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宗师:归去来(第一季终)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AGR)

往吉庆巷,寻无妄斋,得见二位先生,知相术,相面相骨更相心,断风水,断运断命断生死。常言道,厄局易解,人心难测,一身异术仁心可敌业火天罚。

1

众阁派闭门不开,无论林幼鱼如何苦苦哀求,里头的人始终不肯见她,就像……和什么人约好了似的。

“哎,你别敲了,师父不让我们开门……”

终于,不知是哪位年纪尚小的小道士,到底是没忍心,隔着两扇紧闭的红漆大门,透过门缝劝外头苦等了数个时辰的林幼鱼。

她明明看上去那么瘦弱的一个人,却跟铁打的一样,半点不知道累,只跟众阁派杠上了,背脊挺得直直的,一下,一下敲着山门,手心一侧都砸出血来了。

外头还下着这么大的雨,那雨拔凉拔凉的,透过门缝往外看,都能看到那站在冰冷大雨中的身影像被冻僵了一样,要不怎么会将背脊挺得那样直?

也不知是不是那话起了作用,外头叩响山门的动作有了几秒的停顿,突然这一静,倒静得里头的小道士有些迟疑,也不知外面的人是放弃了走了,还是晕过去了。

小道士依循师命不敢开门,只透过那门缝悄悄往外看……

只见那倔强的身影屈下膝盖,直挺挺地往那山门前一跪,任凭大雨冲刷,拍打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她紧咬着唇,唇色苍白。像是隐忍了许久,终于开口,对着山门里的人道:

“牛道长,我知道李秋白不让你见我,但无妄斋已人去楼空,我遍寻无果,只有你能给我指引,教我该何去何从。”

“你一日不见,我便守着山门一日,你一月不见,我便守你一月,直到你踏出山门为止。”

“这……”小道士为难了,一日两日还好说,他们也不可能几个月不出门。正当小道士不知所措之时,身后有了动静,小道士一喜,急忙迎上去欲禀报,“师父,外面那人说……”

一身藏青色练功服的牛老道沉着脸,抬起手,将小道士的话堵了回去,示意林幼鱼刚才那话,他都听到了。

只见牛老道往那山门前一站,就站在小道士方才所在的位置,他也不开门,只隔着那门缝,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并非我不愿帮你,先生乃世外高人,他的去处,岂是我等小辈能知晓的。也罢……你且去密山试试,至于先生在是不在那,见是不见你,全凭你的造化了。”

密山……

林幼鱼的神情微怔,密山,她早该想到的。

“多谢牛道长。”林幼鱼在那山门前叩首,姿态放得极低,和那日天师堂前蛊惑众人自相残杀的女魔头判若两人,随即起身,半点未作停留,孤身一人下了山。

2

密山所在,施行疾行术也需两个昼夜,远看孤峰突起,浑圆清秀,便是密山主峰,入其中,千峰排戟,万仞开屏,还要乘舟行过一段幽长古渡才能抵达主峰之下。

本是烟霞散彩,日月摇光的好气节,可待林幼鱼的小舟靠岸,将要踏进山脚的一刻,天色是骤然暗沉下来的,风浪将那小舟推得远远的,半点也不让她靠近。

“轰”一声,竟是一道闪雷直接劈在了舟尾,将整个舟身劈散了架。

林幼鱼的面色一白,但仍是二话不说地弃舟入水,任由那河水冰冷刺骨,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岸边的岩石,激流撕扯着她的身子,林幼鱼却只是紧紧咬着牙死也不肯放手。

上岸时,双手血淋淋的,她却只是抬头看着那重重谷壑,然后用血淋淋的双手抹了把脸,低喘着气,喘着喘着,竟是轻笑出了声,“我知道你在这……”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知道,李秋白一定就在这,否则,又怎么会半分也不容许她靠近呢。

林幼鱼像是不知疲惫,她自狼狈中重新爬起,然后迈出脚下的一步。每踏进一步,凛冽的山风就像无数把刀,在她的手臂、面颊、身上、腿上划开了无数道细细密密的血口子……

忽然,巨石轰然坠落,就拦在了她的面前,脚下一个不稳,林幼鱼便让狂风掀退了数步,跌坐在地,可即便这样,也未曾见她有半分退缩。

鼻尖骤然一抹冰凉,林幼鱼抬头,便见那呼啸的山峰中,夹杂着一抹白,林幼鱼无数次地被这夹雪的山风掀倒,又无数次地爬起……

狂风,大雪,组成的风雪屏障,他是铁了心要将林幼鱼拦在山外,不得靠近密山分毫。

“至少……当面说清楚。”林幼鱼的面色苍白,望着那不合时节的漫天风雪,她觉察不到冷,也觉察不到半分疼,手脚都仿佛早已麻木了。

就连那十指的指甲早已在她死死抓着岩岸不肯松手时脱落流血,她都不觉得半分疼。即便在这里屡屡碰壁,她也不曾有半分退缩的意思,可她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想要守护自己所珍视的家人和朋友,她只是无法忍受他们企图伤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该忍的她都忍了,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即便……她对李秋白的心意,是僭越了,可她从来没有妄想过什么,只是和从前一样,也不行吗……

“你至少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3

“哎,李秋白,你真的忍心这么伤小鱼儿?”

密山洞府,观镜台前,邱引眼睁睁看着林幼鱼被阻拦在密山结界之外,不得靠近分毫,又眼睁睁看着林幼鱼就这么将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不肯放弃。

一个够心狠,一个够犟,他们俩哪怕其中一个人往后退一步,都不至于让他们这些旁观的人进退两难。

李秋白不答,只是入定在石座上,他的面色苍白,失了些血色,双目闭着,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

“到底是为什么啊?好端端的,自家人怎么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天吴看得心疼,无奈碍于李秋白严令之下不得接纳林幼鱼分毫,便也只能边抹眼泪边干着急。

埋怨邱引道:“你不是说,无论李秋白怎么做都是为了小鱼儿好吗?这就是为小鱼儿好吗?你没瞧见小鱼儿多伤心,不行,我忍不住了,我要去帮小鱼儿……”

“你别急……”邱引情急之下,一把揪起天吴的后颈,将它给拎了回来。进退两难,邱引犹豫了许久,还是凑近了李秋白,在他边上蹲下,苦口婆心。

“其实,我知道你是为了小鱼儿好,但你也知道,她是个死心眼的,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又何必说那些话伤她,她也不是几句话伤了便会知难而退的……”

“再者,小鱼儿在这世上,除了我们,便无亲无故了,你真的忍心就这么将她拒之门外,再也不见她?是不是可以换个方式,换个更温和点的方式?”

“密山是我与先师密山老祖修行的洞府,便是他日我们都不在了,所设结界依然会在,且威力不减。”

本以为李秋白早已入定,肯定是不会给他们任何回应的,此刻他冷不丁地这么一开口,说的还是密山结界的事,邱引愣了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修行者,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又不是神仙,早死晚死都得死,惊讶什么。”

李秋白说这话时,云淡风轻,但好歹是缓缓地睁眼,赏了邱引一眼,他的嘴角微微弯起,看着当真是十足的超脱。

“一日登不上密山,她便会坚持两日,三日,再执拗些,便是两年,三年,总有放弃的一天。也许时日久了,便成了怨恨,恨我心狠,时日再久些,便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再者,我不会护着她一辈子,你也不会,总归是要独自生存的。”

邱引平日里看着挺灵光的一个人,今天却看着有些糊涂。终于,李秋白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邱引糊涂得让他也跟着有些头疼了,索性说得更直白些。

“邱引,没有更温和的法子。算着我剩下的日子应该不多了,不见,见了也是徒增烦恼。”

说着,李秋白便索性一挥手,那一面能观尽密山内外一草一木的水镜便一阵水纹荡漾,里头的画面尽数消失,便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是断了邱引和天吴的念想。

4

风雪依旧,那凛冽的狂风依然令人无法靠近分毫。

但不知为何,林幼鱼却好像能察觉到什么似的,就像……那时刻注视着她的最后一丝牵挂,也让人硬生生地斩断了,彻底将她隔绝在了外头。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只觉得冷,浑身都冷到了极点,“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了吗……”

“有一个方法,不仅能见他,还能让他主动来见你。”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林幼鱼的身形微顿,回过头来,待看清了来人,她的眉间微蹙,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神情有些复杂,“是你?”

那出现在她身后的,依旧是那看起来蓬头垢面,透着几许沧桑和狼狈的中年男人,林伯阳。

但确切地说,他又不是林幼鱼所认知的那个林伯阳,无论是说话的语态,眼底的神情,他之于林幼鱼而言,都是陌生的。

或许更确切地说……眼前的林伯阳,才是真正的林伯阳,少了癫狂和惶恐,处于清醒状态下的林伯阳。

大概是知道以林幼鱼的警惕,是不会轻易信他的,林伯阳又往后退了一步,表示了自己的诚意:“当然,我帮你,并非无条件的,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放心,一定是你能办到的。”

“什么条件?”

似是早知道林幼鱼会这么问,林伯阳只是轻笑,并未当即回应。他手中幻化出一只白鹤,率先翻身骑上,白鹤挥翅扑腾,林伯阳方才又回头看了林幼鱼一眼。

“待我帮你办成了你想办的事,再谈我们的条件不迟。”

林幼鱼略微迟疑,便也随之幻化出一只白鹤,紧随其后,扑翅而起。

二人最终落脚,竟是回归了先前所在的阴阳鱼地界,林伯阳早一步落地,负手仰头,在下方等待着林幼鱼,林幼鱼随之令白鹤降下,环顾四周,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容辞……或许该说,李秋白将死。”

林伯阳语出惊人,果不其然,便见林幼鱼面色一白,身侧的拳头攥紧,血淋淋的指甲嵌进了掌心里,似乎只有足够的疼痛知觉,才能让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和冷静。

她的嘴唇张了张,好半会,才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只是苍白无力地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修行者,从不敢懈怠,不仅事关境界突破,更关生死。那日迎战天罚,本是李秋白突破境界步入巅峰的好时机,若是在密山,他所持道场内,全力相抗,兴许还能扛过天罚。”

“他早已步入无相境,若是突破无相境,便是登峰造极,离羽化登仙仅一步之遥,这算是近两三百年来的第一人。”

说到这,林伯阳轻笑,眼底倒是有几分真真切切的佩服之意,“要不,怎么会是四大宗师之首,被九宗奉若榜首呢。便是他的师父密山老祖,也远不及他今日之成就。”

见林幼鱼面色苍白,林伯阳似有几分不忍,口吻一缓,轻叹了口气。

“你当日只一怒之下,便令九宗之中一众佼佼者心生魔障,自相残杀,这还是李秋白在你身上注入修为设下封印的。”

“你应当知道,倘若没有李秋白割舍半身修为助你封锁邪性,下场该是如何……”

“可他说过,他不会折损在天罚中……”

“的确,那日天罚降下,李秋白尽全力相抗,但……”

林伯阳的话音一顿,索性收敛了一切恻隐之心,口吻决绝道:“也就是他李秋白,才足以在天罚后,苟延残喘,尚强留着一条命。但即便如此,如今他修为尽失,只怕也时日无多了。”

化境丹,阴阳鱼,人鼎,炼化……

林幼鱼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她忽然便想通了林伯阳带她回阴阳鱼地界的原因,“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此,你不仅能见到他。”林伯阳点头,肯定了林幼鱼此刻的猜想,“你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5

话落,林伯阳手中结印,抬手一挥,周身真气四溢,狂风骤起,从他们的足下开始,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草木枯黄,天摇地动,那干枯的树枝藤蔓却在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四处生长攀藤着。

待到万籁俱静,整个形态若一头伏卧水面的巨大鱼身的山体也瞬间变化了姿态,鱼身弯曲,头尾相接,形成了一处闭环。

而这闭环之上,枯枝藤蔓攀附,犹如一口巨鼎驮于其背,这就是当日邱引所说的人鼎,整个阴阳鱼地界,皆为人鼎。

此刻林伯阳的掌心中,燃着一团火焰,他抬眼看向林幼鱼,“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林幼鱼却只是仰着头看向这发生巨大变化的山体,看着那枯木攀藤构筑而成的巨鼎形态,然后微微弯起唇角,笑了,摇了摇头。

“本就是我欠他的,这十多年,已是偷来的,如今,欠爷爷的恩情,我报了,欠他的,也该还了。这化境丹,便权当是我报答他的。”

“不后悔……便好。”

林伯阳望着林幼鱼那瘦小的背影,最终是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垂下了眼帘,手心中燃起的火焰骤然旺盛。

他的五指并拢,火焰四散,顷刻间点燃了这人鼎,令这整个山体,顿时置身于火海之中。

而林幼鱼就站在那,她眼底倒映的景象变得火红一片,她听到周遭似有无数凄厉的哀嚎伴随着那火焰升腾,燃起。

那每一根枝蔓之上似都附着着灵力,感知到这灼烧与痛苦,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灵力蒸腾而出,充沛着整个人鼎,托举着林幼鱼慢慢地向上,双足离地,凌空,置身于其中。

竟是一点也不觉得痛苦,只觉得无数灵力钻入她的体内,游走于周身,她甚至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禁锢感,两股力量形成了僵持和对峙。

渐渐地,才觉察到了两相撕扯的些许痛苦,好像要将她撕碎,融合,再撕碎,再融合……

原来这才是炼化的过程,将她所拥有的力量一点一点地逼出,再重组,直到这躯壳化为灰烬,至纯至净的力量被提炼凝结……

但在那之前,那股压制着她所有力量的禁锢,正像一道无坚不摧的城墙,在拒绝着试图将她四分五裂的力量的入侵。

林幼鱼察觉到了这痛苦,她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眉间隐隐约约有灼烧的红痕印记若隐若现,那印记就像那即将崩碎的城墙,岌岌可危。

“啊!”

她睁开眼,痛苦令她的眼底通红一片,无穷无尽的力量,几乎下一秒,就要穿破禁锢,冲涌而出,同时将她的肉体凡胎,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她看到那下方寸步不离守在这的林伯阳,忽然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