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韩律师发来的微信。

他的回复非常简洁,无非是劝秦宁斟酌细思,如果确认要与那些亲戚争夺遗产,就得撕破脸皮,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倘若没有遗产这件事,秦宁也不必跟他们结怨,可惜事已至此,他也不是原主,无法原谅这样自私自利且道德感低下的亲戚们。

于是秦宁只停顿了片刻,便给韩律师回了肯定的答复。

那边也秒回秦宁,韩律师答应无偿帮秦宁做一份律师函,过几天发给他看。

秦宁感谢他后,用原主几张银行卡仅剩的一点余额,拼凑出五百元,忍着窘迫,转过去作为感谢。

他没想过,原主看着光鲜,实际上穷成这样。

韩律师并没有接受,而是以打趣的方式让他往后双倍支付。

随后对方询问秦宁身体状况,借机岔开话题,秦宁明白他的好意,依照原主的说话方式,跟韩律师寒暄几句。

韩律师有个儿子,小名登登,原主见过,也是一个先天心脏不好的小孩,不过多年前经历手术,已经痊愈。

秦宁随口问了几句登登的情况,时间不早,两人便各自下线。

律师函解决后,秦宁稍微放心些,早早洗漱休息。

第二天清晨,秦宁便去门诊楼那边取几份检查结果,剩下的几份,在后面陆续出来。

拿到检查结果,他回到病房,带上kiko,再次前去门诊楼,经过询问护士,在一楼转角的位置,找到宠物门诊室。

大抵是为了分开病人与宠物,宠物门诊室的入口设置在楼外。

秦宁绕到外面,进入门诊室。

室内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大概不到二十岁,长相偏阳光帅气,学生气略重,自带青春活力那种。

他正在整理工作台,嘴里哼着歌,心情颇好的样子。

秦宁站在角落,没有打扰对方,直到对方快要结束,他才出声。

“你好。”

那人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世界里,突闻来声,吓了一跳,稍微镇定后,转过头,见到站在储物柜边的秦宁。

年轻人上下打量秦宁,目光停在他脸上,爽朗的笑着提醒:“小哥,这里是宠物诊断室。”

秦宁点头,“我知道。”

说完,把怀里的围巾拨弄几下,露出藏在里面的小奶猫。

年轻人视线随秦宁的手移动,见他臂弯的围巾中,缩着一只三花小奶猫,看大小,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他问:“你养的?”

秦宁迟疑着回答:“也可以这么说。”

年轻人“哦”了声,接过kiko,熟练做了一个基础检查,说:“它挺干净的,也没跳蚤,不过还是先给它做驱虫,一周后,你再带它来打疫苗。”

年轻人又看了看kiko的眼睛,说:“它有轻微感冒,这个感冒药你拿去喂,一天两次,眼药水也是同样次数,另外,注意它的保暖问题,幼猫容易感冒,不好养。”

秦宁以前养过猫,熟悉初期流程,点头应和,记下对方的叮嘱。

年轻人捋了捋kiko的毛,kiko则乖巧趴在他身边的检查台,亲昵地蹭着他的手,丝毫没把他当外人,仿佛跟对方很熟悉的样子。

秦宁只当kiko天生亲人,没在意此事。

年轻人玩够kiko,把它还给秦宁,一边摘下一次性手套,一边看着秦宁说:“还有件重要的事。”

秦宁以为kiko有其他疾病,正色看他,略担忧的问:“是它身体还有其他问题么?”

年轻人摇了摇头,露齿一笑,“小哥,你有男朋友么?”

秦宁:“……”

秦宁愣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年轻人爽朗大笑,“骗你的。”

“我想问的是,你在哪个病房,内驱药库存没了,明天补货,我给你送过去。”

秦宁下意识想拒绝,对方却极其眼尖,瞥见他病服上的胸牌,他想挡,却没来得及。

年轻人咧嘴一笑,“哦,你住北院二楼005号。”

秦宁:“……”

秦宁拢紧kiko,道:“不用麻烦,我自己过来拿就行。”

年轻人睇着他的神色,说:“那也可以,明天你随时过来取。”

秦宁礼貌道谢后,带着kiko离开。

他走后,年轻人到诊断室里间门口,叩了叩门,喊道:“张叔,别打盹,上班时间到了。”

片刻,一个微胖的大爷打着哈欠推门出来,见年轻人正穿着白大褂,不禁气道:“你这小子又偷偷穿我工作服!”

“整天不去研究室,光知道跑我这儿偷懒,叫你老师知道,非臭骂你一顿。”

年轻人赶紧告饶,老老实实脱下白大褂。

今天温度很低,秦宁出门忘戴口罩,回来时鼻尖都冻红了。

进入住院大楼后,迎着扑面而来的暖气,直到进入电梯,他周身的寒冷才渐渐驱散。

到二楼时,秦宁见走廊站了好几个人,陆续往一间病房送东西,似乎是四号病房,那间病房外站了个人,西装革履,十分眼熟。

对方正在指挥人依次进入病房,说话有条不紊,带着点北方人特有的腔调。

是刘助理。

他安排完毕,正扶着眼镜转身,冷不防撞见走来的秦宁,身形微不可察的僵了下,面容浮现一丝慌乱,但他掩饰得极好,隔着两三米远的秦宁并未察觉。

秦宁礼貌一笑,朝他点了下头。

刘助理也僵笑着回应,心里却盼着秦宁赶紧回病房,别看见这屋里的人,否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他可受不了一个大男人哭得梨花带雨。

秦宁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钥匙旋拧,打开病房门,正要进去,忽听刘助理那边传来一道疏懒的问声。

“刘勋,那个姓秦的回来没?”

闻言,刘助理先朝那病房内看了看,接着僵硬转过头,跟秦宁对视,表情尴尬。

秦宁:“……”

这个姓秦的,该不会指他吧?

刘助理没吱声,很快,四号病房内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一道欣长的身影出现在秦宁视野中。

是男主。

秦宁心说,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而季应闲跨出病房,视线越过刘助理,一眼瞥见不远处的病弱青年。

他很瘦,穿了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面披着白色羽绒服,怀里抱了一团乱糟糟的暗红色毛线围巾,一张苍白秀丽的脸半边埋进衣领,眉眼疏淡,看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没有含杂半点情愫。

好像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季应闲凛厉的长眉微微挑高,径直走来,他身着深黑西服,周身挟裹着凌人气势,注视秦宁时,目光锋锐又冷厉。

秦宁毫无惧意的对视上那双深邃的灰蓝色眼瞳,神色波澜不惊。

季应闲停在距离秦宁两步的位置,神态肃冷,有种居高临下的傲然。

他沉目盯着秦宁,一字一句的问:“你跟老头子说了什么?”

他声线冷冽暗哑,带有一丝磁性,听上去很悦耳,但此刻落在耳中,却像夹杂着丝丝冰凉的冬雨,裹着刀刃,又冷又利。

kiko有些待不住,在围巾中耸动,秦宁暗中轻拂kiko,安抚它的躁动。

须臾,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出季应闲俊美的脸庞,不急不缓的说:“季先生在问及某件事之前,是否应该告诉我,指的哪件事。”

闻言,季应闲短促的笑了声,含着某种不知名的讥讽情绪。

在他看来,这个姓秦的不但懦弱无能,背地里还喜欢搞小动作,两面三刀,最让人瞧不上的,就是这种虚伪做派。

他仔细看着秦宁那张秀美精致的脸,嗤笑道:“老头子为什么在我这里矢口否认退婚,个中原因,恐怕没人比你更清楚。”

秦宁恍然明白,原来季老爷子在季应闲那里反悔,这人来找他算账哪。

他说:“清者自清,你不相信,可以查。”

以季应闲的能力,这点小事,根本找不到他这儿来,归根结底,他对他有偏见与不喜。

秦宁不喜欢处理这种事,对他而言纯属浪费时间,留下这句话,便推门回病房,然后把门关上,还顺手落锁。

季应闲:“……”

旁边的刘助理吸了口冷气,清晰听见拳头捏得咔嚓作响。

他不禁扶额,秦少爷这次没哭,可季总却要被他气死了。

季应闲冷着一张俊脸,忽然回头。

刘助理挺直腰背,迎着对方扫视的目光,如芒在背。

季应闲吩咐道:“查查他通讯记录和行踪轨迹。”

刘助理:“好的。”

晚七点。

季家老宅。

正在浇花的保姆周姨忽然瞧见季应闲开车回来,十分惊喜。

她抬手就想打招呼。

“应……”

刚一出声,却见季应闲面目阴沉,大步流星往别墅楼走去,高大结实的身躯充斥着磅礴怒火,气势凌厉,颇为慑人。

周姨看着季应闲长大,对他的情绪变化一目了然,不禁暗忖,什么事这么生气?

她忙放下水壶,小跑着追上去。

“应闲,你回来了,我这就去通知太太和——”

“周姨,我爷爷在哪儿?”

季应闲冷声打断她的话,他咬肌抽紧,目光寒戾,“他现在人在哪儿?”

说这话时,眼底宛如喷着两簇火。

周姨见他气势汹汹,为了熄火,现场编了个借口,回答:“老爷子现在不在家,今早去南城探亲,元旦才回。”

往年探亲是春节后,这才十一月,探哪门子亲。

季应闲能信这话就怪了,目色一敛,脚下步伐愈发加快,几步将周姨甩在身后,他大步进入前厅,鞋也没换,直接上二楼。

季氏夫妻正在客厅吃水果,见他突然回家,连句招呼都不打,闷头就往楼上走。

季父冷着脸呵斥:“你给我站住。”

季应闲充耳不闻,甚至走得更快,任他爸在客厅气得呕出一口老血,脚步也没慢过半分。

今天他非得找老头子把话说清楚。

他分明许诺秦宁婚约无效,秦宁也没跟他再联系说反悔,怎么到他这儿,退婚协议就不作数了,狡诈,太狡诈了!

两分钟后,他站在季老爷子常用的书房外,抬手叩门。

与其说是敲,倒不如说是砸,他掌掌拍在门上,那两扇实木门都跟着颤动。

不多时,季老爷子稳重苍老的嗓音透门传出。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