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先生,我们跟丢了小欢先生!”

“先生,我们宋轻朗小姐说她也不知道小欢先生去了哪里。”

“已经调出市中心的监控录像,发现小欢先生的行踪……他去了一家游戏厅,我们看到小欢先生的同学们也都进了游戏厅,还有傅太太!得到消息,傅太太带了很多人去游戏厅!”

“你们立刻过去,必须保证吴欢一点事都不能有!”楼兰郁扯住司机自己进驾驶位,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车门一关、油门踩到极致,这辆高性能豪车以发疯的姿态奔向目的地。

游戏厅。

吴欢坐在桌球上,抱着膝盖,脸埋在手臂里,透过披散在额头前的头发看躺倒在地上的痛苦呻-吟的杜舟萝、脸色苍白而汗如雨下的傅星河和游飞白,还有脸上带着温柔到诡异的笑容的林长宿。

他们的左腿都被吴欢打断了,打断他们腿的棒球棍就在身侧。

傅星河努力伸出手想扯吴欢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哥,你、你不生气了吧?我没事,你还生气的话,可以再打断我另外一条腿。”

吴欢看着傅星河可怜的模样,觉得有点可笑,是他救了12岁的傅星河,是12岁的傅星河非要依赖他、央求他母亲把他留在傅家,创伤后应激障碍治好了就嫌弃他、厌恶他,伤害完了又跑回来可怜兮兮求原谅。

任性天真,自私自我,还是先生说得对,傅星河就是一个被她妈妈宠坏了。

吴欢扯回自己的衣袖,摇了摇头:“不生气了。”不管是生气还是憎恨,因为这些人而封闭自己都是得不偿失。

他看着傅星河如释重负的笑脸,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永不原谅。”

傅星河的笑脸僵硬住,吴欢的心里感受到快意:“我不生气了,是因为你们不值得,也是因为我想放过自己,更因为先生希望我健康快乐。可是恶意的伤害永远不值得被原谅,傅星河,你们就该下地狱!”

林长宿噗嗤一笑,挪了挪变形的小腿,疼得脸色苍白如纸。

“我就知道……”他低语着:“这才是你,那只被养在有钱人屋宅里脆弱得一碰就碎的金丝雀根本就不是你。吴欢,这才是你。”

吴欢扫了眼林长宿,没搭理他。放置在他左手边的手机不停地响,很多个人的电话,宋轻朗、管家婆婆,最多的来电是楼兰郁和傅星河的母亲傅太太。

他刚才拍下了打断傅星河一条腿的视频发送给傅太太,那个爱子若狂的女人看到视频后发了疯的打电话威胁、咒骂他,现在一定在赶过来的路上。

而先生……吴欢眼神放空,最终没忍住接通楼兰郁的来电。

他固执的不开口,终是楼兰郁憋不住地妥协:“欢欢,知道你成年那天签的文件是什么吗?”

吴欢讷讷开口:“不知道。”

楼兰郁:“是关于我如果发生意外而你会是我名下所有不动产的唯一继承人,还有从你十八岁到八十岁的一切安排,读书、娱乐、工作……我全都安排下来了,我怕你一个人无所适从,想放你出去自由自在,又怕你害怕。想圈养你一辈子,又怕你太孤单。想安排你的余生,又怕你不够幸福,我尽量想把有关于你的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吴欢,我这辈子做任何决定都不后悔、不害怕,唯独关于你,我始终犹豫不决,害怕人生道路上任何会伤害到你的变数,而这些恰恰是我没办法控制的变数,我还没到只手改变命运的地步。”

“先生……”吴欢抹着眼泪,动容不已。

他以为楼兰郁打电话来会骂他胡来、骂他任性,斥责他的欺骗和擅自妄为,就像之前他做错事就教训他那样。吴欢心里早有准备,但他其实害怕楼兰郁失望的责骂,可他没想到电话里的楼兰郁坦白了他内心里的彷徨,原来坚不可摧的先生也会害怕,而他正是先生害怕担忧的牵挂。

做好了毁灭的准备的吴欢在楼兰郁这一通电话下,瞬间溃不成军。

不管是坚强的吴欢、还是疯狂急欲毁灭的吴欢,在楼兰郁的怀里,始终拥有软弱撒娇等一切权利。

“先生,我害怕。”吴欢抽着鼻子,全部的勇气被抽走:“你在哪儿,先生?”

楼兰郁:“我在过去接你回家的路上。”

吴欢:“那我等你。”

“乖。”楼兰郁抬眼看着前面的路况,踩进油门始终不放松,后视镜里他的目光冷静到极致:“听着欢欢,把门锁紧,把房间里的沙发桌椅全部堆到门口,直到我出现才能开门。知道吗?”

“嗯。”吴欢听话。

楼兰郁:“别挂断电话。”

“好。”

“我很快就到。”

吴欢心里安定了不少,他跳下台球桌,关门、锁门,费力搬来沙发桌椅堵在门后,当他忙到一半时,突然有人撞门,声势浩大,整个房间都似乎在颤抖,紧接着是傅太太冷酷恼怒的声音:“吴欢!把我儿子放出来!你想报仇冲我来,是我没教好星河,你有怒气可以全都冲我撒!”

“但是你敢碰他,我就十倍奉还!我不管你和我弟什么关系,你敢动我儿子,我就敢杀了你!”

吴欢眼皮一抖,直起身看着门,索性就不搬东西堵门了。

他就听着傅太太的叫嚣和门外的撞门声,露出古怪的冷笑,而傅星河惊慌失措的喊着吴欢让他赶紧跑,他说他妈妈真的会报复吴欢。

可吴欢怎么会在乎?

他厌恶傅星河,但真正憎恨的人却是傅太太!傅星河做错事尚且可以说是年少不懂事,没有人教他善恶,或者说被宠溺坏了,可傅太太这个三四十的女人就完全不懂吗?

她不是不懂,只是比起幼子的快乐,其他人可以被随便牺牲罢了。

哪怕这个人曾经救过她的幼子。

在傅太太看来,吴欢救了傅星河,而她给予吴欢傅家的权财地位就已经是报答,傅星河伤害了吴欢,可她也求了楼兰郁救他,这就算恩怨抵消!

当事人的痛苦、绝望、仇恨,统统不重要!

吴欢握紧了棒球棍,停在傅星河的身后,直勾勾瞪着被撞开的门,冲进来的黑衣保镖和傅太太。

傅太太看到傅星河扭曲的左腿,表情狰狞:“星河——吴欢!我绝对会打断你的四肢!别以为得了我弟几分喜欢就能进我们楼家,我告诉你,我就是现在杀了你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是吗?”吴欢高高举起棒球棍,猛然砸下去。

傅太太尖叫,但惨剧没有发生,吴欢中途突然减轻力道,棒球棍只是轻轻点在了傅星河的右腿。

吴欢轻声说:“傅星河欠我两条命,但我只拿他一条腿,一是杀人得偿命,我不能犯法。二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否则我早就砸烂他全身骨头,拍下视频发给你看。”

他表情平静,但谁都能看出他这番话是认真的。

傅太太浑身起了冷汗,忽然不敢直视吴欢的眼睛,她哆嗦了一下,意识到吴欢并非她以为的胆小、恃宠而骄,他是真的满心仇恨,仇恨着她和她的儿子。

“你……我不会放过你!”

吴欢扔掉棒球棍。

傅太太迅速:“抓住他!”

“不准动他!”傅星河突然大喊:“妈,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傅太太皱眉:“星河,你闭嘴。这件事我来处理,你现在去医院。”

母子发生争执,吴欢退后两步,拿起手机,手机里的先生温和而冷静的说:“欢欢,按下外放键。”

吴欢按下外放键,楼兰郁颇具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傅星河和傅太太的争执:“吵够了没有。”

傅太太一愣:“兰……兰郁?”

楼兰郁应了声,“既然欢欢放过傅星河他们,你现在就带他们去医院,以后别再出现。”

傅太太:“你说的什么话?”

楼兰郁沉声,有些不耐烦:“我没说清楚?!带上傅星河他们滚!”

傅太太:“你养的金丝雀伤了你侄子,你还想保他?”

楼兰郁:“舅妈教训不听话的侄子有问题?”

舅、舅妈?吴欢抱着棒球棍懵住了。

傅太太尖叫:“楼兰郁我是你姐!!”

“你该庆幸你是我亲姐,如果你是我亲哥、亲弟,我早一鞭子抽死你。”楼兰郁冷声说:“哪怕你是我亲爸,照你做出的这破事,我也早该一鞭子抽死你!”

傅太太哽住:“我——”

“别碰吴欢,你敢伤吴欢一下,我就敢还十下。如果你实在气不过,那就趁现在去找外公,让他老人家来说一说。”

傅太太真正退缩了。

她害怕外公,那位和他们爷爷一样都是枪林弹-雨走过来的大人物,近几年修身养性但说实话,脾气暴烈得可怕,子孙一辈不论男女,犯了错的都被他抽过。

她那些事要传到刚正不阿的外公耳朵里,肯定会被抽个半死。

傅太太不甘心至极,她瞪着失神的吴欢,喊人过来搬走傅星河,顺便把游飞白这几人也都送去医院,但她最后还留在游戏厅里,还想劝一劝楼兰郁。

谁知楼兰郁一到,雷厉风行、目不斜视,直冲吴欢而去。

傅太太恼怒不已,跺着脚要走,吴欢喊住她:“傅太太。”

“怎么,想道歉?我告诉你没——啊!”

吴欢狠狠一拳揍在她的腹部,第二拳揍破她的脸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反正他是舅妈!

最后傅太太是捂着脸颊哭哭啼啼、骂骂咧咧的去了医院。

那群人呼啦啦的进来、又齐齐整整的走了,游戏厅忽然空荡下来,维持了两年多的恐惧、憎恨、愤怒、自怨自艾突然之间烟消云散,以至于吴欢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

他变得更加无所适从,心里全是茫然。

楼兰郁关上门,对着吴欢张开手:“欢欢。”

吴欢挪动着走了两三步,突然加快速度,乳燕投林一般撞进楼兰郁的怀中,无措的身心忽然间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支柱。

一阵天旋地转,吴欢趴在楼兰郁的怀中,屁-股传来刺痛,他茫然的眨眼睛,随即意识到自己被打屁股了。

“先生?”吴欢惊呼:“先生!”他扭动着想逃跑:“先生!先生!为什么打我?”他很委屈,很想哭:“先生……”

楼兰郁毫不留情,不让吴欢看见他的脸、也不出声责骂或安慰,无声冷酷地惩罚吴欢。

吴欢起先还憋着气,慢慢沉不住的哭了。

他一哭,楼兰郁抬起的手就僵硬在半空,下一刻轻轻落在吴欢的背上,轻声叹息,传入吴欢耳中,不知为何便刺激到吴欢始终紧绷的情绪,他弓着肩膀埋进楼兰郁的胸膛像个小孩似的,哭得肆无忌惮。

不像以往小声懦弱的啜泣,或强忍着眼泪不肯示弱,或咬着嘴唇无声掉眼泪,而是哇哇大哭、嚎啕大哭,使劲了力气的发泄全身心复杂的情绪。

“啊啊啊!!!先生啊!!”

吴欢哭得很惨,很狼狈,哭得几乎快背过气去,断断续续的哭诉:“我……嗝……我好……好疼,先……先生……好、好疼,好疼啊……”

他嘴里哭着喊疼,却拼命的钻进打他的先生的怀里,抱着先生抱得很紧,哭喊着发泄过去的委屈和愤怒,像一根绷得很紧的弹簧突然松弛,精神一下子就崩溃了。

楼兰郁像抱小孩那样抱着吴欢,轻声哄着、不时哼哼两声,也跟哄小孩那样,动作小心翼翼,轻柔无比。

“乖啊,先生在。”

吴欢哽咽着:“我……我真想……打死他们……”

“嗯。先生知道,欢欢一直很勇敢,但是先生可以陪着你。”

“我……我想同归于尽……”

楼兰郁的眉头狠狠皱起,最终又无奈松开:“你就狠心丢下先生?”

“不狠心,不忍心,所以,放弃了。”

楼兰郁一颗心在刹那间柔软得不可思议,像被不停的揉搓,酸甜皆有,涩得他头皮发麻,情不自禁拥着怀中的宝贝。

他知道了他在吴欢心中的地位,原来竟比他的仇恨还重要!

吴欢的脸靠在楼兰郁的肩膀上,眼泪打湿了那一片的衬衫:“先生,我要回家。”

“好好,现在就回去。”楼兰郁拥着吴欢,口头上应着却没动:“让我抱抱。”

他闭上眼,叹息着说:“吴欢,你吓到我了。”

吴欢眨了眨眼,没说话。

游戏厅里静悄悄,打开的机子散发银光,在这一刻很像美丽的月光。

金顶苑的安保们到了,却只见到抱着吴欢的楼兰郁下来。吴欢情绪起伏太多,大哭一场就累得睡着了,楼兰郁轻轻的将他放在车座里,回头就淡声吩咐助理:“别让傅星河他们的伤好太快。”

助理:“需要给傅太太留点教训吗?”

楼兰郁:“慢慢来,时间多的是。”

助理抬眼看了眼神色淡漠的楼兰郁,心里不寒而栗,果然先生还是铁心石肠的先生,不能因为他在小欢先生面前表现得人情味十足就可以放松心情,以为他有多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