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寿命是怎么算的？从生到死的时间吗？

那我的寿命只有33岁。

那年我拍下了自己遗像。那年，我已经死了……

——赵澜山，88岁，遗言。

1

八香街最近越来越热闹，热闹到什么程度呢？这天秦行出摊走到黄泉井边，发现自己的老窝被人给占了。

那摊子名叫“凉凉刨冰”，广告词斗大个儿：“吃冰绝不分手！”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老实愁苦，身板单薄。抬眼瞧见大金链子加上花臂纹身的大哥，后边跟着一胖一瘦两尊恶煞罗汉，崇圣三塔组团似的逼过来，心里便咯噔一下。

秦阎王不怒自威只说了一句话：“我地盘，让开！”大爷的骨髓便瞬间凉透，一溜烟滚去了八香街口牌坊底下暗戳戳的地方，整晚惊魂未定。

胖爷远望着凉凉大爷，感叹道：“你瞧人家那个‘吃冰绝不分手’，客户定位多精准，吸引小情侣，忒能抓眼球！秦哥，咱也整一个？”

太白于是纯良一笑：“这容易！我送老秦一句广告词：‘暗夜烧烤，串串戳心窝！’怎么样？”

可惜秦行今天很没心情抬杠，沉声道：“你们还不如琢磨一下，小夏最近怎么了……”

小夏最近怎么了？猪都能看出来，这还用琢磨？

太白不过脑地秃噜道：“小夏不就是女大不中留，最近谈恋爱了呗，明摆着的事……”

秦行拎着一人高的烤炉顿时杀气四溢，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它横抡出来。

这炉子，胖爷最清楚来历——费了两块幽都城墙铁砖打的，正好八百斤……

胖爷紧张赔笑道：“谈恋爱也不怕，恋爱的终点就是分手！天下大势，合久必分……”

秦行却不接这茬，闷了良久才问道：“小夏……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胖、白两个忠厚的小心肝顿时一阵酸痛。

唉，话说秦阎王英明神武，哪都厉害，可惜母胎单身上千年，虽然当年活的时候家里给订了亲，可没等成亲未婚妻就死了，后来他又一直拼杀战场……总之，没经验啊，忒没经验！

谈恋爱这种精神层面的事，就得靠两位恋爱达人教育科普了！

什么？肉体层面……咳，超纲题，爱莫能助，咱红花小院里缺啥也不缺处男……

2

对于小夏的恋爱迹象，胖爷是这么观察分析的：

首先，最近小夏接某个人的电话，开始背着大家了。回回躲去没人的地方，说话还鸟悄声儿，鬼都听不着她说了啥。

这个秦行亲眼目睹不止一两回，点头不已。

其次，小夏最近喜怒无常，自打去了那家挺有名的网络公司上班，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愤怒，有一次回家居然含着泪，回屋还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个，秦行立马回想起来，当时一屋子大男人听见小夏一声吼，顿时人心惶惶。他过去问怎么回事，小夏却说看了国产家庭剧，憋的……

太白接着列举更多证据：比如小夏最近上班，天天有人开车来接。据他亲眼目击，那是辆白色宝马，就等在八香街口。另外小夏本该下班回家的时间，经常人影不见，有时候天还没亮，她偏又跑去上班，周末也没个消停。这作息时间神出鬼没，分明是约会去了，看过星星看月亮，看完日出看夕阳！

还有，小夏甚至跟胖爷要了两斤地府特产曼陀罗糖，那玩意儿号称“助情神药”……

秦行听到此处，烤炉哐啷一声扔上烤架，忍无可忍道：“闭嘴！不用再说了！”

胖爷立刻拳头堵嘴，太白一个哼哼也不敢出。好死不死的，偏这时候，仨人大老远瞧见盛小夏从胡同口晃荡过来，一辆白车一闪而过，分明是送她回来的车！

小夏今天忒开心，蹦蹦跶跶来到烤炉跟前，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个物件来：“大叔！这个给你！”

秦行的目光落在她手上，那是个白信封，里面装得挺厚实。

“这什么？”

小夏扬起明亮的笑容，骄傲答道：“房租和饭钱！我终于领到工资了，不用厚脸皮蹭吃蹭住了！”

秦行的喉咙顿时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我要你房租做什么？养你我还养得起！”

小夏却认真摇头道：“平白无故的，我怎么能让大叔养？大叔把红花小院最好的房间都给我了，不给钱哪好意思住下去……”小夏正分辩呢，只见秦行身后的沈胖爷和太白，头顶着不锈钢盆子，杀鸡抹脖地冲她使眼色。

“哎哟，你大叔都说养你了，傻丫头你咋这么没眼力界？就当他养狗了行不啊？”

“闹得这么生分，你秦大叔今晚真要烤人肉了喂！”

小夏丈二金刚，秦行则生咽一口气，沉声道：“不用交房租，这是红花小院的规矩，所有人都这样，要还还我人情！”

小夏却有些颓丧：“胖哥和太白哥，还有小龙爷，都有神通能帮你忙。我一个普通小人类，自己都活得磕磕绊绊的，横竖一点用都没有！还你人情，也得我有能耐还上啊……”

秦行闻言，很是望了小夏一眼，接着转头忙乎自己的，再不搭理人。太白赶紧上来打圆场：“人情人情，就是你的人归他，情也归他，全归他……”

话音未落，太白一声惨叫，屁股上多了个大鞋印子，颜色就像秦行的表情，锅底黑。

这厢正闹腾着，忽然烧烤摊前开来一辆电动车。顺丰速运黄小哥，大家再熟悉不过。“暗夜烧烤盛小夏，你果然在这儿，你快递！”

说着，黄小哥从大筐里掏出一大捧幽蓝的玫瑰花，还撒着金粉，那颜色，那味道，就像刚从阴间运过来的。小哥笑容十分暧昧：“蓝色妖姬199朵，男朋友送哒？大手笔啊！”

小夏做贼心虚，一把拽过快递单子刷刷签名：“不是不是！问那么多干嘛？好了快走！”

等到小夏拎着玫瑰回过头来，却见火烧火燎的烤炉后头，秦行的表情明灭不定。太白火箭升星，胖爷则躲得人影都不见。

“男朋友？嗯？”秦行隔着烟火望着小夏，唇角忽然勾出一个笑，笑得她不禁一个寒颤。

好！就算坐实了有“小夏男朋友”这么号人！那他秦爷就来见识一下，哪来的三头六臂敢从他这里挖宝贝！王母娘娘的，阎王不发威，当他是菩萨？

“盛小夏，明天把送花的这位带过来，咱们夜市见！”

3

秦阎王说明晚让小夏把人领过来，难道他就干等一天，晚上再见人么？

图样图森破！

他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有胖爷和太白拔刀相助，足够找到那个开白车送冥花的！查过监控查车牌，查完舆情查口碑，查他个从小到大，往上查到祖宗十八代！

等到日头西斜的时候，几个大男人陆续回来，把查到的消息凑了凑——我靠那小王八蛋，简直触目惊心啊！

赵澜山，家境殷实，市里数套房，人高腿长帅掉渣，响当当的黄金单身汉！那位还是专业摄影师，33岁便已经功成名就，他的“离情冰花”系列拿了国际金奖，据说这个月要开个人摄影展。

这位赵先生，有钱有才有颜值，精通艺术懂撩人，就是台马力十足的中央空调。他的女朋友，日抛、周抛、月月抛，还个个飞蛾扑火义无反顾。跟他分手的姑娘，寻死觅活的大有人在。好比上个月就有一个，吃了安眠药抢救，至今都没醒过来！

这么个花心情圣，让母胎单身的小夏撞上，不死也得脱层皮吧？

夕阳之下，秦阎王站在窗口，望着满架红花伫立良久。太白和胖爷搁后头瞧着那背影，怎么都觉得……今晚一定得死人！

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小夏终于出现在八香街口。牌坊底下，惯例冲凉凉大爷要了两份绵绵冰，一份红豆冰给自己，一份定制焦糖的，给赵澜山。

小夏带赵先生来夜市，一起吃个冰，这不是头一次。但今天风声紧，小夏有些心惊肉跳。大叔说夜市见，牌坊底下也是夜市，她不算食言。至于碰不上么，那是大叔的遗憾，不算没交差，呵呵呵……

小夏的算盘哗啦啦打着，忽然身旁旋起一阵冷风。眨眼间，秦行的黑脸出现在二人中间，坐得端正，像口丧钟。

“小夏，就是他？”

哼，问也不过是白问问，就算这厮化成灰，秦行都能认出来！

然而赵澜山反应快啊，当即风度翩翩朝秦行颔首：“您就是小夏常提起的秦大爷吧？大爷好！”

大……大爷？你大爷！

秦行一口气没上来，心火却腾地烧上了脑门！当即冷笑一声道：“盛小夏，你是赵先生第49任女朋友，这事你知道吧？”

小夏愣了愣，居然咬牙点头，低声道：“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