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眼前这部小说的俄文书名《玛申卡》(Mashenka)——“玛丽亚”(Maria)的次派生昵称——几乎无法合理地音译出来(重音在第一个带“a”的、读音和在“ask”中的“a”一样的音节上,再加上一个像在“mignon”里的读音腭音化的“n”)。在寻找一个适当的替代名(Mariette?抑或May?)的时候,我决定用《玛丽》(Mary),这个名字似乎和俄文书名所具有的自然纯真最相匹配。

《玛申卡》是我的第一部小说。我是在柏林开始写这本书的,那是一九二五年春我结婚后不久,到次年年初完成,由一家流亡者图书公司出版(斯洛弗出版公司,柏林,一九二六)。两年后出了德文版(乌尔施泰因出版公司,柏林,一九二八),我没有读过。除此之外,在长达四十五年之久令人难忘的时间里,没有再出现译本。

众所周知,初次进行创作的人具有把自己的经历写进作品的强烈倾向,他把自己或者一个替代者放进他的第一部小说中,这样做与其说是由于现成题材的吸引力,不如说是为了摆脱自我后可以去轻装从事更美好的事情。这虚构人物(甚至很笨拙地让两个人物出现在玛丽的信里)的同时,怎么还能保留住自己的经历中那激动人心之处,以及那悦人的气氛;我感到特别难以相信的是,文学中的模仿竟能和纯粹的真实相争。但是解释起来其实很简单:和《说吧,记忆》里的我相比,加宁距离他的过去,比我要近三倍。

由于俄国非同一般地遥远,由于思乡在人的一生中始终是你痴迷的伴侣,我已习惯于在公众场合忍受这个伴侣的令人断肠的怪癖,我承认自己对这部处女作在情感上的强烈依恋,丝毫不为之感到困窘。它的瑕疵是无知和缺乏经验的产物,任何一个评论家都能够很容易地开着玩笑就列出表来,但是对我(在这个案件和法庭上的惟一法官)来说,里面的几个场景抵消了所有的瑕疵(养病,谷仓音乐会,划船);如果我当时想到了的话,就会把这些场景完整地移到后来的作品中去。与格伦尼先生的合作之初我就意识到,我们的翻译应该忠实于原先的文本,就和翻译不是我的文本时我会坚持的那样忠实。我在比如像把俄文原著英译成为King,Queen,Knave(《王,后,杰克》)这样一本书的时候所使用的轻浮专横式修改翻新,在这里是无法想象的。我认为惟一需要作出调整的,仅限于在那么三四段中暗指俄国惯常事务的简短的词语(对于同为流亡者的人是很清楚的,但对于外国读者是无法理解的),以及把加宁按儒略历计算的日期改为按通用的公历计算(比如他的七月底是我们八月的第二周,等等)。

我必须以下面的嘱咐来结束这篇序言。正如我在《时尚》的一次采访(一九七〇年)中回答艾伦·塔尔梅提出的问题时所说:“一个作家的传记中最精彩的部分不是他的异乎寻常的经历的记录,而是具有他的风格的故事。只有从这个角度,人们才能恰当地评价我的第一个女主人公和最近的阿达之间的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我不妨说,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另外的话和仍旧在某些人士中受到吹捧的一个伪信条有关。尽管一个傻瓜会争辩说orange(orange这个英文字义为“橘子”,而organe是法文字,是“器官”的意思,婉意为“阴茎”。)是organe(orange这个英文字义为“橘子”,而organe是法文字,是“器官”的意思,婉意为“阴茎”。)的梦幻般的变换字母顺序的变音词,我还是劝维也纳代表团(Viennese delegation,指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派理论的追随者;弗洛伊德是奥地利人。)的成员们,不要把宝贵的时间花费在分析本书第四章结尾处克拉拉做的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