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就在袁洪率领殷商三十万大军驻扎到孟津附近的时候，西伯侯姬发连同西方二百诸侯也马不停蹄地赶至孟津。

浩浩荡荡的队伍最前面，身披枣红绫罗袍，头戴紫金青龙冠的姬发春风得意，早几日到达的姜子牙与麾下南北方四百诸侯已在营前恭候多时。

姬发飞身下马，两队人马一阵欢呼雀跃，皆以天子之礼邀请姬发入帐，姬发连连推辞，与众诸侯交相下拜。

见姬发推让不受，众诸侯一齐俯首在地：“今日大王大驾特临此地，使我等一睹天子容貌。大王的威望德行如雷贯耳，若能尽早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之中，实乃天下之幸事！万民之福分！”

姬发惶恐不安，再三谦让道：“晚辈深知自己德行不高，见识短浅，只怕有负前烈。

前日承蒙天下诸侯厚爱，传来檄文相邀伐纣，故专程委托相父子牙先到此地，与列位贤侯会盟，以商讨用兵之事。晚辈不才，不敢冒然兴师，还请列位贤侯赐教！”

“我豫州侯姚楚亮有话要讲。”一面如青铁，蓄三柳长髯的彪形大汉跨步上前，声如洪钟：“纣王昏庸无道，诛杀妻儿，是为不仁；残害忠良，是为不义；沉溺酒色，是为不智；弗敬上天，是为不礼；播弃黎老，是为不信。

十恶而不赦也，引得皇天震怒。殷商气数已尽，我等斗胆请愿大王替天行道，救百姓于水火，以泄人神之愤。若大王仍坐视不理，便是有违天命，望大王尽快定夺。”

姬发面无表情地看了姚楚亮一眼，义正词严地回绝道：“商王虽不行正道，但那都是受臣下蛊惑所致。不如列位贤侯就先在此处安营扎寨，威慑朝歌，令商王改过自新。若天下回归太平，岂不善哉？”

东北兗州侯彭祖寿跟着起身，站在姚楚亮一旁，也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尧舜禅让，天命所归，惟有德者居之。夏桀暴虐，成汤取而代之。今商纣如夏桀再世，大王理应顺应天意，以代殷商，大王若固执己见，恐怕会寒了我等的心。”

姬发不为所动，坚决不肯走入大帐半步。

眼看众人僵持不下，一旁的姜子牙打起圆场：“列位贤侯，今日不是商议正事的时候，等到了朝歌，再议不迟。”

众诸侯心领神会，不再纠缠：“相父所言极是。”

姬发松了口气，下令摆酒设宴，犒劳各方诸侯。

第二天一大早，姜子牙就将众诸侯唤入帐中，商议伐纣之事。夷门伯武高逵高声说道：“启禀元帅：六百诸侯驻军于此，无人敢擅自用兵，只为恭候大王大驾来临，以为师出有名。

若不先将殷商袁洪擒拿，那匹夫定不知天高地厚。还请元帅尽早发兵。”

姜子牙赞许地看了一眼武高逵：“极好极好。我这就下战书，让全天下瞧瞧何为以善制恶。”

众诸侯大喜过望，各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上阵杀敌。

姜子牙飞笔疾书：“杨戬听令！”

“师叔，弟子在。”一头戴扇云冠、身披鹅黄甲、脚蹬缕金靴的三眼男子应声站起。其仪容清俊不凡，身高八尺，双耳垂肩，手执一把三尖两刃刀，腰挎一副新月金弹弓。

“即刻将此战书下与商营。”姜子牙停笔下令道。

“领命。”杨戬上前一步，接过战书。

杨戬只身前往殷商大营，跃至马下：“奉姜元帅将令，来下战书！”

探事小校报与中军，袁洪头也没抬，只顾让随从给帐中众将添酒。过了好一会，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让他进来。”

杨戬大步跨进帐中，呈上战书。

袁洪看了一眼，冷笑道：“回书就不修了，约定明日便是。”

杨戬见袁洪如此傲慢，不再多言，随即返回周营。

杨戬刚一离开，鲁仁杰急忙上前进言：“自姬发反叛以来，周军屡战屡胜，军威甚锐。元帅万万不可大意，务必严阵以待。”

袁洪仰头惨笑，抓起酒觥一饮而尽，其余梅山六怪也跟着喝完觥中之酒，发出诡谲凄厉的笑声。

一旁的鲁仁杰后背一阵发凉，他看了眼身边的殷商旧臣，大家全都面露不安。鲁仁杰赶紧使了个眼色，起身向袁洪告辞，与殷破败、雷开、殷成秀、雷鹍、雷鹏等人逐一退出帐外。

9.

到了第二天的约定之时，姜子牙调出大队人马，成雁翅阵型一字排开。队伍中央的姜子牙身着紫红道袍，银发披肩，坐在四不像上，姬发驾逍遥马紧随其后，左右两边分别是南伯侯鄂顺和北伯侯崇应鸾。

周军阵中满是五色幡旗，全副武装的战士个个如狼似虎，组成盔山甲海，气势如虹地连声呐喊，震得地动山摇。

在周军震天动地的呐喊声中，一人一马缓缓从商军阵中走出。只见袁洪身披银盔素铠，骑一纯缟良驹，右手拎一宾铁圆棍，随意地搭在鞍鞒上。他挑起剑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对面，就像中邪一般，周军的呐喊瞬间没了声响，随即而来的是死样的寂静。

姜子牙知道来了高人，急忙驾起四不像，上前问道：“来者可是殷商元帅袁洪？”

袁洪未作回答，反问一句：“你可就是姜尚？”

姜子牙提高嗓门，回应道：“正是。在下奉天征讨扫荡殷商。今天下归周，商纣无......”

“哈哈，不就是帝辛荒淫无道的老生常谈嘛，莫非你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袁洪的讥讽引得商军哄堂大笑。

姜子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声不吭地盯着袁洪。

袁洪不予理会，回顾左右，用厌恶的口气说道：“谁先拿此村夫，以泄天下之愤？”

“大哥放心，待我取那老贼首级！”常昊拍马杀到阵前，摇起手中银枪朝姜子牙猛刺过去。

周军阵中，豫州侯姚楚亮青筋暴露，手持双斧，纵马杀出：“狂言匹夫，休得放肆！”

姚楚亮娴熟地舞动起手中双斧，招招直取常昊命门，常昊疲于应付，转身回撤，姚楚亮立功心切，催马趁胜追击。眼看就要追上常昊，突然，姚楚亮脚下阴风狂刮，黑雾乱卷，连人带马罩于其中。

常昊回马杀枪，现出原形，变成一条花斑巨蟒。只见蟒蛇血口一张，吐出连排毒气，姚楚亮始料未及，昏死过去，摔落马下。常昊随即变回人形，一枪刺落姚楚亮的首级，将其挂于枪尖，放声大笑：“今拿姜尚如姚楚亮为例！”

周军阵中无人知晓他是妖怪所变，兗州侯彭祖寿怒发冲冠，提起双刀，砍向常昊：“匹夫敢伤我同袍！”

“废话少说，来战便是！”此时常昊已返回阵中，换做吴龙使一把金枪，从袁洪右边杀出。

战至九合，吴龙拖枪佯装败走，彭祖寿不知是计，紧追不舍。吴龙真身乃是千年蜈蚣，见彭祖寿落入圈套，立马现出原形。又是一阵妖气迷人的黑云阴风，彭祖寿已不省人事，趴在马背上，被吴龙一枪刺穿脖颈。

周军上下不知何故，只看见两诸侯均被一块黑云罩住，等黑云散去，已命丧黄泉。姜子牙身旁有一稚气少年，在目睹了两场对决后向杨戬说道：“此二将均来路不正，定是妖怪所变，道兄可与我......”

话没说完，就听见吴龙在阵前叫嚣：“谁来再啖我金枪？”

少年不等杨戬回话，蹬开风火轮，手舞火尖枪，摇身一变成三头六臂，立于阵前。

吴龙冲少年喊道：“黄毛小儿，报上名来！”

“哪吒是也。你这孽畜，竟敢用妖术伤我诸侯！”少年说完把枪一挑，直刺吴龙。

吴龙见来者不善，架起金枪与哪吒一阵厮杀。三四个回合战罢，哪吒祭起九龙神火罩，只听“轰隆”一声，便将吴龙罩在里面。吴龙赶紧化作一道青光，哪吒用手一拍，等到罩中现出九条火龙时，吴龙已安然逃出。

常昊见哪吒使出法宝，怒火中烧，纵马持枪，大呼道：“哪吒不要走！小爷来也！”

杨戬怕哪吒腹背受敌，斜刺杀出，使三尖刀，纵银合马，同哪吒双战常昊、吴龙。

四人鏖战多时，周军阵中，一大将杨任看得眼红，急催开云霞兽，耍起云飞枪，加入团战。

常昊、吴龙见势不妙，转身撤退。杨戬也不追赶，取弹弓在手，连发金丸，照常昊打去。

哪吒又祭起神火罩，朝吴龙罩去。杨任也掏出五火扇，煽起熊熊烈火，烧向敌将。常昊、吴龙早有准备，皆化青光而去。

袁洪见杨戬、哪吒、杨任均有法宝在手，明白首战难分胜负，便下令鸣金收兵。

姜子牙无奈，也只好班师回营。等到升帐坐下，姜子牙十分闷闷不乐，叹息道：“可惜伤了二路诸侯！”

哪吒在一旁率先进言道：“依弟子所见，那殷商二将均有妖怪之相，刚才我等用各自法宝，竟伤他不得。”

杨戬接着哪吒的话说道：“当日弟子临别师尊时，师父曾告诫弟子：'若到孟津，谨防梅山七怪。'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元帅应尽早设计对策，若一味死战，恐怕无用。”

其余众将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常昊、吴龙的诡异之处来。

待帐中恢复安静，姜子牙沉思片刻，神色严峻地说道：“我自有道理。”

当日至晚，姜子牙命人于帐前击鼓，召集众将上帐听令。

姜子牙命哪吒之父李靖领柬贴：“你按震位，守住八卦阵正东方向，将狗血洒在桃桩之上，贴上道符……如此而行。”

又命姬昌义子雷震子领柬贴：“你按离位，居正南方向，也将狗血洒在桃桩之上，贴上道符……如此而行。”

命哪吒领柬贴：“你按兑位，居正西方向，还将狗血洒在桃桩之上，贴上道符……如此而行。”

又命杨任：“你按坎位，居正北方向，仍将狗血洒在桃桩之上，贴上道符……如此而行。”

最后，姜子牙命杨戬：“你把乌鸡、黑狗血与女人尿屎和匀，装在瓶内。等袁洪等人进入八卦阵，将瓶打下，其中秽物定能镇住妖气，自然逃脱不得。此一阵可擒获那诸竖子也。”

众门人听令而去，姜子牙跟着出营，布开八卦，暗合九宫，将桃桩钉下。

殷商大营里，袁洪与众将坐于帐中，只听鲁仁杰说道：“哪吒的火罩、杨戬的弹弓、杨任的扇子，真是厉害！”

吴龙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些法宝或许能降住别人，哪奈何得了我们。只是今日原想先拿了姜尚，谁知只除掉他两个诸侯，甚是扫兴。”

“今日只是先做试探，明日大战必战而胜之。你们也都回去好好休息吧。”袁洪示意鲁仁杰等殷商旧臣离开。

鲁仁杰起身告辞，与殷破败、雷开、殷成秀、雷鹍、雷鹏等人退出中军大帐。

回去的路上，鲁仁杰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便对同伴说道：“诸位贤弟，今日你等对常昊、吴龙的法术有何看法？”

众人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鲁仁杰忧心忡忡地说：“古人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今日他二将不似人形，尽显妖孽之相。今大敌当前，天下诸侯逼近朝歌，岂有靠这些妖邪能拒敌成功的道理啊？”

殷成秀赶忙劝解：“长兄过虑了，明日再看如何？”

鲁仁杰哀叹一声：“我受成汤三世之恩，岂敢有负国恩，唯一死以报社稷！”

“我等定追随长兄，以死报国。”众人连声附和。

10.

次日，两军再度对峙。姜子牙乘四不相，移步军前，一反昨日的忍气吞声，朝袁洪等人挑衅道：“梅山七怪，忤逆天命，再敢阻挡王师东进，休怪我手下无情！”

袁洪见姜子牙如此嚣张，面露凶色：“姜尚，我念你是昆仑之客，本想留有情面。但你猖狂至极，今日一战便定乾坤！”

袁洪说着将手一挥，常昊、吴龙、戴礼、杨小妹使各自兵器，从阵中杀出。

周军这边，只派杨戬一人应战，不几个回合，杨戬策马回撤，常、吴、戴、杨四将成围猎之势，冲入八卦阵中。

只见东有李靖、南有雷震子、西有哪吒、北有杨任，齐声呐喊，四面道符如乱箭飞出，电闪雷鸣轰隆而至。常昊、吴龙、戴礼、杨小妹一阵手忙脚乱，刚稳住阵脚，又见杨戬杀了个回马枪，从空中将一瓶秽污之物打下，瓶中的鸡犬秽血，溅得满地都是。

杨小妹的马匹再遭惊吓，将她从马背甩落，掉入鸡犬秽血之中。杨小妹被困在地上，动弹不得。

“小妹！”戴礼心急如焚，策马疾驰前去救援。杨戬放出哮天犬，玄青神犬露出钢牙，一口将马腿咬断，戴礼不慎摔落马下，也被鸡犬秽血困住。

东南西北四处，李靖、雷震子、哪吒、杨任四将冲杀过来，常昊、吴龙横枪立马，双方兵戎相见，杀成一团。

眼见周军众将又使出法宝，杨小妹和戴礼怕全军覆没，挣扎着爬起来，竭力喊道：“两位哥哥快跑，小心陷阱！”

常昊、吴龙心有不甘，但深知再战下去定会一道被擒，只得仓皇回撤。

见常昊、吴龙败回阵中，又见戴礼、杨小妹被俘，袁洪暗自思索：这姜尚阴险狡诈，杨戬等人又有法宝护身，想救六弟、小妹，只有另寻出路。

袁洪心生一计，随即与朱子真、金大升暗语道：“今夜令四弟、五弟冲头阵，你我三人做后应，突袭周营，救出六弟、小妹。”

又暗传殷商旧臣：“殷破败、雷开为左右驰援，殷成秀、鲁仁杰为断后，成败在此一举。”

殷商众将领命，随袁洪返回大营，只等黄昏行事。

见商军突然退兵，姜子牙不知袁洪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敢贸然追击，只得先将戴礼、杨小妹押解回去。

“你们是何妖怪所变？”姜子牙坐于帐上，厉声质问道。

“呸！”戴礼一口浓痰吐出，正中姜子牙面门。

“大胆！”哪吒也是暴脾气，举起乾坤圈就砸过去，却见戴礼毫发未伤。

“哈哈，黄毛小儿，就凭你那玩意，焉能伤我？”戴礼气势汹汹地叫嚣道。

“你......”哪吒气得小脸通红，说着又要砸下去。

“你放心砸，只怕砸坏了你那宝贝。”杨小妹在一旁煽风点火。

“行了，别和他们一般计较。”姜子牙止住哪吒，抬手将脸擦净，转头对杨戬说道：“将他俩先押下去。”

“遵命。”杨戬拖着戴礼、杨小妹走出大帐。

姜子牙将众人打发走，独自一人在帐中踱步。忽然，一阵旋风卷起扬尘刮至帐前，姜子牙见风色怪异，掐指一算，心中大喜，急忙号令全军：“将桃桩钉于中军帐前，压上道符。没我的命令，各营不可轻举妄动，违令者斩立决。李靖、雷震子、哪吒、杨任按昨日安排布阵，杨戬在将台保护。”

说完，姜子牙又把杨戬叫过去耳语一番，杨戬仔细听完，先退了下去。

姜子牙又命令其余众将：“严加防范大王营寨。”

众将得令而去。

姜子牙淋浴上台，身披七星八卦袍，只等袁洪来劫营寨。

当晚至二更时分，待袁洪打点完人马，常昊、吴龙为头一队，袁洪、金大升、朱子真为二队，火速袭向周营。

殿后的殷成秀看了眼心事重重的鲁仁杰，问道：“兄台为何如此愁容满面？”

鲁仁杰叹了口气：“贤弟，据我愚见，今夜劫营，不但不能取胜，定有败亡之祸。那姜子牙用兵如神，能掐会算，门下又多三山五岳之人，怎会毫无防范？我和你只做断后，见机行事。”

“兄长之言甚善。”殷成秀连连称赞，将鲁仁杰的意思传于麾下亲兵。

常昊、吴龙喊杀一番，率先冲进周营，袁洪同金大升、朱子真从后接应。所到之处，但凡有周兵抵抗，皆人头落地，商军先头部队不费吹灰之力便冲到周营腹地。

披头散发的姜子牙对诱饵士兵的死毫不在意，只顾在将台上拔剑起舞，聚天罡地煞之力，借昆仑之术。四下里顿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响成一片。

夜色渐浓，两军相交混战。雷震子、杨任与金大升、朱子真捉对厮杀。李靖、哪吒父子则分别祭起降妖宝塔和九龙神罩，朝常昊、吴龙打去，两人化作青光闪到一边，现出原形，吐出迷雾妖气。

“元帅！两位将军在这儿！”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只见一小队周兵正偷偷押送戴礼、杨小妹转移营地。

袁洪冲杀过去，铁棍一起一落，十几个周兵当场毙命。

袁洪赶紧下马，正欲给戴礼、杨小妹松绑，却见戴礼不知从哪抓起一把三尖刀戳过来。袁洪来不及躲闪，被尖刀刺穿胸膛，银色的铠甲瞬间殷红一片。袁洪这才反应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杨戬使用的幻术。

“大哥！”

“大哥！”

杨任见袁洪身负重伤，丢下朱子真，取出五火扇，直取袁洪。袁洪大吼一声，一把拔出尖刀，手举铁棍打来。杨任躲闪不及，被袁洪一棍打中顶门，顿时脑浆四溢，七窍流血而死。

眼见自己受伤，戴礼、杨小妹又不知所踪，袁洪只得鸣金。姜子牙见状，也不做追击，两下收兵。

姜子牙回到帐中，点视军将，得知杨任阵亡，悲愤不已。

杨戬劝慰道：“今日之战，袁洪身负重伤，我军可暂时按兵不动。弟子这就前往终南山，向师伯云中子借来照妖镜，将其原身照定，方可擒拿妖孽。”

“事不宜迟，快快启程。”姜子牙催促道。

“遵命。”

杨戬离开孟津，使用土遁之术赶赴终南山，不多时，来到玉柱洞洞前，只见一童子站在洞口。杨戬上前鞠一躬：“师兄，劳烦通报，就说杨戬前来拜见师伯。”

童子忙还礼道：“师兄稍候片刻，容我通报一声。”

过了一会，童子出洞对杨戬说：“师父请见。”

杨戬入洞见了云中子，先恭敬地鞠一躬，接着禀报道：“今弟子辅佐师叔姜子牙兵至孟津，怎料遇到几个难缠的妖孽，虽有法宝在手，却不知其真身为何物。故奉姜师叔将令，特地至此，拜求师伯借照妖镜一用。”

“此梅山七怪乃猿、牛、猪、蛇、蜈蚣、狗、羊所变，只你可擒获。”云中子说完，取照妖镜交与杨戬。

杨戬谢过云中子，又借土遁返回周营中军大帐，赶紧向姜子牙禀报：“宝镜已被弟子带回，这就先照定那男女两怪的真身。”

“好，带妖孽上帐。”姜子牙下令道。

一阵骂骂咧咧中，戴礼、杨小妹被拖进大帐。

“尔等妖孽，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姜子牙猛地一下站起来，激动异常。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戴礼、杨小妹把头一扬，颇为不屑。

“好，那就成全你俩。”姜子牙朝杨戬示意行动。

杨戬举起照妖镜对准戴礼、杨小妹，两人随即现出真身，变成赤狗、青羊。

“师叔，此二怪该如何发落？”

“取其首级，暂告杨任、豫州侯、兗州侯在天之灵。”

两刀飞起，兽首落地。

“挂在辕门旗头，明日让那袁洪看看。”

“好。”

被戳伤的袁洪一返回大营便昏死过去，躺在帐中，浑身抽搐。虽有千年道行护体，但也只是保个不丢性命，血淋漓的伤口不见愈合，反而溃烂流脓，不少地方已现出白蛆。

“这狗日的杨戬！居然在刀刃浸上了秽物。”朱子真气得暴跳如雷。

昏迷之中的袁洪睁开眼睛：“料想六弟、小妹凶多吉少，你等定要救他俩出来。”

说完，袁洪又失去了意识。

金大升一言不发，扶起袁洪，面对面坐定，双手紧贴伤口。只见袁洪浑身热气直冒，溃烂流脓之处稍见肉色。

“二哥！”

“只有这个办法了，用我的真气将秽物逼出。”

“二哥，你这样会把自己的精元耗尽的，让我来！”

“让我来！”

“让我来！”

“我意已决，只求四弟、五弟协助三弟统帅三军，明日一战功成。”金大升说完，埋头全力为袁洪疗伤。

“二哥放心，小弟定捉拿姜尚、杨戬，啖其肉、剥其筋、食其骨、吸其髓。如若不然，遭五雷轰顶！”朱子真、常昊、吴龙跪倒在地，立下重誓。

11.

翌日清晨，朱子真整顿三军，一马当先，行至周军大营前。

姜子牙也带领众将出营，率先发问：“道者何人？”

朱子真杀气腾腾地盯住姜子牙：“梅山炼气士朱子真是也。”

姜子牙摆出一副说教的模样：“如今天命归周，足下何苦要做无谓挣扎？若早日归降，定能封侯立爵。如若不识时务，这旗上的两颗兽头就是你的下场！”

朱子真见戴礼、杨小妹身首异处，气得咬牙切实，叫骂开来：“姜尚老儿，你既是昆仑之士，理当调兵遣将，共决雌雄。为何使旁门左道之术，用秽污之物害我兄妹。今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姜子牙破口大骂：“无知匹夫！死期将近，尚不自知，休再饶舌！”

朱子真怒吼一声，拔出宝剑，回顾常昊、吴龙：“与我一起擒拿姜尚！”三人遂呈“山”字形杀向姜子牙。

姜子牙身旁，哪吒脚踩风火轮，现三头八臂，使火尖枪，抵住朱子真。轮马相交，未及数合，哪吒祭起九龙神火罩，将朱子真连人带马罩住。哪吒击掌发功，现出九条火龙，盘旋围住朱子真，焚烧起来。

常昊、吴龙合二为一，操起双枪，飞来直取姜子牙。杨戬催马舞刀，抵住厮杀，只杀得难分难解。

激战正酣，杨戬取出照妖镜来，原来是条花斑巨蟒和千足蜈蚣缠在一起。被照妖镜破了法相的常昊、吴龙现出原形，一同口吐黑气，卷起霭霭乌云，刮向杨戬。

杨戬摇身一变，化作一头五色雄鸡，喙如利刃，爪如银钩。

雄鸡展翅高飞，落到蟒蛇头上，将其一剪两断。蟒蛇在地上扭曲翻滚，杨戬复了本相，拔出劈山斧连砍数下，蛇身断成数截。杨戬又发一个五雷诀，只听雷声一响，蟒蛇灰飞烟灭。

千足蜈蚣冲杀过来，杨戬又化作五色雄鸡，飞入黑雾之中。雄鸡捉住蜈蚣，将其摁在地上，用利喙连戳数下，蜈蚣也断做数截。

朱子真看到常昊、吴龙接连被杀，开启暴走模式，将火龙瞬间震碎，哪吒也被甩出三丈开外。

朱子真立住身子，一阵黑云环绕，幻化成一头巨型野彘，四根铁足之下阴风簇拥，寒雾笼罩其间。猪妖竖起獠牙，横冲直撞，最前排的周兵小卒皆被拦腰斩断，残肢断体遍地撒落，涌出的血水汇流成河。

杨戬把马催开，提起三尖刀，在猪妖身后大喝一声：“好个梅山猪妖！有我在此！”

猪妖扭头冲向杨戬，张开血盆大口，只一下，就将杨戬全身吞噬。

吞了杨戬的猪妖依旧处在狂怒状态，背上鬃毛根根直立，眼球充血，口水横流，发疯一般冲向姜子牙。眼看就要冲破防守，突然，猪妖惨叫一声：“痛杀我也！”

众人不知何故，只见猪妖在地上不断翻滚，扭成一团，肚子涨得浑圆。又听“轰”的一声，猪妖的肚皮从中间炸开，血花四溅。杨戬借血光而出，现了自己真身，周军一阵欢呼雀跃。

12.

“再说一遍！”正在给袁洪疗伤的金大升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三......三位将军......连......连同之前被......被俘的两位......将军都被杨戬所害。”殷商探事小校战战兢兢地重复道。

“他娘的！”金大升怒火中烧，提起三尖刀就要找杨戬拼命，但他很快平静下来：以自己现在所剩真气，就算到了战场，恐怕只会让杨戬白拿人头。

金大升乃是牛怪所变，腹内炼成一块牛黄，有碗口大小。他看了眼面无血色的袁洪，下定决心。金大升将袁洪平放在榻上，聚全身之力于腹部，吐出腹中牛黄，喂到袁洪口中。

待牛黄化作真气扩散疏通过后，袁洪终于睁开双眼，他吃力地直起身子，却只看到榻边卧着的黄牛尸体，顿时泪如雨下。

“梅山七怪就剩下袁洪了吧？”姜子牙立于帐前，眺望着东方，向身旁的杨戬问道。

“禀师叔，本以为他被秽物伤及五脏六腑，定熬不过三日，谁料居然被金大升舍生相救。”杨戬据实禀报，感叹不已。

“也罢也罢，今日午时全军出击，将其一举歼灭吧。”

“遵命。”

临近午时，姜子牙登上将台仗剑作法，只见风云四起，黑雾弥漫，接着便是霹雳交加，电光驰骤。方圆百里，灼灼火光燃烧开来，阵阵惊雷轰鸣不止，周军营内更是鼓角齐鸣，呐喊不断，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长兄，该下决心了。”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殷商旧臣齐聚中军大帐，全然不顾袁洪在场，连番劝告鲁仁杰尽快撤离。

鲁仁杰看着侧卧在榻上的袁洪，有些犹豫不决。

袁洪竭力起身，尽管耗费了金大升的全部精元，但他的身体依然十分虚弱。此时的袁洪暴瘦如柴，眼球突出，声音十分嘶哑：“将军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兄妹七人吧。”

“这......”鲁仁杰不知该如何回答。

“哈哈，我们兄妹七人是妖怪不假。那莲花做的哪吒，会七十三般变化的杨戬，死而复生的姜子牙就不是妖怪了？”袁洪冷笑道。

鲁仁杰一时语塞。

“你们走吧，本就没指望你们。”袁洪返回榻上，拄住铁棍，不再理睬帐中众人。

鲁仁杰哀叹一声，与殷商旧臣一起，率领亲信部队逃往朝歌。

那场关乎殷商命脉的战斗持续了七天七夜，只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哀声惨切，不堪听闻。

后人曾记载：“梅山七怪阻周兵，逞异夸能陷苦战。羊精身投罗网地，狗窦虽凶谁独死；力斩顽蛇建奇勋，蜈蚣遇险怎脱逃？朱真伏地先无填，牛黄纵恶自将生。杨戬纵横後亦薨，堪笑白猿多惹事，千年道行等闲倾。”

此时的孟津，宛如修罗场。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间，袁洪不带一兵一卒，手执铁棍走出大帐，面前即是杨戬一马当先的八十万周军。

杨戬大喝一声：“梅山猿头！今日拿住你定要剥皮抽筋！”

袁洪惨笑连连：“歹人杨戬，你有多大本领，敢将我兄妹赶尽杀绝？我与你势不两立，今日必将你碎尸万段，以报其恨！

杨戬不再多言，腾空而起，照袁洪头顶就是一斧，仿佛当年劈山救母一样劈将下来。袁洪凝神定气，随斧化作一团白气，护住其身。

待白气散去，袁洪已变作一通臂巨猿，仰天嘶声怒吼。周军阵中多人被震得七窍流血，肝胆俱裂。

杨戬见巨猿陷入魔道，料想时间一久，全军定遭灭顶之灾，急忙驾起一道金光，引诱巨猿朝山野跑去。

巨猿见杨戬纵祥光而去，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紧追不舍。杨戬疲于奔命，正当他不知要逃到何处之时，忽然一阵香风徐徐而至，芬芳异常，杨戬感到无比心旷神怡。

顺着香气找寻片刻，只见一五彩祥云悬于半空，黄色旗幡若隐若现，旗下有一青鸾，上面坐着一位道姑。道姑身旁立着的三四对女童，齐声叫道：“无知杨戬，娘娘圣驾，还不拜见？”

杨戬虽不知来者何人，但还是向前抄手施礼道：“弟子杨戬参见娘娘。”

道姑和颜悦色地说：“杨戬，叫我女娲娘娘好了。今见成汤气数已尽，周室天命所归，特来助你降伏梅山怪客。”

杨戬赶紧叩首：“弟子杨戬不才，还请女娲娘娘赐教。”

女娲微微一笑，命青云女童将缚妖索赠与杨戬。

杨戬跪倒在地，匍匐拜谢，女娲又是一笑：“我再授你一法宝，可收伏此精怪。不过你要记住将这精怪的首级带给太上老君。”

杨戬接过法宝，再次叩首拜谢，女娲携女童起驾回宫。

杨戬将法宝展开一看，心中甚是欢喜：“好一个山河社稷图。”

杨戬一丝不苟地按照图上所述依法行之，将其悬挂于一古树之上，转身迎向狂奔而来的巨猿。

巨猿见杨戬正面朝向自己，咆哮道：“杨戬小儿，你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的是谁，还不好说呢！”杨戬大笑一声，使开三尖刀直取巨猿。

巨猿抱起双拳迎面交还，又是大战一番，杨戬也不恋战，连战连退，巨猿紧随其后。眼见一座高山现于平地之上，杨戬飞身上山，巨猿不知此山乃山河社稷图所变，也跟着赶上山去。

杨戬见巨猿中计，纵身一跃，下了山河社稷图，只留下巨猿在山上左跑右跳。

这山河社稷图的无穷妙处，后人曾有云：“如四象变化，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想前即前，想后即后。”巨猿沉醉其中，不觉现了原形。

忽然，一阵异样甜美的香气扑鼻而来，白猿爬上树梢，抬手瞭望，只见一棵绿叶森森的桃树长于百米开外，树上挂着一颗鲜嫩多汁的仙桃。白猿心生艳羡，飞树穿叶于山中，一路狂奔，将仙桃拦进怀中。

诱人的馨香令白猿欣喜若狂，一口就将仙桃吞了下去，心满意足地靠在古松下，将脚搭在一旁的石头上。

不等白猿回味仙桃的美味，杨戬已提刀杀来，白猿想要起身御敌，却一下子瘫倒在地。原来，刚才那仙桃有蛊惑之术，只要吃了，不管是人是鬼，是神是仙，皆会浑身无力。

杨戬趁机一把抓住白猿的头皮，用缚妖索将其捆住，接着收起山河社稷图，望正南方向谢过女娲后，拖着白猿，驾金光返回周营。

杨戬擒白猿至周军大营外，军政官报入中军：“启元帅！杨戬等令。”

姜子牙来不及更衣，赶紧走出大营，只见杨戬身旁捆着一头白猿。

杨戬见到姜子牙，上前禀报道：“弟子与袁洪战于郊野，仰仗女娲娘娘秘授一术，将这妖孽擒获，还请师叔发落。”

姜子牙面露喜色，下令道：“此恶怪助纣为虐，害人无数，情殊痛恨，推出斩之！”

众人将白猿拥至辕门，杨戬抬手就是一斧，猿头应声落地，却不见任何伤口。众人莫不惊奇，只见一道青气冲出脖颈，长出一朵白色莲花来。花瓣一开一合，又生出一个猿头。杨戬连砍数斧，猿头也跟着长出数个。

“这猿猴既能采天地之灵气，便会炼日月之精华，故有此变化！这也无难。”姜子牙命杨戬立于一旁，口中念念有词。一阵异动作响，众人循声望去，一香案从中军大帐飞出，落在姜子牙身旁。

姜子牙打开香案，取出一个红葫芦，置于香几之上，又揭开葫芦盖，一道耀眼的白线光跃出三丈多高。姜子牙先打一躬，片刻过后，一宝物现于其上，长七寸五分，有眉有眼，眼中射出两道白光，将白猿钉住身形。

姜子牙又打一躬，宝物飞起半空转了两三圈。等众人回过神来，白猿已猴头落地，鲜血横流，如奔流之江水，众人愕然，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13.

五行山下，孙悟空惊叫着睁开双眼，三百多年来，每次入梦都会重复同样的画面。

“听每年来一次的一位方士说，这袁洪是自己的前世，也不知真假。”孙悟空暗自笑了笑，看着不断落下的雪花，伸出毛茸茸的手掌，将片片雪花托在掌心。

就在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清瘦的孤影，孙悟空心中大喜，但却假装生起气来：“好你个干令升，今年怎么来得这么迟？”

“哈哈，这不一直忙着写书嘛。”干令升说话间便走到孙悟空身旁，抖了抖肩上的雪花，俯下身子将孙悟空头上的雪花抹去。

“哈哈，写书？你都多大年纪了？”

“貌似比你年轻吧。”

“也是也是，快说说今年都有啥好玩的事。”

“别急嘛，等我把酒倒好。”

五行山下，一人一猴，就那样你一杯，我一杯的饮起酒来，说说笑笑，任凭雪花将四周银装素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