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皆传，刀剑无眼，可却不知言语亦能伤人。刀剑伤人在身，可言语伤人却在心。

1

转眼间春日也就剩了个尾巴，天也渐渐热了。虽说这京城里的小贩换了一批又一批，可热闹的景象却丝毫不减，城里整日充斥着叫卖声和讨价声。

不知何时，这街上突然出现了一户暴富的人家。但奇怪的是，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富起来的。一时间众说纷纭，可到最后也没传出个什么来。

随着这家的暴富，这街上也多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女人。整日浓妆艳抹，头上插了数根金银簪子，手腕上也戴了数个玉镯子，穿着五颜六色的裙衫。手上不时还拿着一把团扇，学着别家的夫人轻轻扇着。见着以前的熟人就“热情”地寒暄寒暄。

“呦！章程他娘，你怎么还带着掉价的木簪子呀？我这个，可是银楼出的新簪子哩！”

“诶呦，你怎么还穿着这件衣裳呢？都灰扑扑的了，真不好看。”

“我衣服上的牡丹？这可是花了重金请最好的绣娘绣了有月余呢！怎么样，比你衣服上的好多了吧？”

这女人也就是四十来岁的样子。虽整日在街上游荡，却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那一张嘴惹得人十分厌烦。

这一天，我差了鲤和桃夭出门帮我买些滑石，顺道再采些石榴花和山茶。没想到鲤回来时气呼呼的，直接将篮子往桌上一扔就跳回了水中，怎么叫也不应。

问了桃夭才知道，今儿鲤戴了面纱出门，一阵风将她的面纱吹起，恰巧被那妇人看见脸上的红斑，就开始在街上大呼小叫，仿佛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事物一般，惹得鲤尴尬不已。

“真气人！”

2

杨氏每日回家后，必会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左看右看。

镜里的人并不胖，但因长期在农地里耕作，风吹日晒的。所以皮肤变得粗糙，脸上也长了许多的黄斑。

虽说每天出门前搽上了厚厚的香粉，又涂了厚厚的燕脂，可她还是觉得上街时别人总能注意到她的斑。

尤其是自己的嘴，杨氏最不满意的就是嘴了。不仅没有血色，而且也干瘪得厉害。

想想别家的夫人，一双柳叶眉，脸上白白净净的，嘴唇也红润饱满。一举手，一投足，满满富裕人家的姿态。

“哼，不过是用妆品堆出来的脸。”杨氏不屑地想着，“她们的嘴上啊，都不知道涂了多少口脂呢！听说那王家夫人还干着不见光的勾当呢！”

说到口脂，杨氏又不自觉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脸上的斑可以用香粉遮住，可这嘴……

杨氏忽地想到以前与别家媳妇的闲谈。

“诶，听说在这城里有家妆铺。他家的老板娘，常年身着红衣，戴了黄金面。技术和妆品啊，都是一等一的好呢！可惜要的银两太多，不然我也想去试试！”

贵？哼，现在自己也家大业大的了。随便一根簪子都能抵十盒燕脂，她的妆品再贵能贵到哪儿去？

3

杨氏带着一群婆子，在街上转了足足有三天，最后才在一家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妆铺前停下。

这妆铺门前冷冷清清的，也没怎么漆过，还是木材原来的颜色，几扇雕花门懒懒地开着。甚至连个牌匾都没有，只在门外挂了个牌儿，上面用毛笔写了“妆铺——香”这三个字，再无别的装饰。

“这就是什么香妆师的铺子？真简陋！还不如我家的柴房！”说罢杨氏拔腿走了进去。

这过了几天，鲤才有所心情好转。准备跃出水缸时，没想到正好一个白面婆子走了进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长相，一旁的桃夭就抄起扫帚往外赶人。

“去去去，这里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出去出去！”

“呦！这是哪个不识规矩的奴才？我是听说你们掌柜的手艺好才寻来的。不然，我才不来这种地方！我呸！”那妇人用袖子遮住嘴，刺耳的话语却接连刺破她的衣袖。

“你！”桃夭还想反驳下去却被我拦住

“杨夫人，既然你能找到这里，那就是咱们有缘。您先坐着喝口茶吧。”

桃夭得了空子在我耳边说：“这妇人就是那日说鲤的人！尖酸刻薄的很！”

“知道了知道了。”我转身又看向杨氏，本就不好的皮肤，因为她每日搽了厚厚的香粉与燕脂，脸上皮肤更加松弛。甚至转头时香粉簌簌地往下掉。“杨夫人过来是想看看什么呢？”

4

杨氏在我的妆铺里一直打转，把每个妆品都打开看了看，闻了闻。正巧看上了个蓝瓷罐，打开之后是一小罐口脂。

“杨夫人好眼光，这是我昨天刚磨好的口脂。里面加了些山茶和石榴花，颜色是朱红的，只磨了这一罐。”

杨氏想了想，正好自己需要一罐口脂来掩盖下自己干裂的嘴，就问了问价。

“五十两。”

这小小的一罐口脂竟要五十两银子！这可抵得上自己好几根簪子了！

原本杨氏打算放弃，可转念一想，自己身后还有众多婆子跟着。这要是不买，指不定就有什么闲话传出去了。

只能咬咬牙，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才五十两银子！这么便宜啊，我要了！”

回家后，杨氏握着一个蓝瓷罐盯了半天，“这一盒小小的口脂竟然问我要五十两银子！黑店！绝对是黑店！”

又暗暗下决心，要是这口脂不似她说的那么好用，就带人砸了她那铺子！

第二日

待杨氏起床梳洗一番后，用手指拈了点口脂，点在唇上。这一沾上口脂，她的嘴就立马红润饱满起来了，带着纯正的朱红色，丝毫看不出原先的干瘪。

“哎！你看那女的，又抹成那样出门。”

“是呀是呀，真好笑，不过她那嘴似乎与昨天又有些不同了。”

5

城里的小贩还是一波换了一波，可是城里气氛却不似从前的热闹。

“香掌柜！掌柜！”桃夭从外面匆匆跑进来，抓了我的茶就往嘴里灌，待喘了片刻后，说道，“那姨婆呀，差点杀了个人哩！”

杀了人？杨氏虽然惹人厌烦，可也不像是有胆子杀人的样子。

原来，自从杨氏得了这口脂之后，越发的对自己的嘴满意，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看上一看。

待一日她闲逛时，不小心与婆子走散了。于是自己摸索回去的路，只见离自己不远处有个凉亭，传出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这些衣服、玩具，你拿给那孩子用吧，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多谢小姐好意，可她要什么我自会给她买的。”

见凉亭内的人要出来时，杨氏赶紧躲在了树后。待那女子路过杨氏藏身之处时，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赵家的二小姐！

这过后，城内便流言四起。人人皆知，城中赵家二小姐，貌美如花，一头青丝，一张朱唇，一对芊芊玉手，一双三寸金莲。轻移莲步，有香风起，盈盈一笑，撩人心弦。

“这二小姐可真美啊！”

“我劝你可别想了。这二小姐啊，早都已为人妇啦！都已诞下一子咯！”

“什么？！这，连她出嫁的消息也没有啊。”

“说不定是二小姐自己找的夫君呢。我跟你们说啊！听说啊，这二小姐偷偷诞下一子后，就跟她郎君断绝关系了！孩子也被她郎君带走了！所以这才藏住了这一消息！”

流言也越传越凶，最后传到赵老太爷的耳中竟成了：赵二小姐在外已勾搭上好几个男子！

赵老太爷虽然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女肯定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可终将二小姐罚了禁闭，又差人去查明真相。

6

“大转变！大转变！”

“原来赵二小姐以前去游玩时，不小心弄伤了一个猎户的妹子！并不是二小姐的子嗣！”

“就是就是！这二小姐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

“一开始说有这事的人也是你！哈哈哈！”

事情虽然查清了，可这二小姐听到人们把她传得这么不堪，受到的打击太大，有几次想在房里吊死！

幸好被丫鬟们及时发现，可人救回来了，也变得痴痴傻傻的了。整日就念叨着“我没有，我没有”，请遍了全城的大夫也无济于事。惹得全府伤心不已。

这杨氏也因害得赵二小姐差点自缢身亡，气得老太爷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使杨氏在一夜之间破产，无奈之下回到乡下去，后就不得而知。

最高杀人者，以口杀人

次之，以笔杀人

再次之，以刀杀人。

杨氏虽只是一介妇人，可她却是最高杀人者。人们皆知，刀剑伤人，可这言语也可伤人，伤人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