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天堂太远 人间正好

如果剥去所有华丽的繁复的动人的外衣,结婚这项大工程归根到底就只剩下两件事:请客,吃饭。

而陈默与苗苑的这桩婚事比较麻烦,因为他们要请三顿:陈默家,苗苑老家,还有陈默的兄弟们。陈默不知道他老妈还要缓多久才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下台阶,而兄弟们的时间得听夏明朗决定,于是这三顿中唯一可以由自己控制进度的也只剩下了一项。在婚礼设计这个问题上,苗苑是全世界最庸俗的人,她向往着那些最庸俗的东西,细腻的白纱,像山一样的多层蛋糕,很多很多亲友,很多很多的祝福。

这是她人生最大的盛事,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得到尊重和娇宠,好在陈默对这些繁琐的礼节完全无所谓,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因为心情舒畅的缘故,陈默的笑容很亲切,苗苑便觉得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因为她有个全世界最疼她的老公。如果不算上那位可怕的婆婆,她的婚姻简直近乎完美,而现在也没有关系,因为缺陷也是一种美,假如一个人的心情足够好或者自信心足够强大,他就能欣赏这种美。

很显然,苗苑是前一种。

苗苑的老家城巿规模不大,于是半个小城都好像沾亲带点故,酒席单子列出来排开近二十几桌,陈默看着头疼,他家里人丁单薄,亲戚极少,感觉要认识200多号亲朋好友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苗苑在自己家的地头上占山为王,兄弟姐妹们都被调派出来,苗江和何月笛两边都是大家族,有足够多的人让她去折腾,陈默恍然就有如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晚上他向陆臻报告进度时说起此事,陆臻郑重地关照他千万别不耐烦,陈默一叠声地答应了。然而很奇怪的,他倒还真没不耐烦,婚礼于他到底是桩新鲜事,他也很好奇,想知道一步一步地能怎么走下去。

陈默的兄弟不多,他自己请假走了,成辉要顶班,下面的连排长们也难磨开人,最后还是原杰有义气,自己请了年假陪他过去,同时做为男方唯一的陪客毫无悬念地当了回伴郎。方进收到消息在电话里很哀怨很伤心,强烈要求看照片,看到照片又嫌人长得难看,他总觉那人是代他去站站的,原杰完全没有帅到可以代表自己,陈默不得已安抚了方进良久。

婚礼上男方家里没来人,女方的亲戚们自然也有心生疑惑的,不过那些疑问全都被何月笛以家中独子,父亲身体不好行动不便为由敷衍了过去。

其实何月笛倒宁愿陈默老妈别直接跟着过来,她对此人有心结,见面时脸色注定不会好看,陈默那个妈看着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她们两个老的闹得不好看,小城巿消息流传得快,一转眼整个小城都知道,那才叫不可开交。俩亲家相对成陌路虽然糟糕,总是要好过当面撕破脸。

因为陈默是孤身前来,小城里古早流传下来的那些繁琐的礼节也全没了用武之地,苗苑的表姐妹们便颇有些不甘心,开门费狠狠地敲了陈默一笔,敲得苗苑心里直滴血,她心想,你们这是在抢我的钱啊~~

婚礼那天陈默没穿西服,穿的是武警的礼服,前一天专门拿去浆洗过,笔挺的深绿色呢料,金黄的绶带,军靴黑亮,笔直地站在门外,即使没有一辆加长林肯在边上候着,看着也打眼得很。

苗苑的表姐妹躲在门后边不肯开门,笑嘻嘻地说着一堆堆的难题,陈默从来没有与人纠缠言辞的能力,原杰迫不得已只能挺身而出,不幸被人调戏得极惨。苗苑从楼上的窗子里偷偷往下看,只觉得那画面欢乐又喜庆,而她的男人,天下第一的帅。

最后陈默同志豪迈地用重金砸门,女孩子们欢笑着把人迎进去,陶迪抱着苗苑从闺房里出来,陈默顿时错愕。他对此人第一印象就不好,总觉得是个跟他抢老婆的,虽然前一天晚上苗苑详细地向陈默解释过流程,可陈默条件反射之下还是直接下手抢人。陶迪眼睛一眨的功夫,手里就是一空,他哭丧着脸笑道:哎,心急也不是这么急的吧!你自己抱下楼还是要付我钱的,我是你大舅爷!!

陈默冲他笑笑,轻而易举地抱着苗苑下楼去。

这是最热闹的婚礼,最杂乱也最平凡的,司仪有些恶搞,大厅里人声鼎沸,来来回回有很多小孩子在窜来窜去,苗苑穿着大红色的旗袍带着陈默跟着家人逐桌敬酒。她有些不开心,觉得这场面办得太不唯美,可是回头想想又觉得不应该有什么不开心,毕竟该做的都做了。

反倒是陈默觉得还好,原本他就是把婚礼当成一桩艰巨的任务来看待,没有过高的期待,也就不会有失望。他握着苗苑的手问累了吧?苗苑摇摇头,脸上红红的,因为喝了酒,更因为心情太激动。

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洞房花烛夜,于是苗苑由衷感慨如果在花烛之后还有能力洞房,那得是怎样剽悍的体力?不过也对,古时的新娘是不用这样满场飞的,她们只需要坐在屋里等着陌生的男人来挑盖头。

可是……苗苑专心看着陈默,那样多可怕?

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

会亲密无间地守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总是要自己挑的才好,总是要自己喜欢的才好。天底下的男人多了去了,再好再帅又怎么样?不是自己的,只有这个人是她从无到有,慢慢地在心里刻下的。

他是自己的。

所以,即使有缺陷,即使还有很多很多的不美满,苗苑都觉得幸福。

总听说婚姻琐碎得可怕,总要有一点爱情在,才足以消磨那些细小却无穷尽的棱角。

陈默的工作很忙,苗苑也不闲,通共请到五天婚假飞来飞去的就把事儿给办了,沫沫戏称,你们这叫结飞婚。陈默在回程的飞机上看苗苑神色凝重不像平常时的欢喜愉悦,就疑心她还是在纠结婚礼的场面问题,于是打定主意在西安这场一定要办得够大够威,女人一辈子就风光这一次,他很乐意让她得个心满意足。

只是韦若祺那边依旧还在端着架子找台阶下,陈默提议了几个饭店都让她给拒了,陈默即使心有不满也只能顺着她,他也知道他妈不是真的看不中那些饭店,她只是需要显示她的权威与控制力,好在妈就是妈,妈总有一天会消气会妥协,陈默不着急,他可以慢慢等。

女人果然都是麻烦的生物,陈默感慨。

而男人……则是偶尔会让他欣喜若狂的生物。

夏明朗的一个电话就让陈默兴奋不已,他那位欠扁的队长用一种四六不着的淡淡口吻说周末有空不,有空一起吃点啥?陈默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堵,他连值勤表都没看就直接说有,夏明朗了然地笑了笑,说行,到时候找个车来接一下,人不少。

陈默心怀忐忑地问他能来多少。夏明朗故意顿了一会,笑声诡诈,他说到了你不就知道了吗?

陈默握着话筒默默无语。

周末……不算太遥远的日子,陈默忽然也决定要把这个惊喜保留下去,他郑重地关照苗苑那些都是他的兄弟,最好最亲的兄弟,曾经无数次在枪林弹雨中救他生转。陈默说得太过激|情,以至于苗苑被过分震惊得反而没了表情。

枪林弹雨……生转!

晚上,苗苑翻身抱住陈默半边身体:真好,你以后不必再经历这些了。

周末时陈默租了一辆小客车,他心中有不切合实际的期待,总觉得车子越大,来的人就会越多,苗苑在他的要求之下精心打扮光彩照人。陈默不知道飞机的班次,站在出闸的口子上翘首等待,苗苑从来没见陈默这么着急过,便走过去握着他的手。陈默绕一个半圈把苗苑揽进怀里,低头又一次说起:“他们都是我兄弟。”

苗苑惊讶地看到陈默眼底泛出水光,虽然是极淡极薄的一层,也是奇闻异事,她伸出手抱着陈默说:“我知道的,我知道。”

陈默的视力过人,夏明朗一行人即使穿着便装,也远远的刚露出个头就被他看到了,方进像一只小花豹子那样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插,气势极猛地撞过来,陈默张开手臂抱住他,被撞着身子一晃。

“默默,我想死你了!”方进夸张地大叫,大眼睛里闪着光。苗苑好奇地歪着头看他。

陈默与他的兄弟逐一拥抱,最后才轮到夏明朗,老夏队长笑嘻嘻地抱着肩很有姿态地看着他,陈默蓦然心中一动,立正敬了一个军礼,说:队长好。

夏明朗连忙还礼,口气带着亲昵的抱怨:“玩什么呢,你这是!?”

陈默低头笑,伸手把苗苑拉过来推到夏明朗跟前:“我媳妇。”

苗苑笑得甜甜的,又乖巧又可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给夏明朗鞠了个躬,笑着说:“队长好。”

“哟……哟哟,快别这样……”夏明朗夸张地指着苗苑:“这么漂亮啊?”他压低了声音贴到陈默耳边笑:“好小子……老牛吃嫩草啊?怎么拐上手的,真人不露相么!”

陈默脸上顿时一红,摸了摸鼻子问道:“陆臻呢?什么时候到?”

“哦,他还在天上呢,还得有一阵。”夏明朗脸色不改。

“那,找个地方等等他吧。”陈默转身招呼兄弟们。

来的人不算多,十余个,可也不太少,老一辈都退得差不多了,新一代与他到底差了一层,陈默想起问徐知着怎么没来,夏明朗告诉他徐知着去外面受训了,陈默点了点头,神色略僵了一下。

他知道那个受训机会,那是他曾经期待过的,不过,现在这样也好,都挺好。

即使穿着最普通的便装和运动服,像这样十几个身材高大精悍的男人凑在一起也仍然引人瞩目,陈默领着他们在机场的咖啡厅里随便点了些东西,饮料没有太多人碰,倒是把柠檬水喝了个干净。方进太久没看到陈默,兴奋过度,揪着他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其他的那些队员们也是,水北天南,好像个个都存了一肚子的话。苗苑很乖巧地没有插嘴,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陈默在桌下握着她的手,心里很感谢她这样懂事。

说话间,陆臻中校风度翩翩地从门外进来,因私出游,他穿的也同样是便装,浅色的高领毛衣,藏青色薄呢短风衣,工装裤,脚下踩着一双黑色高统军靴,十成十的精英模样,十成十雅痞气质,一推门就马上吸引全场目光,把那些个威猛的民工毙得那叫满地找牙(陆臻语)。

苗苑眼睛一亮,指着他说:“你你……我好像见过你……”

陆臻笑容可掬:“小姑娘,expresso,做得好喝我才会再点哦。”

“对哦!”苗苑确定自己的记忆力没退化,很是欣喜:“你看着比原来白多了,一下子就年轻了……都不敢认了。”

“是吗?”陆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夏明朗猝然发难,从背后勒住陆臻的脖子,故作凶狠地威胁:“这么多人等你一个,摆谱儿哦?有什么表示?”

陆臻被他勒得直往后倒,马上求饶:“我罚酒三杯!!”

众人不屑地起哄,这算什么表示?

“得了吧,就你,三十杯还差不多。”夏明朗松开手,恶趣味地撸乱了陆臻明明很有型的短发。

陆臻显然并不介意,仍旧笑得极为灿烂,一头扎进老战友堆里问寒问暖。陈默很欣喜地发现众人的焦点在瞬间转移,他长长松一口气从围攻中脱身出来。苗苑拉拉他的手说:“人齐了吧,让他们回去聊?”

陈默低声说:“人多了点,等会喝过酒,可能会有点闹。”

“没事儿,最多砸场子嘛!”苗苑大力地推他。

按陈默的意思本来是要去馆子里吃好的,可夏明朗却觉得兄弟们难得聚一下,重要的是乐呵,吃什么不是吃,谁还在乎那个,在外面地方闹起来到底拘束不方便,陈默想想也有道理,就从相熟的饭店里叫了几个菜,到中午让他们送过来。

陈默领着众人回家,楼道里热热闹闹地挤着在一起,刚好有楼里其他住客要下楼,错肩而过的瞬间,陈默一打眼看着眼熟,竟鬼使神差地主动截住了他打招呼,那人僵了一脸受宠若惊的笑,声音发硬地冲着陈默直点头。陈默指着夏明朗他们很骄傲地向他介绍说:“我老战友。”

“噢噢……久仰久仰……”那人连忙做惊喜状,双手伸出去用力抓住夏明朗的手摇两摇。

夏明朗满眼天高云淡,说:“彼此彼此。”

于是那人傻着眼飘走了,走到楼梯转角处还忍不住回头张望,夏明朗笑眯眯地冲他挥挥手,转头对陈默说:“你吓到人家了。”

陈默愣了一秒钟,果断地决定把这件事忘记。

苗苑终于认定陈默这当口不正常,不能以他的常理来推断,她拿了钥匙先开门,招呼大家进屋。一帮长年住宿舍的男人们被“家”这种温馨美满幸福洋溢的东西刺|激得嗷嗷直叫,发出种种强烈的艳慕及赤果果的嫉妒的目光来追杀陈默。

陈默一手搭在苗苑肩上,他笑得很有分寸很骄傲,表情平静淡定,暗中心潮翻涌。

于是众人不断地叫嚣着:陈默,你他妈的狗屎运……陈默,这好事怎么就落你身上了……陈默居然连你都能有人要……陈默……

苗苑从厨房拿了果盘出来,各色的水果切得整整齐齐,边上摆着精致的小点心,苗苑搓着手站在旁边笑容腼腆:“尝尝吧,都是我做的。”结果刚刚平静了一些的男人们又开始起哄哗然,方进伸手过去看了半天,到了没下得了手去拿一块,太漂亮太精致了,不像他能吃的东西,方进顿觉大囧,转头求救似的看着陈默。

陈默嘴角略挑了挑,从茶几上拿个苹果扔过去,方进手掌一翻接住了,在衣服擦了擦直接下口就啃,苗苑急着嚷:“哎,我给你洗一下。”陆臻拦住她笑道:“算了,你洗过他又吃不下去了,某些人就是天生的贱命啊!”他仰头感慨,用牙签挑起盘中一块果肉,极为优雅而斯文地吃了下去,方进几口啃完了苹果溜过来,脚下使绊子,把陆臻压倒在地。

不同的人表达欢喜与思念的方式也不一样,有些人喜欢拥抱,有些人不喜欢,他们会有更私人的交流方式,比如说:打!

方进虽然够猛,然而陆臻的地面功夫也相当可观,围观的众人已经开始起庄,开赔率,买定离手,不追不悔,夏明朗像个大爷一样地坐进沙发里,一边欣赏杂耍一边吃水果,神情相当悠闲享受。

苗苑偷偷拉拉陈默指着夏明朗说,这是你们老大吧。陈默点说是的,他是老大。苗苑顿时肃然起敬。

很快的,人群中分出了阵营,陈默与夏明朗坐在沙发一角讨论关于人心变了队伍不好带了这一类具有学术性实践性的大问题,无奈夏明朗就连说正事也不正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偶尔抓起一个什么核砸过去,叫嚣着:陆臻,压他的腿……

小陆中校于是擦擦汗水继续战斗。

终于打到衣服都皱了两人才尽兴,自然看客也舒了心。苗苑又从厨房里切了新的水果出来补充,暗中感慨果然能吃啊,好在她是估计着十个陈默准备的东西。夏明朗听陈默抱怨90后的通病,笑嘻嘻地拍着陈默的肩膀说:行了,想当年我们看你们,还不是一肚子的火?可现在呢?还不是接得挺好。

陈默愣了一下,有点无奈。

陆臻打完架跑去卫生间里洗脸,方进没他那么多的穷讲究,直接扑扑身上的灰又扎进人堆里要好玩儿的。一开始苗苑被他拉着说陈默的光荣战史,苗苑听得杏眼圆睁惊愕地小嘴半张,她一向觉得自己老公天下第一,英明神武,可是到现在才知道她老公原来是如此这般的英明神武。可说了没太久广大人民群众都认为这些事他们都听过了,已经没有新鲜感,纷纷要求新节目。苗苑被迫抱出婚纱照来献宝,方进看着两眼闪闪亮的,不停地:嗷,默默好帅……嗷,嫂子好漂亮……

方进壮志雄心,双手握拳地发誓说将来他结婚也要穿礼服,说他们陆军的礼服比武警可漂亮得多呢!旁边有人埋汰他,说那礼服可眼跟前正在衣柜里挂着的,老婆呢?就凭你?

这话真是正中一脚踢到方进的心窝子里,他眨巴眨巴眼睛,眼神无辜而哀怨,苗苑从来就同情心泛滥,眼看着方进不开心了就试图安慰,她张口欲言,说:“方……方……”可怜这回一下子要认识的人太多,她到底没认全,方了半天终于方出一个词:“方小叔,你不要担心,你这么帅,肯定有姑娘会喜欢你的。”

“真的呀,嫂子?!”方进大喜,他对于苗苑叫他方小叔很是满意,尤其是对苗苑只叫他方小叔而不叫别人陆小叔、夏大伯之类的更为满意,他于是在瞬间充分地认可了这位大嫂:瞧瞧,人家那眼力价?一看就知道陈默跟谁最亲!!

“嗯,嗯!当然是真的!”虽然苗同学对嫂子这个词非常的感冒,可话赶话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那你托你嫂子给你介绍一个呗?”陆臻收拾完自己又暴帅地亮相,随口搭一句。

方进眼前一亮,马上拽着苗苑说:“对啊,嫂子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吧!”

“唔!”苗苑非常有责任感地严肃地皱起眉头,埋头苦想,转头看陆臻笑得明亮,马上好心地问道:“哎,你有女朋友不?要不要我帮你也一起留心?”她心想,我这真不是以貌取人啊以貌取人,不过这位看起来明显更好推销呀!搭着卖卖都能卖出去。

陆臻脸上僵了僵,依稀看到夏明朗目光戏谑地追过来。

“我有了!”陆臻很严肃很诚恳地说。

苗苑噢了一声,开始给自己认识的所有适龄、单身、未婚女性编号。

在饭店订的菜掐在正午时分送到,陈默开门时看到老板娘苏会贤亲自送货,马上愣了一愣,苏会贤于是笑得平和亲切:“刚好有空,就帮他们开个车。”

陈默把人让进门,看到后面跟着个穿白衣的厨师,苏会贤看到他眼神诧异连忙解释说:“今天店里不太忙,我就让小八带着材料过来了,这菜吧,现烧的总是要好吃一点。”陈默忙不迭地点头,心中很是感动。

苏会贤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她从陈默的只字片语中听出来今天这顿饭的意义非比寻常。世事常常如此,有时候我们为别人做很多,他们都不会太记得,因为那些事本来就不重要,可有时候偶尔尽心地帮一次忙,他们就会记长久,因为一些不足为人知的特别意义。苏会贤是个好商人,她一向都擅长用最少的时间精力来换取最大的回报,人情是中国社会最好的投资。

苗苑跟着她们进厨房,苏会贤领着助厨小八把材料铺开给她看,大都是些家常菜,但都是传统的美味,另外有几个考功夫技巧的,小八卷卷袖子已经开始干了起来。苗苑看到专业人士在场,声音有点怯怯,指着切配好的几盘素菜说这个我能做。苏会贤马上爽快地说那太好了,那就交给陈嫂了。

苗苑眼前一黑,用力抓住苏会贤说:“我叫苗苑。”

苏会贤会意地点点头。

夏明朗抱着肩慢悠悠地踱进来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苗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倒是苏会贤为人机变,指着长案上的材料说:“您看着办吧!”

夏明朗一通翻找,从袋子里拎出酱牛肉之类的冷盘菜,他洗了手,松一松五指,从刀架上抽出一把刀来绕了个刀花,直接秒杀苗苑。刀光霍霍连闪,不光是架式,那肉是真的薄,又快又薄又均,小八停了手上的活很羡慕地瞧着夏明朗:“师傅,你这手艺练多久的?”

夏明朗手下不停,随口答道:“十几年了吧。”

不一会儿的工夫,夏明朗已经把冷盘全切配好,苗苑与苏会贤流水似的把菜端出来排上桌,分发了碗筷招呼大家上桌。陆臻探头探脑地溜到到厨房去张望,被夏明朗提着衣领给扔了出来:连洗个碗都能砸成八瓣的东西,还是安分点别来厨房捣乱。

苗苑被连带着吓到,瑟瑟地站在厨房门口看夏明朗嘴叼一根香烟拉开架式颠菜,由衷感慨老大就是老大,就连炒个菜都愣是炒出了铁马江山的气概。陆臻的脸上泛红,大概是有心帮忙却被人撵出来有点不大好意思,讪讪的没话找话说:“帅吧!”

苗苑点头说:“真帅!”

“赶明儿让你们家陈默也练一手。”

苗苑的眼睛亮了亮,回头想想,还是……算了。

夏明朗下手炒了几个拿手菜,不多,但是有型,得意洋洋地排上了桌。苗苑被苏会贤推出厨房,她说你是主人家,你还是去陪客。苗苑于是也扭扭捏捏地在陈默身边坐了,小眼神羞羞涩涩的。酒过三巡,方进忽然一拍脑门,从口袋里翻出个小硬盒子来递给陈默,异常豪迈地说:“给你的。”

陈默眉角一皱:“不是说了别给礼嘛!”

“那哪儿行哪……你结婚这么大的事儿我得见礼啊!咱俩谁跟谁啊?”方进瞪圆了眼睛。

陈默无奈地笑笑,接过来拆了盒子打开,当场就愣了,挺漂亮的一个首饰盒子放着一只火光灿灿的钻石戒指,据肉眼观察,比他前些日子送给苗苑的足足大了一号。陈默同志默默无语了十秒钟,抬头无比困惑地看向方进:“你这是想干嘛?”

您这是想向我求婚呢,还是要撬我墙角?

“给你送给嫂子呀!”方进理所当然地回答:“默默,我跟你讲结婚这东西最重要了,一定得买个大的,我就知道你想不到这……”

陈默清了清嗓子说:“这主意谁教你的。”谅你小子也想不出这么天才的主意。

方进眨巴一下眼睛,有点犹豫,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与人分功劳,陆臻忽然从座位里窜出来溜到夏明朗身后去。

陈默拍桌子:“陆臻!”

陆臻笑得喘不上气:“我怎么知道他真买呀??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方进或者单纯无知,但从来不愚笨,他马上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起身就追过去,夏明朗抬腿格住他,笑道:“得了啊!吃饭呢!你自己没脑子啊?陆臻说的话都相信?该的你……”

方进不敢反抗,极为郁闷地站着。陈默叹了口气,把东西放好还给他:“行了,别难过了,先收着吧,将来总是有用的。”

陈默这样温和的语调让方进更觉得委屈,多好的表现机会啊,让人给搅成了闹剧。

“侯爷,我真不是故意的!”陆臻很拽地一手撑在夏明朗肩上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护:“是你问我结婚什么最重要,我说结婚戒指最重要,可我也没让你买啊……好好……你别瞪我,我是说过要不然你给陈默买个大钻戒吧……给他解决大问题……可我真是开玩笑的啊,我没想到你真会买呀!”

陈默拍方进的肩膀拉着他坐回去:“行了,心意都收到了。”

“对吧……你看陈默都不介意了……”

“行了啊!”陈默杀一记眼刀。

陆臻眨眨眼睛表示收到,可是笑嘻嘻的显然并不害怕。

苗苑不太搞得清形势,知趣地没有多搭话,她偷偷在桌下扯陈默的衣角,陈默拍拍她的手背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说没事儿,闹着玩儿呢。陈默敏锐的指尖上碰到一点坚硬微凉的金属质感,原本不玻璃的老心陡然生出一丝脆弱感,话说,当时正中他心口的不是那个戒指倒是那颗钻,活脱脱比他买的大了一圈啊!

方进,你小子真不是故意寒碜我吗?

苗苑手上那颗钻石真小到让人都看不到的地步了?那我不就是觉得钱应该要花在刀刃上,一个石头嘛,戴着好看就成了,而且苗苑她也没要求过,不是吗?……啊啊!!

陈默没有说话,他不能骂方进,他知道自己吵不过陆臻,陈默很内伤。

方进觉得自己办砸了事,他很难过,但是他不能向陈默诉苦,因为他这次砸的是陈默的事,可是他也不能去揍陆臻,因为目前夏明朗在护着他,所以方进也很内伤。而且以此事为引子,在饭桌的后半程中他的陈年囧事被大家揭发了一桩又一桩,方进深切地感觉到他在苗苑面前丢了人,非常的不开心。而很可惜的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不高兴只能维持三小时的家伙,所以没有人觉得有必要去关心一下他的不开心。

苗苑偷偷观察方进的脸色,觉得他们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唔……如果这个看起来特强壮的家伙真的暴走了,她的家会很惨烈吧……苗苑很小心地犯着愁。

在这张桌面上的都不是细嚼慢咽的主,所以饭菜虽然丰盛吃了没多久也就盆干碗净,苏会贤笑言他们真是饭店最喜欢的顾客。陈默原本打算招呼苏会贤和小八随便吃点什么,苏会贤笑着推辞了,说不习惯,还不如让她们早点回家。陈默也就没有多劝,他不是喜欢客气的人,他一向很乐意听别人说的办。

方进在饭后悄悄地跟上了苗苑,终于瞅了个空子把苗苑拉到无人的角落,额头上憋着一层热汗,声音急切,他说:“嫂子你们现在还缺点什么不,你让我表现一下。”

苗苑愣了半天,费劲儿地解释:“我们还真不缺什么。”

“嫂子,你也看到了,我今天这事整的……”方进苦恼地抓头。

苗苑想了一会说:“要不然你给我买个烤箱吧,一直想在家里买一个,可是想想店里……”

“好好……没问题,我给你买去!”方进等不及听完拔腿就想跑,苗苑一把拽住他:“你知道要买什么样的吗?”

“放心,我给你挑好的大的。”方进表忠心表得很豪迈。

苗苑额头冒汗,心想还好我把人给拉住了,要不然非得给我搬一个双层的柜子回来,她转头去找了一张纸,郑重其事地把她要的牌子和型号都写在了上面。对比方进的前一项结婚礼物,苗苑实在觉得结婚讹个400多块的电烤箱已经很厚道,相信陈默也不会说什么。

方进接了纸片像宝贝似的揣在兜里,飞也似的出门去,陈默刚刚把苏会贤他们送走,手上慢了一步没抓到人,回头问陆臻,方进这是干嘛去?陆臻摊摊手表示这次真的不关他的事。方进生怕陈默会拦他,急着溜走也没问个路,站到楼下才开始茫然四顾,思考应该去哪里买那玩意儿这种实际性问题。不过,反正就是个烤箱嘛,随便找个超巿应该就能搞定了,方进信心很足地打算问路,堂堂的王牌,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岂不是要笑死人?

那边苏会贤刚刚把东西装好车,倒车过来正要出小区,看到方进一个人走在路上便心中一动,让小八靠过去停在他身边,摇下车窗招呼:“兄弟去哪儿,上车我捎你一程?”

方进一眼认出那是给陈默家做饭的号称饭店老板娘,马上老实不客气爬进了车里。

话说天下喂饱人的职业应该都是一家,方进略一寻思就觉得他可以咨询苏会贤,果然苏会贤弹着纸页说:哦,这个呀,容易啊……等会,下一个路口我放你下来,旁边就是家苏宁。

方进点头,笑得很得意。

苏会贤把纸页折好还给他,冷不丁看到方进手侧一道半新不旧的伤口,不自觉脱口而出:“你这是?”

方进瞧了瞧神色淡然:“哦,前两天划到的。”

“哎呀,你这口子深,还是要处理的,要包起来好!”苏会贤拉过方进的手细看,她年纪轻轻就出来一个人开店,有大阿姐心态,最怕手下人磕磕碰碰的出事,尤其是看到这种毛毛躁躁的小伙子就着急,一个不小心就是破伤风,当是好玩儿的啊!

方进让她握了一会,眼见对方没有放开的意思,浑身就开始不自在。对于女人,他是最叶公好龙的那一群,虽然平日里成天闲没事就YY漂亮姑娘姑娘漂亮,可真让他近距离地接触一个纯正的女人,他从骨头缝里都能长出虫子来爬。

苏会贤看得精细,马上又发现了新伤口,顿时就怒了,指着伤口数落说:“你看看你,怎么搞的,新伤叠旧痕的……你们这种小伙子呀,我见多了,仗着年轻不当回事。”

方进黝黑的脸上显出红,很小声地反驳:“我不小了。”

“不小了哦?”苏会贤打趣他:“你有二十了吗?”

方进脸上红得更厉害,小声嗫嗫地分辩:“我都快三十了,我83的。”

苏会贤吃了一惊,言行与年岁不相符的人她也见过不少,但是像方进这号的也差太多了,她还真想问问他:你对得起你这个年纪吗?方进被她盯得脸上发热,只觉得连耳朵根都开始烫,他转转手掌想从苏会贤那里脱身,苏会贤下意识地手上一紧,方进马上又僵了,苏会贤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害羞了。

按说苏老板生得娇美,平日里打扮好了秒杀个把毛头愣小子也是常有的事,可今天就是奔人家里当小工去的,脂粉未施,破衣烂裳,就这也能秒到人,让苏老板的虚荣心得到无限的满足。

苏会贤只犹豫了几秒钟,声音就温柔下来,轻轻放开了方进说:“你看你啊,这么大年纪了,做事跟个小孩儿似的,你不说你三十,我真觉得你才十八。”

方进低着头,无限的羞愧。

“对了,你们刚刚在外面闹什么?什么戒指?”苏会贤不自觉地就是想逗他,这年头会害羞的男人实在太少,尤其是会害羞的猛|男。方进顿时更加羞愧更加不敢抬头,只可惜他受过无数训练,却从来没人教过他怎么对待这样温柔亲切的人民姐妹,他凭直觉就认定他无法拒绝她,于是纠纠结结地把戒指从口袋里拿出来:“就就,就这个,我让人给骗了,陈默结婚嘛,我以为可以拿这送礼。”

不会吧,真的??虽然当时这两人在厨房里听着就觉得应该这么回事,可是一旦坐实了,还是笑果非凡。

小八虽然没回头,可是一边开着车直接笑出了声,苏会贤到底功底深厚,即使忍得牙酸还是没笑,反而同情地看着方进说:“什么人嘛,这是,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

“就是呀!”方进顿时就激动了,活脱脱革命战士看到老区亲人的感动心情。

苏会贤随手开了盒子看,心里哗了一声:这小子是真大方。她抬头瞧了瞧方进澄明澈亮的大眼睛,鬼使神差地把无名指戴进了戒圈里……

“噫,刚好哎。”方进很惊喜。

苏会贤转了转戒指恍惚了几秒钟,忽然扬头笑道:“那送给我吧!”

“啊!?”方进愣了。

“怎么,舍不得啊?反正你留着也没用嘛,你看我刚好……”苏会贤美目盼兮。

“可……可,那那,挺贵的!”方进吱吱唔唔,说到一半又觉得跟漂亮姑娘谈钱挺不好意思的,于是更加窘迫地抓着头发说:“你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苏会贤!”苏会贤嘴角一弯,巧笑靓兮。

“哦……啊啊,你不会真想要吧,我我……我给你买个便宜点的行不行?”方进是真有点急了,虽然他一贯地没有金钱意识,可一万多块怎么也不是个小事,陈默是他过命的兄弟,他送点什么都不过份,可这姑娘,漂亮是漂亮……也不能一万多块钱说拿走就拿走了吧??

苏会贤盯着他看:“多便宜的?”

“一、一千……”方进察颜观色,猜度对方的真实意图:“要不然两千也行吧……可你看,我跟你也不熟,你说……”

苏会贤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把戒指拔下来装进盒子里还给方进:“行了,跟你开个玩笑的还当真了,一千还两千,你真当自己是冤大头啊?”

方进松了口气,嘿嘿笑着说:“那你不是想要么。”

苏会贤愣了一会儿,又无语了一会儿,才道:“说你冤大头,你还真就是冤大头,女孩子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你给得起吗?”

方进满不在乎的:“那不才一两千么,真给不起就不给了呗。”

苏会贤低头失笑,过了一回会儿扬手指着窗外说:“你到了。”

方进噢一声,蹿下车的动作灵活而舒展,苏会贤扒着车窗上招手说:“哎,你叫什么名字。”

“方进!”方进转头冲着她笑,黝黑端正的脸,粗眉大眼的爽朗,怎么看都是二十岁的朝气。车子开动,苏会贤最后向他挥了挥手,慢慢开远,方进握着口袋里的字条紧了紧,踌躇满志地去准备干他的大事儿了。

虽然烤箱居然如此的便宜这让方进觉得很憋闷,但是做为一个很乖的小弟,他还是很听话按苗苑纸条上所写的准确地把东西搬回了家。陈默在门口看着他苦笑,说你真能折腾。

基地的人请点假不容易,尤其是一下子拉出这么多人,所以夏明朗怎么凑也只挪出两天的空。陈默本来打算晚上请他们去宾馆住,却被一致地否决了。搞那么麻烦干什么,在哪儿不是睡,更何况也没人想睡啊!在亲眼见证了一位兄弟从此走向幸福甜蜜的康庄大道之后,同志们的心情都很激动。

晚饭主要是苗苑和夏明朗的手艺,当然,其它有手艺的同志们也跟着去亮了个相。陆臻自告奋勇地要求洗碗,打碎透明微波炉碗一只,陆臻的解释是:我以为这个是钢化玻璃的吖!

夏明朗瞧着他笑得很诡异,于是陆臻就不解释了。

临到半夜苗苑提议说你们吃宵夜不?众人闻言又一次对陈默进行了赤祼祼的嫉妒攻击。于是苗苑就用新买的烤箱给大家做焦糖鸡蛋牛奶布丁吃,其实那玩意儿真吃到嘴里也还好,就是烤起来那个味实在让人受不了,满室子都是那种甜蜜的奶香,好像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都让蜜蜂和牛奶浸得透了,一滴一滴地流出来。

陆臻抱着肚子诚恳地说:“默爷,小心身材。”

众人点头不迭,嫉妒的眼神更加红果果。

心里高兴,就玩得疯,什么事都折腾过了,打牌,打赌,捉单放对地掐架。陆臻看到苗苑疲惫地坐在一边揉眼睛,走过去坐她身边笑着说:“嫂子,累了吧,麻烦你了。”

苗苑连忙摇头说:“不累,挺好的,大家开心嘛。”

“是呀!”陆臻笑得嘴角弯弯的。

苗苑偷偷用余光打量他,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真是生得好。在陈默身上有一种先声夺人的气势,合眼缘的直接就会被吸引,于是五官到底如何反而不重要。可陆臻不是的,他是当真长得帅,眉目清亮,鼻梁挺直,嘴角弯弯的好像永远都带着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他,而且越看越舒服。

陆臻转转了眼珠冲苗苑笑:“嫂子,有事儿吗?”

苗苑一阵懊恼:“不要叫我嫂子!”

“那叫你什么,苗苗么?我怕默爷揍我啊!”陆臻笑得更欢了。

呜呼,被帅哥TX了,苗苑更加沮丧,忽然开始庆幸自己没揽上给陆臻介绍女朋友这么艰巨的任务,如此狡猾又腹黑的帅哥其实也挺难推销的,一般人不敢入货。苗苑这么一想,对陆臻的女朋友又更加好奇起来,她偷偷找了一下陈默,发现后者正在忙,于是大着胆子八卦:“哦,你真有女朋友了啊?”

陆臻做出个惊讶的样子:“怎么,看着不像啊?”

“也不是,”苗苑费劲形容,“就,就想不出来你女朋友应该啥样,挺漂亮的吧!”

陆臻踌躇一阵,说:“还……行吧!有时候人也不是看脸的,气质,气质问题,还有个性相合吧!”

“对呀!”苗苑一阵激动,如遇知己:“我也觉得,气质好才是真的好!”

“嗯,你们家陈默气质挺好的,就是脾气坏点,你平时让着他点。”

“还好啊,我觉得陈默脾气挺好的。”苗苑马上反驳,她素来听不得别人说陈默坏话。

陆臻于是只能笑,迎合着苗苑的心情往下顺,尽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陈默这人吧,当然是很好的,就是有个毛病,他不爱出声,他要是不高兴他就会一个人闷着,你反正多担待……别跟他斗气。”

苗苑点点头很有责任感地说:“我会的。”

“行,加油!”陆臻看着苗苑血气很足的小脸心生恶趣味,他压低了声音凑近说:“快点儿啊,兄弟们都看着呢,给咱们整个干儿子出来。”

苗苑瞠目,万万没想到初次相识这人就如此直接,非常干脆的被闹了个大红脸,手足无措地愣了一会,慌慌张张地窜起来逃了。陈默注意到动静不对,转头去看她,苗苑脸上红得火烧连营地靠到他身边去。夏明朗一手指定了陆臻问:“他欺负你啊!”

苗苑点头又摇头:“也也,也没有啦!”

“别怕,我帮你欺负回来。”夏明朗眨眨眼睛,卷起袖子去拎陆臻,陆臻的反应倒是灵敏,马上跳起来就往阳台躲。

唉,苗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身手好,可我们家五楼吖,你应该是跳不下去了。

就这么玩啊闹啊,天好像呼啦一下就亮了,白天陈默开车带着大家去城里转了一圈,陆臻这次带了只硕大的黑色单反相机,据说是从他姐夫手里淘来的二手好货,叫什么无敌兔。陆臻拿着它像个专业摄影师似的狂得瑟,好像不要钱似的按快门,方进想拿来玩,陆臻就吓唬他砸了给赔四万块。

方进不屑地撇着嘴说:“你就吹吧!你怎么不说这是世界上最贵的相机来?一拍照的要四万块,吓唬谁呢?”陆臻一本正经地说:“它还真不是最贵的,最贵的那种叫大马三,要十万块。”

方进怀疑地看着他,呵呵笑:“看来这马就是比兔子要值钱啊!”

夏明朗走过来问:“什么兔子啊,马的?”

陆臻手忙脚乱地把相机藏好,说:“队长没啥,就是方进饿了,要吃兔子。”

夏明朗想了想,走到前面去:“行啊,我给你们想办法。”

方进看夏明朗转身就下脚踹陆臻:“凭什么说是我要吃?”

陆臻熟练地跳开,压低了嗓子回击:“你敢说你不要?”

夏明朗在野地里随手就能烤出脂香肉滑的兔子来,到了大城巿反而麻烦,他们最后去回民街边的小巷子里找了个摊点,夏明朗借了人家的炭炉开烤,脂香四溢引得摊主也跑过来套近乎学手艺。苗苑咬着肉口齿不清地对陈默说你们队长可真是好男人啊!陈默大惊,几乎失色,怔了半天没能把夏明朗和好男人这三个字划成等号,他于是感慨女人的思路果然是诡异的。

再怎么舍不得分离,时间还是会一分一秒地流过,陈默开车去机场的路上几乎一字不发,方进在闸机口上狠狠地拥抱他,声音很伤感,他说明年请到假就来看你,到时候给我整个小子玩哈。陈默点点头说好。

夏明朗拉着苗苑说话,很诚恳很温柔很长辈,他说小姑娘别怕,以后陈默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苗苑瞬间就被感动了,眼泪汪汪地说好吖。

机场广播里悦耳的女声开始一遍一遍地催旅客登机,陆臻的班机早,先送走了。夏明朗那一行人拿着机票依次过闸机口,方进一步三回头地冲陈默挥手,苗苑看到陈默的嘴角抽动,平时永远泛着冷光的眼底蒙上水膜。她张开手臂抱住陈默的腰说你的兄弟们人真好。陈默低头,脸上的笑容很复杂,说:是啊!

他揽着苗苑慢慢转身,终于把一些东西留在了背后。

陈默想,似乎到这一刻为止,他才真正把自己与过去割开,他的青春年少,他的曾经过往,他终于有了一个交待。

他把那些人,那些曾经参与过他人生的人请过来最后审视他现在的生活,那就像一场考核,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期待着什么,好像一定要让他们看过,让他们认可了他才能继续这样走下去。

他花了几乎三年的时间来转过这个身,终于还是要抓住另一只手才能坦然地前行,未来的路可能还有很多坎坷,还有会有无数的不顺利,身边的肩膀或者还稚嫩,可是至少还有一个人,会与你相扶相伴。现在,他的后半生终于变得和前半生一样的重要了。

陈默用力地握紧了苗苑的手,苗苑扬起头困惑地看着他,小声抱怨,有点疼。

陈默笑了笑说:疼也不放。

苗苑直觉意识到这句话的份量,郑重地说:好的!

偌大的机场里塞满了南来北往的人,像是这人世间的一个节点,在这里有人相聚有人分离,有人继续前进,有人转身而去。陈默握着苗苑的手从喧嚣的人群中穿过。

尾声

在他们身后,一些人各奔了东西,巨大的银鸟向云层中爬升,带着人们的梦想起飞。

人们期待的天堂或者在遥远遥远的天之彼岸,而幸福,可能只是此时此时刻握在掌心的那只小手,或者……就是如此……

或者天堂太远,你我在人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