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打开了灯,客厅还是显得有点暗。刚进房间,大颗大颗的雨点就倾盆而下,四周一下子充满了雨声。咲世子站在窗前,俯视着被雨点打成灰色的公寓大楼,椰子树被打湿了,网球场也被淋湿了,停在岸边的帆船、灰色的大海也都泡在水里,空气湿得几乎令人窒息。

素树进了屋就一头扎进厨房,那种感觉好像是在说想一人独处,哪怕是一段短暂的时间。椎名诺娅的哥哥清太郎脸上泛出讪笑,一人坐在老式沙发上,沙发的橡木扶手泛出深邃的光泽。清太郎的白色西服在房间里显得有点扎眼。

咲世子不知道自己应该呆在哪儿,在两个打交道已有二十多年的朋友之间,有自己插足的余地吗?毕竟自己和素树才结识不过几个月,更何况这两个人又是共同拥有电影——这个艺术和赌博几乎同比率的事业。

“素树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吧。”

清太郎的声音很大,虽说很响亮,却带有一种类似金属互相摩擦时的响声。咲世子鼓起勇气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说:“哪里,我是版画家,习惯了,吃我们这碗饭的人,与众不同的人有的是。依我看,素树还是属于心态很正常的人。”

咲世子从事职业美术家以来已有二十多年。在这期间,耳闻目睹过许多艺术家自杀、失踪,抑或是由于极度的内向而造成精神世界的崩溃,搞创作本身就是一个远离安定生活的工作。

“你也听说我跟素树的事了吗?”

“啊,他对我说过处女作遇到麻烦的事情。”

清太郎头一次感兴趣地看了看咲世子:“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都是自己不好,一定要拍跟电影故事没有关系的群众场面,结果大大透支,他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清太郎笑了,不过笑得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素树这家伙还这么想吗?电影导演,就要敢作敢为,要能当恶人。策划人和投资者的一两个人糟点罪,根本不用放在心上。要是连这点都挺不住的话,一开始就别插手电影这个行当。”

“是吗?我觉得,电影也不见得就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吧。”

素树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清太郎的表情立刻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满脸堆笑地说:“我听诺娅说了,你现在在海边的咖啡店里当侍应生。你这端咖啡的样子,真内行。行啊,可以指导演技了。”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咖啡的香味,L形组台式沙发的单座部分由清太郎占着,素树和咲世子则一起并排坐在靠窗的部分三人坐下后,清太郎就看也不看咲世子了,他探出身子对素树说:“钱都凑齐了,你的处女作随时都可以重新开拍。我已经给诺娅也联系好了,她的工作日程从春天到夏天全都已经排满了,不过她说再怎么忙,也会抽出时间的。怎么样,素树,什么时候回东京来?”

听了这话,大凡这世上的年轻导演都会高兴得跳起来,可素树却一动不动,好像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雨声,好久才开口说:“你的资金是从哪里凑来的?我可不想再卷入上次那样的事件中去了。”

清太郎夸张地大笑起来:“这可不是你当导演的人要担心的事儿,钱这玩意儿本身是没有好坏之分的。”

“不过,已经发生过一次那样的麻烦事了,不会有正经的人给我们资金的。清太郎,我告诉你,要是再发生同样的事件的话,你我就都永远吃不成电影这碗饭了。”

清太郎把背靠到沙发上:“那,你就一辈子烂在这湘南海边吗?你看,这个度假观光胜地已经活像前一个世纪的遗迹。素树,也许你以为机会有的是,可现在很多不到三十岁的导演都开始发表处女作,要在电影界争取一席自己的地位。不管是多么有希望的年轻导演,都会变老的。诺娅现在正红得发紫,也许就是巅峰了,先拍一部怎么样?要知道,你还没成为真正的电影导演呢。”

咲世子默默地听着策划人的话,一句句好像都挺有道理的,但是,创作,意味着搞创作的人必须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的一切,如果心灵深处还在摇摆不定的话,那么这种摇摆不定就必然会在作品里反映出来。咲世子转过头问身边的素树:“你觉得,自己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年轻男人摇摇头,敞开的衬衣领子下面能看见呈V字形的肌肉线条。

“不清楚。但是,现在马上是不行的。”

清太郎不耐烦地问:“为什么?”

素树直直地看着儿时的朋友:“我现在正在拍别的作品,是一部纪录片,但是我相信一定能拍成一部很好的作品。”

策划人把目光从素树身上移向咲世子,调侃地说:“你看出诺娅具备女演员的素质时,也是这么说的,你一向就很擅长拍女人。不过,你旁边的这个人既不是女演员也不是艺人,打算在什么地方发表这部作品呢?”

“还没有具体打算,只是想拿到什么纪录片电影节上去,但也不是什么宣传片。”

清太郎一脸不满意的表情:“我说,这样的作品,你就作为兴趣拍吧。素树,你的才华加诺娅的魅力,然后再加上我的策划,三个人凑在一起,能吸引全世界的观众,所以,完成一部片子,就能成为咱们三个人在电影界里的通行证。”

咲世子明白,这其实就是搞创作的人和策划创作的人的立场不同而已,在美术世界里,这就应该算是画家和画商之间的分歧。咲世子开口说:“清太郎先生,你想让素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电影导演呢?是个能老老实实地按计划拍片的工匠,还是一个有创作能力的电影人呢?”

清太郎递给咲世子一个冷笑,说:“都要。首先应该是一个工匠,要能遵守创作日程,又能按预算拍片。同时又必须是能高水平地表现个性和娱乐性的电影人。就算是句玩笑吧,这样的电影导演,全世界找的话,也许能发现几个吧。”

清太郎又转向素树:“当然,我尊重你的创作意图,但是,人生中有时明知有危险,但也有必须要去用力踩油门的时候。记住我的这句话,我要帮助你在三十岁前拍成处女作。零,终究是零,有了一,才会有二。”

清太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这是我的新的联系地址。你要是想好了,就马上给我来电话,只要说一声‘干’就行。我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星期后就能开拍。咱俩这就说定了,可不许反悔啊。”

清太郎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表情盯着素树,要是此时素树命令他“跳进火里去”,此人大概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吧,这就是“才华”所具有的魔力。这一点,咲世子比谁都明白,自己身旁坐着的这个性格温和的青年就有这样一种魔力,使得对面的这个人忘我地在劝说,椎名清太郎和诺娅这兄妹俩,然后加上自己,也许还能加上画商三宅卓治,谁碰上了素树,都会改变自己的人生轨道的。

清太郎不等素树回答,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突然打搅,对不起。两个人在走廊上时的气氛很不错。”

两个人手拉手走在一起的场面被清太郎看在了眼里,咲世子不由得脸红了,而素树只是魂不守舍地盯着桌上的白色名片。

下午原定要在室内拍摄采访的计划自然泡汤了。素树在清太郎走后,突然沉默起来。咲世子提起电影的话题,素树也回答得心不在焉,只是把三脚架竖在阳台上,拍了一些可充作背景的雨中的观光胜地的镜头。

黏糊糊的气氛因了清太郎的出现而消失殆尽,素树根本不再想触摸咲世子的身体,甚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想一个人独处的心情。作为画家,咲世子也能理解,素树此时此刻是想要一个人来思考问题。年轻时,如果情人陷入这种状态的话,也许会不安地以为对方是不是不爱自己了,但是现在,在经历了几次所谓的恋爱,并随着年龄的增长,咲世子已经成熟了,虽然也是寂寞,但是已经能充分体察出对方的心境了。

咲世子对站在阳台上眺望雨景的素树说:“那,我走了。刚才的事儿,我看还是你心里的问题,不用急躁,也不用恐惧。真的做好了思想准备的话,你自己也是会明白的。”

素树从阳台的白色栏杆出回过头来,他的背后是淡灰色的天空和大海。

“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咲世子点点头,笑着说:“不管怎么痛苦,怎么彷徨,总有一天会登上世界的舞台。真正有才华的人,都是这样的。也许当事者并不这么想,但是结果就会这样。有些事情甚至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好像有个什么人从云中伸出手来拉你一把。我觉得,你周围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

青年的身后是风雨交加的天空,青年脸上露出了一种疲乏的微笑。

“咲世子,你真会善解人意,不过,我真的有这种力量吗?”

咲世子想说,人看不见的是自己的背影和才华。咲世子走下阳台,在素树的耳边轻轻地说:“趁着还有时间,就好好烦恼吧。一旦开始起跑,就没有多余的时间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素树也是很有魅力的。”

咲世子在男人干燥的脸颊上轻轻地触吻了一下,离开了公寓。

到了停车场,那辆黄色跑车已经不见了,那一定是清太郎的车吧,英国产的双座汽车,为了追求速度,尽可能地减去了车身的重量,咲世子坐进自己的黑色POLO,松了一口气。只要坐进自己的车里,就有一种受到保护的安心感。机器这玩意儿也有好的地方,只要正确地输入功能,那么,与此成正比,速度也好,转动方向盘也好,什么都能准确地操作。但是,人心可不是那么容易操作的,自己以为踩的是刹车,其实是碰上了油门;本来打算要避开障碍物,却反而和障碍物相撞,造成事故。

咲世子沿着被雨打湿的海边大道一路行驶,好容易控制住自己快要倾于感伤的心情。素树不久一定会回到属于他的电影世界里去,一定要笑着送他走,这是早已下定的决心,可一旦看到两人的终结点时,心中却充满了不安。人生之秋的恋爱,也许是自己人生中最后相爱的人,却注定要离自己远去。如果至此,自己内心如果还能保持平静的话,也许一开始就不会去爱上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年轻人。咲世子内心所隐藏着的炽热感情其实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咲世子回到披露山自己的家,把POLO停在家门前的停车场,由于嫌打伞麻烦,她索性抱着那个装过三明治的藤篮子小跑着回到家门口。雨已经小多了,一道白色突然闯入眼帘。天然木材的木门上豁然贴着一张白纸,是用橡胶纸胡乱贴着的。咲世子有一种直感,是福崎亚由美,那个跟踪狂贴的。这张纸就像是直逼到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咲世子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已经顾不上避雨了。

咲世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木门,胸口抱着的藤篮子成了盾牌,她开始念起纸上的字来。

请救救我。

要是就此下去的话,我又要发神经病了。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和卓治先生也失去了联系。

我想结束现在的一切。

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的电话是090-xxxx-xxxx

求求你,我怕自己。

求求你,救救我。

纸上写的不是以前那种恶毒攻击语言。咲世子把信从门上撕下来,看了看周围,那个女人也许正在什么地方监视着刚回家的自己。雨中的住宅小区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跟踪狂的身影。咲世子颤抖着手打开家门,冲进屋后,又急忙给门加上了两道锁。

先去换下了被雨淋湿的衣服。那张纸就扔在客厅的桌上。咲世子犹豫不决起来,这会不会是另一种方式的陷阱?要知道,那个人曾经在这一带的美术馆散发过恶毒攻击自己的传单,又在自己心爱的POLO上泼洒红色油漆,还有数次直接送上家门的信件。所有这些都在暗示,这是一个性格遭到极端伤害的人。但是,这次的信件内容确有一种急迫感,就像自己在恋爱和绘画创作上会感到动摇一样,亚由美或许也在跟踪狂这种极端妒嫉行为中产生了动摇。

咲世子打开手机,选择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我是三宅。”

“是我,我是咲世子。现在说话方便吗?”

三宅的商务腔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画商回到了男人。

“怎么啦,是不是跟那个年轻男人分手了?”

说出来的话还是不饶人。

“没有,你那边怎么样?”

“那,有没有能给我看的作品了?”

卓治的画廊马上就要开张了,而咲世子的新作系列几乎什么也没完成。

“没有能给你看的东西。哎,我想问你,那个亚由美最近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悻悻然起来:“那个女人吗?我离开了家后,一直借商务旅馆住,换来换去,移动时都用自己的车,我想她没寻到我的踪影,她给我工作用的手机打过几次电话,但是,凡是她的电话,我都用了拒绝接听的功能,所以最近几乎没有联系了。”

咲世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卓治担心地问:“怎么啦?她还去你那边吗?我早就跟她说了,我已经跟你分手了。不过头脑发热的女人冲动起来,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今天下午,她在我家门上贴了一张纸条,我年了,你听好。”

咲世子尽量不带感情地开始念信上的内容。电话那头,卓治很佩服地说:“咲世子,没想到你的声音这么圆润,这么动听,就好像公共电视台的播音员。”

“少说废话,现在重要的是应该怎么处理这封信的内容。”

男人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说:“怎么处理都行,这种神经病女人写的东西,不用去管它。而且,亚由美本身也不是个能好好跟别人沟通的人,她是乡下有钱人的独生女,从小就被宠坏了。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你能得到什么?”

咲世子紧盯着手中的纸片,手写的字又细又弱,跟以前那种潦草不堪的字的印象完全不一样,而且,“救救我”、“求求你”都重复了两次。

“我说,卓治,你就这么老躲着她吗?你这么做,什么结果也得不到。好吧,我打电话给她,直接跟她见面,当面听听她怎么说你我的事情。”

电话那头,卓治明显有点慌乱:“等等,咲世子,你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不过,我可绝对不会去你那边的。我可再也不想见那个神经病女人了。”

可咲世子明白,躲着也是不能改变现状的,不管什么事情,只有迎难而上,哪怕对方是跟踪狂也好,或者是跟素树的爱情也好。

“跟亚由美见面以后,结果会怎么样,我会再打电话告诉你的。”

“咲世子,等等……”

咲世子轻轻挂掉电话,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按照跟踪狂留下的纸条上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按下键钮。咲世子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听着那个来自远方的电话呼叫声。

有人接电话了,咲世子马上问:“是亚由美小姐吗?”

从自己的房间里,从手机中,都能听到雨声。保罗来到咲世子身边,担心似的用鼻子擦着咲世子的膝头。

“我是亚由美,您是咲世子女士吗?”

与其说是成熟女人的语调,不如说是幼稚的女孩那种娇滴滴的声音。对咲世子来说,有点意外,因为在她的想象中,对方是个偏执的跟踪狂。没想到,把写了自己是“母狗”的信送到自己家门口来的居然是个有着甜甜的声音的人。咲世子向来喜欢听别人的声音,因为语调能表现出一个人所具有的一种形象。比起人的外表来,声音有时更能体现出人的内心世界。亚由美的声音对咲世子来说,绝对不属于令人讨厌的那一类,咲世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看了你的信,感到你现在好像陷入了困境,你想跟我说的是什么事?看了你给我的几封信,觉得你好像有多重人格,这次是感到悔悟了吗?”

受到那样的伤害,自己居然并没有十分憎恨这个年轻女人,这令咲世子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不起,我现在真的觉得做了很多对不起您的事。不过,我现在怕的是,自己会不会又开始去做同样的事情,我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好像是身体在打战,亚由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你多大了?”

咲世子问道,以前听卓治说起过,不过没记得,只依稀记得好像很年轻。

“二十八岁。”

和素树同龄。咲世子也罢卓治也罢,都在受比自己小的异性折腾。

“是吗?”

咲世子觉得此人比实际年龄要幼稚得多,因为有些道理,换成自己,马上就能明白的,可此人却这么执迷不悟。咲世子是在过了三十多岁以后才觉得自己真正成了大人,而二十八岁是个既非成人又非孩子的微妙的年龄。

“你现在还喜欢三宅先生吗?”

亚由美有点犹豫地回答道:“这个,我自己也不清楚,想到那个人已经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心里就难受得要命,就好像暴风雨马上要来临前的天空,心里边黑压压的。这么一来,就觉得难受,真是难受极了,所以就想,不管是谁,我都要让她跟我一样难受。”

于是,你就变成跟踪狂了吗?咲世子边听边想。亚由美的声音简直就跟配音演员似的:道歉时,会充满内疚;而说难受时,又会变得满含痛苦。这个声音本身就好像是一个四面玻璃门的浴室,透出赤裸裸的内心世界。

“亚由美小姐,我跟三宅先生已经分手了,你是知道的,对吗?”

女人慢吞吞地回答:“是的,夜晚停车场的事,我听他说了。卓治先生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经跟他太太没有什么感情了,但是,对您不一样,即使分手,他最喜欢的女人也还是您,内田女士。听到我把信塞到您那儿,他气得要命。所以,我非要出这口气。”

一个太太,两个情妇,虽说卓治爱挖苦人,性格有很乖戾,但是也有这类男人所独具的魅力。爱过同一个男人,这个事实让咲世子对这个初次交谈的对手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亲近感,于是,她果断地说:“在电话中交谈也可以,不过,我觉得还是见面谈比较好。我们之间好像有误会,见面谈,互相一定能更理解对方。亚由美小姐,你现在在哪儿?”

咲世子想,她上午到自己家门口来把求救的信贴到大门上,应该还没有回东京。

“我住在叶山饭店的‘音羽之森’馆。”

那家饭店虽然不大,但是地处能俯瞰湘南大海的山上,咲世子和卓治在那儿住过一夜,西洋的古典式建筑风格给咲世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饭店离自己家大约四五公里吧,看看钟,还是天黑前的傍晚五点,咲世子有意用一种快活的口吻说:“那,这样吧,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在‘碧露咖啡’见面吧,一起吃晚饭,然后一起说说三宅先生的坏话。你也把自己的事告诉我,好吗?”

电话那头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亚由美在抽泣。咲世子像是在抚慰对方的后背一样,用柔和的语调说道:“不用担心,你的心不会再变得黑压压的了。”

嘴上虽这么说,但是不是真的,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咲世子还是指定了在素树工作的咖啡店见面,这是一个公平的有第三者见证的地方。咲世子觉得,只有那儿才是见亚由美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