧！”
虽然很浮夸，但配合他的脸却别有一番魅力。不过在座都是纯爷们，没人会对他的动作感冒。
郭荃扶着额头，等宋果热情褪去坐下后，开口说道：“绰号‘派对女王’的大三学姐张佩钰，昨天上午被来公寓约她逛街的好友乔芳发现死在客厅里。”
虽然叫一位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为学姐很有违和感，但郭荃还是坚持用严肃的口气说出开场白。
“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是前天晚上由校帅万天浩牵头，在校外轰趴馆举办的派对上。”见宋果的脸色不太好看，郭荃立马补充一句，“当然万天浩颜值是稍逊于你。”
“小伙子，大气点！好好听一听有关这位热爱恐怖片的‘派对女王’的故事吧。”对宋果自恋脾气了如指掌的孙木仁猛拍一下他后背，弄得他将刚吞下的酒全喷了出来。
“毫无疑问，张佩钰是当晚最亮眼的女生。到了派对的中后段，几乎在场每一位男生都想接近她。”说到这，郭荃的脸红了一下，不过想想他过去几次情感经历，我们也能猜到他的结果。
“只要有共同目标，就会有冲突。派对临近尾声时，两名大一新生王力、许佳乐为了她，竟当场大打出手。两人急红了眼，场面一度失控。现场工作人员拉开他们后，两人依旧你踢我骂，怒火继续升级。眼看事情无法收场，万天浩出现了。
“他以扫腿踢倒王力，再用过肩摔放倒许佳乐。‘要打先打我！’他站在两人中间大吼。两名学弟被震慑到，爬起来默默离开了。”
“万天浩这一举动又圈粉不少。”见宋果瞪向自己，郭荃立马改口，“但这没什么用，总之这事发生以后，派对也就散了。之后我没喝尽兴，约了几位新认识学妹去喝夜啤酒。但刚一坐下，外面就开始刮大风，我们怕下雨，就赶紧回寝室了。昨天中午，我正在寝室玩游戏，突然就听到了张佩钰死亡的消息。”
“她的死状很奇怪。”郭荃声音里多突然了一丝恐惧，“被发现时，她正跪在客厅电视柜前，脖子抵住电视屏幕。注意，我说的是脖子，也就是说……”
“她的头被电视吃了？”孙木仁像个捧哏演员般回答道。
“被你说中了！”郭荃全身一个哆嗦，“她的头不见了。电视屏幕上正好停留在电影《午夜凶铃》贞子从井里爬出、走到屏幕前的画面。这件事被乔芳传出来。目前大家在网络上、现实里的普遍观点，是张佩钰午夜看鬼片撞了邪，被贞子索去了脑袋；更有甚者还在论坛上发起‘珍爱生命，远离恐怖片’的倡议。”
“哼，”曾橙冷哼一声，手指着窗外，“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相信这些，还‘珍爱生命’，一点科学素养都没有，丢大学生的脸！真要这样，我说现在打雷，就一定打雷吗？”
“轰隆！”老天爷非常给面子地降下一记闷雷。曾橙表情瞬间凝固，他的手僵在半空，良久，他看向郭荃，语气也没了之前的自信，“郭老头，这案子归你老哥管吧？”
“归。”
果然是这样。郭荃的哥哥郭韦是S大所在区的刑警，之前因为学校内发生过的一些案子，我们和他有些交集。而郭荃之前打招呼说今晚到访，我们就猜测绝不会是单纯的聊天。
“那你肯定从他那儿套到不少情报吧。”曾橙不怀好意地看着郭荃，“老规矩，我先来问，你来回答，如何？”
“好吧。”郭荃长出一口气，“喝了一整晚，你们不就在等这个时候吗？”
“Ladiesandgentlemen，1601‘你问我答他来猜’节目，现在开始！”孙木仁像主持人般鼓起掌来。
2
“首先，派对几点结束？”曾橙提出第一个问题。
“九点半。”郭荃回答得非常肯定。
“派对以后，有谁和张佩钰一起离开？”
“没人。她喝多了，只和万天浩挥手告别后就独自离开了。从走出轰趴馆到走进学校东门，她一直一个人，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再说案发现场，你哥有没有说现场血迹分布？”
“我哥说除开屏幕上有大量血、电视柜附近有少量血滴外，在客厅地板上、白色的墙上、沙发座椅、茶几这些地方都没发现血迹。”
我们四人互相点头。
张佩钰邀约宋果去她家看恐怖电影，可他胆小，竟然叫上我们一起去她住处，虽然那晚气氛十分尴尬，但至少我们见到了张佩钰的香闺。
那是一套位于教工新区，由父母为她买下的一居室迷你公寓。整套公寓从地板到墙纸到软装，无不透露出张佩钰“派对女王”的独特气场，看得我们直咋舌。
“其他房间呢？”
“也没有血迹。”
“警方调查过乔芳吗？她怎么能直接进入张佩钰公寓？”
“我哥他们最先调查的就是她。”郭荃喝了口酒润润嗓子，“前晚她一直在寝室，寝室所有人都能作证。而张佩钰所住公寓的电梯监控显示，乔芳是在昨天上午尸体发现前三分钟才乘电梯上楼，她称自己上楼后发现大门虚掩，便拉开门直接进去。
“从上楼到发现尸体只有三分钟，她没有时间制造现场。而张佩钰的死亡时间推测是在被发现前的八到十二小时，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夜里她就已经死了。”
“对，所以警方认为乔芳没问题。”
“那两位在派对上为她决斗的学弟呢？”
“你说王力与许佳乐？他们也没问题。一来谁都不知道张佩钰住址，二来各自室友也能作证，他们回到寝室后就再没出去过。
“对了，你们别忘了前晚十点左右就开始刮大风下大雨，那场暴风雨一直持续到昨天早上，学校里面树都倒了好几棵，二期还不少屋顶被毁坏，总之一地狼藉。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从寝室走到教工区杀人，我很佩服有这种毅力的人。”
“我来问几个问题。”宋果放下酒杯，倾身向前，“警察调查过万天浩吗？”
“喂，宋大美男。”孙木仁嚷起来，“你不能因为人家颜值略胜你一筹，就故意针对别人嘛，没听到郭老头说，张佩钰是一个人回学校的吗？”
“我当然有理由怀疑他。”宋果白了孙木仁一眼，“还有，你哪只眼睛看出他颜值高的？明天我陪你去眼镜店重新验光好吗？”
孙木仁正欲反驳，却被我以碰杯邀约拦下，因为我也很想听听宋果问题的答案。
“瞎掰也没用，我就说一句，按照侦探片的套路，凶手一定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人。”说出这句不负责任的话后，孙木仁将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他虽然是我们四人中最健壮的，但酒量却是最差的。这杯酒一下肚，不到一分钟他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终于睡了，我们继续吧。”宋果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有见地哦小宋，”郭荃冲他做了个鬼脸，“我哥他们的确调查过万天浩。不过我想知道，你怎么会想到他？不会真因为嫉妒吧。”
正所谓美无第一帅无第二，在S大网络论坛上，有多达十人被选为校花，但校帅却一直在宋果、万天浩之间徘徊。平日宋果虽然不在乎，但真要有谁在他面前提“万天浩”三个字，他能立马翻脸。
“当然不是。”宋果换上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张佩钰离开时只和万天浩打了招呼，这点很奇怪。再怎么没朋友，离开时也不会只和不太熟的异性告别。况且她能被邀请，肯定不会没有认识的人。所以我想，这两人有鬼。”
“至少在我参加过的派对里，没有女生在离开时只跟我告别就离开的，万天浩那家伙一定在隐瞒什么。”宋果一脸不服气地补充一句。
原来还是这个原因啊，我、曾橙和郭荃释然地笑起来。
郭荃用理解的口吻回答道：“我哥他们的确在万天浩身上挖出不少有意思的东西。万天浩自称在派对结束后独自回了住处，但他一个人租房，没人能为他作证，而在调取的电梯监控中，警方发现了问题。
“十点一刻张佩钰进入电梯，与她同行的，还有一名身穿黑色连帽衫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张佩钰紧裹一件黑色外搭衫，看起来已醉得不省人事，而那黑衣男人一直紧拥着她，就像是护送张佩钰回家一样。电梯门即将关闭时，张佩钰的邻居、博士生肖永挤了进来。
“那名黑衣男人在肖永进来后刻意压低帽檐，张佩钰随后突然拉住黑衣男人，两人竟当着肖永的面接吻。张佩钰住在十二楼，她和黑衣男人也一直吻到十二楼。电梯门开后，肖永快步走出电梯，两人跟着也出了电梯。”
我和曾橙、宋果相互笑了笑，完全能想象这位大龄单身博士在看到他俩行为后内心受到的暴击有多强烈。
“有趣的是，那名黑衣男人在电梯内的动作非常巧妙。他戴着帽子，一举一动正好能让自己的脸避开监控。肖永进来时他赶紧低头，张佩钰也恰好在那时同他接吻，我哥推测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想暴露身份而为之。”
“也就是说，他不想让监控拍到脸，也不想被肖永看到。因为只要看到，就会被认出？”
“聪明。可他虽然做的巧妙，但并非万无一失。我哥昨晚敲开了肖永的房门，他说那男人虽然遮遮掩掩，但自己在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就认出了他，因为他曾经跟无数男学生在论坛上对他以及宋果出言讥讽。没错，黑衣男人正是万天浩。”
“讥讽我的事就不要提了嘛。”宋果一脸厌恶地摆摆手。
“好吧，但至少张佩钰死前最后一个和她接触的黑衣人确定了。看起来万天浩有很大嫌疑。警察马上调查了他，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首先是时间。万天浩、张佩钰乘电梯上行的时间是十点十五分，而万天浩独自乘电梯下行是十点四十五分。间隔的半个小时虽然不算短，但也没长到供他完成杀人、割头、布置现场这一系列工作。而且公寓里并不存在分尸后血液喷溅之处。”
“其次是张佩钰的头。警方没有在公寓找到她的头，万天浩的公寓里也没有。的确，前晚下行电梯的监控里看到万天浩提着一个大包，但警方检查过那个包，里面除了提取到少量张佩钰和万天浩的毛发外，没有任何血迹显示。
“而万天浩昨天直到被调查前，都一直和朋友在一起，并没有任何反常举动。对于那晚的事，万天浩一开始还遮遮掩掩语焉不详，但时间久了也架不住重重审问，他承认自己在有女友的同时，与张佩钰保持着半同居状态。
“但他想切断这层关系，只是张佩钰不肯。于是在前晚冒雨送酒醉的她回家时，万天浩趁她不省人事之际将屋内所有和自己有关的东西收走，删除张手机里一切信息，还将所有可能触碰过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像他这种两面三刀、丢三落四的家伙，居然还知道收拾现场，谁教他的？”宋果咂咂嘴。下一秒他突然拍手，“等等，张佩钰是九点三十离开派对，但直到十点十五才和脚踏两只船的家伙出现在电梯，这空白的四十五分钟，那家伙又怎么解释？”
“他说是与张佩钰在学校情人林偷摸做一些羞羞的事，后来突然刮风下雨，他就送她回去了。有关这一点，尚在查证中。目前来看，万天浩虽然可疑，但并没有足够作案时间，张佩钰的头也不在他那儿。
“因为这个缘故，大家依然认为是电视里的贞子取走了她的脑袋。当然警方不会相信‘鬼索命’的说法，但他们目前能做的，也只是将万天浩定为嫌疑人而已。”
郭荃说完，自顾自喝下一大口酒。宋果瞪着他问道：“所以你依然认为是灵异案件？”
“不然呢？毕竟人类科技水平有限，有很多未知之谜无法解释嘛。”郭荃振振有词。
“你是个大学生啊，郭老头！”宋果提高了嗓门，他抱起双臂，那宛如偶像明星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这明明就是一桩人为事件。”
“至于是谁，怎样完成，我现在就告诉大家。”宋果竖起拇指轻轻滑过额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扫视在座每一个人。
“不要莽撞，要做个沉稳的人。”熟睡中的孙木仁呢喃着梦话，缓缓翻了个身。
3
“完成这桩‘灵异案件’的人就是万天浩。”
迎着郭荃惊讶的眼伸，宋果继续说：“支撑结论的一切论据，都是通过你给出的信息推理得出，所以我必须声明，这不是嫉妒，也不是污蔑，更何况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事件关键是作案时间。”见郭荃耸耸肩开始喝酒，宋果赶紧说回正题，“警方认为半小时不足以完成所有工作。虽然我不可能亲手实验，但我认为这结论绝对可靠。”
“那么换个角度，问题就解决了。”宋果声音里充满自信，他特意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挑衅，我知道他一直不满每次案子都是由我最终发现真相，所以总想抢在我前面推理。
“如果在半小时里，那家伙只需要完成一部分工作，时间就够了。”
“一部分工作，你什么意思？”听到这里，郭荃和曾橙异口同声发问。我则微微一笑，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啊。
“如果他只需要布置现场，再离开现场呢？”
“那……他什么时候杀人呢？”郭荃问道。
“橙子！”宋果高声叫出曾橙外号，“你还记得郭荃是怎么说张佩钰和姓万那家伙进电梯的情况吗？”
“必须记得。”曾橙像打了鸡血般站起来。虽然他平日和大家一起嘻嘻哈哈，但却能在临考前一周通读教材就考出高分，这全仰仗于他那异于常人的记忆力。
“她在十点一刻和一名身穿黑色连帽衫戴墨镜的高大男人，也就是万天浩进入电梯。她紧裹着一件黑色外搭衫，看起来已醉得不省人事，而万天浩一直紧拥着她。”
“和我刚才说的一字不差啊！”郭荃比出大拇指。
“对，”宋果看向郭荃，“虽然你没提，那我就假设张佩钰身上那件外搭衫包住了脖子。实际上那时张佩钰并非醉得不省人事，而是已经死了！姓万那家伙也不是在紧拥张佩钰，而是他只能那样做才能防止她那快脱离身体的脑袋不落下来。”
宋果抛出的结论震慑了郭荃与曾橙，两人紧攥着酒杯，嘴巴大张。半晌，郭荃结结巴巴地问：“可……肖永……他不是看到张佩钰主动与万天浩接吻吗？”
“那是万天浩自导自演的，为的就是在隐藏身份的同时给目击者制造出张佩钰还活着的错觉。”宋果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紧抱住张佩钰的手就藏在外搭衫里，在肖永进电梯时，他用那只手推动张佩钰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扶住她的肩膀，在外人看来，就像女方主动索吻一般。
“虽然想起来不可思议，但对于像肖永那种在实验室工作一整天后拖着疲惫身躯回住处的单身博士来说，这一幕带来的震动远大于纠结细节上的不合理。”
“和死人接吻……这……我不能接受。”曾橙一脸厌恶地将手中的鸡肉串扔回饭盒。
“那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宋果冷哼一声，“虽然瞒过肖永，但他不敢太高调，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等肖永走出电梯才走出去的缘故。等到他打开门，扶着尸体进入公寓后，才想到最重要的问题：怎么收场。”
“等等。”曾橙打断宋果，“你还没说张佩钰是怎么死的？”
“我还没说吗？看来喝多了。”宋果使劲摇摇头，并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酒杯放下，他之前一直在自斟自饮。“你们也应该想到了吧，这么简单的事情。”
“我没看出哪里简单。”曾橙没好气地说。
“我问你，前晚十点发生了什么事？”宋果问道。
“刮大风下大雨嘛。新闻里不也说了吗，这是今年入夏以来最强的一次降雨。”
“对，这很关键。”宋果那如同智者般的表情与那张偶像脸完全不搭，不过也没人会告诉他。
“派对以后，万天浩去找了张佩钰，但两人应该不在情人林，就我推测，他俩应该待在教工新区与明智楼之间的草坪里。为什么在那里，你们一定会问。这是张佩钰的死告诉我的答案。试想这样一个场景：两个人，在无人的草坪里，正做着什么。突然狂风大作，而且看起来马上就要下暴雨，这时他们会做什么？”
“就算再怎么情难自禁，那种情况下的第一反应也是赶紧离开。”自问自答也是宋果自负的一贯表现。
“那晚的暴风雨吹断了树，吹掉了屋顶。郭荃你说的屋顶，指的是板房上薄铁皮堆起来的屋顶吧。不用说，一定是，不然也不会被风吹落。而学校最大的板房区，就在那片草坪旁。”
那里是学校建好后特意留下的板房，现在用作校车班的办公室。
“两人要离开草坪，必须从板房区走过。就在这时，一小块屋顶被风吹落，很不走运，它竟然直接插进了张佩钰的脖子。张佩钰当场断气，而插进脖子的铁皮屋顶正好起到血栓的作用，没让血喷出。
“姓万那家伙肯定慌了神，但他不敢将尸体扔下，因为如果第二天尸体被发现，现场难保不会找到和自己有关的线索，而在那种天气条件下，也不可能清理现场，所以必须转移尸体，让调查人员忽略这片草坪。
“拿定主意后，他必须要先处理脖子上的铁皮，也可能铁皮不大，根本不需要处理，但也要遮挡住，所以他就用到了张佩钰的外搭衫。他连扶带抱，用了十五分钟才挪进电梯。如果你哥检查过张佩钰的鞋，应该会发现某双鞋的鞋尖有磨损。
“进了电梯，他仍不敢大意，努力装成是扶着一个醉酒女人的样子，他还不能被人看到真面目，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在电梯里遮遮掩掩，甚至不惜与死人接吻的原因。终于他将尸体运回公寓，这时也不是放松的时候，因为真正的工作刚刚开始。
“正当姓万那家伙考虑如何处理尸体时，他看到了客厅电视上张佩钰在出门前暂停的《午夜凶铃》画面。张佩钰很喜欢看恐怖片，所以看到电视里的贞子，他有了很可笑的灵感：将现场布置成一桩灵异事件。正好他也准备趁此机会，将房子里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东西清除。想到这里，他便开始行动。
“他在客厅电视机前铺上塑料布，将尸体放在上面。他用左手按住头，右手再使劲将铁皮屋顶向下压，这样就能彻底将头切下，并且不用担心血会喷溅出来。他将无头尸体摆成像是被贞子索命的样子，再将头小心包裹起来，不让一滴血流出，而电视机附近的血，不处理会更真实。
“接下来他就需要抹去他在这个房中存在的证据。像回收衣服、收捡毛发、抹去指纹这些。完成这些工作后，那家伙提着装有自己东西，以及被包裹住的张佩钰脑袋的大包离开了公寓，坐电梯下到停车场，从地下停车场走入租住公寓所在单元电梯。那时他应该也脱下连帽衫，用连帽衫搭住大包坐电梯回到自己公寓。”
“以上就是这起事件的真相。”一口气说完后，宋果喝下一大口矿泉水，“对姓万那小子来说，万幸他没有故意杀害张佩钰，不过还是得为破坏现场和故意毁坏尸体负责，那也够他受的了。哈哈哈哈。”
“这……太匪夷所思了。”曾橙被宋果如岛田庄司小说一般的推理惊到说不出话来。
郭荃蠕动了半天嘴唇，最后也只能以“我服了”三个字告结。
睡在地上的孙木仁，不知何时也将双手伸过头顶，看起来就像在投降。
见大家都被折服，宋果笑得更加开心。笑够以后他看向我，“柳丁，你觉得如何，这次我赢了吧？”
见他一脸嘚瑟，我实在不忍心泼冷水，但也不愿今晚就这样草草结束。我揉揉鼻子，整理一下脑海中被酒精搅乱的思路，开口问道：“万天浩要如何处理张佩钰的头呢？”
4
“扔掉、埋掉，甚至煮熟吃掉，都可以。”看来今晚宋果对万天浩要一黑到底了。
“但警方发现他一直没有异常举动，租屋里也没找到张佩钰的脑袋。”
“那就是案发当晚偷偷溜出去处理掉了。”
“怎么可能！那晚的暴风雨下到第二天早上，那种情况他不可能出门。”
“……”宋果皱起了眉头。
“退一万步讲，如果真如你所说，张佩钰会倒霉到被吹下来的屋顶插死，那这块屋顶在哪呢？上面应该有血迹吧，万天浩是带走了它？还是扔掉它？为什么警察找不到呢？还有，就算屋顶插进脖子后再怎么能止血，张佩钰和万天浩两人的衣服上总该有少量血迹吧？可肖永并没有说看到有血迹嘛。
“这三个问题，你能给我答案吗？”
“让郭警官他们扩大搜查范围……总会有发现的。”宋果的声音里已没了刚才的自信。
“你其实也知道这是做无用功吧。”我指着他笑了起来，“不错，你的推理很有想象力，但就像刚才孙木仁说的梦话，你能不能别把胜负心放在第一位，不要那么莽撞，稍微沉稳一点，或许就不会说出这样破绽满满的结论了。”
宋果抱起手臂，一脸“我看你又会怎样表演”的样子。
我将杯中威士忌一饮而尽，抓起酒瓶准备再倒一些时，发现瓶里已空空如也。
“作案时间的确很关键，”我耸耸肩，将酒瓶放回原处，抱起矿泉水瓶倒了半杯水，“但最重要的问题，我认为应该是张佩钰的头为什么会消失。”
“为什么会消失？”三人同时发问，但宋果刚问出口立马就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已经跟上了我的思路。
“这起事件里最奇怪的地方是尸体头部离奇失踪。如果只是单纯杀人，用其他方式布置现场就好，为什么非要布置成……这种看起来很有仪式感但实际上费力气又十分怪异的样子呢？”
“那是因为有不得不让头消失的理由。”说到这里，我转头看向郭荃，“郭老头，多问你几个问题。你哥他们是不是没找到张佩钰的钥匙？”
“你怎么知道？”郭荃整个人向后仰，“你不问我还忘了这事儿呢。”
“果然。”猜想得到验证让我信心大增，“第二个是为什么肖永会在昨天晚上才接受警方问询？”
“因为他手指受伤了，昨天白天去了医院，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哪只手指受伤，怎样受的伤你知道吗？”
“左手小指。听说是不小心被刀切到了，他自己说伤得很严重，在医院缝了很多针。”
“那就没问题了。”即使补上推理的最后一环，但我更愿意低调一点，“事先声明，接下来我要说的，不过是基于郭老头所说展开的想象，你们可以将我说的话视为我下一部小说的构思。事件的真相，必须等到郭韦大哥他们亲自搜查后才有定论，这个前提一定要记住。”
时间已近午夜，窗外除了蟋蟀鸣叫，只有偶尔驶入教工区停车场的汽车压过减速带发出的闷响。所有人都在等待我的解答，这让我进一步坚定，仪式感是人类的必需品。
“这个故事是讲一桩杀人案，而凶手，是住在死者张佩钰隔壁一位名叫肖永的博士。”想了半天，我还是决定以讲故事的方式开头。
“重要嫌疑人，名叫万天浩的大学生并没有撒谎，他将醉酒的张佩钰送回家，顺便因为某些原因，清除了一切与自己有关的痕迹，但他却犯了一个错误。他是用张佩钰的钥匙开门。打开门后，他一只手扶住张佩钰，另一只手还得拉开门。
“在我的故事里，他如同宋果所说是个丢三落四的人，在那种手忙脚乱的情况下，他忘了拔下门上的钥匙。而开门的全过程，被肖永从猫眼里看得一清二楚。我姑且设定这位博士师兄一直单恋着张佩钰吧。
“他见钥匙还插在门上，认为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于是等万天浩拉上门后，偷偷溜出来，将门上钥匙拔下。万天浩再出来时，门上已没了钥匙，他自然也忘了这事。故事里与他有关的剧情到此结束，而属于肖永的剧情则刚刚开始。
“等到万天浩离开，肖永用偷来的钥匙开门，潜入张佩钰公寓内。那时张佩钰应该躺在床上或是客厅沙发上昏睡。肖永起了色心，他准备趁机做些……完全由下半身决定的事情。但在玩弄的过程中张佩钰醒了过来，她当然会奋力反抗，甚至还大叫出声。
“肖永心里一慌，伸手就去掐张佩钰的脖子。这期间两人一定还发生过厮打，但最终是肖永的手握住张佩钰的脖子，他不断用力，直至最后张佩钰一动不动。冷静下来后，肖永发现自己左手小指受了伤，更关键的是，他原本戴在小指上用来表示单身身份的尾戒不见了。
“明明进门时戒指还在，现在怎么就见了呢？肖永回想与张佩钰的厮打过程，张佩钰曾狠狠咬过自己的手，小指都还在流血。肖永翻开张佩钰嘴唇，发现戒指被她咬在牙齿中间，但她的嘴闭得很紧，戒指根本掏不出来。
“看着牙齿中间的戒指、牙齿上的血迹以及脖子上的指痕，再看着暂停中的《午夜凶铃》画面，肖永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回公寓简单包扎了手指，再拿了锯子。他先烧了一大盆热水，再往地板上垫上塑料纸，最后他将尸体头部抵住电视后面的墙，小心地将脑袋锯下。
“为了不让血液过分喷溅，整个过程一定非常缓慢。但肖永有整个晚上的时间来完成，这比起万天浩的三十分钟充裕多了。将头割下后，墙纸上留下了一些血迹。但没关系，肖永会回收墙纸。他用烧好的热水抹过墙纸，再将皱起的墙纸揭下。
“由于只揭一面墙非常突兀，他将整个客厅的墙纸全都揭下。因为贴墙纸前必须保证墙面平整，所以墙面粉刷了一层白漆，这样即使墙纸被揭下墙面也不突兀。橙子，你还记得郭老头是怎么说现场血迹分布的吗？”
“这可难不倒我。他说：‘除开屏幕上有大量血、电视柜附近有少量血滴外，客厅地板上、白色的墙上、沙发座椅、茶几这些地方都没发现血迹。’”
“对。当时郭老头说‘白色的墙面’吧。正好一位叫宋果的美男子曾带着他的朋友到过张佩钰的公寓，又正好一位名叫柳丁的不起眼的朋友记得客厅贴的墙纸上是有极具个人风格的花纹。白墙，让他觉得很不合理。
“话说回来，肖永将无头尸体摆好后，就要清理干净现场。完所有工作后，他带着墙纸和脑袋离开了现场，顺便也在无意间将张佩钰公寓钥匙也一并带离。忙了一夜非常疲乏，他也自信无人知晓，于是放心大胆地一觉睡到自然醒，再优哉游哉地去医院处理手指的伤。
“虽然目前警方还没怀疑到他，但肖永忌惮于门外随时有警察经过，很可能还没找到机会处理从张佩钰公寓带走的东西。就算钥匙可以随手扔掉，但像剥下的墙纸，以及那枚孤单的脑袋，或许能在他的公寓里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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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说完时，时间已迈过午夜十二点。寂静的客厅里，迎接我的是一阵沉默。宋果和曾橙低着头，不停揉着眼睛，郭荃则是在活动脖子。
孙木仁一脸茫然地坐起来，“找到凶手了吗？”
没人回答他。他一边嘟囔着“1601‘你问我答他来猜’节目到此结束”，一边起身走回自己房间，不一会，从他房里传出均匀的鼾声。
“我再声明一遍，这一切都是我根据郭老头所说编出来的故事。我会将它写成小说，不然下个月真的就只能靠哥几个包养我了。”沉默让人浑身不自在，我赶紧憋出一句完全不好笑的玩笑话。
果然没有人笑，大家都没说话，看起来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如果这是故事的话，我没什么意见。”曾橙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回自己房间。
“好吧，是孙木仁一开始说对了。”宋果冲我点点头，起身走向洗漱间。
“我呢，也不懂什么推理和编故事，不过给我哥带句话，让他自己考虑要不要想办法搜搜肖永的公寓，这倒没什么问题。至于他听不听我的，听了又能不能找到东西，就看他自己喽。”郭荃站起身，将空酒瓶收入塑料袋，“寝室已经关门了，让我睡沙发吧。”
我耸耸肩，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拖着步子挪到床前，一头栽下去睡到大天亮。
毫无疑问，1601全体成员尽数缺席上午的课。我醒来时已近中午，客厅里早已不见郭荃身影，之后我一边与孙木仁争抢洗漱台前刷牙的空间，一边开始构思小说。
当晚，坐在“Van咖啡”的吧台前的我，一边码字一边等待参加派对的宋果、上图书馆借书的曾橙、在健身房锻炼的孙木仁结束后到这里来。
老板张饭闲着没事，向我说起有关“派对女王”无头案的消息：警方白天没有发现张佩钰任何一双鞋前端有磨损，但在教工新区的垃圾桶边找到了公寓钥匙；而在对邻居肖永进行审问后警方搜查了他的公寓，他们在阳台上找到一堆墙纸，而在冰箱里，找到了冻得僵硬的，本属于张佩钰的脑袋。
“就算生得再好看，死后都会非常恐怖。听说被发现时，‘派对女王’双目圆蹬，脖子上还能看见指痕。她牙齿里咬着一枚戒指，头发披散下来，看起来就跟从井里爬出的贞子差不多。”张饭摇摇头，用他惯有的平静语调诉说着。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我端起他递来的苏打水喝下一大口，冰凉的液体穿过食道流入胃里。
我不知道郭荃有没有对他哥说什么，也不知道郭大哥为什么怀疑肖永，不过警方的行动力真让人佩服。想到这里，我拿起手机，扫了眼编辑的催稿短信，开始疯狂敲击键盘。
编者注：1601推理系列阅读顺序：
一、《1601推理系列之白色房间》
二、《1601推理系列之S大传说：弹簧腿杰克》
三、《1601推理系列之密室已破》
四、《1601推理系列之倒错的坠落》
五、《1601推理系列之派对以后》
六、《1601推理系列之躲在阳台的女孩》
七、《1601推理系列之偷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