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果你说

过几天便是傅昭阳的生日,莫靖言早就开始琢磨要送什么礼物,想了几个方案都被自己推翻,眼看日期一点点临近,忍不住向室友们征询意见。

她是逐一问的,却忘了寝室里还有每晚必行的卧谈会。

杨思睿首先聊到这个话题:“今天莫莫问我,过几天傅师兄过生日送什么,我有个建议,不知大家觉得怎样。”

莫靖言在黑暗中脸红:“不许说,不许说!”

梁雪宁笑:“咦,她也问我了。”

蒋遥说:“我也是。既然如此,就拿到寝室例会上民主讨论一下吧。”

“哪儿有什么寝室例会啊!”莫靖言抗议。

“为你特别召开一个呀。”蒋遥答道,“感动吧。”

“我讨厌你们……”莫靖言拿被子蒙上头。

其他三人大笑。

“来来,别打岔,让我说完!”杨思睿抢过话头,“她问我,说师兄最近忙碌辛苦,送西洋参好不好。”

梁雪宁否定:“这也不是看长辈,不好不好。”

“我说非常好,” 杨思睿刚开口,就已经笑得上不来气,“不知道傅师兄能否猜明白,这是‘以身相许’啊!”

三人笑个不停,莫靖言躲在被子里,又羞又气,却也忍不住笑出来:“你们这群女人,统统都是坏人!”

考虑再三,想着再过些日子天气便要转凉,莫靖言决定送他一副手套。傅昭阳生日那天恰好是训练日,她中午便将手套放在书包里背去岩壁,但训练中却没人提及为队长庆祝生日一事,连楚羚都是神色如常。莫靖言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她的心思都在暗暗演练如何措辞,才能落落大方地对傅昭阳说出生日祝福上了。

训练结束,她寻了一个人少的时机,拿出包好的礼物递上前去:“昭阳哥,生日快乐。”

“谢谢。”他笑着接过。

莫靖言屏气,等他说出“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祝福”之类的话,可是并没有下文。

“改天我请大家吃饭吧。”傅昭阳将手套放进书包里。

“哦,那今天,你打算怎么庆祝啊……”莫莫有些心慌,想他不会和什么人独处度过吧?

“傅师兄一向过阴历生日的。”楚羚淡淡地说,“你不知道吗?”

莫靖言当初在堂兄那里看到了班上的团员表格,便一直记得傅昭阳的生日,哪里知道的如此详细,此刻有些窘迫。

“是原来家里的习惯啦,哪天都一样。”傅昭阳笑,“不过既然昨天在BBS上已经和大家约好了,就等阴历生日时再一起吃饭吧。”

那时寝室还不通网络,莫靖言对所谓BBS一头雾水,好在还听说过这个名词,隔两日便抽空去了学校的机房。她到了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操作,只好低声问旁边一个高年级男生:“同学,麻烦问一下,BBS怎么用啊?”

对方本来在打游戏,但看一个小师妹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立刻放下键盘,耐心地教她如何使用Telnet和CTerm,并帮她注册了自己的账号,叫作Sosilence,意即Sound of Silence。师兄又热心指点了一些使用窍门,他走后莫靖言独自研究,大概摸出了一些门道。她无意翻到前几日的数据统计,赫然看到某天的十大话题之一就是“祝傅队生日快乐”,发帖人叫作Gazelle,签名档写着“羚羊挂脚”,一看便是楚羚。

她在帖子中写道:“虽然知道队长一向过传统的阴历生日,但祝福总是不嫌多的吧。”

之后一众跟帖,水车们天南海北地闲聊,夹杂“某某社团发来贺电”一类的回复,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将帖子顺利顶上“十大”。

原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号称是和他相识多年的小妹,其实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莫靖言想起左君的话来,自己对傅昭阳,有多少是因了解而喜欢?他的脾气禀性、习惯与好恶,她都不过是以管窥豹。想到这里莫靖言有些意味索然,也不想再看BBS上的各类小道消息,关了电脑,郁郁地从机房出来。

这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她也不饿。虽然已过仲秋,但这一日却难得回暖,空中彤云密布,想来是要下一场雨。低气压更令人心中憋闷,莫靖言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又来到岩壁下。

体育场通往岩壁的铁丝网门半开着,足球场地亮着射灯,将岩壁下方照亮。莫靖言在低处做了两趟横移,想起近日来训练的种种,似乎傅昭阳对自己并没有格外照顾,虽然他给了自己创可贴和胶布,但训练中他对每个新队员都很关心,和自己也并不算亲近。大约是自己分外留心他对自己的一言一语,这些一叶障目,便掩盖了他对别人的体贴。

黑漆漆的岩壁上方垂下两根顶绳,不知是不是谁忘了收,莫靖言抓着绳子摇晃了两下,低低叹了口气。

忽然觉得分量不对,她抬起头,大屋檐上方似乎有团黝黑的身影。

“谁在上面?”她吓了一跳。

“你又违规,自己一个人来岩壁?”熟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邵声沿着顶绳自上空飞速下降,快到地面时手上一紧,长绳轻轻颤了颤。他自黑暗处落在射灯的余光里,莫靖言才看到他打着赤膊,安全带上挂着各类锁具。

“你不也是自己一个人来?还上得那么高。”

“我?我有自我保护的资格,你和我比什么?”邵声回到地面上,将装备收起。他平素看着瘦削,但肩膀宽阔,青白的灯光从远处漫射过来,细微的肌肉纹理如同从大理石上雕刻出来一般,清晰分明。

此时他就站在莫靖言面前,背上细细一层汗珠都看得分明。她不禁低了头,眼光瞥到别处:“我也不算擅入啊,这不是有老队员在么?”

“有我在有什么用啊?”邵声挑眉,笑道,“给你当师父你都看不上!”说着他在海绵垫附近四处摸索,从角落翻出T恤来套在身上,“这天气,穿着爬线热,下来风一吹还挺冷。”

“你为什么总晚上自己来?”莫靖言好奇。

“来思考新线路啊,还得检查一下岩点,好多事要做呢,白天又忙不过来。”邵声开始理绳子,两臂开合,“而且我喜欢晚上自己来,安静。你怎么回事儿,又出来随便溜达?”

“那我就是来破坏安静的咯。”莫靖言在垫子上盘膝坐下,“什么时候,我才能爬得像你这么好?”

邵声扫了她一眼,继续理绳子,隔了片刻,又扫了她一眼。

“喂,不要露出这种鄙视的表情啊。”莫靖言瘪嘴,“好歹给点鼓励的话好不好。”

“所以我没说话啊。”邵声无辜地眨眼,“我就是想,怎么样婉转地说出实话,还不伤害你幼小的心灵……”

“太过分了!有没有点师兄的气度啊……”莫靖言扑倒在垫子上,又跳起来,“每次都受打击,我走了,再见!”

“我就说你,每次都跑那么急。”邵声喊住她,“来,给你点好吃的。”

被他一喊,没吃晚饭的莫靖言开始觉得肚子发空,于是又盘腿坐下,仰着头看邵声在书包里摸索。

他扔过一块云腿月饼:“吃过吗,分一半给你尝尝。看你那个神情,像小狗等着吃骨头似的。”

“月饼?没有过期吧”莫靖言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云南的,家里带来的么?”

“再不吃马上就过期了,你先试吃。”邵声笑,“是朋友从云南寄过来的。”

“这么贴心,是女生吧?”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八卦。”邵声弹了她额头一下,算是默认,“今年刚毕业的同学,人家寄过来我就收着咯。”

莫靖言撇嘴:“你这么刻薄,还有人寄月饼给你。”

“吃别人的东西还要挖苦,你才比较刻薄吧!”邵声在她旁边坐下,“你在家也这么和莫大说话吗?没大没小的。”

“我才不对他毕恭毕敬呢。”莫靖言咬着月饼,含糊不清地说,“他啊,有时候挺严肃,但更多时间就知道挖苦我。你就和我哥一样,以取笑我为乐。”

“说起来,我不就是你哥的哥?”邵声说,“莫大这家伙很狡猾,在我们三人里非要充老大。我们三个同年级,他说他出生月份比较大,我们就信了。后来才发现,我和老傅是头一年秋天的,他是次年春天的。”

莫靖言听他说到傅昭阳的生日,触动心事,于是低头不语,继续吃着月饼。

“喂,我还没吃呢!”邵声抗议,“其他的都让那些恶狼抢光了,好歹你让我尝尝味道啊。”

“啊,不好意思,我实在饿了,这个又很好吃。”莫靖言赧然,递过剩下的一小块。

邵声拿过来扔在嘴里:“饿了就去食堂啊,岩壁底下有什么好吃的?”他仰天躺倒,“是舞蹈团有要求,要大家控制体重么?”

“还好啦,我体重一向挺稳定的。”莫靖言抱膝,“只是刚刚心情不好,不想吃。”

厚密的云层被城市的灯光染上一层砖红色,霓虹的喧嚣被隔离在校墙和树丛之外,偶尔三两声秋虫唧唧。岩壁更显巨大,在它的庇护下,灯影中如同一方与世隔绝的空间。

“小丫头心事还挺多。”邵声轻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里吗?”

莫靖言摇头。

“因为觉得内心很安定。岩壁就是我的老朋友,我和它之间不是对抗和征服;在它旁边,我可以看清自己的力量,也能看清自己的弱点。但更多时候,我只是纯粹地投入到每个攀爬的动作中,那种浑然忘我的感觉让人觉得单纯而快乐。人想得太多,就庸人自扰了。”

“你上来一阵还蛮有哲理呢。”莫靖言在他不远处也仰天躺下,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其实我一点都不贪心,上上课,跳跳舞,爬爬墙,和想见的人常常见面,我就会很快乐。而现在,好像被迫去想很多我以前没想过、也不想去想的事情,本来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复杂了,什么都得和别人去争抢。”

“莫莫,因为你喜欢的,别人也喜欢。”邵声轻叹了一声,“有时候,命运不会眷顾每一个人的。”

两个人也不再说什么,就这样隔着一人的距离,各自望着夜空。

运动场上的灯光忽然灭了,邵声坐起来:“要关门了,咱们走吧。”两人来到门前,铁丝网大门居然已经关上。邵声推拉了几下,大门纹丝不动,喊了几声“有人吗”,许久都无人回应。

“靠,上周报修的,学校这次动作倒是快!”他左右看了看,将背包甩到门外。

“喂,你不是要跳吧!”莫靖言扯了扯他衣角,“那我怎么办?”

“好歹你是攀岩队的啊。”邵声促狭地笑,“你看这大网洞,还有铁杆,多好爬啊。”

“我不行,上去了也下不来啊。”莫靖言摇头。

“那怎么办,住在这儿?”邵声冲她扬扬下巴,“求我啊,我回寝室拿个睡袋扔给你。”

“爬就爬啦,不过你得帮我。”莫靖言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邵声点头,他先做了人梯,将莫靖言推到门顶,待她骑好后,自己又跑到另一扇铁门边,轻巧地翻身而过。他跑回莫靖言下方,伸开双臂,抬头喊她:“能爬下来吗?不会爬就跳下来吧!”

莫靖言刚才向上爬时已经紧张得手心出汗,这时骑在铁丝网头,摇摇晃晃,但更没有跳下来的勇气。她颤抖着声音说:“让我攒攒劲儿。”

“跳下来就一下子,攒什么劲儿啊?”邵声哭笑不得,“我接着你呢。”

莫靖言探了一下头,又缩回去。

“喂,一会儿女生楼关门了,你就露宿街头啦。”

正在莫靖言进退两难时,教工大叔幽幽地从操场另一头转过来,握着铁门把手,将门向一侧缓缓地水平滑开,面无表情地说:“没看到改成滑动门了吗?下次早点出来。”

莫靖言骑在铁丝网上,看着呆立原地的邵声,只能收敛克制地笑,以免自己前仰后合翻下来。邵声瞪了她一眼:“你再笑,再笑我这就走了!”

“喂,邵声哥哥,我错了。”莫靖言连忙致歉,憋着笑看邵声拖来两张海绵垫,才翻身过来,鼓足勇气向着他张开的双臂跳下去。她一头撞在邵声怀里,两个人跌坐在海绵垫子上。瞬间的失重让她的心兀自急跳,就听邵声催促:“快点起来吧,简直要被你撞得背过气去了。”

傅昭阳过生日时请攀岩队全体吃饭,在学校附近的饭店包了一个两张桌子的包厢。作为大一新生的莫靖言尚能勤俭持家,最多去校门外的小馆子吃份牛肉面或者盖浇饭,此时咋舌,悄悄问左君:“不是谁过生日都要请所有人吧?”

“当然不会,”左君点了点几个男生,“他们这是吃大户,每次都会撺掇傅队大出血。”

“没关系啦,”何仕豪爽地要了几瓶啤酒,“反正傅队每年都会得一等奖学金,先垫付先垫付啦。”

左君摇头,笑道:“好像到时候发了奖学金,你们就能放过傅师兄一样。”

楚羚拿着菜单走到傅昭阳身边,一边翻看一边指点。他点头:“你决定好了,我最怕点菜了。”

“放心吧,你们几个人喜欢吃的我都记得。”她笑着喊来服务员,点完后让他重新唱了一遍菜名,又张罗着众人清点面前的餐具是否有缺漏,询问男生女生都要什么酒水饮料。

莫靖言看着楚羚忙里忙外的身影,就觉得自己是客人,而她俨然是照顾周到的女主人。

这一桌老队员居多,他们讲着队里以前的趣闻轶事,其中楚羚总是以备受照顾的小师妹角色出现。但凡有荤菜上桌,总是瞬间被男生们争抢完毕。莫靖言插不上话,也抢不到肉,于是夹了几根油麦菜细嚼慢咽。

左君将盘中的鸡翅夹给她:“和队里吃饭的时候不能太客气,否则会饿肚子的。”

莫靖言不在乎所谓的淑女形象,然而她在众人面前仍然拘谨,做不到像楚羚那样笑嘻嘻绕到傅昭阳身边,夹走他盘中的蒜香排骨,说:“师兄你要留着肚子呢,一会儿还有长寿面。”

傅昭阳也不阻拦,抬头微笑地看着她。

莫靖言望向二人,心中暗暗叹气,余光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扭头,只见邵声夹着一块排骨,他挑了挑嘴角:“怎么哪儿有排骨你看哪儿?算了算了,把我的给你好了。”

“我才没有。”她脸颊微红,不知如何辩解,“不用了,我有鸡翅。”

“确定能吃饱?”邵声话里带着笑音,“出去溜达几圈之后,可就‘实在饿了’。”

莫靖言知道他在拿前几日的对话揶揄自己,嘟着嘴低下头来。

服务员端来一碗素面放在傅昭阳面前,上面还有一只荷包蛋。

傅昭阳看了一眼大瓷碗:“我吃不完啊,谁来帮忙分担一些?”

男生们摇头,何仕举手:“我!……只要那个荷包蛋。”

“这群肉食动物!”楚羚伸手,“分我一些吧。”她接过碗来,拨了一些在自己的小碟中。

傅昭阳拿回长寿面,并没动筷,手仍停在半空,问道:“莫莫,你要不要吃一口?”

“啊?”她摆手,“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看你刚才吃得太文静了,怕你回去饿肚子。”傅昭阳微笑,“来,荷包蛋你夹走吧。还是再给你点一份排骨?”

“傅队太偏心啦!”男生们纷纷抗议,“怎么不问问我们还想吃点什么?”

“我以为你们已经不饿了。”傅昭阳掂了掂手里的碗,“一个个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照顾一下几位小师妹。”

众人摆手:“怎么敢?有你一位就够了。”

“你们也太推脱责任了。她们,是全队里的小妹妹啊。”他笑得坦荡,莫靖言心里却别扭起来,想,谁是你的小妹妹?再看楚羚,也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莫靖言的高等数学得了八十多分,在班里是中等成绩。梁雪宁和杨思睿都是将将六十分,用思睿的话说,大概是老师照顾这几个天天上课抢坐在头排的女生,法外开恩给了及格。她叹气:“有大哥罩着和没大哥罩着的就是不一样,你看莫莫要是一蹙眉,半个图书馆的男生都会站出来给她讲题。”

“哪儿用得着?”蒋遥笑,“傅师兄一人足矣。”

“他才没给我讲过题呢。”莫靖言恹恹地说,“上次还是赵天博给我讲了高数。”

“其实你也看不上他,不如让给我吧。”杨思睿推她,“我也得找个人给我讲讲,要不然期末不及格怎么办?”

几个女生说笑着,从教学楼走到图书馆,迎面遇上傅昭阳和邵声。

“咦,是你的昭阳哥呢!”杨思睿比当事人还兴奋,扬着手说,“师兄好!”

“一会儿没有课,来自习?”他抱了一沓英文书,还戴着眼镜,多了一份学生气的儒雅。

莫靖言点头,明知故问:“你们来借资料?”

“是啊,过几天要去开一个国际会议。”傅昭阳答道,“我们第一次去这种大会,虽然就是听众,也得好好准备一下。”

邵声点头:“两个小和尚,临时抱佛脚。”

莫靖言问:“是在我们学校开么?”

“不是,在香港。”傅昭阳说,“我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最近天气转冷,室外岩壁训练渐渐停止,莫靖言又忙于期中考试,听到这消息难免觉得突然。“啊?什么时候走,去多久?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下周。”傅昭阳微笑道,“就是给教授当跟班,去见见世面,所以没有大肆张扬。”

“那也是好事!能去香港呢。”杨思睿凑上来,“傅师兄说话不算话,开学就答应请我们吃饭,这都快到冬天了,还没吃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今天不行,等我回来吧。”

说话之间,楚羚也从教学楼方向过来,她看到莫靖言,客气地笑了笑,又转身问两个男生:“书都借到了?那跟我回家吧。”

邵声答道:“我们还想着去买点水果呢,你先回去,我们一会儿就到。不能总去你家吃白食啊。”

“没事儿,别太见外了。”楚羚笑得开心,“我妈可喜欢你们来家里吃饭了,说看你们吃得狼吞虎咽的,她做饭就特别有成就感。多吃点,好帮我爸拎包。”

他们三人说得热闹,冷风一起,莫靖言打了个哆嗦:“我们先进去自习了,这儿风有点大。”

“换季了,小心着凉。”傅昭阳叮嘱,“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要下雪,就别骑车了。”

“那个女生就是楚羚?”进了图书馆,梁雪宁轻声问。

“放心,没有莫莫你可爱啦。”杨思睿安慰她,“而且你看傅师兄还是很关心你的。”

“没看出来……他对谁不是这样?”莫靖言撅嘴,“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旁边的师兄你认识么?头发短短,挺酷的。”杨思睿转移话题。

“哦,邵声师兄啊,也是队里的,他们是一个系的。”

“怪不得你一定要加入攀岩队,”杨思睿恍然大悟,“明显是帅哥扎堆的地方啊,比班上的毛头小子们好多了。”

“好啊,那回头介绍给你,邵师兄应该没有女朋友。”莫靖言想了想,评价道,“他人还不错,也挺有趣,就是总爱取笑别人。想和他聊天,你的抗打击能力要好一些。”

晚上回到寝室,莫靖言想起楚羚说话时亲昵的语气、笑嘻嘻抬头看着傅昭阳的样子,又想到他随楚教授去开会,楚羚定然对他的行程了若指掌,自己却一无所知,不禁心情沉闷。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拿出前几日左君找给她的校刊翻看,上面刊登了前一年介绍攀岩队的文章。其中评价楚羚,说她年龄最小,却是队里攀岩时间最长的队员,在岩壁上轻盈自若,翩若惊鸿。

莫靖言觉得这并非过誉,但是看到配图的合影里,楚羚站在“三剑客”身边骄傲而开心地笑,就觉得心中越发憋气。傅昭阳那让人安心的微笑,并非只留给自己,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鼻子发酸。

莫靖言连日来情绪低落,从舞蹈房出来,赵天博在身后喊了几声她才听到。

他笑着问:“没休息好吗?”

“没有啊。”

“那是期中考砸了?怎么没精打采?”

“还好,中等吧。哦,还要谢谢你帮我讲题。”

“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难事。”赵天博挥手,“约个时间,我可以和你一起自习,再给你讲讲。”

走到楼下,恰好傅昭阳在锁自行车,他看到赵天博有些惊讶。

“师兄怎么来艺术团这边了?”莫靖言问。

“就是来找你啊。”傅昭阳答道,“我刚去了你们寝室,她们说你排练还没回来。我明天一早的飞机,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还好,一时也想不到啦。”

傅昭阳问:“你骑车了么?”

她摇摇头。

赵天博建议:“我们穿小路回去吧。”

傅昭阳说:“我带你也可以。”

莫靖言虽然心中赌气,但犹豫片刻,还是站到傅昭阳旁边。赵天博无奈地笑笑,告辞离开。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莫靖言沉默无语。只听傅昭阳语气平淡地问:“怎么和他在一起呢?”

“学生会在演出厅组织‘12•9’合唱排练吧,恰好遇到了。”

他带了些责备之意:“哦,我不是和你说过,他……”

“说过,是说过啊。”莫靖言心中委屈,“你还说过请我们寝室吃饭呢,你还说过要给我讲题呢,哪一件实现了?”

傅昭阳沉默片刻:“莫莫,你是在生气么?”

已经临近宿舍楼,莫靖言跳下车来,撅嘴道:“是你先要说我的。”

傅昭阳反而笑了:“怎么忽然这么孩子气?我最近的确事情多,如果赵天博只是给你讲讲高数,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莫靖言低头嘟囔道:“要是有你在,我为什么要找他?”

傅昭阳拍拍她的头顶,温言道:“我过几天就回来了,这次真的不会爽约了。”

他温柔的态度让莫靖言几乎落下泪来,在他离开之际,莫靖言扯住他大衣一角,轻声问:“你对我,只是像对小妹妹一样体贴照顾么?”

傅昭阳一滞,回过头,缓缓说道:“莫莫,在我心里,的确一直当你是小妹妹。从我最初见到你,我就想,要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

“妹你个大头鬼!”莫靖言在他车轮上踢了一脚,转身跑回宿舍楼。

得跑快点啊,她想,否则眼泪就掉下来了。

不几日后果然下了一场大雪,爸妈在电话里也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莫靖言想到什么,问:“能不能问问大伯,靖则哥的电子邮件地址,我想给他写信。”

爸爸答应着:“通信地址啊,下次我问问。”

“不是啦,是电子信箱!E-mail。”

“怎么写?”爸爸挠头,“伊妹儿?”

暂时没有收到大伯的答复,莫靖言也不知要找谁吐露心事。她想知道当初傅昭阳是以怎样的态度答应了兄长的嘱托,他对自己到底有无半分兄妹之情以外的好感。左君和楚羚关系不错,虽然知道她不会多嘴传话,但莫靖言还是不想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左君听。她觉得自己糗大了,这种自作多情的难堪,还是不要对别人提起的好。

室友们看出她的低落,但以为是傅昭阳突然去香港一事令她闷闷不乐,所以也没多问。

楚教授带着几个得意门生一路南巡,在香港参加会议之后又走访了南方几所大学,过了将近两周才返回北京。莫靖言在攀岩队例会上看到傅昭阳,会后众人围着他和邵声问东问西,她躲在角落,穿好大衣,不打招呼便推门而出。独自走在寒意渐生的夜里,心中更是一片萧瑟。

回到寝室,莫靖言呆呆地躺在床上,忽然喇叭里传出楼长喊她的声音。

心中忽然升起一线期盼来,她趴在窗前望了一眼,果然,傅昭阳站在楼前,正抬头看着她寝室的方向。莫靖言心中有些喜悦,又隐隐酸涩,穿好大衣,忐忑不安地走到楼外。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傅昭阳拍了拍手,戴着她送的绒线手套,“一回来居然这么冷了。”

“哦,香港很暖和吧。”她淡淡地答道,“有给我们带礼物么?”

傅昭阳摇头:“时间太紧,本来有半天时间,打算去逛街,结果和少爷喝酒聊天去了。”

莫靖言点头,也找不到话题,想到他走之前自己的表现,神情略微有些尴尬。

“那个,多亏少爷提醒,我还真是越想越怕。”傅昭阳也有些不自然,“我的确是认为,你一直都是个小妹妹。”

“我知道啦。”莫靖言有气无力地答道,心想,拜托不用再说一次,给人一刀还要鞭尸不成?

“我也希望经常见到你,也没想过太多原因和理由。不过你既然问了,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反反复复地想,终于想明白了。”傅昭阳摘下手套,轻轻将她的刘海拂在一侧,“除了老莫,我大概也容不得别的男生,像对待妹妹那么宠着你。”

他微笑道:“这,算不算是个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