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中秋节。

国盛胡同,赵家东屋的饭厅里,桌上热气腾腾。

保姆端上菜来,笑吟吟地说:“老太太爱吃的四喜丸子。”

周女士伸筷子夹了一个到老太太的碟子里:“妈,您尝尝。”

赵平津瞧见保姆还忙前忙后的伺候着:“阿姨,别忙乎了,您坐下一块儿吃吧。”

老爷子坐主位,老太太坐旁边上座,左首是周老师,对面坐了赵平津夫妇和沈敏,还留了一个位子。

保姆阿姨笑着答应了一声,这么多年了,逢年过节老爷子都让阿姨一块儿吃,她年纪大了之后也不再推辞,拣了个末位按半边坐了,规矩那是稳稳当当的,一点没变过,这会儿保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笼屉里蒸着蟹呢,我看看去,免得她们过了火候。”

周女士招呼了一声:“阿姨,您看了就过来啊。”

中秋节周女士从南京回来,一家人吃团圆饭,饭吃到一半,周老师看了一眼对面的儿子儿媳妇:“你俩结婚也快半年了,有动静没?”

老爷子有高血脂,今年上半年体检了几次,保健医生严格规定他饮食要清淡,这会儿过节难得吃半个酱肘子,儿媳妇管孙子,他没出声,半边耳朵早已经立了起来。

只听见赵平津瞥了他母亲一眼,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您想要什么动静儿?”

周老师筷子不轻不重地搁在桌面上,瞪着她儿子回了一句:“你爷爷奶奶等着抱小重孙儿!”

老太太听到了抬起头,露出恍惚的笑:“舟儿都娶媳妇儿了啊?我咋不知道呐?”

赵平津一下乐了。

郁小瑛一直微笑着的脸顿时有点僵。

周女士哭笑不得地解释:“妈,年初娶的,您又忘记了,您孙媳妇瑛子,坐您对面呢。”

老太太听见了,笑得高兴:“好好好。”

老太太这一搅场,周女士没法再追问了。

郁小瑛体贴地圆场:“妈妈,您别着急嘛。”

周老师横了赵平津一眼:“看我儿媳妇面子上,否则看我不收拾你。”

老爷子听明白了,也没说话,坐得八风不动,想起来问儿媳妇:“南京那边,老二都好?”

周女士答:“挺好,31集团军方师长调任上海警备区,政委也换了。”

老爷子离休多年了,可对部队里的人事变更还是门儿清:“是联勤部老方家的老三?”

周女士答:“是。”

老爷子琢磨了一下:“年纪不大吧。”

周女士说:“也不小了,还比铸国大几岁呢。”

老爷子一下没说话。

周女士何等眼色,立刻明白了,比舟儿爸爸大几岁,那老爷子这肯定是想起了早逝的长子,伤心了。

周女士转而笑着问道:“爸,品冬今儿早上打电话回来了,跟您说了什么了?”

郁小瑛恭顺地听着婆婆和老爷子聊从南边的事儿聊到了大姑姐在美国新买的房子,这些事儿没她说话的份儿,她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丈夫。

赵平津眉头微微蹙着,人已经走了神。

晚上吃了饭,小两口回自己家里去。

回去的路上,赵平津专心致志地开车,一路无话。

郁小瑛坐在他的副驾驶座,忽然对他说:“舟子,咱们要个孩子吧。”

赵平津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明显地听见了,他没有出声。

晚上郁小瑛洗了澡,走到书房,赵平津穿了件白衬衣,戴着眼镜,正对着电脑屏幕。

郁小瑛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肩上。

赵平津回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忍耐着温和地说了一句:“别闹,正忙着呢。”

郁小瑛没停下手,她的胸前顶在他的背上,洁白的波峰隔着真丝的睡衣轻轻地摩擦,手伸进他的衬衣,挑逗地捏了捏他的敏感部位。

赵平津一动不动地坐着。

郁小瑛感觉自己的手里,男人的皮肤是冰凉的,有一丝微微的寒颤。

她不是不解风情的女人,在国外读书那会儿,她本来还不想出去读书,觉得功课太难烦人,是她爸郁卫民看着周围亲戚朋友的孩子一个一个的出去了,觉得就这唯一的闺女,不有层镀金的洋学历那就给老郁家丢人,她拗不过她爸,只好答应了。自打离了家庭的樊笼,在洛杉矶的留学生圈子里,郁小瑛觉得自己简直自由得如一只快乐的小鸟,亚洲的,西方的男朋友都交往过,对于如何施展女性魅力勾起男人的性欲,自打学会谈恋爱以来,就鲜有失手的时候,她之所以自信,是因为太了解男人的反应了,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生理本能那是无法抑制的,只是最没想到的是,结了婚之后,她自己的丈夫,却是最大的例外。

自打他们结婚后搬到一块儿住以来,除非赵平津愿意,否则任由她怎么努力地挑逗,都无法激起他的情欲。

她满心的不甘,扭着腰扑进了他的怀里。

赵平津转过身,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郁小瑛含哀带怨地望着他,嘴唇微撅,眼底有朦胧的水光泛起。

两人的婚礼办得隆重,郁小瑛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很满意的,这也表示了赵家对娶这个儿媳妇的满意,除了结婚当晚出了点意外,赵平津身体突然不适,婚礼办完后,婚房都没进就被送去了医院,但他很就快出了院,新婚后第三天陪她回门,恭谦周全,家里亲戚都送了重礼,给足了郁小瑛面子。

婚后,两个人搬进了郁家购置的霞公府,这里是城区中央,繁华热闹,并且离郁小瑛娘家不过十多分钟车程,赵家为赵平津在东城备有婚房,郁小瑛不喜欢那个地段,她妈去跟婆婆周老师商量了一下,周老师心里犯嘀咕,这结了婚住女方家的房子算怎么回事儿,回来跟赵平津提了提,没想到她那挑剔的儿子竟然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周女士也只好作罢。

郁小瑛知道了,心里喜滋滋的,他还是疼她的。

赵平津工作忙,一个礼拜里头有四五天晚上有应酬,郁小瑛起初还守在家里等他回来,等了几次,赵平津明确跟她说她不需要这么做,她也就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晚上有时跟小姐妹逛街泡吧,有时回娘家,晚上回来,赵平津有时已经在家了,有时没回,不管多晚,他总是会回来的。

早上两个人各自出门上班,夜里回来,迅速进入了平淡的婚姻生活。

她妈跟她说,哪对夫妻生活都是这样的,你俩要个孩子就好了。她就寻思着是应该要一个孩子了,跟他暗示明示说了几次,去妇幼拿了一堆优生优育的宣传资料搁在客厅,兴致勃勃做各种准备。

赵平津也不反驳她,也没答应她,他只是淡淡的,可有可无的。

一周一次的欢爱,仿佛像完成任务似的。

他仍然没忘记带套。

赵平津好声好气地说了一句:“我还有工作,你先睡吧。”

郁小瑛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赵平津起身走了出去:“你别生气。”

郁小瑛看着他平静无奈的脸庞,他就是这样,他从不跟她争吵,她发脾气,他就默默忍着,外头都说赵平津子弟脾气大,骄纵蛮横,人不好处。

郁小瑛高中就出国去了,对赵平津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的解放军大院儿流传的土匪恶霸名声当中,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介绍人是她姑姑,她姑姑在教委工作,跟她婆婆周老师是以前的同事,两人吃了一顿饭,聊了点国外读书的经历,就这么认识了。

两人谈了半年的恋爱,赵平津十分之绅士,每次约会,接送那是一定的,妇女节儿童节劳动节,每个节日的浪漫鲜花礼物从来不少,当男朋友,他不能说不尽职尽责。

认识了大半年后,她妈妈过生日请吃饭,郁卫民跟闺女说了句:“跟舟子一块儿来吧。”

一个星期之后是端午节,赵平津带着她去老爷子那儿吃了顿饭。

就这样,两家的关系就定下来了。

后来极少数几次,她跟着他出去跟他那几个发小厮混,她看到赵平津彻底放松下来的样子,跟在她面前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纨绔子弟样儿,满嘴的京片子乱飞,没一句正经的,唇角薄薄笑意,好看的一张脸。

搁到她这儿,就规规矩矩的。

她跟小姐妹们描述过心里的疑惑,她姐们儿大欢儿说的:“他喜欢你呗,喜欢你,就正经了!”

她相信了。

那天郁小瑛在国盛胡同的婆家,听到隔壁钱家的阿姨跟赵家老保姆聊天,钱家的阿姨一边择豌豆尖儿一边说:“人都说舟哥儿娶了媳妇儿,跟变了个人似的,混不吝的混儿样倒没了,人前人后踏实多了,也疼媳妇儿。”

老保姆听见了,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搁下了手里的豆苗,掏出手绢儿,擦了擦眼角。

钱家阿姨纳闷地道:“哥儿结了婚稳重了是好事,您哭什么呀?”

老保姆笑了笑:“风头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