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过来。”...)

这个称呼出来,静默片刻。

阮轻画突然发现,‘师兄’这两个字没有她想象的难以说出口。

只是她不确定,江淮谦对这个称呼是否满意。

想着,她偷偷地抬起眼想去看他。

一抬头,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他黑眸很亮,瞳仁里闪着路灯浮过的暖色微光,衬得温情了几分。

仔细看,里头仿佛还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阮轻画微怔,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自己错觉。

她眼睫轻颤,刚想要说话,喷嚏先出来了。

接二连三几个喷嚏后,这一处显得更静了。

阮轻画咳了声,脸颊微红,有丁点的不好意思:“我……”

“你什么?”江淮谦拧了拧眉,眸光渐沉,“回去早点休息。”

阮轻画点了点头。

她抬眸看他,“那我回去了。”

“嗯。”江淮谦还是之前那个姿势,没太大的变化。

他视线落在她被冻红的鼻尖上,而后往下停住。盯着看了须臾,他面色未改地挪开目光,淡淡说:“撑不住就请假。”

阮轻画“嗯”了声:“我知道。”

她想了想,轻声补了句:“谢谢师兄。”

江淮谦挑了下眉头,淡淡道:“进去吧。”

听到他这么说,阮轻画微微地松了口气:“好……”

说完,她转身往小区里走。快到小区门口时,她依稀还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背后的目光。

锋芒锐利。

阮轻画精神再次紧绷起来。

直至走到江淮谦不再能看见的转角处,她才真的松了口气。

……

看她挺直消失的背影,江淮谦轻扯了下唇收回目光。

他转身,回了车里,但没立刻离开。

周尧电话来的时候,江淮谦手里的烟刚点燃。

他扫了眼,直接接通,语气冷漠:“什么事。”

“……”

周尧静了三秒,认真发问:“顾总让我问你,还过不过来?”

他说的顾总,是顾明霄。他们几个人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只是长大后因为各种原因,聚在一起的时间反而少了。

江淮谦之前一直在国外,顾明霄也在其他城市发展,偶尔才回南城。

这一次回来,一部分是因为出差,一部分则是因为江淮谦回来了,几个人打算聚聚吃顿饭。

他们等江淮谦等了小半天,结果他刚到坐下没五分钟,接了个电话就跑了。

因为这通电话,包厢里一群人就他离开的时长,以及不接电话行为进行多方位猜测。

而现在,是顾明霄对自己好友时间限度的估算,让周尧打的电话。

果不其然,还真接了。

一时间,周尧不知道该说顾明霄懂江淮谦,还是该怀疑是不是他们俩背着他偷偷讨论过这方面问题。

江淮谦稍顿,看了眼时间:“来。”

周尧扬扬眉:“行。”

挂断电话,江淮谦驱车离开。

车驶入路道,和黑夜混为一体。

……

另一边,包厢里众人正在打赌。

“还是顾总厉害啊!这都能猜对。”

顾明霄虚心接受夸赞:“小意思。”

周尧说了句脏话,看向顾明霄:“你怎么知道他这个点会接电话?”

闻言,顾明霄轻掸烟灰,慢条斯理道:“三个多小时,再持久也该歇歇了吧?”

这话一出,包厢里男人爆笑,女伴羞红了脸。

谁能料到,顾明霄会如此直白。

这也导致,江淮谦一出现,包厢里所有的视线全落在他身上。

还有人朝他吹口哨,“江总回来了。”

江淮谦:“……”

他神色寡淡,扫了说话的人一眼。

瞬间,那人噤声了。

周尧看着这一幕,挑了挑眉道:“怎么的江总,您这是还欲求不满呐?”

他嚷嚷着:“莫非是我打断了您的好事?”

话音一落,包厢里众人嘿嘿在笑。

江淮谦在顾明霄旁边坐下,眼皮没抬,也没搭理他。

他看着面前放着的酒,拿起喝了小半杯。

顾明霄瞅了眼,挑了挑眉:“你刚做什么去了?”

江淮谦:“拿东西。”

闻言,顾明霄觉得有意思,“什么东西需要你江总亲自去拿?”

江淮谦正要说话,刚坐下放在桌面的手机震了下。

他微信一般设置免打扰,短信陌生人的也进不来。

思及此,江淮谦拿过手机看了眼。

阮轻画:【刚刚忘了说,师兄开车注意安全。我到家了。】

顾明霄看他走神模样,凑过来看了眼,吹了声口哨。

周尧没耐住性子,也跟着探了小脑袋。

“谁的信息?”他瞥了眼,疑惑问:“这年头还有人发短信?”

他看着,没忍住读了出来:“师兄开车注意安全??”

他震惊:“江总,你还玩师兄师妹一套?”

瞬间,包厢里众人注意力被转移。

“真的假的?”

“江总还有师妹?现在不都是学长学妹吗,江总玩的果然与众不同。”

“……”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江淮谦也不生气。

大男人开玩笑的尺度本就大,大家也都是熟人,总会口无遮拦。

江淮谦冷冷地觑了眼一直在逼逼的周尧,“你今天很闲?”

接收到他死亡威胁,周尧默了默道:“不闲。”

“我就是好奇这给你发信息的师妹是谁。”

江淮谦没理他。

周尧看向顾明霄,“顾总你不好奇?”

顾明霄自信一笑,和江淮谦放在桌面的酒杯碰了下,抿了口说:“大概知道。”

周尧:“???”

他一愣,像个机关|枪一样逼|逼:“所以你们不仅知道对方时间,还有这种我不知道的秘密?”

江淮谦刚回完阮轻画信息,听到这么一句,随口问道:“什么时间?”

周尧:“……”

顾明霄:“没什么。”

蓦地,江淮谦好像明白了过来。

他轻哂,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口,从椅子上站起来,松了松衣领。

片刻,包厢一片混乱。

-

收到江淮谦回过来信息,阮轻画放下了手机。

在小区门口那会,她太紧张也太着急了,都忘了跟江淮谦说再见。

虽然这话无关紧要,但人家毕竟请她吃了饭买了药,于情于理也该客套问问。

孟瑶在旁边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八卦光芒:“江总给你回了什么?”

阮轻画瞥了她眼:“说他在酒吧,知道了。”

闻言,孟瑶哟了声:“江总可以啊,给你汇报行程。”

“……”

阮轻画微哽,瞥了她眼:“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哪有想多?”孟瑶直接道:“一般男人,你要是发这么一条信息过去,他说不定就直接回好的,或者是说嗯我也到了。但江总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他去了酒吧。”

说完,她瞅着没动静的阮轻画,晃了晃她手臂:“你说是不是这样?”

“不是。”阮轻画拉了拉被子,阖着眼说:“他那是习惯。”

孟瑶:“……是对你的习惯吧。”

她瞅着阮轻画,轻哼道:“我之前还以为,你们只是一面之缘,没想到渊源那么深啊。”

阮轻画沉默了会,睁开眼问:“哪深了?”

“你们是同一老师的关门弟子,这渊源还不够深吗?”

刚刚从外面回来,阮轻画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糊弄孟瑶,索性直说了。

她和江淮谦,关系确实比普通的校友要更深一点。阮轻画是学设计的,因缘巧合下,被一位泰山北斗的老师看中,收了她做学生。

而江淮谦,是那位老师前几年收的另一位学生。老师的学生不多,就寥寥几个,这其中江淮谦和阮轻画是唯二的中国人。

只不过他们有点不同。

阮轻画是主修设计,江淮谦是跨专业来的,设计只是他学的一小部分。

最开始,阮轻画听老师也听其他人提过很多次江淮谦,但没深入了解。

第一次见,也确实是在中国人的一个聚会上。她认识江淮谦,知道他,但她不确定他知不知道自己。

之后,因为设计大赛,两人有了短暂接触。

阮轻画以为,她和江淮谦大概也就几面之缘的关系。但后来因为老师生病的原因,她被安排给了江淮谦。

估摸着是看在老师的份上,毕业了的江淮谦,还是着手带了她几个月。

……

听着孟瑶的话,阮轻画想了想:“也还好吧,老师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学生。”

孟瑶安静了会,直勾勾盯着她:“你老实说,你和江总真的就只是师兄妹关系,没别的了?”

阮轻画点头,看她:“不然呢?”

孟瑶看她淡定神色,总觉得哪不太对。

“可是……江总今天是特意过来给你送药的吧?”

“拿围巾。”阮轻画纠正她的话,“顺便买的药。”

孟瑶噎住,“行,就算是这样,他这也太细心了吧,大公司老板呢。”

闻言,阮轻画云淡风轻地把话丢给她:“你刚刚说的,我们俩是师兄妹关系,我最小被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

孟瑶被她说的无力反驳,只能讪讪点头:“好吧,你这样说也合情合理。”

“嗯。”阮轻画侧了个身:“瑶瑶我困了。”

孟瑶了然:“睡吧,有需要喊我。”

“嗯。”

大概是吃了药的缘故,阮轻画没一会就睡着了。

孟瑶没敢再打扰她,躲在被窝里玩了会手机,在睡前起身抽出阮轻画抱着的热水袋重新烧热,又给她塞了回去。

-

翌日睡醒,阮轻画的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到公司时,精神看着也好了很多。

徐子薇瞅了她眼,“你感冒好了?”

阮轻画点头。

徐子薇莞尔,直接说:“你这回感冒,比之前好得快。”

阮轻画一怔,诧异道:“有吗?”

“有啊。”对面坐着的小助理插话说:“之前轻画姐你感冒,起码得病小半个月呢。”

阮轻画愣了下,抿了口还有些烫的热水,轻声道:“可能是这回吃药及时。”

徐子薇附和着:“有可能。”

她安静了几秒,推了下她手肘:“我听说昨天你们去工厂,当着江总的面做了鞋?”

“嗯。”

阮轻画没瞒着:“那两双鞋应该带回来了。”

徐子薇盯着她侧脸看,阮轻画脸小且精致,明眸皓齿。但现在可能是因为还在生病的缘故,皮肤偏白,看上去还有种病美人的感觉。

这个时候的阮轻画,是能激发起男人保护欲的。

徐子薇盯着看了会,眼眸闪了闪说:“我之前就知道你做鞋可以,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她笑着道:“什么时候有空教教我?”

其实他们设计师,做鞋是基本功能。只不过分做得好和不好。

他们毕竟是设计师,只要设计图新颖,受大众喜欢,有时候能不能把一双鞋做得完美,不是他们考虑的,是做鞋师傅考虑的。

徐子薇设计不错,但动手能力稍微差一点。

闻言,阮轻画答应着:“好啊。”

徐子薇眼睛一亮:“真的啊?”

阮轻画好笑看她,“嗯。”

徐子薇听她这么说,有些心痒难耐。

他们这一层有一间办公室,里面有做鞋机器,工具和部分材料,是给设计师准备的。

偶尔有灵感了想动手,都能去里面试试。

“那你现在忙吗?”徐子薇看她,“要不你现在教我?”

阮轻画愣怔几秒,哭笑不得:“你等我一会行吗,我把这个设计稿完善。”

“行。”

忙完手里工作,阮轻画和徐子薇去了‘实验室’里边。

阮轻画在学设计之前,最先会的就是做鞋。在做鞋这方面,一般的鞋匠可能都没她厉害。

一整个上午,阮轻画都在教徐子薇。

到中午吃饭时间,徐子薇还不忘记夸她。

“轻画你也太棒了,你怎么那么熟练啊?”

阮轻画“嗯”了声,谦虚道:“做的次数多了就会。”

谭滟和她相好的同事蔡欢正好在旁边坐下,听到这话,她冷嗤了声,和谭滟说:“有的人啊,会一点东西就开始显摆,也不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

谭滟挑了挑眉:“是吧,人都这样。毕竟也没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阮轻画听着,没反应。

她们又没指名道姓,她不会去认。反正她不认,这说的人就不是她。

更何况这是在公司食堂,她没那个跟人在公众场合吵架的习惯。

倒是徐子薇,突然起来。她把手里拿着的筷子放下,直指道:“蔡欢你说谁呢,有本事直接说出来,别阴阳怪气行不行。”

蔡欢得意一笑,看了眼没动的阮轻画:“谁要认谁认呗。怎么?我说我的也打扰到你们了?”

徐子薇拧眉:“你说的话什么意思,你自己不知道吗?”

她冷嘲热讽:“就你也好意思说轻画?全设计部最没资格的就是你了吧,当初……”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蔡欢也跟着站了起来。

徐子薇踩到了她的雷区,她二话不说,直接和她对骂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撕破脸皮并不好看。

阮轻画无形中被牵扯进来,她闭了闭眼,站起来向把徐子薇拉开,她手还没伸出去,突然被一股蛮力一推,整个人踉跄地往后倒。

在往后倒的瞬间,阮轻画认了命了。

但却意外的,她没摔倒地面。

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袭来,直接钻入她鼻尖。

阮轻画微怔,感受到了男人有力的手臂,以及他怀里的温度。

她还没来得及回神,耳畔响起了训斥声。是公司副总的。

“你们在做什么?”

大家噤声。

阮轻画眼睫一颤,站稳后立马往前挪了两步。

她转身,看向江淮谦。

“谢谢……江总。”

江淮谦今天穿着笔挺西装,身形修长挺括,气质骄矜。

可此刻,他眉眼却像是蕴了冰霜。

他看了眼阮轻画,神色平静的收回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食堂。

刚接手的公司,员工在食堂肆意辱骂吵架,是个老板都没眼看下去。

江淮谦一走,副总着急地哎哟了声:“江总。”

他跟着追出去,回头看了眼众人,冷冷道:“看什么看,吃好了回自己办公室!”

“……”

-

阮轻画看了眼没吃两口的食物,伸手揉了揉眉心。

“轻画。”

徐子薇脸色白了白,低头看她:“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阮轻画摇头,笑了笑说:“没事。”

她拍了拍徐子薇肩膀:“收拾吧,回办公室。”

“嗯。”

回办公室后,阮轻画不想面对大家的打量,拿着手机去了顶楼。

让她意外的是,她一上去又碰到了江淮谦。

两人无声对视,江淮谦目光从上而下,落在她脚上。

阮轻画脚小,很白。为了搭配浅色的铅笔裙,她今天的高跟鞋也是浅色系的,跟不是很高,但看着很知性。

他目光在她鞋上停了须臾,往上,落在她脸颊。

阮轻画被他看得不自在,抿了抿唇喊他:“江总。”

江淮谦没应。

阮轻画默了默,抬起头看他:“你是不是要在这静心?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江淮谦抬了下眼,“站住。”

阮轻画一顿,扭过头看他,一脸无辜。

江淮谦轻哂,“过来。”

阮轻画非常听话地走过去。

江淮谦抬了抬眼,看向她,“坐下。”

阮轻画坐下,余光注意到了他手里拿的冰块。

她愣怔几秒,诧异:“你怎么——”

话说一半,阮轻画卡壳了。

两人心照不宣就好,有些问题没必要问。

她沉默了会,轻声说:“脚没扭到。”

江淮谦没搭腔。

阮轻画在他手伸过来时,下意识地抓住他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