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Ⅱ:尸鬼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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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天地阴阳间,一阴一阳之谓道。欲念生恶人间事,阴阳鬼术何处解,晋城北街渡灵馆,渡灵者,张淼南歌是也。

1

凌晨两点半,一辆红色法拉利肆意地在街上飞驰,车上的女人喝得半醉,香肩微露,兴奋地随音乐摇摆着身子。

男人并无醉意,但看得出情绪也甚是激动,他嘴里叼着烟,猛吸一口,接着转头向着女人的脸吹去。

烟雾缭绕间,他大笑着回过头,却突地发现,路中间不远处站了个七八岁的孩子。情急之下,他猛打方向盘,却没料到,下一秒前方空荡荡的路上,却见鬼似的闪出一辆大货车,而他躲避不及,咣地钻进车底。

然而更加诡异的是,随之而来的车辆就像着了魔似的,控制不住地排成了队向着那法拉利驶去。在接二连三的撞击声中,那路中间的孩子回过头,一张青紫色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的诡异。

第二天的晋城,“苏氏家族的诅咒”早早地占据了各大新闻的头条版面,人们在被窝里捧着手机,屏幕上无一例外是一场特大连环追尾事故的照片。

凯晟玩具的小孙子,昨夜驾驶一辆红色法拉利,与女友在晋城东路发生特大事故,两人当场毙命。而这样的横死,在苏家,每年都要发生一起,且每次死亡的,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这样的巧合,让人们不得不将这些死亡联系在一起。渐渐地,“苏氏家族的诅咒”就成了城中的热议话题,人们愈发地相信,是有人嫉妒苏家经久不衰的运势,借用了非自然的力量,想要以此搞垮苏家。

而孩子是一个家庭的未来,将这些孩子一一杀死,是搞垮苏家最好的方式。

2

《说文》有言,火,毁也。南歌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的时候,结缘堂已随一场大火化为乌有。

事发两天后,张淼再入结缘堂,却意外在一片灰烬中发现黄符半张。而与此同时,南歌也搜寻到一可疑布片,结合黄符布片,纵火者却直指那已死之人——孙光耀。

张淼到达乐寿区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杜煜生死亡一月有余,再次回到这里,他内心的伤怀,难以言说。

此时距南歌发现那绣有孙光耀名字的布片,已经过去了四天。而今天他终于得了些空,回到这处一探究竟。

别墅的灰烬早已被人清理干净,但自从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他便感知到,有人在这儿设下了屏障,且各种屏障层层叠加,似乎在极力地掩盖着什么。

他感到奇怪,遂卸下肩上的背包,在寒风中扯出一把黄符,一股脑抛撒出去。待符纸落定,他这才蹲下身,取出匕首,刺向脚下的土地。

匕首刺进雪地的那一刻,先前抛出的符纸,竟同时地从地上跃起,飞至半空,聚在一起,然后火便腾地从底部燃烧起来。

火焰升起的那一霎,张淼迅速向前,口中念诀的同时,脚步按着阵法移动,他试着找出孙光耀死亡之时曾躺过的土地。而幸运的是,很快地,一股熟悉的能量便从他脚下的土地中升起。

张淼心中大喜,接着半跪下来,将手掌覆在土地之上,迅速闭上双眼。

起初他的眼前是漆黑一片,但没过几秒,那黑暗便被一张人脸所代替。

那是孙光耀的脸,他置身于大火之中,不断地扭动着、挣扎着。而就在张淼想要上前一探虚实之际,那孙光耀突然直起身来,狰狞的脸对准了他,绽出一抹阴邪的笑。

与此同时,张淼耳边“叮咚”一响,眼前的一切,似被人刻意地隐了去,迅速消失。他清楚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但至于是什么猫腻,又不敢妄下推断。

所以他只好睁开双眼,而就在他起身回头拿包之际,一个鬼魂悠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一个男性的鬼魂,且他的死亡之相,颇为骇人。

他生前应该经历过一场惨烈的事故,以至于头部整个都凹陷了下去,至于面部,更是令人不忍直视。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就在五天之内,生前横死,气郁难消,鬼魂流连人间,不得归去。

“难道是有什么无法消解的冤屈?”张淼背起了包,正要向前,那鬼魂却又匆匆一闪,没了踪迹。

3

“搞什么呢?”张淼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抬腿就要离开之时,一声尖笑又兀地钻进他的耳朵。

他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的一处朱红色大门正大大敞开着,身着黑衣的男人女人们,接二连三地从门内退出,然后神色慌张地跳到门前的车上。

他小跑过去,穿过人群,紧接着便嗅到一股子强烈的阴气。而此刻的他明白了,这是一处私人墓园。

他试探着走进门里,就见门内墓园之中,站着几个神色肃穆的年轻人。他们在保镖的保护下,退至墙边,有些无措地盯着墓园中央躺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躺在地上,来回地翻滚呻吟,但没滚几下,他又腾地从地上弹起,握着自己的骷髅头手杖,阴鸷的目光迅速投向墙边的年轻人们。

他就这么静静盯着,而后开始发出咯咯的细笑,笑声未停,他的脸色又变得阴沉,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起身,摇摆着向着那几个年轻人冲过去。

而就在他的手,将要触及其中一年轻人脖子的一瞬,张淼一个飞扑,成功地将符纸贴到了他的后脑。

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子,幽幽望了张淼一眼,嘴唇蠕动几下,但嘴里的话未来得及出口,身子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而刚刚张淼曾见过的,那面目全非的鬼魂,此刻却从地上男人的身体中脱离,站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张淼拍拍身上的落雪,刚要上前探查一二,男人的身体中却忽地闪出一团黑气,伴随着孩童的笑声,那黑气将鬼魂笼罩,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完全地消失不见。

鬼上身?竟然还是两个?张淼心中嘀咕着,回头却对上一张煞白的脸。

是刚刚差点被握住脖子的年轻人,此刻的他,虽说面上还是极力地维持着平静,但泛白的脸以及微颤的双手,无不表现着他内心的惊慌。

“没事儿了。”张淼摆摆手安慰着,转身要走之际,低头瞥见躺在地上的男人,这才又开口补充,“这符纸就给他贴着,等他醒过来,把符纸烧了,符灰冲水让他喝下,就不会再出现刚才的状况了。”

年轻人听得有些发愣,但反应过来,忙回头吩咐身后的人将张淼的话记下。而张淼见一切都平静下来,随后便大踏步出了门去。

4

回到渡灵馆的时候,时间已接近中午,张淼推开门,就见南歌坐在挂钟下的椅子上,捧着水杯,正热火朝天地和杨杭讨论着什么。

而杨杭,手中握着一张报纸,一脸严肃。随着铜铃一响,两人循声将目光投向门边,南歌看见张淼的那一刻,接着噗嗤笑出了声。

“你怎么跟个雪人似的?”她说着将手中的水杯放下,站起身,走上前,边替张淼拍去身上的落雪边开口询问,“去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张淼摇摇头,开口将自己在乐寿区的经历叙述一遍,末了叹了口气,转回身摸摸南歌的头发,安慰道:“不过也不用担心,时间还长着呢不是吗?总会有线索的。”

“要我说啊,你们俩也不用太惆怅。”杨杭点了根烟,眯着眼吸了口,“人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现在,南歌待在你渡灵馆里,你俩也有时间发展发展感情,多好。”

“要你说。”南歌笑眯眯白他一眼。

而张淼则一把揽过南歌的肩,开口道:“我们商量好了,等明天我将内室前那地方收拾收拾,结缘堂日后就开在这儿。求签问卦进门左转,结缘成愿进门往右,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主要是为了近期大热的苏氏诅咒事件。”杨杭边说着边将手中的报纸递给张淼,然后道,“你看。”

张淼接过报纸,打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黑白色的全家福。这照片大概拍摄于十几年前,从人数来看,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

他如此想着,又仔细地将图片旁的文章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文章大致记载了一个家族企业的兴起,以及家中几位成员的辉煌成绩。

凯晟玩具,始于1980年,但直至今日,传到第三代人手中,依旧稳坐晋城玩具业的头把交椅。创始人苏大海,本出身贫穷,但依着自己过人的商业头脑,在玩具业闯出了一番天地。而苏家的人,就算单拎出来,也各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人才中的人才。

这文章写于十年前,彼时的苏大海刚刚去世,但透过这照片,张淼可以感受得到,那时他们的家族依旧呈着向上走的趋势。

“怎么样,这家族是真的被诅咒了?”见张淼一直不说话,杨杭忍不住上前询问。

张淼摇摇头,“单从一张照片,无法判断。”

“得,那这报纸就先在你这存着,我再去找点别的线索。话说那苏家的二公子刚从警校毕业,听说要往我们局里调,在人家来之前,怎么着也得先把这舆论消了。”

杨杭说完,拿了车钥匙便又马不停蹄地重新回归到工作之中。

5

而就在杨杭走后不久,渡灵馆也迎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两男一女,个头最高的男人,头发微卷,下巴上有一道并不明显的疤。张淼对他还有印象,差点被掐了脖子的年轻人,他现在的气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他进门先是礼貌地笑笑,随后抬手轻轻拍了拍身侧男人的后背,男人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这才忙拉着身边的女孩盘腿坐在矮桌之前。

直至两人坐下,他这才又微笑着开口:“张大师您好,我叫苏至恒,或许您还记得,咱们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看着张淼点了点头,他又接着往下询问,“不知道张大师您是否听说过,关于苏氏家族的一些流言?”

“听说过。”

“既然听说过,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来找您,就是为了这件事。今天是我家四弟下葬的日子,今早上的事……您也看见了,那中了邪的人,是我家找来的法师。起初我们是不相信诅咒存在的,但闹了今天这一出,才明白事情确实邪门。”

他说着抬手握住自己胸前的十字架,深吸口气,轻轻敲了敲那坐着的男人的脑袋,介绍道:“这是我三弟,苏至骞,和我去世的四弟两人是双胞胎。这个,是我叔家的堂妹,他们是目前家里剩下的最小的两个孩子。

“我想请您看看,我们家是不是真的被人下了诅咒,如果真的有的话,下一次,是否诅咒就要应验在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上。”

张淼听完轻轻点了点头,抬手取出两张符纸,分别塞到坐着的两人手里。

“握紧了。”他说完从身后拿出一只黑色长烛,点燃后立于桌上,口中念诀的同时,透过烛焰望向二人的眼睛。但很快的,他似发现了什么,目光一转,直直投向站着的苏至恒。

苏至恒茫然之际,张淼已将桌前二人手中的符纸接过,用烛焰引燃后,抬手将烛火熄灭。

“怎么了张大师?这……”苏至恒显然被张淼刚刚那莫名的一瞪瞪得慌了神,就连说话的语速也比刚刚快了许多。

“不是诅咒。”张淼直截了当。

然而就当三人神色稍缓,将要放松下来之际,张淼却又接着补充道:“是降头。诅咒的话,处于死亡序列下一环的那一位,身上会有个明显的死亡标记。而现在的情况是,死亡标记,你们三位身上都有。诅咒是先定,是已经注定了在哪一个时间什么人死去。

“但很明显的,你们是被联系在一起的。你们的死亡不是既定的,而是由降头师所选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降头师采用的是鬼降,操纵小鬼来替他做事,而且能做到一年取一人性命,他的修为也是颇高。

“但为什么只选择家族中最小的成员,还得找到那下降之人,这一切才能解开,但如果找不到,你们……”

“不,不可以!”苏至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转过身去,用力地扯住苏至恒的衣角,颤抖着道,“二哥,二哥你最有主意了,你赶紧的,快,快想想办法啊。”

“苏至骞!”苏至恒咬牙瞪了他一眼,接着又用探寻的眼神望向张淼。

“事到如今,也只好再去墓园走一遍,或许会有些收获也说不定。”张淼说着抬头望向南歌,似想到什么,忙又开口,“你将护身符带好,我们一起去。”

6

汽车驶入乐寿区,苏至恒与张淼南歌三人提前下了车。在苏至恒的带领下,三人又来到那扇朱红色大门之前。

墓园中一切又重新被收拾得妥当,丝毫看不出有发生过任何骚乱的模样。苏至恒率先走到一处墓前,回头道:“张大师,就是这儿了。”

张淼将肩上的背包卸下递给南歌,走上前瞧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是和苏至骞一样的脸,但看起来要比苏至骞有活力得多。

突然间,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望向苏至恒,“他最后是不是穿一身黑色西装,脖子上系一条蓝色领带?”

“对对对,其实他出事的时候,穿的不是这一身。这西装还是我和大哥,在火葬之前帮他换上的。大师您真是神了,这都能算出来?”

张淼扯着嘴角笑笑,脑海中又闪现出初见那男性鬼魂的一刻,那面目全非的鬼魂,就是这么一番穿着。那个鬼魂,原来就是事故去世的这家的四弟。

但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上了那法师的身?他心中又有什么难以排解的郁结?那一团黑气,应该就是降头师养了多年的小鬼,小鬼也上了那法师的身,所以……攻击苏至恒的,到底是那小鬼,还是这因意外而死去的四弟?

然而就当张淼大脑飞速旋转之时,一缕血腥气倏地涌入他的鼻腔,紧接着,南歌手中一直紧握着的护身符,也突然啪地裂成两半。

一股强烈的阴气袭来,恍然间,张淼又看见那面目全非的鬼魂。但好在这次他反应迅速,口中起诀的同时,将附灵符向前一抛,那符纸便寻着快要消散的阴气,快速地向着墓园外飞去。

张淼拔腿在后紧随,三人一路跑到一处别墅前,就见那灵符在原地打了几个旋,然后径直地向着别墅内飞去。

而就当张淼推开门,想要冲进去之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杭!”

“张淼?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杨杭说着回头望了望,接着一脸了然地凑到张淼跟前,低声道,“明白了,是不是这刚死的女人把你带到这儿来的?”

“刚死的女人?”张淼将他的脑袋推开,循着他刚才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什么东西被一块白布盖着。而白布的旁边,苏至骞跪着,正撕心裂肺地嚎着妈,而那面目全非的鬼魂,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块白布。

“对,这家的女主人,苏至骞他母亲,今儿不知道在哪里搞到把枪,打伤了两个做事的,然后跑到草坪上对着自己脑袋开了一枪。”

话说着,那鬼魂似感觉到张淼的存在,瞬间闪至张淼身前,然后抬起僵硬的手臂,指向别墅正门。

而随着他这么一指,正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一手持骷髅头手杖,身上戴着各种花花绿绿骷髅配饰的年轻男人率先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拄着拐棍的老人。

老人即使拄着拐,腿脚也并不利索,所以走路基本上都是靠身边那黑衣男子搀扶着。黑衣男子长得与苏至恒颇为相像,但看起来要比苏至恒成熟干练许多。

而苏至恒先是向杨杭打了个招呼,见三人出来,便迅速向黑衣男子跑去。二人交谈一番,苏至恒搀起老人的胳膊,黑衣男子则疾步向着苏至骞走去。

“你想说什么?”张淼不再看远方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取出一张听语符,塞进鬼魂的手中。他说完闭上眼睛,紧接着,耳边突然传来一男人的声音。

“救我,疼啊,是他,是……啊……”男人痛苦地挤出这么几个字,却又没了下文。远方突然有孩童的笑声传来,随着咯咯声越来越近,张淼迅速睁开眼。而在他睁眼的那一刻,南歌一个踉跄,摇摆着跪倒在地上。

张淼忙上前搀扶,然而却被人抢先一步。杨杭离南歌最近,但他也没看清,那法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移动到南歌身边的。

法师身上的骷髅挂件们撞得叮当响,南歌被扶起,但小腿的阵阵疼痛还是令她冷汗直流。

“没事儿吧?”待南歌站直了,那法师才弯腰去捡刚刚被自己抛在雪地的手杖。

“没事儿,谢谢了……”看张淼过来,南歌转身将胳膊递到他的手上。而就在这一瞬,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脑袋也有些发懵。

但就当她以为自己又要支撑不住时,所有的感觉却又瞬间消失了,甚至刚才疼得要命的小腿,现在也没了半点不适的感觉。

“怎么了?哪里不对劲?”看出南歌脸色的变化,张淼忙开口问询。

“啊没有……脚底下有些滑而已。”南歌摆摆手,还要说什么之际,却又被身后的人抢了先。

那法师小心翼翼将手杖上的落雪擦拭干净,转眼看见张淼,忙激动地小跑上前,“您就是渡灵馆的张大师吧?久仰大名,在下晋安平。晋是晋城的晋,安是平安的安,平也是平安的平。”

“我是祖上传下来的死灵师,今早上请灵的时候出了些意外,还多亏了您及时搭救。说起来,我也是一直把您当作我的偶像,小店名叫吉堂,开在乐寿区转角,店面不大,您……”

“您就是张淼师傅?”晋安平话没说完,又被一苍老的声音打断。

张淼转过头,就见那拄着拐杖的老人已站在他的身后,他微笑着答了声是,那老人则抬头朝苏至恒递了个眼色,然后道:“还请进来说话。”

7

几人随老人进了屋,老人朝苏至恒挥挥手,硬是自己拄着拐杖挪到沙发坐下,才又接着开口。

“这时间过得也是快啊,三年,苦了她了。男人死了,还有儿子撑着,儿子死了,她也撑不住了。就这么给自己一枪,也算是解脱了。”

张淼点点头,而那边老人唏嘘完,轻咳一阵,取出块方帕子擦了擦嘴,这才又开始说正事。

“家里发生了什么,想来至恒也都跟张师傅您说了,我不是他们的亲爷爷,但也一直把这些孩子们当亲孙子待。

“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心里……痛啊。苏家一直待我不薄,所以我老头子也求您,就算让我以命换命,也一定要让剩下的孩子们平安。”

“以命换命倒不至于。这样吧,您给我几件去世之人生前贴身的物品,我们去墓园一趟,找不到降头师的所在,倒是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入手。”

老人点点头,扶着椅子就要站起来之际,苏至恒已经率先取出一块手表。

“张大师您看这行不行?这是我四弟一直戴着的手表,我今年毕业的时候,他把这手表作为毕业礼物送给了我。我一直好好地收着来着,直到他出了事……本来今天我是要将它物归原主,放在墓前的,谁知道……”

“可以的。”张淼抬手接过那手表,背起包,然后回头向着杨杭和南歌递了个眼色,“你们和我一起去,其他人不要跟来。”

三人出了门,草坪上的尸体已经被抬走,苏至骞与那个黑衣男子也不见了踪影。而走出大门百米,南歌回头望了望,兀地来了一句:“他在说谎。”

“谁?”杨杭脚底呲溜一滑,好不容易稳住了步子,又忙将目光投向南歌。

“那老人,我……能隐约……听到,他心里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情真意切。”

“正常,毕竟他和这家也没什么关系。客套话嘛,总归要说两句,要是给苏家的人惹火了,他兴许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诶?他不是这家的爷爷?”

“年纪上是爷爷而已。”杨杭说着摇摇头,转身又边走边开口,“这老头儿不过是这家老爷子的朋友罢了,年轻的时候混得不太好,后来年纪大了,孤立无依的,就被这家的老爷子接家里来了。”

“这样啊。”南歌点点头,张张嘴看了杨杭两眼,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墓园的门苏至恒提前让人打开了,说话的功夫,三人也到了墓园门口。张淼在杨杭手里塞了张符纸,嘱咐道:“你把这张符纸握好了,然后把你的枪亮出来,就站在这门口,无论感受到什么,听到什么,甚至是看到什么,都不要动。”

“相信我,你一人民警察一身正气在这儿镇着,一般的小鬼不敢轻易近你的身。而且有我这符在,即使有什么东西近了你的身,他也动不了你半根手指头。”

“成,我做警察这么多年,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肯定抖都不抖。”杨杭抬手将符纸接过,然后用头指了指墓园的方向,开口道,“进去吧,这儿就交给我了。”

8

张淼与南歌走进墓园,无来由地,南歌突然觉得有些冷。她看看张淼,见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便也不发一言地跟着他向前走。

张淼一直向前,越过几个墓碑,走到那处新墓前,将背包放下,然后取出一根银针,转头望向南歌。

“你感受到什么?”

“有些冷,有些……压抑。”南歌咬了咬唇,快步的走到张淼身边,然后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张淼感受着周围扑面而来的强烈阴气,回头取出一张符纸,皱了皱眉,轻声回答:“要取些指血。”

“明白了。”南歌说着将他手中的符纸接过,然后拈起银针,快速地向着自己的食指刺去,“阴命女的血,是引小鬼的良药,所以……你是想把那小鬼引到这儿来?”

“没错,依着现在的情况判断,这死去的男人的鬼魂,一直在小鬼的监视范围之内。而那小鬼,也肯定在降头师身边待了多年,当有危险发生,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回到主人身边。

“但小鬼的移动速度极快,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牵制住,然后依靠小鬼指路,找到降头师的所在。”

“而我的任务,就是把那小鬼牵制住对吧?”南歌说着将绘好的符纸递给张淼,然后取出一团黑色的细线,晃了晃又道,“准备完毕。”

张淼笑笑,刚要转回身去,不经意看见南歌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突地脸色大变,“什么时候裂的?”

他站起身,握住那裂掉的护身符,脸色晦暗不明。

“就……就差点摔跤的时候吧,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护身符不会轻易断裂,除非它刚刚……替你挡了一场灾祸。”张淼说着放开手,扯下自己手上的黑曜石珠链又给南歌戴上,“没有异样,还好发现得及时。你先戴着这个,等回去了,我再给你做个新的。”

张淼说完,又不放心地握着南歌的手晃了晃,确定珠链没有问题后,这才又拿着符纸蹲回墓前。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取出三张符纸,将碑上之人的八字分别填于符上,然后用符纸将手表层层包裹,放在故去之人的墓前。

放置妥当后,他取出镇魂铃,将南歌绘好的符纸贴在镇魂铃上,随后转身,背对墓碑,盘腿坐下。

引魂诀出口,似有生命般一下下击打在镇魂铃之上,张淼的手没有半点颤动,那拿在手中的铃却发出了声声脆响。

压抑感四面八方地向着南歌涌来,她能感受得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冰凉。她吞了口唾沫,低下头,用更快的速度将黑线一圈圈缠绕在自己手上。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LMIN)

而就在她缠绕到第十圈,张淼手中的铃声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巨响,她恍惚看见有一团黑影冲进墓园。而随着门边的杨杭大喝一声卧槽,张淼突地站起身,取下镇魂铃上的符纸,笔直地向前掷去。

那符纸在空中转了几圈,便和一团黑气融为一体,黑气逐渐散去,南歌也清楚地看见,那青紫色面孔的小鬼,咬牙切齿地站在地上,在符纸的牵制下,逃脱不得。

而就在符纸有些松动之际,南歌迅速向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腕。

小鬼被南歌的磁场影响,一时间也忘记了挣扎,看着南歌,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放松下来。而南歌就趁着这功夫,将黑线缠绕在他手腕上,最后还顺手打了个死结。

一切顺利行进完毕后,南歌站起身,默默朝张淼做了个OK的手势,张淼点点头,接着一个步子向前,抬手扯出了半嵌在小鬼身体中的符纸。

小鬼失了钳制,又快速地腾至半空,向着墓园之外飞去。连接一人一鬼的黑线被南歌扯断,而沿着小鬼离去的轨迹,一条黑色的幻线跃然空气之上。

而与此同时,张淼已将背包背好,南歌愣神之际,他牵起她的手,一刻不停地沿黑线向外走去。

而大门口,杨杭将张淼给他的符纸紧紧攥在胸前,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同时,头上也生出了一层薄汗。

见张淼和南歌出来,他这才又大喊一声卧槽,同时上前激动地抓住张淼的胳膊。

“我看见了,我去我看见了!”

张淼循着他的方向看去,就见那面目全非的鬼魂正站在不远处,而他的身旁,站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

“把手里的符纸扔了就好了,符图是用我的血绘的,你能看见他们,也不奇怪。”张淼说着将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牵着南歌越过那两个鬼魂,径直地沿线向前走去。

9

两人一路捋着线走,没有想到的是,几分钟过后,竟然又再次站在了别墅的门口。

苏至恒在院子里站着,见两人进来,也是一脸的惊讶。

“张大师您回来了!这么快,下降头的人找到了?”

张淼并未答话,他抬起头,就见那黑色的幻线还在空中悬浮着,一直延续到别墅之内。

“还没有。”他低声答了一句,又抬手直指别墅的正门,“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苏至恒说着小跑上前将别墅的大门推开,然后朝张淼挥了挥手。

张淼与南歌进了门,沿着线一直向里走,拐了几个弯,走到一房门前。张淼轻轻推了推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这是谁的屋子?”张淼看着破窗而出的细线,皱眉转身发问。

苏至恒探进脑袋四处望了望,挠了挠头,“是蔡爷爷的屋子,诶?他刚刚说身子不舒服,自己一个人进来休息了,就这么会儿的功夫,这……人呢?”

他说着走进屋子,转了一圈,视线被床边的拐杖吸引,拐杖平放在地上,他蹲下身子去捡,结果发现床下的木板竟然缺了一大块。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攥着拐杖站起来,一脸震惊地望向张淼,“蔡爷爷向来腿脚不利索,难道这屋子里闯进了什么人?”

“或者,是这屋子里的人,从窗子跑走了。”张淼边猜测着,边走到床边蹲下,他将手伸进床下的空洞,沿着壁轻擦几下,随后将手拿出,放在鼻尖嗅了嗅,“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儿以前应该停放着一具棺材。看地板缺失的大小,棺材里的尸体,应该是个孩子。”

“那小鬼会紧随着自己的依附体移动,所以那小鬼在哪里,棺材就在哪里。”张淼望着头顶的幻线,取出一只线吊着的小球递到南歌手里,然后道,“想来那降头师已经发觉情况不妙,不管施术之人是不是那位老人,前方都是凶险难测。你去找杨杭,把这小球给他,这小球自然会指引他找到我的所在。”

张淼说完留下个抚慰的眼神,转身便小跑着越过那扇窗户,而苏至恒也后脚随着他的脚步,越过窗户跑到后院。

“你跟来干什么?”张淼回头望了他一眼,脸上略有不快。

“张大师您放心,我警校毕业的。”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似证明似的拍拍胸膛,“我可以保护自己,况且我还有枪,说不定还能派上些用场。”

张淼也没答话,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便又兀自向前寻去。

苏至恒一路跟在张淼身后,他就这么看着张淼拐过几个弯,钻进一条小巷,然后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屋之前。

“就在这屋里?”苏至恒放轻了步子跑上前,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难掩其中的激动。

张淼眨眨眼,而后又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在确定屋中没有活人的气息之后,张淼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中果然如他所测,没有半个人的影子,但里面的摆设都干净整洁,不大的小屋里堆满了孩子的玩具。

“咱怕不是找错了地方吧?”苏至恒挠挠头,脸上有些尴尬。

但下一秒,张淼快步向前,捡起桌上的杯子用力地向着墙上的立镜掷去,镜子与杯子同时炸成一堆碎片,而镜子的后面,又出现一道棕色的小门。

张淼简单地清理了玻璃的碎渣,推开门,就又见一处宽敞的小院。而院子里,那姓蔡的老人抱着一个小棺材,面向小门站立。见到张淼的一刻,冷哼着笑了两声。

“你可比那姓晋的半吊子法师强多了。”他远远地朝着张淼喊话,中气十足,丝毫没有了之前那一副虚弱的样子。

张淼扯扯嘴角,边向前走边回应,“您也不赖,能这么成功地伪装自己,佩服。”

“站住!”老人脸上的笑容褪去,大喝一声的同时,又抱着棺材向后退了几步,“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否则我现在要了苏家所有人的命。”

苏至恒后脚进了院子,抬眼听到这话,火气也是蹭地便窜了上来,“要了所有苏家人的命,蔡……我们苏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哪里对不起我?呵,难道还要让我对你们苏家感恩戴德吗?你那爷爷做过什么,不要说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爷爷做过什么?”苏至恒有些气虚,但顿了两秒,转而又恢复之前的神色。

他抬手握住胸前的十字架,直视老人大声道,“我相信我爷爷,人这一生不可能没有犯错的时候,即使我爷爷他曾经做错过什么,但他对你,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老人摇摇头,哈哈大笑两声,“尽心尽力?没错,尽心尽力,我就是在这尽心尽力里活了这一辈子,像个傻子一样,活在别人的圈套里,还一直对他心怀感激。”

“不过幸好,幸好我在迈进坟墓前知道了真相,你不是不知道你爷爷做过什么吗?来,我来告诉你,你倒是看看,他值不值得我的感激?”

10

1970年,蔡之友24岁,在离家不远的小城里有个自己的铺子,修自行车。这活儿虽然脏了些、累了些,但比起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来说,还是要轻松许多。

这是一件磨心性的活儿,单调又枯燥,所以每当蔡之友闲下来,他都会想起同村的苏大海。苏大海比他大一岁,但因为两家离得近,所以从小两人上山打鸟、下海摸鱼,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苏大海22岁那年,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毅然决然地背了包要去外省打工。临走前他也找过蔡之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蔡之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不去,那些遥远的未知令他恐惧,他更喜欢待在自己熟悉的地域,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然而一年前,消失许久的苏大海突然又回了村子,他显然是混得好了,不仅搂着个漂亮的姑娘,连说话的神色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带回来不少稀罕的玩意,还买了些小礼物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分了分,村里人那几天排着队地把苏大海家走了个遍,直夸苏大海这小子有出息。

苏大海在家里待了没一个星期,便又收拾了东西搂着姑娘离开了村子,临行前他又问了蔡之友那个问题,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蔡之友犹豫一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但他后悔了,苏大海离开没几小时,后悔与失落便占据了他的整个心。他承认他羡慕,他也想像苏大海那样出人头地。

所以他等了一年,日日夜夜地盼着苏大海再次回来,而他盼到了。在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他关了铺子回家,远远就看见苏大海站在自家门口,怀里的姑娘,又换了一个。

这次他没有犹豫,他几乎是飞奔到苏大海面前,开口第一句,是他这一年练了千千万万遍的话:“大海哥,我也想赚钱。”

苏大海带他坐上火车,到了一个叫晋城的地方。那是蔡之友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所以那一晚,他激动得觉都没睡。

苏大海在晋城住的地方并不算大,蔡之友一来,狭小的地方更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蔡之友跟着他在街上晃了三天,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大海哥,咱到底干点啥活?”

“看见那穿绿色衣服的女人没?大海哥今晚上就带你干票大的。”苏大海说完,带着他吃了顿好的,晚上给了他副手套,扔给他一把刀,随后给他裹了个严实,带他窝到了一距工地不远的小路旁。

两人在路边蹲了半个多小时,这才等到了那白天见过的绿衣女人。

“大海哥,咱接下来咋干?”蔡之友趴在土地上,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女人是有点钱的,听我说,等会我把她扯下来,你就把刀按在她脖子上。但是控制好力道,别真给人杀了。”

就这样,蔡之友靠着抢劫,赚了自己来晋城的第一笔钱。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两人抢劫被路人抓住,吊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顿后,蔡之友在晋城支了个摊子,重新做回了修自行车的生意。

生意做了一年多,他也赚了点钱,终于自己租了个地方,搬离了苏大海的住所。而苏大海看他,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后来苏大海结了婚,加入了一个什么组织,蔡之友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自己摸索着,在修自行车之余,倒腾了点小东西走街串巷地卖。在此期间,他还认识了个不错的女人。

两人在一起了,他靠着卖小东西发了些小财,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生活幸福美满。而他们儿子五岁的时候,苏大海突然上门,神色慌张,说自己要出个远门,有个小物件希望他能先替他保管几天。

蔡之友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而第二天,他却因过失杀人被抓进了警局。警察不仅从他家搜到了死去的人丢失的戒指,就连目击证人都一口咬定,杀人的就是蔡之友。

蔡之友迷迷糊糊地被判了五年,出狱那天,是苏大海来接的他。此时的苏大海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大公司的苏老板。

他在监狱门口朝蔡之友跪下,发誓这一切都和自己没关系,他也不知道,那戒指竟然是从死人手上扒下来的。

他也不是没尝试着给蔡之友伸冤,但胳膊毕竟拗不过大腿,这杀人案背后藏着的,是个有权有势的人。

蔡之友没有原谅他,五年的牢狱之灾,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完全抹去的。他凭着记忆找回家,然而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接受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去的事实。

妻子说,儿子是在他进了监狱不久,和别的孩子去玩的时候,不小心被汽车碾死的。

他在儿子坟前哭了一夜,但哭过后,还是决定站起来好好生活。他还是尝试着做些小生意,但无奈的是,不管他做什么生意,还是干什么活计,结果都只有失败一个。出狱后的他,似带了诅咒似的,不是在倒霉,就是走在倒霉的路上。

而后几年,不管他夫妻两个怎么努力,妻子的肚子都没有起色。终于,妻子也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早上,选择了离他而去。

他失去了一切,人生无望的他,开始自甘堕落,昏天黑地地酗酒,有点钱就赶紧去赌博。而最后就当他欠下一屁股债准备投河自尽之际,苏大海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苏大海帮他还了债,带他回了家,供他吃穿,即使他什么都不干,每月还有拨给他固定的一笔钱。渐渐地,他也原谅了苏大海,但没想到,就在他全心全意为苏大海家服务了大半辈子后,他知道了一个秘密。

在苏大海大儿子的葬礼上,他见到一枚小棺材,据说这是死去的人提前写在遗嘱上的,要把这枚小棺材和他一起合葬。

他好奇地打开棺材看了看,里面放着一具腐烂的孩童尸体,尸体的身旁还有一小册子。册子里清楚地记载了,苏大海是如何利用降头术,将他蔡之友及他后世的运势,全都转移到自己家里的。

而这躺在小棺材里的尸体,还竟然是他死去了几十年的儿子。

原来那时他儿子并没有意外被汽车碾死,而是被苏大海偷偷掳了去,溺死后做成了鬼降。而他的妻子,怕他不能接受孩子失踪的消息,便撒谎说孩子已经离开了人世。

11

“所以你便重新做了仪式,让这小……让他重新认了你做主。然后像苏大海曾对你做过的那样,将苏家的孩子一个个残忍杀害?”张淼说着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道,“老一辈人的恩怨,就不要强加在下一代人身上了,何况你已经取了三条性命,是时候该收手了。”

“不!”蔡之友大吼一声,随即又狞笑着开口,“他害得我家破人亡,他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他骗我多年,最后还让我做了他家一条看门狗。

“我只是把不属于他的都拿回来,把他强加在我身上的都还给他,我伶仃一人,他却是子孙满堂,凭什么?凭什么?”

他说着又迅速平静下来,轻轻拍了拍怀中的棺材后,侧下头趴在棺材上,嘴唇一张一合,似在和棺材里的尸体说着悄悄话般。

张淼不着痕迹地反手握住自己的匕首手柄,等待着时机想要扑上前去。而与此同时,在他斜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老人身子微微晃了晃,手中的棺材应声落地。

张淼反应过来,看向身后,而苏至恒举着枪,抬手向他做了个OK的手势。

“你干什么?”张淼皱眉瞪他一眼,转身老人已经捂着胳膊坐起来,掀开了棺材。他也不管了,抽出匕首便向前跑去。

老人迅速念出口诀,转眼那小鬼慢慢地脱离尸体,在黑气的裹挟下迅速升至半空。而就在它尖嚎一声,掉头向苏至恒奔去的那一霎,张淼越过老人,将匕首狠狠刺入棺材内尸体的额中。

匕首穿过尸体的额头,又刺入一串黄符,而那小鬼,接着扑通从半空落到了地上。

“你!!!”老人见此形势,从地上爬起来,忍痛将张淼一把推开。

他将棺材内的尸体抱出,狠狠揉进自己怀里,而就在他抬手想要将尸体脑袋上的匕首拔出的那一刻,那尸体却迅速地化为一滩绿水,匕首也咣地掉在地上。

老人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看自己的手,又望望地上的匕首,呆呆站了一会儿,又突地开始哈哈大笑。

而那小鬼被钉在不远处,也是一脸茫然地瞧着这周围发生的这一切。

终于老人停止了笑声,他摇摇头,喃喃道:“结束了,都结束了……”

而他这么说着,另一只手又迅速向怀中探去,而紧接着枪声一响,老人手上一颤,一把枪从怀中落下。

张淼循声向身后望去,见苏至恒也和他一样,望向刚刚赶来的杨杭。

12

杨杭将老人带回了警局,张淼捧着坛子回到渡灵馆的时候,已是傍晚。随着门边铜铃一响,南歌与鬼娘从内室出来,鬼娘瞄见张淼手中的坛子,转着圈嗅了嗅,开口:“这里面是什么?阴气好重啊。”

张淼将封坛符打开,那青紫色面孔的小鬼便悠悠然落在地上。

“是那个墓……墓园……”南歌向后退了退,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小鬼。

“没错,他被做成鬼降多年,身上阴邪气甚重。这种灵魂,是入不了阴间的。想要好好地把他送走,还得我每月给他设个坛,等他身上的邪气消了,才能考虑让他离开。所以这段时间,他可能要在这渡灵馆住下了。”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鬼娘说着走上前,抬手想要摸摸小鬼之际,那小鬼却突地闪到一边,一双溜溜的大眼防备地投向鬼娘。

而与此同时,门边一阵阴风袭来,南歌向着门边望了望,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温度的下降,她还是感受得到的。

张淼抓过她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后,然后才看向来人。那面目全非的鬼魂,此刻已经恢复了生前的样貌,那穿着睡衣的女人站在他的一旁,牵着他的手臂。

“你们气怨已消,此时来我渡灵馆,又所为何事啊?”

“为了说句谢谢。”女鬼说着向前一步,率先开口,“我不想自杀的,是蔡之友给我下了咒,枪也是他给我的。开枪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还是感谢您,让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张淼点点头,抬头又看向那男鬼,“那你呢,你又是因何而死?在别墅听语时,你又是想表达什么?”

“表达什么?”男鬼咕噜噜咽了两口唾沫,眼神也变得有些空洞,他挠挠头,随后又不确定似的道,“是想指出凶手就是蔡之友吧,我驾车时遇见了点离奇的事,死后想要弄清事实,那蔡之友就派了这只小鬼跟着我。”

他说着又抬手指了指站在一侧的小鬼,小鬼被他这么一指,鼓起两个腮帮子,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转头便藏到了桌子底下。

张淼点点头,心中觉得情况似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而这对母子的鬼魂,也在道完谢后,消失在渡灵馆之中。

“走了?”南歌感受到温度变得正常,便抬头向张淼问询。

“走了。”张淼说着牵过她的手,低头却发现南歌手上多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这是怎么弄的?”他拉着她坐下,转身拿了药箱,打开了边往外拿药边询问着。

“不知道,从别墅回来就有了。不过也可能是刚刚去结缘堂的时候,不小心从哪儿割的。说起结缘堂我就气,好在姑姑的东西都在我家里放着,不然这么一场大火,不知道要有多少损失。”

“放心,张淼他一定会帮你找出那放火的人的。”鬼娘说着,回头一把牵住小鬼的手,然后笑道,“这小鬼就和我一起待在内室吧,不然白天老是我自己待在里面,也怪闷的。”

她说完将小鬼带进内室,内室门砰地合上,南歌托着腮抿嘴笑开了花。

张淼与她相视一笑,又接着低下头给她轻轻涂药,半晌南歌又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那老人呢,不能证明人就是他杀的,也根本没法定他的罪啊。”

“是这样没错,而且杨杭刚才发来消息说,苏至恒也觉得是自家有愧在先,所以并不准备追究。但我观那老人的面相,他……时日无多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话说回来,这一切的源头,还是苏大海的贪欲。人活在这个世上,要名要利没有错,但前提是你干干净净地去自己创造、自己获得。一念之间,欲念生恶,害了别人的同时,也终将自食恶果。”

编者注:本文为《怪谈Ⅱ》系列第一篇,欢迎阅读本系列更多精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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