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回来了？你又原谅他了？”默默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袁茜，你是不是有病？”

我的头埋得更深了。

我可能是病了，只是这种病一见到那个人就马上痊愈了。

时钟是23点30分，我煮了一袋泡面，加了一根马可波罗肠，我最爱的西红柿打卤面，可肖白却不大喜欢。

门开了，我知道他回来了。

脱了外套，那个英俊的男人看着我笑：“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吃饭了吗？我煮了面。”

他看着我摇摇头，“不了，不过……”

他笑着走到我跟前，抢过我的筷子，夹了一口面，塞进嘴里。

“好吃吗？”我问。

他皱眉摇头，“难吃，你怎么会爱这个味道？”

我没回他，只是低头吃面，是啊，我怎么会爱这个味道，就像爱你一样，怎么也戒不掉。

12点钟声响起的时候，我悄悄爬上床，肖白一个翻身抱住了我：“想我了吗？”

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想我，所以，我就回来了，茜茜，我们重新开始吧。”

上次他说这句话还是半年前，这次到底是怎样的女生呢？

能让他迷恋这么久。

见我不说话，肖白扳过我的身子，像每次归来时一样，他似乎又重新爱上了我。

我偶尔会想，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我身边的？

这十年来，断断续续，一次又一次，他是怎么做到的？

肖白鼾声响起的时候，我望着空荡的天花板发呆，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肖白是高我一届的学长，对他的第一次深刻的印象还是在大一那年，我被默默拉着去看她男朋友乐队的表演，“我男人，帅吧！”

默默的男友小贱是贝斯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文弱。

“主唱叫肖白，据说是校园偶像，超花心，你小心点儿！”

“我小心什么？”

默默一脸八卦地看着我：“他不就是你一直喜欢的类型吗？”

“我……哪有？”

他的声音倒是好听，可是唱的那首歌我完全没听过，所以没什么共鸣，视线停留在他脸上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本能告诉我，该跑了。

准备逃的时候，舞台上的歌声停了，我听见有人拍了拍麦克风，然后说道：“那个穿红裙子打算逃走的小姑娘，你要去哪儿？”

肖白说，从没有一个女孩儿敢从他的地盘这么明目张胆地逃离，那天的我，让他记忆尤为深刻。

如果按言情小说的剧情发展，我和他的故事应该肯定会有个美好幸福的结局。

2

我在办公桌前愣神儿的时候，“啪”的一声，一摞文件堆在我面前，“提炼一下精髓，做个PPT，下午开会给我做个汇报。”

我们公司新来的老总秦深，是个超级难缠的人，我有点儿怕他。

明明他有自己的专属助理，可不知为何每次他都会跨过我部门的经理直接指派我工作，这让我十分不爽。

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别惹老子，否则灭了你”的嚣张模样。

公司里有很多他的粉丝，显然我是另一派。

默默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头疼欲裂，严重的睡眠不足，我连喝了几杯咖啡，看着堆成小山的材料，笑了。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他似乎觉得我是台复印机，塞一堆纸进去，就能马上出稿。

单单因为他，光是这个月我就加班十次了。

最可恨的是，他每次都在快要下班前给我安排一堆工作，今天这出，已经算是照顾我了。

虽然对他的仇恨值颇高，但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我也勉强忍了。

下午的汇报很顺利，秦深的扑克脸上竟然露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笑容。

会议因为市场部磨磨叽叽没有重点的汇报，一直开到快下班才散场。秦深依然板着一张脸，但我知道，他明显的不悦已经从他手指的动作上表现出来了，这人不耐烦的时候，食指总是无意识地敲打桌面，从他第一次给我们开会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袁茜，晚上加个班，陪我去见一个客户。”我收拾好准备开溜的时候，秦深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领导，我下班了。”我指了指墙上的钟，“周经理还没走，要不我去喊她？”

“不用，你跟我去！”

“领导，我真有事儿，下次行吗，再说之前外联这种事儿从来就轮不到我，不都是公关部和市场部的事儿吗？”

秦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倒是分得清，我看你天天下班比谁溜得都快，不是没男朋友吗，那么着急回家干嘛？”

这人一定是从小就被人打得轻，竟然说出这么过分的话，虽然在公司里我一直是孤寡老人一般的存在吧，但是现在姐姐我好歹也是回家有人说“欢迎回来”的人了。

反正我也不是出来悬壶济世的，这种人不治也罢。

我面带一个拒人千里式的微笑，刚要开口，只听他又说：“真有事儿？”

我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哀求，“家里人今天过生日，等着我回去庆祝！”

“那好吧，这周五你穿漂亮点。”

“嗯？”

“陪我去见客户！”

行吧，这已经算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虽然秦深脸臭，但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因为这种事给人穿小鞋的人，自他来了之后，做事一直光明磊落，对事不对人，这点上我还是欣赏他的。

而我之所以不能加班的理由，当然是因为今天是肖白的生日，我要去取早就订好的蛋糕，回家准备生日大餐给他惊喜。

我从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回来，肖白还没到家，我来不及休息，就奔向厨房，准备大干一场。

耗时一个多小时，除了锅里熬的汤，其他的都被我端上了餐桌，可是肖白还没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流逝，四个小时之后，我倒掉冷了的菜，自己吹了蜡烛，关了灯，爬上床。

或许，他不会回来了。

就像他第一次离开我的时候说的那样，他说：“茜茜，我去去就回。”

每次都是同一句，他从来都不找个好一点的借口。

而我，每次都是笑着对他说：“去吧，我等你回来。”

3

肖白一夜未归，我用遮瑕膏仔仔细细涂了好半天，才遮住我硕大的黑眼圈。

默默走到我跟前，“怎么了？我看你印堂发黑，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难道肖白又失踪了？”

我没言语，默默却一脸惊喜地笑了，“茜茜，今晚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走开！”我没好气地推开她。

默默这些年来一直在自责，她后悔那天拉我去看那场演出，后悔阴差阳错地让我遇见了肖白。

后来小贱劈腿了一个学妹，我陪她坐在宿舍的天台上喝了一晚的酒。

“他说他遇到了真爱，去TM的真爱，当初他也是和我这么说的，这年头，真爱没有二两猪肉值钱。”

默默是那种干脆果断的人，不似我，慢热又执拗，总是舍不得又放不下。

一夜未眠，我恍恍惚惚，开会的时候打起了瞌睡。

猛的一声咳嗽把我惊醒，我看着秦深，他目光所及之处，满是冰冷，吓得我打了一个激灵。

“晚上加班！”

“啊？都哪些部门，我去通知？”

“只有你。”

“啊？做什么？”

“等通知……”

“……”我对他的恨意又提升了百分之五百，我看了眼表，距离下班还剩不到3分钟。

自古贱人有天收，怎么没人收他呢？

我看着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PPT，这几天我已经改了不下20次了，也不知是我水平太差还是他表述不清，如今里面的内容我早已倒背如流，他却依然不满意。

“秦总，您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改，能给个明确指示吗？”

秦深看着我没说话，我确认了一下，发现他确实在看我，“有事儿？”

他摇摇头，“不用改了，我刚接到通知，不用去总部汇报了。”

“那也就是说，我可以下班了是吗？”

秦深没正面答复我，反而转移了话题：“你最近遇见什么事儿了吗？”

“没。”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无论我安排什么工作你都说好，从不拒绝，现在竟然学会顶嘴了。”

明白了这位大哥思考的点，我只想给他翻个白眼，那是因为您跟我不熟啊，我们才认识多久，不到半年而已，以后熟了我会经常怼你的，您不知道吧，我人送外号，袁怼怼！

当然，这些碎碎念，我只能在心里说，面对他，我哪里敢口吐莲花，毕竟世道不好，我还要保住这份工作。

“明天记得穿漂亮一点。”临走的时候，秦深又嘱咐了我一句。

“哦。”我没继续打听。

上一任老总特别喜欢带着我们部门的周经理出去外联，周经理是罕见的美人，据说刚到公司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只不过后来，被上一任老总的老婆在公司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扇了一个耳光，现在按时准点儿下班，从不在公司多留一秒，外联事项一概不参加。

秦深之所以选择我，估计也是怕负面影响吧，像我这种相貌平平，身材平平的女生，放在哪儿都不会有人对我有非分之想，更别说他这种被公司各个年龄段的女性列为择偶目标一样的存在了。

4

肖白依然没有回来，我也不急着和他联系。

他的第一次出走，在我们恋爱后的第三个月，对方是学校啦啦队的队长，身材火辣，长相妖娆。

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比我足高出大半个头，气势惊人。

他们好了不到一个月，肖白就重新回到了我身边，用他的话说，想象不如现实美好。

想象确实不如现实美好，如果我知道秦深带我来的是个私人聚会，我会选一条更得体的裙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得像个修女。

女主人叫Sofiya，中文名字不详，很漂亮，肤若凝脂，和她交谈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声音从她喉咙里传出来无比悦耳。

我一个女人听了都有些心动，更别说在场的男人了，可秦深这家伙依然是一张扑克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引得美女频频皱眉。

“秦总，您不会是病了吧？”

秦深看着我忽地笑了，“这就是你对‘漂亮点’的定义？我差点儿以为你要去教堂祷告。”

他打量着我长到脚面的如道袍般的黑色长裙，脸上的表情难得的没那么讨厌。

我尴尬地笑笑，小声回：“我这么漂亮，万一被人看上怎么办，再对我动手动脚的，到时候尴尬的是您呀！”

我一副“你看，我多为你着想”的模样，试图替自己解围。

秦深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会儿跟紧我，不然我怕别人排队向你忏悔！”

“……”行吧，看在你是我衣食父母的面子上，这局算你赢了。

我默默跟在秦深身后，发现他私下里没那么不近人情，开怀时也会大笑，脸上偶尔也会露出嫌弃的表情，比之前生动多了。

可他的这些面不该对我一个外人展现，即便展现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我是在聚会的后半程看见肖白的，他站在舞台上，笑着对台下的女主人说道：“这首歌，送给我最爱的小公主Sofiya！”

这次我没逃，只是站在角落里安静地听他唱着情歌。

还是那首老歌，五月天的《我又初恋了》，和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唱的一样，我还记得他当年在曲终的时候对台下的我说：“穿红色裙子的小姑娘，做我女朋友好吗？我爱上你了！”

我的眼前模糊了起来，终于还是亲眼见到了。

默默曾经说我，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死心。

这十年来，虽然他断断续续地出走，可却一次都没被我撞破过。

我一直安慰自己，只要不是亲眼所见，那我就当一切从没发生过，他不过是去街边遛个弯儿，等看透了那些风景，饿了累了，就会回家。

如今棺材也见了，南墙也撞了，我问自己，要死心吗？

秦深轻轻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怎么了？不舒服？我送你回去？”

我低下头，试图掩饰眼底的泪，或许我今天该穿当年那条红色的裙子，这样的话，肖白会不会重新爱上我？

肖白跳下舞台，亲吻着他的公主，没注意到角落里盯着他看的愣神的我。

不知道是时间停止了，还是我的脚被钉在了原地，我感觉Sofiya和肖白离我越来越近，终于走到面前的时候，我看着肖白，他一副完全不认识我的模样，似乎我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我惊叹他的演技，配合着他礼貌地表演，装作初次相识的拘谨。

“对不起，茜茜似乎不大舒服，我们先走了。”秦深看向我，我感激地对他点了下头。

“秦深……”Sofiya叫住了他，“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秦深转身看向她微微一笑，“接下来我会很忙，等有空的时候再联络吧。”

看着Sofiya失落的表情，我像是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我没看肖白，不知道他此刻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泡妞失败吧，我心里所向披靡的男人，没想到也会遇见他搞不定的女人。

5

回去的路上，秦深的车子开得很慢。

“前男友？”他沉默了半天开口问我。

“前女友？”我反问。

秦深点了点头，没否认，“分了几年了。”

“为什么？”

“不合适。”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有病，什么样的合适，什么样的不合适，早知道不合适当初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秦深停了车，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似乎被我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是我的问题，我以为遇到了最爱的最适合的人，可结果……我想错了！”

“所以你后悔了？你TM的真是混蛋！”我直接爆了粗口，把这些年没对肖白说的话都对秦深说了出来。

秦深没否认，无奈地笑笑：“我也很难过，可我不能继续错下去，这样对彼此都是伤害，我和她……分手是她提的。”

“可心是你先变的不是吗？你们这些男人，为什么都要这样，非要逼着女人先离开，明明是你要走，明明先放弃这段感情的人是你，为什么锅要女人来背？混蛋！王八蛋！明明先说爱我的人是你，为什么先要离开的也是你！拿我当什么，拿我的感情当什么！”

“袁茜，冷静一点儿，我不说话，你冷静一下。”

我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把秦深逼上绝路的人，他眼里无助的神情我还是第一次见，这表情在他初来公司，各个部门老总都不配合他工作的时候，都没出现过。

我渐渐安静了下来，对秦深的过往，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起了这些年来的自己，卑微可怜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