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结婚的女人:永恒之爱

1

我和李佳明还是分开了,究其缘由,大概要追溯到半年之前。

灯光闪烁,快门劈啪响着,眼前的美女摆出妖娆的姿态,徐朗捏着下巴看得一脸专注,见我走过他身旁看了我一眼,“来了。”

我点头,在他身边站定,随着他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漂亮女人。

她是公司新请的形象代言人,最近新冒头的小花,于晓枫。

于晓枫的美很温和,眉眼之间总是隐匿着万般情愫,据说和她合作过的男演员一一中弹,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在徐朗的眼神里,我察觉出了一丝诡异。

我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盯着屏幕的Lisa,徐朗的正牌女友,替身边的男人捏了一把汗。

“你的提职申请批下来了,明天人事那头就会宣布。”徐朗收回目光看着我,“田田,恭喜,礼物放你办公桌上了。”

见我并没有多大反应,徐朗俊眉微皱,“这是你应得的,开心点儿。”

然后,他看了不远处的Lisa一眼,对我说:“我和Lisa分了,我发现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适合。”

我愣了几秒,没反应过来。

Lisa是董事长的女儿,我们公司当之无愧的女神,和徐朗更是青梅竹马。

算算他们在一起也有七年了,果然,谁都逃不开七年之痒。

我知道徐朗并不是因为七年之痒,他们之所以分手是因为眼前这个叫于晓枫的女人。

徐朗不是个安分的人,和Lisa在一起的这几年,他花边不断,每次都是我去善后,我猜这也是他提拔我的理由。

只是这之前他从没动过分手的念头。

“田田,老话怎么说的,一生只够爱一人,在我看来完全是谬论。”

“你有何高见?”

“可能你觉得我太花心,但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专一的人,我对每段感情都很认真,对每个人都很专一,我的一生做不到只爱一个人,不过,一次只爱一个人倒是可以。”

徐朗的目光定格在于晓枫身上,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总是如此,太过洒脱自由,坦诚得残忍,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从不拖泥带水,我本以为Lisa是那个终结者,看来我目光着实短浅。

毕业之后,我就来了这家公司,一路打拼,如今终于坐上了销售总监的位置。

我们公司的主要业务,是经营鲜花以及与鲜花有关的衍生业务,包括香薰,精油,化妆品之类,其中香水是我们卖的最好的。

最出名的一款香水,叫“永恒之爱”,名字俗气至极,却每次都卖到断货。

每次我升职,徐朗都会送同样的花给我,我看着眼前纯白的桔梗花有些出神,几分钟之后,我把它们丢进了垃圾桶。

按理来说,升职加薪是值得庆祝的,可我却开心不起来。

我照例和李佳明回他家吃饭,日常催婚已经成为我们每次吃饭的必提项目。

“小明,妙妙你记得吧,就是咱家以前的老邻居。”

李佳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妈叹了口气,一脸惋惜,“走了,就前几天。”

我和李佳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个妙妙几年前我也是见过的,年纪和我差不多。

然后老太太看着我,“生孩子的时候羊水栓塞,手术台都没下来,30,田田,和你一样大!”

我知道这话是冲着我来的,我在桌子底下掐了李佳明一把,他连忙陪着笑脸,“妈,这都是特例,来吃菜!”

“特例!这话我本不该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儿,多大年纪了,到底什么时候结婚?我身边的姐妹孙子孙女一大堆了,我倒好,连个屁都没有!”

我放下筷子,看了李佳明一眼,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虽说他妈经常发难,可这次似乎是最激烈的一次。

不结婚,自然有我的理由,我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回去的路上,李佳明安慰我:“我妈可能最近退休太无聊了,田田,别放心上......”

李佳明看着我欲言又止,似乎也是巧了,我的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

“姐,十万火急,你赶紧来,我把地址发你微信了。”

“怎么了?"

“木森的电话,可能出了什么事儿,你知道他总惹事。”

“我送你。”

我摇头,“不用了,你回去吧。”

“田田,我......”

我没听李佳明说什么,匆忙下了车,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

2

我不喜欢李佳明过多介入我的家庭,我不想我的难堪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木森好端端地坐在饭店的包间里,身边坐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最多不超过20岁。他们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那个我一直想千刀万剐的人,我爸,何忠诚。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讽刺,我猜他这辈子都不懂得什么叫忠诚。

他老了,头发花白,脸上都是皱纹,这是我喜闻乐见的。

“出什么事儿了?”我坐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完全不理会对面的男人。

“田田,这些年还好吗?”

“有事儿说事儿,没什么事儿我走了。”我放下杯子,起身就要走,被木森一把拉住了,“姐,我要结婚了,和笑笑。”

我猜笑笑就是他身边的女人,可听见“结婚”这两个字,我还是炸了毛,“结婚,你疯了?”

木森一愣,一脸真诚,“笑笑怀孕了,我要给她一个家。”

我看着那个满脸羞涩纯真的女孩儿,“你多大?”

“18。”

“18?法定年龄还没到,结什么婚!”

“我们先办婚礼,等笑笑年纪到了再领证。”何忠诚打断了我。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又没问你!”我冷冷地怼他。

何忠诚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秒,勉强挤出笑容对我说:“我知道你恨我!可田田.......”

“别!这位先生你扯远了,我现在在和她说话,请你别打岔!”我看着那个叫笑笑的女孩儿,“小朋友,你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我指了指木森,我不务正业的弟弟。

女孩儿看着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个作家。”

“作家?他写过什么,出过什么书,赚到过一分钱吗,你有没有问他,和你约会的钱是谁出的,买礼物的钱是谁付的,那些开房的钱都是谁买的单!”

“姐,你干嘛这么凶嘛,笑笑还小,别吓着她。”

“你也知道她小,明知道她小,你还搞她。”我恨恨瞪了木森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真是父子俩,既然你们都订好了,找我干嘛,你情我愿的,就结婚啊!”

笑笑红着眼睛,拉着木森,她似乎没想过,她眼里才华横溢的男人,会被我损得跟孙子一样!

每个月我的工资都分成三份,一份存起来,一份应付日常开支,另一份则是养活我这个弟弟。

别看何忠诚装得像个负责任的老爸,他的钱都被那个女人死死攥在手里,对木森虽不说一毛不拔,但是能拔出来的少之又少,我从来没在他那里讨出过一分钱,即便我妈生病,他也一个子儿都没拿过,疏远得还不如隔壁的新邻居。

在此之前,我的工资分成四份,多出来的一份用来还老妈这些年来欠下的债,直到两年前我才彻底还清。

木森小我7岁,或许因为他一出生就没了爸爸,我妈对他格外溺爱,她去世之后没多久,何忠诚更是把他接了过去,结果就养成了现在这幅德行,毕业之后就赋闲在家,做着天马行空的美梦,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有朝一日一定能闯出个名堂来。

然后,惨烈的现实,啪啪打脸。

其实我早就不想管他,但是我妈当年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好好待他。

见我要走,何忠诚起身拦住了我,“田田,有话好好说。”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行,好好说是吧,何木森我问你,生了孩子,你拿什么养?”

“我……”何木森看了何忠诚一眼,“爸说帮我安排个工作。”

我笑,“那敢情好,一个月多少钱?”

“大概4000多吧,不过很快我……”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现在奶粉多少钱一桶,尿不湿多少钱一包,还有房子呢,住哪儿?”

“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会努力的,房子的话,爸说让我们住妈以前的老房子!”

“老房子是妈的留下来的,也有我一半,我不同意。”

“姐……”木森有些委屈地看着我,“你就我这么一个弟弟,就当帮帮我吧。”

“房子的事儿放一边,孩子生了谁照顾,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我看了笑笑一眼,“你妈同意吗?”

她怯生生地看着我,“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我又看木森,他看着我,表情越来越囧。

“姐,我们可以请月嫂嘛。”

“月嫂!?你知道月嫂一个月多少钱吗?就你那点儿工资,都不够人家干半个月的。”

我对他的逻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田田,让你妈来照顾,毕竟她是孩子的奶奶!”

“是啊,姐,还有小妈呢!”

“我呸!何忠诚,这话你也好意思说,我妈早死了,何木森,你管那个女人叫一声妈试试,信不信我打死你!”我看向何忠诚,“怎么着,被保姆伺候舒服了,现在又想让人家伺候你孙子,你这算盘打得六啊。”

何木森头完全耷拉下来,弱弱地说:“姐,你说怎么办嘛!”

“把孩子打了,等你们能负担得起的时候再说!”

“我不要。”笑笑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摇着何木森的手,“木森,木森”地叫着。

“何田田你够了,我今天就是多余找你来,以后我何木森要是再找你,我就天打五……”何木森顿住了。

这激情豪迈的时刻,他竟然顿住了。

我妈一辈子温厚善良,若是她泉下有知,估计死都不会瞑目。

“天打五雷轰,我替你说!好啊,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姐,你也不是我弟。以后遇见了,别和我打招呼。鉴于今天这么开心,甩掉了你这么个大麻烦,这顿饭,我请了。”

3

我的家庭结构起初并不复杂,父爱如山,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意外发生的时候,我妈怀着我弟,我爸和保姆搞在了一起。

我记得那个女人,看着纯良无害,眉目清秀,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我妈是个大大咧咧耀武扬威的性格,而她恰恰相反,总是柔柔弱弱的,明明每次都是她不对,可我爸却总把罪责扣在我妈身上。

小三儿转正的那天,我妈生我弟大出血。

醒来之后,我妈一直在哭,她和我说刀口太疼了,其实我知道,她是在哭她遇人不淑。

那女人夺走了她的一切,也让我从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变成了灰头土脸的小姑娘。

回到家我胸口闷得生疼,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依然怨气未消。

李佳明窝在沙发里打着游戏。

“怎么了?谁惹你了?”他放下手机靠近我。

我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和他学了一遍,他眉头皱了皱,“那你以后真不管了?”

我静了静,“气话而已,就这么一个弟弟,我只是怒其不争。”

李佳明叹了口气,“其实我还真不想让你管他。”

我被他逗笑了,推了他一把,“我这气还没消呢!”

李佳明把我圈在怀里,“不气了不气了,来,让我好好哄哄我老婆。”

我有些嫌弃地推开他,说实话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的心绪有些乱。

“我陪你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李佳明很温柔,每当我脆弱的时候,他都会陪在我身边,既安静又温暖,我很感激。

夜里,他紧紧抱着我,“田田啊,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好歹你也要给我个名份吧。”

我身子一凛,李佳明最近总是如此,抓紧一切机会学着他妈逼婚。

“佳明,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再攒些钱,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佳明松开了抱着我的手,“田田,钱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钱当然重要,衣食住行,哪一样不需要钱,就拿现在来说,我们俩的钱,连校区房首付都不够,将来孩子上学怎么办?那些早教啊,兴趣班啊,补习班啊,这些不都是钱,我听朋友说,现在高三补一堂一对一英语,两个小时就要1500,到了我们那个时候,你觉得会涨到多少?”

李佳明背过身去,我知道,他不喜欢聊这个话题。

“不是和你说了,那些不用你管,我家里会安排的。”

他总是这样说,可我却不喜欢。

我庸俗不堪,我俗不可耐,我一心只想要钱。

李佳明在物资局下属的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工资不算高,工作十分悠闲,用他的话说,这个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头,混日子就好。

他有说这话的底气,完全是因为家境优渥。

我永远忘不了他妈第一次见我时满脸嫌弃的模样,有一个词儿叫“门第之分”,我以前并不觉得,直到我见了李佳明的妈妈,我觉得如果我不努力,那这辈子我在她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我和李佳明并不经常吵架,每次闹脾气,他都会从背后紧紧抱着我,这样我们就会和好如初。没多久,他转过身来,将我抱进怀里。

4

那晚之后,我和李佳明之间开始有了隔阂。

冷空气时刻环绕在我们周围。

恼人的第三者纷纷到访。

电视,洗衣机,冰箱,手机,游戏,一切看似不起眼的东西,都在无形中疏远了我们的距离。

“你最近怎么愁眉苦脸的?升职不开心?”徐朗看着我问。

我苦笑一下,“没什么,最近没睡好。”

“下午陪我去巡店吧,看看他们有没有把晓枫的广告贴好。”

我打趣道,“春风得意也不至于如此吧,要向全世界显摆,我泡到女明星了!”

徐朗没接茬儿,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我发现,你损我的时候总是光芒四射。”

我忙退后一步,保持着下属的本分。

徐朗站定在我身边,“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店名“theone”的意思是一生独一,据说董事长是个极度专情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缅怀已故的亡妻。

我在一瓶香水面前站定,瓶子非常的素净,磨砂质感,像一颗蛋,它就是公司常年的销售冠军,俗气的“永恒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