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766《白天与黑夜的黑白棋》

我感觉到,不能不摆脱这个秘密基地的时候,正是六月的上旬。

距离进入梅雨还稍微有些日子,空气中仍然漂浮着五月晴朗天气的残渣。春天的云彩,夏季的天空,像这种暧昧的气象和暑气在日落之后也会多少沉静下来,就算稍微活动一下,身上也不会冒出汗来。

可以说,是一个摆脱这个,像是被烧烤前的内脏一样的橙色,包围着的秘密基地的绝好日子。

要说的话,实在是没什么具体的理由,不知道是因为错觉还是什么,反正就是怎么也摆脱不了这里。就像是要从充斥在这个没有窗户和换气扇的房间里的醋泡饭味道下保护鼻子似的,我一边在脸前扇着手,一边从秘密基地里出来。从今天起,一定不再回这里了。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把门锁上。钥匙环上的红色兔子配合着手的动作,描绘着运动的曲线。那好像带毒似的红色兔子,在一片黑暗中好像也淡淡的发着光似的。由于以前没有见过这只兔子,所以也不会是什么有名的动物角色吧。加工也很粗糙。

灯被关掉了,整个走廊被月出前的黑暗包围着。应该是在眼睛和鼻子之前摆动的手臂,也像是溶入了黑暗一般。我先把手伸了出去,笔直的向前走,摸到了墙壁。手指戳到坚硬的,并且带些温度的墙壁之后,再将身体的方向向右转。然后将手指从墙壁上离开,前进。

像是画着L字母似的在走廊下移动,来到了前面的一扇门前。我用手寻找到把手后握住,然后捻动混合了金属质地和黑暗气息温度的把手,纵身出了外侧的通道。脚下踩着的那一段楼梯十分坚硬。

第四讲义楼。稍微有些古香古色的巨塔一般的建筑物。大学里估计没有人会没看过这栋建筑物吧。就算是不老老实实接受讲义的学生肚子也会饿。只要肚子饿了,就会奔第四讲义楼前面坡道下的第六讲义楼的第二食堂去吧。就是这么回事。虽然今年我刚刚入学,不过也常常去那里吃饭。

沿着讲义楼外侧的通道.个人走着。早就已经习惯独自一人了。对友人军团的寂寥感之类的东西,也早就已经全都吞到肚子里了,涌起的感慨也只会让我觉得是杂音一般,感到不快而已。就连因为他们的谈笑风生而让我挥舞握紧拳头的力气也全部丧尽,最终对于没有一丝焦虑的自己,也无动于衷了。

在大学里走着的时候,就会对与日俱增的自言自语的量感到无奈,但同时也不会去有意识的自重。

像这样的我,说不定已经不允许再返回什么集团了。

但是,秘密基地却让我领悟到,不得不去硬着头皮挑战这件事。

从平常经常被利用的紧急楼梯上像是降落似的跑了下来,站立在停车场中央。大概是因为深夜的缘故吧,教授和讲师们的私家车少了很多。角落里,不知为什么有一辆白色轻型汽车长期停放着,从来没见谁去开过那辆车。看来这能当作怪谈的材料了呢,混入了一些讽刺这样想象着。实际上,我在听讲义的时候知道了女生们之间已经有一些流言了。那些人,明明都已经构筑了那么庞大的交际网络,怎么还这么闲的慌啊。那些家伙的人生真是小数点以下啊。

非常用力的以竞走步伐离开停车场的我忽然停了下来,盯着坡道上面看。大半的讲义楼都保持着沉默和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线从主楼里漏出来。但是那些光线,是恶魔的光辉。

因为那束光线的光源,可是保健室。为什么大半夜的还在正常营业啊。

建立在风力很强的山丘之上的大学,常常因外部的事情而忙乱。今天在围墙外,响起了警笛的声音。发生事件了,所以就算半夜也需要人值班。真是不敢相信。

在我老家的超级乡下里,如果有在这个时间段里还在外面走路的人的话,那这个人肯定是个可疑者。因为到现在为止,那条田边的路上都没有安装一盏路灯。信号灯自然也没有。

也许是受那个生长环境的影响吧,我对于在夜晚散步还是会感觉到一丝恐怖的。刻意摆出一副刚毅的表情,同时吹着快活的口哨来表现一种从容,内心害怕的在想“要是突然被擦肩而过的人给捅了可怎么办啊”。可后来又觉得,不应该考虑被捅了之后该怎么办,应该在被捅之前就做些什么。

压抑住这份恐怖,每天晚上,都在大学内来回踱步。在不知道走步和踱步区别的情况下,踱来踱去。虽然至今为止没有取得过任何成果,但是今天一定要有所进展。

这一切都是为了摆脱那个令人忌讳的乐园——秘密基地。

每天夜晚都要出来寻找为达成这个目的所必须的东西——朋友。

说起来,也许自从那个保健医交给我秘密基地的钥匙的时候,就已经错误了。

“你,好像没有朋友吧?”

在五月晴朗的阳光照射之下,我像是在泥泞中勉勉强强前进似的登上大学内的坡道,在横穿过主楼前的时候,突然有人向我搭话。而且,还是对一般大学生来说非常失礼的内容。但是,由于孤立者那份不习惯被人搭话的悲哀,所以无论话的内容是什么,都会首先转向那边。简直就像,饥饿的狗一样。

那个男人,还是女人啊,一眼无法分辨的家伙,双臂左右分开,在主楼前的矮小台阶上站着。简直就像是要阻挡去保健室的学生的道路似的,但这家伙却穿了一身保健医的打扮。至少看起来年龄不像个学生。

“虽然确实没有,不过你干嘛的。”

“你根据你看到的猜猜看。”

“恶心。”

虽然想说完这句后就从那里离开的。但是却有些在意,或者不如说有一个非常令我不舒服的疑问,所以离开之前问了一句。

“我没有朋友这件事,完全无关的你怎么知道的。”

“小道消息。怎么样,你的大学生活有意义吗?”

“……你找茬啊。而且你这家伙,问这种问题,当自己是心理医生吗?”

“不是不是,如果是心里方面的烦恼的话请找心理医生交谈。我这里随时接受预约。”

保健医一边略微笑了笑一边靠了过来。虽然随着距离的缩短我也有所后退,但是我的身后是马路。虽然汽车来往并不频繁,但还是害怕会突然冒出一辆。

踌躇的结果,就是保健医和我接近到互相伸手可及的范围。与人的距离如果太近了,气氛就会变得十分沉重。焦虑的感觉也会冒出来。就好像自己在周围制造的壁障被突破了似的。

“我的职责是更加具体的对人进行引导。”

“呵?”

保健医的嘴里说出了引导啊,职责啊之类的不怎么安稳的词汇,可是这人却毫不在意的,操着仿佛唱歌一般的调子继续说道。

“对于没有朋友的你,请务必让我伸出援助之手。如果对方是能够立刻见到效果的人,那我做志愿者不也会觉得很有意义吗?而且,那种开店募捐之类的东西,不是非常可疑吗?”

“……什么啊,说了半天是宗教劝诱啊?”

是优先瞄准没有朋友的家伙吗?要是这样的话也就可以理解对我的这些调查了。

“不是不是,虽然跟劝诱没太大区别。但我所为之斡旋的,是这个。”

这么说着,保健室用力伸出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一把钝色的钥匙和红色的塑料兔子。看他一直把那东西伸在我的面前,总之我就先接了过来。

有些浑浊的银色钥匙环上,钥匙和红色兔子挂在上面弹来弹去。哗啦哗啦的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哼哼哼,你按一下那个兔子的肚子试试。”

没细想,手指先动了起来,向已经掉落了涂装的白色肚子按去。

“咩呀啊——”

兔子叫了起来。就好像被撕裂的声音。也很像山羊临死的嚎叫。再一次,按下肚子。

“咩呀啊——”又响了起来。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咩呀啊——

“哪有怎么样啊?”

“找出其中的意义才是作为人类的义务吧。”

“咩呀啊——”

“你取个你喜欢的名字就行了。”

“那这个钥匙呢?”

无视他。

“接下来要说明的场所,这把钥匙能打开那个房间的门。”

看来这钥匙,用途本身平淡无奇啊。保健医像是之前演习过似的,毫不停顿的开始说明。那个所谓指定的场所,也不是大学的什么特别隐蔽的地方。只是在普通讲义楼的一角,因为一些原因,钥匙交与保健医保管的房间而已。

“然后请在这张契约书上签名。姑且,是有这么一道手续。”

“这是什么啊。我写假名也行吗?”

“没关系。”

那么,就应该不是写上名字人生就结束了的契约书吧。我在那张好像小学生的试卷似的,非常随便的印刷出来的纸上写上了我的名字。可是,假名都好使的契约书是什么啊?

“那,我去了那儿之后干什么啊。难道说这个,该不是什么社团的劝诱吧。”

“哎……啊,总之你就安心吧,那里没有任何人。是你独自一人的世界。”

“独自一人?”

“另外得到秘密基地的人,要考虑与什么东西做斗争。”

“……秘密,基地?”

“祝你成功。”

我这边的提问到最后都没有回答,保健医就返回了保健室。我追上去想要继续质问,可是门已经被锁上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人的秘密主义,还有将我卷进来的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深刻的背景。对此,我自然的握紧了拳头。

手里兔子的机关被触动了,响起了“咩呀啊——”的声音。

随后,就像是追随这个声音是的,保健室里面也传来“咩呀啊——”好像挖苦似的保健医的声音,我愤然一脚踢向那扇门,可踢完之后自己却向后退了好几步。拼命忍着泪水。

踢的时候没掌握好角度,我的脚也发出咩呀啊——的声音。

被独自一人的世界这个词所吸引,结果发现那里确实是值得赞赏的赞赏的地方。

秘密基地。

橙色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人。我跟宝塔模型和球棒一样,像根棍子似的躺倒在六叠大的房间里。

就算是慢慢脱成全裸跳舞,也不会被人说上一句,这样的环境,对我这样的孤立者来说,简直可以称为是乐园了。虽然一股男子剑道社更衣室一样的醋泡饭的刺激臭味飘荡的空气中,对鼻子十分不好,但是,只要呆上两个小时也就能习惯了。剩下的就只有蒸笼般的热气了,针对这点,房间里的那台电风扇多少也能人有个安慰。虽然梅雨结束后的盛夏十分恐怖,不过那是以后的事。

虽然无;去大声的播放音乐,但这个空间里比图书馆更能自由的读书。由于太热我就把衣服脱了随便一扔,只穿了一条内裤躺在地板上,就好像做后滚翻似的把脚搭在墙上,以一个倒立的大虾的样子读着书,真是非常充实的夜晚啊。虽然对支付学费的双亲感到抱歉。

非常庆幸的是这里连毛毯都有准备,过夜相当方便。这个房间的意义啊,还有是否真的可以随便使用这些疑问,回头哪天再找保健医问个清楚就行了。

而且他还说过,随便使用没问题之类的话,那我自然就不用客气了。在独自一人的空间里呆着真是太舒心了。必修课程的两节讲义之间的时间如何打发,是最让我痛苦的事情,而能够不再为这种事发愁,是最让我高兴的。只要在这里的话有多少时间都很容易打发掉。

裹着毛毯吹着电风扇,躺在地上睡觉的结果,就是时间打发的过头,讲义都没有去参加,可尽管这样,仍然是被幸福感给包围着。除了出席讲义之外,从来没有去过大学任何地方的我,既然是缺席了,那肯定就是有其他要做的事吧。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怎么成为秘密,又为什么叫做基地,但只要是没有攻击过来的敌人,能被安宁保护着在这里生活,我就觉得十分安稳了。就好像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一样。

……这是,五月里绝赞的一阵风。但是在上周,我产生了疑问。

而到了现在,跟五月里的想法正好相反,我觉得这里是必须唾弃的地方。

理由十分单纯。

秘密基地没有任何生产性。这个房间里只有堕落和依存的漩涡。

这样下去,要是在在这里继续消耗大学生活的话,我确定无疑会腐烂掉的。连仅有的一丝光辉可能性的未来也会失去。在秘密基地里沉浸了整整一个月之后,我总算醒悟过来了。

半夜里突然来了兴致想要挑战一下倒立,但是却失败了,头撞倒了地上,连带着旁边那张便宜的桌子被我落下来的脚给踢倒,当作夜宵买来的饭团被我的后背挤压成了馅饼……的时候,我醒悟了过来。为了摆脱秘密基地而跑了出来。带着大量的私人物品,非常潇洒的离开了秘密基地。然后去将钥匙还给保健医……我计划是这样的。但是实际上,每天的生活仍然是围着秘密基地转圈。时不时挑战一下倒立,结果就像人类多米诺一样啪嗒的一声卷起一阵尘埃。为什么啊,虽然十分愤怒但理由十分简单。因为呆在这里非常舒心。

只有这里是我的容身之所,因此我必然不会想去其他的地方。

结束了。但是即便如此,如果不出去的话就没有未来,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又得到一个结论。虽然不知道这个想法能不能打破僵局,但除了这里,其他方向都看不到任何光明。

就是学习敌人。

同一个系的那些人,还有其他在道路上走动的大学生,常常都是成群结队的。

也就是说朋友。只要交到朋友的话,我也就能悠然的在外面阔步行走了,应该。虽然从朋友这种存在来说,是含有我刻意疏远的部分的,但暂时先不拘泥于这个了,虽然我也确实认为最后不得不依凭这个概念的自己的精神十分软弱,但跟一直在秘密基地里呆到毕业比起来,要强太多了。

受这个想法的驱使,我就在夜里的大学展开《有没有朋——友——呢-》的活动。白天是不行的,因为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团体行动的,根本没有我插脚的余地。在这一点上,我是这么考虑的,虽然晚上的行人几乎没有,但是说不定哪天就会遇到一个独自一人行走的人。

我就是在做着,遇到一个跟我抱有相同问题的人,这样的梦。在他人的身旁,找到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只要有了这种地方,肯定就可以在大学里正常的行走了。不能太过依赖那个秘密基地了。

那个地方作为容身之所,实在太过温柔了。

……可是这样想的话,容身之所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啊?

只是安稳的话不能作为容身之所,但是过于严厉的话又无法长久呆在那里。中庸一些就可以了吧,但是这么理想的容身之所,是谁都能找到的吗?

“啊……月亮,好漂亮啊。”

星期一的月夜。跟名字十分相配。朦胧的黄色光辉将月亮覆盖,把缺少的部分填满,就好像满月一样散发着光辉。被那光辉抚摸过脸庞之后,皮肤就像是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似的,身体也抖了起来。但是,却没有任何的不快。

攀登坡道的时候,一直抬头看着月亮……太不可思议了。

距离很远的月亮,和现在我站着的地球。

两个星球上人类的数量可是天差地别,但是我无论在那个星球上呆着都没有朋友。无论是去月球,还是在地球上,都没有人在我周围。也就是说,对我来说地球也就是月球。

如果说,我这是在充满荒野和陨坑的月球上生活的话,像这样外面走会很辛苦的吧。并不是说这里空气稀薄。而是因为我无法适应这里,最终会窒息而死。

为了防止这一情况发生,一定要尽早找到作为氧气的容身之所。

秘密基地作为氧气浓度太大,时间久了也会死的。

登上坡道之后,右手边进行夜间讲义的讲义楼里放出光亮。那件讲义楼里,当然是有接受讲义的学生在的。今天就瞄准他们的放学吧,想到这里,我就像靠近街灯的飞虫一样向那座讲义楼走去。月光映照出我的影子,在地面上印上一个黑影。是一个只有顶头部分很细的,奇形怪状的影子。试着举起右手一看,影子的右手被淹没在黑暗之中。

可是啊,就算是有独自一人的家伙,该怎么上前搭话啊。我到现在为止,考虑了各种各样的在夜晚的大学里获得朋友的作战方案,但没有实践过一个。原因就是,对于独自一人低着头走路的男学生,根本没有勇气上去搭话。

跟我做朋友吧。为什么,这种话有生以来我从来没说出过口。朋友这两个字,虽然我记得是有练习过汉字的写法,但从没记得从嘴里说出来过。真的是,无缘的东西。

……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只是想选择让自己生活更为轻松的生活方式而已。自然而然的生活着,却没有与他人产生任何关联的人生,这种被逼上绝路的感觉还真是太强大了。

与独自前行,是不同的吧。

来到了大学深处的,古旧的讲义楼的入口处。室内的墙壁呈现灰色,跟第四讲义楼颜色相似,里面零零散散的亮着几盏灯。我听说过里面灯经常被人拿走或是破坏,所以也就没太在意。

“啊—一咳咳。”

突然听到了咳嗽的声音。由于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所以一股能冰冻我个脑袋的寒气向我袭来。吃惊于奇袭的脑袋保持着半边停止活动的样子,战战兢兢的转头向那边看去。

入口的一侧,坐在吸烟场所的长椅上的男子,向我缓缓的抬了抬手。

“呀。第七节讲义早就已经开始了,还在这个地方呆着。咱俩都挺可疑的呢。”

他向我搭话道。根本不认识,确实是初次见面。有一些紧张。虽然年龄无法确定,但是样子好像是个大学生,他正摆出一张稍显痴呆的表情。脸上的各个部位好像都向外延伸了一些似的,或者说就是轮廓十分暧昧。整个长相如果乐观一些讲的话,就是十分和蔼。悲观一些讲的话,就是非常一般。

“哈啊……”

每天晚上我都要在大学里面走来走去,但是被人搭话这还是第一次。由于这是遇到了预想之外的事情,所以心脏跳的十分厉害,我若无其事的用力按住胸口。这算哪门子若无其事啊。

心脏加速使得血液循环跟着加速,拜此所赐,冰冻的大脑再起开始活动。其证据就是,头皮上冒出了冷汗。

“夜晚的大学还真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呢。比起白天的明亮,混杂的人群,现在这样要好多了。”

那个男子坐在吸烟场所里,但是貌似没有吸烟的嗜好。尽管是对着我这边在说话,但给人的印象,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周围溢出一种浮游感,就好像没有魂似的。

“呐,你要是没事干的话一起坐会儿怎么样?我想要个说话对象。”

他拍了拍长椅上空着的地方,邀请我同席。怎么回事,这个人。竟然有人来邀请我。上天派遣下来的救世主?就这个人?算了不管了,本身我也没有挑选的余地嘛。

由于这是开始夜晚出来走动之后,第一次与人搭上话,被这个状况吸引,我毫不抵抗的坐在了长椅上。虽然也对于这个男人是怪人还是狂人这点有所怀疑,不过这不是什么大的问题。重要的是,能不能成为朋友。而对于他本身是善还是恶我没有兴趣。

“你能坐下真是太好了。你看,这条长椅一个人坐的话会空出很多嘛。”

这个男子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就好像自己说了个不错的笑话似的。

“这当然了嘛,只能容下一个人做的椅子根本不能称为是长椅了嘛。”

面对没有朋友意识的人,意外的我还挺能说的呢。对于这点,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说的还真是。”

这个男人的台词全部都很清淡。就好像是现学现卖的,又好像毫无活性的氮气似的。

“我叫森川。森川豆。”

这个男子指着自己的脸报上名字。可是最一开始,我都没有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豆。”

“是个奇怪的名字吧?我双亲说,像豆芽一样生长。”

那个男子微笑道。森川豆。感觉真的像是某种豆子的品种似的。

“你呢?”

“羽生田。名字是,顺。”

虽然觉得自己没有报上名字的义务,但是顺着话头还是做了自我介绍。叫森田的这个男人笑了。

“羽生田顺。且不说名字,你这姓还真少见呢。”

“也是呢。据说是从双亲的出身地的村子流传下来的。”

“跟名字奇特的我正好相反呢……不,这个时候应该说两个人合起来正合适,才对吧。”

森川拍着手掌,像是灵机一动似的,将感想进行订正。举止就像是纯洁的少年学习新鲜事物似的,但是跟身体已经充分成长了的大学生样子一点也不相配。

森川豆的侧脸却跟那个名字十分相像,轮廓好像一个蚕豆。

“你,有朋友吗?”

“……朋友?”

面对森川提出的话题,让我警戒和颤栗的感情相互交织,动摇不已。为什么会在这个状况下,询问我朋友的有无啊。不妙啊,森川豆有可能是上天派遣下来的几率急速上升。

在夜里的大学中散步的话,就有可能遇到与我境遇相似的人。虽然也这么考虑过。

……或者说,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到底怎样啊?”

“啊——请等一下。能先让我问个问题吗?”

“嗯?请问。”

“难道说你,跟保健医认识?就是那个,主楼的保健室的那个。”

我向着一片漆黑中露出微弱光线的地方指去,同时用眼睛确认这个男人的神态。森川“啊啊。”的冲我指的方向看了看,将眼睛眯缝了起来。然后豆脸男摇了摇头。

“也可以说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感觉有些,暧昧呢。”

“那算什么啊。”

这家伙没事吧。是不是需要在别的意义上把这家伙带去保健室啊。

“你呢?我看你身体没有差到需要去保健室啊。”

“这个嘛,那人算是见过几次。”

被托付了秘密基地的钥匙,这个说明就省略了。秘密基地之类的东西。恐怕会让他笑出鼻水来。

“然后呢,那为什么我会成为保健医的熟人呢?话头根本连不上啊。”

“发生了很多事吧,很多事。或者说,也没发生什么。”

非常抽象的进行了说明。不过根本算不上什么说明,就好像,我们合伙干了什么似的。不过我本身就怀疑自己根本没有被别人重视到什么程度,所以对方的疑虑也就渐渐淡了下来。是想要耍一耍没有朋友的我吗?不会,这貌似不太可能。

“你自己把质问擅自完结,让我也不好反应啊。”

森川微笑着,说是不好反应却把脸拄在膝盖上。抱歉啊,我虽然想这么说一句,可是,感觉自己又没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话到嘴边就又咽进去了。森川看到这幅情景,说道:

“那么,你有没有过着有很多朋友的生活呢?”

这家伙还真是不耐烦啊。但是我也承认,如果不涉及这个话题就结束聊天的话,那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坐到这张长椅上来了。想到这,我莫名的有点火大,非常不友好的回答道:

“没有的。那叉怎么样?笑话我吗?”

“应该会发笑的吧。因为这样的人会来找我,实在是让我高兴啊。”

“啊?”

“其实呢,我在运营一个叫做朋友会的东西。你怎么样,想试试吗?”

森川露出僵硬且缠人的微笑,同时伸出右手,好像是寻求握手似的。而我却保持了硬直状态将近十秒,包括正确理解朋友会这个词的意思若干秒,对这个会感到可疑若干秒,明白森川这个男人的真实意图若干秒。而在这期间,森川一直等着我。

“……您是宗教分子吗?”

考虑了半天,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朋友会,在相互帮助的名目下,成为他人人生的基石的新兴宗教。如果能带来五位朋友就能升级……我的想象力开始向奠名的方向飞翔。

“不是不是,单纯的社团活动而已。”

森川摇了摇手,否定了我的疑问。太可疑了。要注意打着社团劝诱的幌子,进行宗教活动劝诱的人。我想起了大学内见到了的灰色宣传贴纸。

“是不是,无法相信我啊?”

“你换个立场想想看。”

森川的蚕豆脸的眉心处,显现了一个很深的皱纹。这下麻烦了呢,他大约重复了三遍,同时视线在漂向周围。他时不时,用纠缠的目光看向我,但是我毫不客气的背过脸去。

“想得到他人的信任还真难呢。”

“应该是吧。跟他人不怎么扯上关系的我是不太明白。”

“我也一样的哟,光会嘴上说而已……世界上的人还真是厉害啊,到底怎么做才能取得那么多人的信任呢。初次见面的人,有什么能用来衡量信任度的东西吗?”

在森川后面跟着说道,谁知道啊。只是,我一直以来也都抱有类似的疑问。这些人,还真奇怪呢。

“好吧,你稍等一下。”

森川将手撑在长椅上,一用力站了起来。然后也不管脚边的书包,就向着正面的大学校门方向跑了出去。从这里跑的话是一路下坡,所以全力奔跑的森川豆转眼间就在黑暗中消失了。我半张着嘴,目送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下长椅旁边的书包,叹了一口气。

“刚说了无法信任,还让我等着啊。”

算了,也无所谓了。就算去烦恼等还是不等,结果还是等了。在这期间,从讲义楼的入口处,出现了结束讲义的数个学生。我横眼看着他们从楼里走出来。既有一个人走出来的人,也有两人一组谈笑风生的人。所有人都一样:对独自坐在椅子上的我瞥都没瞥一眼。所以,虽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没跟他们打招呼,只是悠然的凝视着下坡方向的黑暗,等待着蚕豆脸男子的归来。

蚕豆脸这个词当成歌曲或者小说的题目怎么样啊,当我正在思考这种无聊至极的问题的时候,森川跟离开的时候一样,全力奔跑着回来了。可能是跑得太急了,左手压在侧腹的地方。那姿态就好像学校马拉松跑在最后的选手一样,而且,没有减速的森川还对我喊道:“久等了。”由于直视他比较难受,所以我把脸转了过去。

迎面回答他说:“没等你。”他要问我那为什么在这里没走啊的话,我就没的回答了。幸运的是,森川并没有向我提出类似的问题。也可能是因为呼吸困难,没功夫回答而已。

挂在森川左手上的东西,是坡下面罗森便利店的袋子。那个袋子伴随这摇晃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森川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将袋子换在右手,继续摇晃出呼啦呼啦的声音。然后,将这个应该是特地跑下去买的苹果蛋糕,向我递过来。

“请。”

“多谢。”

我伸手过去接,确认他没有收回去的意思之后,说了这么一句。

“这算什么?”

“哎呀,我是想,如果是赠送自己美味的人就可以信任了吧。”

一边整理着呼吸,森川一边对他非常单纯的想法做出说明……朋友之间的信任,是靠点心面包来辅助的吗?如果是那样的话,点心面包业要是再景气些也不错。

话说,送给自己点心的人就值得信任……这家伙,难道是古典绑架犯?

“虽然大学正面的那间可丽饼店味道会更好一些,不过那间店夜里不经营。”

“用东西收买吗?这些要都是香蕉的话,可就能爆笑一场了。”

用合成技让你留级,我摇晃着肩膀小声说道。森川可能是没听懂,暧昧的撇着嘴将头歪向一侧。我才想歪头呢,竟然遇到像你这样的家伙,但还收下了点心面包。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朋友?不,不是的,肯定不是。

“吃吧吃吧。啊,就不用管我了。我不太喜欢,甜食。”

哈哈哈,森川害羞的笑了起来。在其他的意义上,我的嘴里也吐出“哈哈哈”的声音。

这家伙是个白痴。且不说能不能信任,对于他是白痴这一点,我觉得一点值得怀疑的余地都没有。

听从他的劝说,我拨开塑料袋,咬了一口苹果蛋糕。清脆的咬下去,里面含有的苹果的酸甜风味就跑出来迎接我的舌头,但是由于森川在旁边盯着我看,所以我嘴巴动的很慢。适当的吃了两口之后,把蛋糕拿开嘴边,回瞪着他。

“那,你说的那个什么会是干什么的会啊?规模呢?”

故意的用暖昧的口吻问他朋友会的详细情况。虽然我对于森川如何看待我主动开口这件事毫无兴趣,但是看到他呆呆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也就知道他应该是给予了肯定。

“这个嘛,弄清楚朋友是什么就是活动内容吧。规模呢,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

“哈?”

“你要是加入的话就终于有两个人了呢。这样一来,说不定就可以开展活动了。”

森川一边说着这种小孩子似的话,一边拿起长椅下面的书包。将手伸到里面,拿出一个漆黑的正方形物体。大小就跟一般的坐垫差不多。

在这里遇到也是缘分。森川小声说道。然后我看清楚了,他拿出来的东西是张黑白棋棋盘……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与你成为朋友,不过尝试一下也没什么吧。就算买了彩票也不太可能中奖,但是只要持续买的话,说不定能够发现购买本身的意义呢。”

“……也许,吧。”

这个男人装模做样的言语让人感到非常廉价,但是我还是同意了森川说的话。

因为我也是抱持着类似的想法,在夜里的大学来回游荡的。

但是,可是啊。

“为什么是黑白棋?”

“因为我只带了黑白棋来啊。家里倒是有将棋和国际象棋。”

我才不是问这个呢。是想故意岔开话题吗?还是说这家伙天然。森川一边用鼻子哼着歌,一边伸手指向棋盘的中央方格。“噢。”他的手指在方格中圆形轮廓线上一按,方格翻转一下,上面就出现了白色棋子。再按一下,又出现黑色棋子。再按一下棋子就都消失恢复到绿色格子的状态。诶——看着这情景我有些微妙的感动。看到我上钩的样子,森川似乎也很满足。

“这个很棒吧,每次一按黑和白就会来回变换。这样一来棋子就不会弄丢了。”

“别满脸笑容的好像夸赞自家孩子似的。”

“不过要是独自在房间中玩黑白棋的话,棋子也很难弄丢就是了。”

森川笑了出来。而且一点自嘲的意思也没有,非常自然的。听到他的笑声我就确认了。

这家伙是真正的,只是没有朋友的家伙而已。自然的过头了。

跟我一样。

跟这样的家伙成为朋友,人生会有所改变吗?我一边烦恼着这些东西,一边开始了黑白棋。森川让绿色的格子里出现黑色棋子,我的白色棋子被夹住。白色换成了黑色。

“人生啊,就是白和黑,就像是用白天与黑夜所重复的一场黑白棋也说不定。”

森川唐突的小声说道,我抬起头,只见森川脸上浮现出害羞的笑容,目光撇向黑夜之中。要是你害羞的话别说不就完了。

“那是,什么?你的人生哲学什么的吗?”

“不,只是现学现卖。大学里的书店的那个特约角落里有本小说,上面有写这句话。”

虽然我是蹭书看,森川还添加了注释。他说的话里注释还真多,不光是说了一些没用的东西,而且让对话也变得繁琐。这是我曾经有过的症状。看来这家伙的确不习惯跟他人对话啊。

“轮到你了。”

“我知道。”

被催促之后,我在棋盘上生成白色棋子,将黑色棋子反转。来回重复,不厌其烦。黑白棋嘛,自然就是这种来来回回的过程。在干燥的空气中,我们俩就像是在撞头似的,一直盯着棋盘看。我这是在千什么啊。寻找朋友的过程,这样一来算是有所进展吗?

“感觉人类的生存方式也被分类了呢。有朋友的那群人是白天,像你和我这样的就是夜晚的黑白棋。”

如果用所谓的一般常识来判断的话,森川加上了这种讽刺意味的注释,就好像刚才一直被演技所压抑的负的一面,从阴影中显露在表面。森川像是要把这些拂去似的,把手放在脸上用力的抹,像是变脸似的再次把笑容贴到了脸上,摆出来给我看。然后豆脸男说道。

“总之,多多关照。”

“……哦。”

想要摆脱秘密基地之后进行的垂死挣扎,一周又两天。

我成为了朋友会的一员,开始了在夜晚下黑白棋的活动。

……嗯?

不过啊,啪嗒啪嗒的来回反转棋子是可以的啦。

跟没见过的男人,在大半夜里跟大学的长椅上高高兴兴的下黑白棋,这样就算

“交到朋友了”吗?这个问题被我放在最后考虑。而且啊,没有一点摆脱了秘密基地的感觉。

……看这个样子,今天晚上回到秘密基地后,会刮起一场后悔风暴的。

白色的棋子就像是渐渐降临的黑夜似的,棋盘被黑色填满。

翌日清晨,我在秘密基地里,下定决心要拔掉时不时在乳头周围长出来的异样的黑毛。由于没有什么专用工具,所以就尝直接用手来,但总也拔不掉。食指和拇指上都弄出了指甲印,可是仍旧没有能够成功,这让我渐渐焦急了起来。用力的搔着头发。

铺在地板上的毛毯渐渐变成黄色了。差不多得洗一洗了。

另外,我把不容易入睡这个作为理由,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只穿了一条内裤,虽然几乎是全裸,不过这是在秘密基地所以没有问题。而且我所在的经营系,甚至有某男生全裸参加聚会的传说。像我现在的这种程度,都可以说是某种传统了。那个男生之后怎么样了,传说中没有介绍,我自然也就不知道了。话说回来,真不敢相信我们系只有这种传说流传下来。

“拔不掉,可恶啊,是不是去便利店买个拔毛器啊……但是下那个坡道实在太麻烦了。”

完全一副住在秘密基地的样子。明明就不得不摆脱这里的说,而且跟不回公寓这个选择十分矛盾。虽然矛盾但却十分享受,更显得性质恶劣。

我的公寓是经大学附近几乎是专门面向学生的不动产商介绍的,广告上说距离大学只有五分钟路程,而实际徒步要花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我去找他们抱怨,他们却主张“我的脚力就可以做到”,甚至还实践给我看。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大叔还真的在五分钟之内跑上了那个坡道,到达了大学。对此我十分佩服。因为广告上也没写是徒步五分钟,我还以为他要说开车什么什么的呢,没想到真的用自己的腿跑了一遍。这样一来,我也没什么话说了,因此,我也无法退还公寓了。平时只会为了洗衣和洗澡,大约每三天回去一次。

深深的指甲印把手指弄的很疼,甚至连皮都卷起来了,可是乳头的毛却仍然保留着。将缠绕在手边且包含着醋泡饭味道的空气挥开,我抬起了头。桌子上放着森川豆交给我保管的黑白棋棋盘。昨天晚上,我们俩分别时,他将棋盘交给我了。

“交给你的话,我也就不用一个人下黑白棋了。”

森川笑着,吐出了廉价的乐观台词。他那独特的说话方式和量产这类台词的气氛,我是怎么也习惯不了。他似乎在想,胡乱的吹嘘一通,没准哪句就能打动对方,对于这个想法,我十分不爽。怎么可能被打动啊,那种陈腐的台词。

闲话结束。将黑白棋棋盘交给我,也就是说。

“让我拿着,就能再见面的意思吧。”

就好像,再来下黑白棋啊的意思吧。为什么是黑白棋啊。顺便说下,昨天晚上是我大败。难道是一个人下黑白棋的时候,森川已经成为一个达人了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我是个臭棋篓子吗?老实说,两边我都不愿意承认。

“再去,跟森川见面吧……嗯,就这样,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就这样。”

虽然每次肯定都会犹豫,最后用力点了几次头决定了下来。森川是……啊,候补。

只用两个文字,就可以将自己在世界的存在方式彻底改变。

在孤独和集团之间筑起隔阂,有时也破坏隔阂。

“朋友。”

有生以来第一次将这个词说出口。

此时的我几乎全裸,在发黄的毛毯上盘腿坐着,乳沟一侧还长着黑色汗毛。

另外,独自一人。

有人能感动吗?

……至少我,没有因为感动之外的什么而特别想哭。

当天夜里,虽然没有任何约定,但我还是在与昨天相同的时间里,向着大学深处的讲义楼走去。而森川豆今天也一个人寂寞的在长椅上坐着,明明没在吸烟,面前却摆了个烟灰缸,呆呆的抬头看着夜空。在讲义楼中漏出的光线中漂浮着的蚕豆,要是这种情景在大学旁边的陵园里被目击到的话,恐怕这个夏天怪谈就不会再缺材料了吧。而且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大学内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了。

“晚上好,朋友(预定)。”

将括号口头说出来的招呼。对此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之后我就在昨天相同的位置上坐下。屁股下面的板子,昨天晚上,做了好几个小时的地方,却没有留下热气……真是废话。

“这个给你。”说着,森川把点心面包递了过来。貌似是特意准备的。这家伙,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这可不是给饥饿的野狗喂食哟。不过我还是接受下来了,貌似我也没打算订正他的错误。人家给了,基本上还是收下为好。今天是布丁面包。正好是我喜欢的东西。

“啊,棋盘呢?”

“我带来了。”

我去拿塞在书包里的黑白棋棋盘。棋盘的角挂住了书包上,差点把书包撕破。然后将黑白棋盘放在我和森川之间,昨天最后一场的比试原封没动的留在棋盘上。

“噢——我胜了。”

森川很高兴似的做着滑稽的动作。从他那动作看,迟钝劲儿照旧。虽然我也没什么指责别人的立场,不过客观来说,森川的交流欠缺症比我严重。

但是,先挑起话头的却是森川。就勇气来说,是豆脸男占上风。

“那,今天也来黑白棋?”

“啊啊,来吧。”

森川点了点头,我无言的将黑白棋棋盘的格子都回复成绿色。森川也伸出手指,我二人开始在棋盘上较量。跟昨天一样我持白,森川持黑。

“你能再来我很是高兴哟。看来昨天不是因为我太想要朋友而产生的幻觉。”

“说不定是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幻觉哟。”

“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也很幸福。”

森川很可疑的摇了摇了肩膀。我也耸了耸肩回应他。但是内心却吐着舌头说:

“开啥玩笑。”我的现实还没有绝望到需要沉浸在永远的幻觉中呢。如果真的陷进去了,就算是逞强我也要回来。一边愤慨,一边开始了今夜的黑白棋大战。说不定黑白棋同好会更适合我们俩。

“说起来。”

“啊?”

我看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森川。森川用手指擦了擦鼻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半夜的墓地里,好像有群人一直练习棒球到天亮呢。”

“那是群什么人啊?妖怪集团?”

妖怪武装上球棒和棒球的时代到来了吗?比扬基军团恐怖十倍啊。但是,跟大学内五、六人成群的悠闲阔步的人比起来还是差一些。这些人根本就是天敌。

“谁知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另外这个大学里,流传着的一种形式奇怪的试胆大会。”

也不管有关系没关系,森川生硬的开始下一个话题。今天讲义楼那边漏出的光线量比较少,从我这边看漂浮的蚕豆脸也有些模糊。看来是没有必要进行高画质的表现了。

“试胆?这所大学?在陵园里?”

“貌似是这样。”

“到底奇怪成什么样啊?”

“不,我也不知道。因为没有参加过。”

“……我说你啊。”

你是什么来头啊。从洞里露出头的蛇吗?有人走近你就把头藏起来?白痴啊。

而且森川好像还要说什么似的。目光从棋盘上离开,向四周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啊—一还有就是……中午吃了一顿午餐盒饭。味道挺不错的。”

“………………………………”

“你也说点什么。”

“……种类呢?”

“金枪鱼。”

“这样啊……话说,你这不给力的报告算什么玩意啊。”

一边盯着顺利被染成黑色的白色棋子,一边向森川问道。虽然森川的黑色领土顺利的进行这扩张,但是对话越磕磕绊绊的。森川搔了搔脸,害羞似的低下身子。

“本想说一些无意义的闲话,可总让我搞砸。”

“一般情况,无意义这个前提是不会自己亮明的吧。”

你也替不得不跟着回答的我想想。

“不是的,我是觉得把无意义的话题谈的热闹起来才像是朋友嘛。要是总进行一些有意义的对话,就太具事务性了。”

哈哈哈,森川笑着对自己所想的朋友的模样,还有自己为此实践的失败进行自嘲。不过,如果是在一旁旁听的话,那群所谓的朋友们之间的对话确实也就像永不落地的接球游戏似的。

但是。

“那也没什么。”

这次我把话沉了下来。但是如果在这里把话掉到了地上,我就是连森川都不如了。所以我强硬的吐出了一句。

“要是总说些无意义的对话的话,那朋友什么的从最一开始不交也无所谓。”

面对我从根源处否定朋友会的意见,森川摆出一副寂寥的样子接受了。

“……说的也是。”

“另外,森……你啊,其实是想错了。”

“哎,哪错了?”

“所谓朋友啊,大概不是把无意义的话题谈的热闹起来,而是无意义的话题‘也’能谈的热闹起来。虽然这只是我的想象。”

自然的,流畅地说了出来。绝对不是因为刚才没有用森川称呼眼前这个男人的原因。

森川像是对我的话深有感触似的,一边眨着眼睛,一边“原来如此”的捶打着手心。

“朋友还真是好复杂呢,另外你也是。”

毫不羞愧的这样感叹。而且还有有些喜上届梢的意思。这家伙也太矛盾了吧。

“……对我来说,在现在的局面上逆转局势才更难呢,你别扰乱我的思路啊。”

我一边盯着败局已定的盘面,一边掩饰似的嘟囔。啊,不对,不是为了掩饰。森川也恢复成观察盘面的姿势,然后不让我看到表情的对我说道:

“我说,你也找点什么话题来聊聊啊。”

“啊?这个是没问题,不过你得把话题炒热哟。”

自己能没做到的事,非常厚脸皮的向对方要求。可是森川却”嗯”的一声答应了。

那,就先放一炮吧。

“今天白天的时候,我为了拔下乳头处的黑毛可费老鼻子劲儿了。”

“能有热衷的事情做,真是不错呢。”

“但是啊,这根毛还真是顽固。总也拔不掉。”

“有能够面对困难的姿态,才能开创明亮的未来。”

“实在是让我火大,我还想是不是去买个拔毛器去呢,不过便利店太远,就没去。”

“便利店要是有外送的话就更便利了呢。”

“又是吐口水,又是来回搓,试了好多办法想让汗毛的根部连接的松一些。”

“实在是佩服你的这种想象力。在汗毛上吐口水,可不是谁都能想到的。”

“但是都没起到什么明显的效果,正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

“起死回生!”

“嫌黑毛太过显眼,就试着把整个胸口都涂成黑色了。”

“本末倒置!”

“这样,也就不用再在乎黑了。虽然必须得在乎些别的一些东西了!”

“哇——”

“拍手拍手拍手。”

“………………………………”

“………………………………”

无言的相互对视。我俩都从对方的眼里看穿了对方的一切。

“再说下去的话我恐怕会想揍你,所以还是别说了。”

“我现在要是被揍了恐怕会哭死过去,还是不说了。”

匆匆忙忙的结束了无意义的杂谈。顺便一提黑白棋也在匆匆忙忙之间就输掉了。

“朋友还真复杂呢。”

“啊啊,而且还很难缠。”

缓缓的点点头。俯下身去的时候,衬衣的开口处可以看到涂成黑色的胸口。你倒是指出来啊。

为无言的友情干杯。

从那以后一直到第二天的早晨,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值得描写的东西。因为完全是照搬之前的生活。有所不同的只是回了一趟公寓洗了一个澡,还有就是把毛毯也洗了洗。然后用力的,甚至可以说是削了一遍身体,把涂满胸口的黑色全部弄掉。顺便把乳头处的黑毛也给拔了。

失去了一个悬念,也失去了一些不安,我内心的空洞却越来越溢出表面。

今天到了晚上,我也会把黑白棋棋盘塞进书包离开这里,去见森川吧。

然后,跟森川下完黑白棋之后,又会回到这里,回到秘密基地里来吧。

……对方是公认的朋友(预定),那也就是这么回事了。无法完全摆脱秘密基地。但是,假如说森川真的成为我的朋友了,我觉得状况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这种想法,只是我的错觉吗?应该不是这样的吧。肯定,会有剧烈变化的……应该是。

我真的希望,朋友这种东西包含着,能有将人生的困境除去的要素。

……这个先放在一边。我怎么觉得就算盘腿坐在秘密基地的地板上,仍旧感到心神不宁啊。

看看手表确认时间,就好像希望时间快点过去似的。

如果说每一天就是一场白天与黑夜的黑白棋的话,那么我的每一天,就正在渐渐被染成黑色。

有了这种感觉。

自己觉察到了这一点,心中的某种不可言状的不安,驱使我突然向秘密基地的墙壁踢去。

咩呀啊——

“我们的相会是必然令人心痛的。”

“……哈?”

“你看我这句话,像不像小说里的某句台词。”

侧睑上洒满月光的森川,唐突的开始了这样的对话。看来这又是跟昨天一样的,把无意义的话题谈热闹的其中一环。我非常坦率的回答:“不知道。”

“我也不怎么读小说,所以说,不明白才是正确的说法吧。”

“哎。不过,我也就是每月读一、二本的程度而已。”

并没有热闹起来这个话题,半路就中断了,继续下黑白棋。今天晚上是我先占领四角的让棋战,但尽管如此,除了角落的其他地方.还是被黑色渐渐填满,这样的话,还不如全都弄成黑色呢。

用这个黑白棋棋盘的话,想使用必杀技“啊——地震”这个招数,然后摇晃棋子,是不太可能改变局势的。能看穿这一点,而选择这样的棋盘,森川还真是下了功夫。不过,还有“啊——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然后把棋盘砸烂这个最终手段,不过这么做了之后,会很难自圆其说,所以只能作罢。

今天也收到了巧克力花纹面包,咬上去,甜蜜之中混了一抹苦涩的味道。

夜风吹过长椅。就六月的风来说,湿度有些低,让穿的很少的我感觉到有些寒意。因为长椅被横放在讲义楼里设置着,所以正好成为吹过来的风的障碍物。所以在一瞬间,长椅的周围有一阵冷风积攒了下来。让我觉得好像被空调的送风口吞进去了似的。

“但是啊,就算在这里下黑白棋,朋友关系就算是成立吗?”

一直输个不停的我,趁手休息的时候说出了这个疑问。森川昕到这个问题后,抱起手臂,歪头思考。他歪头的动作非常轻快,而幅度却非常的大,甚至都让我担心他脑袋会不会掉下来。

“谁知道啊。朋友这种东西,有没有什么非常明显的区分标志。”

“话虽如此啊。是不是可以说,每天一起玩黑白棋的人就是朋友,没有一起玩的人就是旁人呢?”

“………………………………”

森川沉默了。一脸严肃。但,还是先抛出了一句:

“我先说啊,就算不是黑白棋,用将棋或者国际象棋代理也是可以的哟。”

“这没错。”

嗯嗯,森川慌忙点了点头。莫名的觉得,对这个家伙的性格开始有些理解了。不过却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也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地方。我一边看着远方,一边想着,还真是增加了无用的经验。

“说到底,说不定我跟你有成为朋友的缘分呢。”

“说什么缘分,真是夸张的表现呢。”

“我觉得人并不是能跟所有人都成为朋友。除了喜好之外的感性,还有其他的什么,波长,不对,资质?我推测,是有类似这种东西在限制人交朋友的范围。”

“还用推测,那不是肯定的嘛。”

我跟大学里最漂亮的女生成为朋友是不可能的。因为有是否合乎身份这种规定在挡着。但是,好像森川说是与这个类似,但不完全相同的东西吧,只见他“啊——哎——”的选择措词。

我在等着他的这段时间里,把棋盘上的一个黑棋转成一个白棋。与其说是被黑棋包围的一点白,不如说只是翻出一只白眼。然后我又给转回成黑棋。反正也赢不了。

“想要把感觉上理解的东西,整理成合适的语言表达出来还真不容易呢。”

是放弃发表意见了吗?放下肩膀,森川无力的笑了。

“不是说出精彩的言论,而是像动物那样。真是令人着急呢。”

“啊—一我懂我懂……这里要不产生共鸣的话,也就不算朋友了吧?”

像是开玩笑似的这么说道,可是非常意外的,森川却一脸认真的看着我。

“像我这样的孤立者,为了交朋友,也许不那样逢迎别人恐怕是不行的吧。”

“妥协吗?我倒觉得不如说是随波逐流。”

“也许是这么回事呢,觉得让对方接受自己太麻烦,所以才没有朋友。”

晦,森川把手指指在嘴巴上思考起来o像是盯着墙壁似的把眼眯的很细,呼吸也拖的很长。

“像是成了你或者我这样的孤立者的人,心胸肯定不会是特别宽容的。而就是因为心胸狭窄,才讨厌旁人将指纹或者物品之类的东西留在自己的心里。结果,就是没有接受对方的任何一部分,所以也就没有人会在自己身旁。”

“………………………………”

森川把恐怕不是刚想到,而是早就有了理论对我说了。

心胸狭窄啊。确实有道理。过去,自己确实拒绝与人相容。

直接说的话,就是性格小气。森川他,看起来一副大气的模样,原来也是这种人啊。

“但是,我却非常乐观的想,如果能跟你成为朋友就好了。这点是真的哟。”

森川看来是想要把话圆上,可是“但是”这个连接词貌似用的有些问题。他脸上仍旧贴着一副微笑。对于他连这种时候都能笑出来这点,我多少也习惯了。

“……关于这一点嘛,我也一样。”

我闭上了嘴。虽然并不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的暧昧,只是这种内心的心情实在是不太好意思面对面的说出来。也就是说,有些害羞。看来通往朋友的道路,充满了苦难啊。

“话说,就算成了朋友,有要做些什么啊?”

稍微有些强硬的改变了话题。听到我说这句话,森川的眼睛睁圆了。战战兢兢的用手指指着黑白棋的棋盘。这局都没有给我投降的机会,棋盘上就全都染成黑色了,真想哭。

“比如,下黑白棋。”

“那跟现在不就没区别了嘛。”

“也是。哎,那就是说现在我和你是朋友了?”

“哎,真的?”

“真的真的。”

“……哎呀,这个也不好说。”

“你要说这么的话,说不定也对。”

“啊,你这是迎合?”

“没错,试着接受你的说法。”

哇哈哈。两个人的干笑,像是举杯庆祝似的在夜空里响起。啊——真是无聊的对话呢。

“啊。说起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嗯?”

“如果认为是成了朋友的话,就一定要把成为朋友这句话说出口吗?”

要是不这样的话,对方也就不好做出判别吧。

而且也没有什么根据,来判断对方把自己当成朋友了。

“要是这样的话就最容易明白了。其他人,是不是也都这么做的呢。呣。”

森川像是很没自信似的小声念叨。我看着他那好像被捣碎的蚕豆脸,突然,伸出手指指着他。然后运足丹田的气力,时隔很久的大声叫了出来。

“啊啊——你就是朋友——!”

面对我唐突的叫喊,森川一下子呆了。但是,马上顺着我的话头,同样伸出手指指向我。

“你也是朋友——!”

“………………………………”

“………………………………”

互相指着的手指垂了下去。我俩就好像脖子里面被蚊子叮了似的,奇痒难耐。

“我怎么现在越来越觉得,不交朋友也无所谓了啊。”

“我也一样。”

“啊,这是迎合?”

“没错,试着接受你的说法。”

哇哈哈。向这样向着朋友的关系前进,真是小菜一碟。

又是一如既往的在秘密基地里迎来早晨,心里却在担心也许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而十分焦躁。我的容身之所,仍然是在这个房间里,跟球棒和宝塔模型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吗?

这个星期,讲义我一次都没去过。因为像这种生活方式,假日还是非假日早就无关了。

翻了个身。我枕的是堆积在桌子上的漫画杂志。吐出醋泡饭味道的空气,然后叉吸进来。

“……真好像内脏里面一样呢,无论看几次都是这种感觉。”

天花板的颜色和压迫的感觉让我愁眉苦脸。跟森川正式成为朋友,或是说契约?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再抬头看着这橙色的天花板了吧。

真是,让人不爽的颜色。看来涂这种颜色的人,跟我的感性是完全相对的家伙。

但是,除去黑白棋之外的一些什么美妙的东西,正在把我带向阳光的世界……倒也没有这种感觉。朋友这玩意,莫非其实很不给力?

但是,夜晚跟森川下黑白棋这件事给予了自己鼓励,而自己也多少对此抱有一些期待,这都是无法否定的。自己也能感觉到生活多少有了一些劲头。而且原本无价值的白天与黑夜的黑白棋,也在渐渐生出价值。等待的价值,和体验的价值。就算大学生活在最底层,就算绝望到底,也还是不自禁的会去寻找这些东西。

“人类在本质上,还是乐观的啊。”

明明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死,却仍然追求着充实的每一天和充满光辉的未来这些东西,而且为了这些东西甚至拼尽全力。人类的本质是乐观家,还是傻瓜啊,或者说只是一种逃避现实吗?

我的本质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啊,我喃喃的说着。没有人回应。只要在秘密基地里,就只能自己提问,然后自己思考出答案。

独自一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显得非常麻烦——

因为就跟自立的楷模一样,不得不生存下去。

“你希望自己的朋友有多少人啊?”

“你这问题好像问我结婚之后想要多少小孩似的啊。”

“结婚呢?咱俩,各自会有那一天吗?”

“只要选定了对方的话,应该会有办法的吧。不过,如果被绝对要结婚这种想法逼迫的走投无路,而勉强凑合的话,我想是很难得到幸福的。”

啪嗒啪嗒,一边反转着黑白棋棋子,一边进行杂草丛生的朋友Talk。其实是没有名叫杂草的草的,虽然有可能会有人主张这种说法,不过只要对那个人不重要的草,就只能是“杂草”,这也是事实。就好比,我在大学里,对于其他学生来说就单纯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一样。

“都说要选自己喜好的东西。那朋友也是一定要选择对方不可吗?”

“双亲不也常教育说,交朋友要看人。”

见我这么回答,森川的表情一下子崩溃了。嘴唇处就像是充满了讽刺的话似的。但是。

“恐怕双亲,也不会想到孩子会没有可选择的余地吧。”

因为他们自己不是这样的,森川小声说道。然后,他像是要掸开缠绕在皮肤上的湿气似的,摸了摸胳膊。今天晚上,是持续了白天的阴云天气,气温虽然很低,但空气湿度很大。在这样的空气中,每次转动脖子都会感觉到十分的不爽。就像学森川似的,我也用手掌擦了擦脖子。

“那,我或者你成为父母了的话,该怎么教育孩子啊?”

“嗯。这个嘛,那就……成为孩子的朋友。”

“孩子会哭的。”

也是啊,说着,森川抱着肚子笑了起来,但是由于没有那么可笑,致使他的表情十分别扭。

白天在秘密基地里藏身,夜晚也只是像这样下下黑白棋。到底哪边的生活更有活动性呢。

“可是,冷静的考虑一下的话,状况还真是不得了呢。”

森川达成将黑白棋棋盘几乎全部涂黑的伟业之后,苦笑道。虽然我也跟着苦笑,不过我的苦笑跟他的苦笑的出发点感情是有很大区别的,这点再明白不过了。

“什么不得了?你笑什么呢?因为我一直输吗?可恶啊。”

“不不,我不是说黑白棋。我是说这里有两个,世界第一没有朋友的人聚首了,这件事。”

还真奇怪呢。如字面意思,森川确实很奇怪的笑了起来。相对的,我却停止了苦笑,两道眉毛用力的向一起挤,整个脸绷了起来。觉察到我的样子,森川保持着眯缝眼的样子继续道:

“就算是负面方向的,想要成为世界第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哟。比如说想要成为世界第一脚臭的人,可是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的。”

“……你打的什么恶心的比喻啊。”

“像你和我这样没有朋友的人,也就是在相当长的时间,与任何人没有产生关联而生活下来的。把这种事情非常自然的实践下来,不是很了不起的吗?甚至都会闹不清楚,到底是擅长独立生活,还是有某种缺陷。”

“非常遗憾的是,在我听来只是缺陷。”

“但是,到现在这种程度之后,是不是会觉得交朋友还真有些可惜啊?没能贯彻初衷。”

“从没这么觉得。”

“也是啊。其实我也没这么觉得。”

森川的肩膀摇了摇。他那种让空气缓和下来的发笑方式,就好像门牙被拔掉似的,我被他这种方式吸引,也跟着笑了笑。我二人都从黑白棋棋盘上撒手。现在将我和森川勉强维持在长椅上的,是我们之间漂浮的一些独特的空气。我想要抓住这种空气的本质,却觉得无论怎么盯着看都不可能得到答案。

“话说啊。”

“嗯?”

森川的眼睛瞪的溜圆。由于被凝视着会比较难以开口,所以我下意识的背过脸去。

“不用每天晚上来见面,其实,白天在大学里见面也可以吧?”

说完之后,“不说就好了”这种后悔感马上就压了过来。让我脸都抬不起来。

这啥情况。就好像邀请女生去初次约会一样的紧张。哎呀,虽然我没有邀请过。

“跟谁?”

这家伙白痴啊。火大了,又下意识的抬起头。森川那张蚕豆脸在黑夜里漂浮着。好恐怖。

“那自然是,我和你。”

我按顺序指了指我和森川的脸。森川好像总算明白过来了似的。

“啊——啊——啊——啊——”

喔喔喔,握起一只拳头向另一只手的手心打了几次,从视觉上也表现出明白意思的样子。这家伙,想要从羞耻心的方向杀死我吗?真想揍森川的脸几拳。而且,之后最好还不用道歉。尽管如此,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希望对话能够继续。

这莫名其妙的叉充满矛盾的要求算什么啊。

“这样啊——这么说也对呢,真是的,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件事呢”

“……啊,是啊。”

合含糊糊的回答着,做出一个像是忍受胃疼似的前屈姿势。汗水渗透到了耳垂

内侧。

“说的也是呢。哎呀,最开始遇到的时候就是夜里,不知为什么就一直认为只能跟你在夜里见面。被你指出来才发现,真是盲点啊。”

“嗯嗯。”

我随意的点了点头。行了,别感叹了,快点给个回答啊。

“这种情况,应该就是旁观者清的感觉吧。自己脑袋无法觉察到的事情,其他人却能轻易发现。然后有人说出来,再与自己的感性相交……吗?”

这种时候就别装模作样的说好听的话了,称赞过头反而让人厌烦的,快停下吧。

“所以就说啊,旁人还真是……”

紧紧的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诅咒,然而却因为牙齿不太整齐,上排牙齿滑了一下。掺杂了略吱略吱声音的牙齿相互摩擦的触感让我除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的,用手指按住了太阳穴。

“说的也是呢,那就白天见面吧。我觉得很不错。那什么时候呢?”

与几乎崩溃的我相对的,森川好像不为所动似的。用非常轻快的口气与我商量日子。为什么这家伙会这么从容啊。我说的是白天。有成群的学生来来往往的时间哟。

“随便,什么时候都行。”

“那就,嗯——明天。”

“哎,这么突然啊!”

“不是什么时候都行吗?”

这不是你刚说的话吗?说着这话的森川盯着我的脸看。哕嗦死了,我一边回答他一边摆了个驱赶什么东西似的动作,然后低着头向他竖起大拇指,表示随便你吧。

“那么,明天……你,有什么讲义要参加吗?到时候一起去吧。”

“……讲义?你是,哪个系的?”

“经营学系的。”

原来是一个系的啊。我抬起头,重新打量着蚕豆男。

这个人,在春假合宿的时候有吗?虽然也有可能只是没有参加而已。而这说不定是对于我和森川这样的孤独者来说唯一的正确答案。还真是悲惨啊。

“你呢?”

“一样的。明天我有第二节的讲义要去昕,就是会计那堂。”

虽然只出席过一次,因为实在不喜欢讲师的态度。对这个学分都放弃了。

“哎,一样呢。还真巧呢。那好,就第二节开讲前,在讲义楼的入口集合。”

“……啊啊。”

大方的点点头。就好像下颚和脖子的关起变成软体组织似的,脖子扭动的都快没有意识了。这个约定让大脑内麻痹,让五感迟钝了下来。全身都紧巴巴的。

貌似森川也跟我差不多,话也少了,继续下黑白棋的气氛也就没有了。

是在期待,还是在紧张啊。留下这些喃喃细语,森川离去了。我坐在长椅上目送他离去。剩下我一个人之后,我仍然留在当场一段时间,动也没动一下。

想要试着深呼吸一下,却在吸到一半的时候呛到了。白天的时候,应该是有学生在这里抽烟,烟灰可能留在了这个地方,让我给吸进去了。经过一番痛苦之后,开始盯着正面坡道的黑暗看。

这样一来,白天也可以离开秘密基地了。一步一步的脱离,渐渐的跟秘密基地拉开距离。

一定要与我的上个容身场所,拉开距离。

“……啊——”

仰望夜空。视野的右边一半被校舍填满,天空中,云彩被风吹散,好像缠在天上的衣服似的。

穿着那么厚的天空是不可能掉下来答案的。

保健医啊。

我现在,在与什么进行斗争呢?

“咕诶。”

伸出舌头。就好像受不了炎热的狗似的。想要关上窗户但实际上根本没有窗户的秘密基地,内部温度其实是很高的,但是我是因为另外的原因而无法睡眠。掀开盖着的毛毯,坐起身来。挥之不去的闷热像是刻在身上似的搔动着我的皮肤。呜——我念叨了一声。

由于过于意识到明天与森川的预定,让我一点都没睡着。对于这样的自己实在是火大。在学校活动的前一天无法入睡,难道说就是这种感觉吗?原本一直独自一人的我明明是与这种紧张和兴奋一生无缘的,是可以一笑了之的。就连之前春假时,参加的经营学系的合宿活动,那时候也……算了,这件事就作为一生不愿去回想的事情吧。该怎么办,胃好疼。

跟约定好明天见面,让我陷入失眠的境地,这还是第一次。

……本身与人约定见面都是第一次。

“咕诶。”

竟然自己挖自己的伤口,郁闷了。一边敲打着后脑勺,一边再次躺在地板上。

这就是世上所说的朋友之交吗?

快要被这玩意给杀了。

就好像等待与恋人见面是的,要是这么想的话,我的兴趣可能会被人怀疑。

很不巧,对蚕豆毫无恋爱方面的兴趣。虽然我老家是半农半上班族。双亲,身体还好吧。

“呼呜。”

明明离开老家还不到两个月,却莫名的被一股乡愁袭击了过来。最近老家的事明明都没有进入过脑子,但想念的东西还是会想念啊。现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有这种感伤啊。

今天跟昨天不一样,是个好天气,甚至让人觉得外面的阳光都有些过于强烈了。我的眼睛明明只是看着大学内的建筑物,却仍然被照的有些睁不开。

第二节的什么什么会计讲义的时候,我和森川放弃了那个貌似与黑白棋有什么暧昧的长椅,来到了那座讲义楼。那条长椅,上午的时候一直被一群烟民占据着,让我一步都不能靠近。就连回收烟灰缸里的垃圾的大叔,也被熏的半蹲着身姿。不知为何,我跟那个大叔互相对望了一眼,被他投来一个困惑的微笑。我一脸释然的表情转过了身躯。

果然白天,我在大学里的容身之所只有那个秘密基地。森川你可要快点来啊。

“来了之后,一起听讲义……然后呢?会成什么样?真是不明白啊,因为一次都没有过的事。”

就算烦恼也是毫无建树。用眼看着周围路过的学生集团,试着参考他们作为朋友的行动方式。嗯,是在谈笑。虽然感觉有些不爽,但是跟森川下黑白棋的时候,也是有过那样的行为的。另外就是,时不时一脸笑容的捣上对方一拳。原来如此。

只要手下留情的打对方就可以了吧。男生之间果然还是不打不相识啊,虽然刚才用来参考的是群女生。

“哦,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后背从墙上离开。穿过正面的混杂人群,跟谨小慎微的走过来的森川对上了眼神。今天也在肩头挎着书包,右手仍然提这一个点心面包袋子。哎呀,这个不用了。下意识的摆了摆手,看来是没能解释清楚,森川困惑的笑了。

保持这那个表情,他走到了我的面前。一停下来,就把手撑在膝盖上,呼呼喘气。我无言的低头看着,沐浴在午前阳光下的森川。就算是白天,森川还是森川,蚕豆样。

“早上好。”

“嗯,早上好。”

森川拾起头向我打招呼,我带着一些动摇跟着回答。森川擦拭过额头上的汗水之后,调整了一下书包挂在肩上的位置,又整理了鞋的脚后跟,然后总算是跟我面对了面。他向我递出了点心面包,我无言的接过来,放进了我的书包里。今天的点心,是细长的奶酪蛋糕。

“那,走吧。”

“噢。”

被森川催促着走进了讲义楼里。两人并排走着,目的地是接下来要开始讲义的一楼的讲义室。拉开黑色的大门,从周围一群谈笑的家伙身边穿过,踏进室内。在中间附近的一张长桌上,我二人坐下了。坐下数秒之后,我和森川周围的作为就坐满了之后来的人们。在吵闹的几乎想让人堵上耳朵的环境中,我二人沉默的看着讲台。不经意的看了看森川的样子,见他愚直的面向前方。

讲义开始之后四周静了下来,到结束为止一共九十分钟,我们互相没有说过一句话。能听到的,只有中途森川咳嗽了一下的声音。讲义结束之后我和森川保持闭嘴的样子互相对望,同时目送着离开讲义室的学生们。将笔记和教科书收进书包后,我向森川问道:

“这样就行了吧。”

“嗯,总感觉没什么收获似的。虽然板书都记在笔记上了。”

将书包的背带挂在肩膀上,森川用下巴指指讲义室门口问我:“走吗?”我一边点头,一边回答:“走是肯定要走啊。”然后非常不干脆的拾起屁股,跟森川一起站起身来,慢吞吞的离开桌子。

“讲义不好好听的话可不行啊。”

“确实如此。其他人,还真是有够吵的。对他们不加理会的讲师也有点那个。”

“是因为比小学生还吵所以放弃了吧?”

“也许呢。”

就好像为自己在讲义过程中的无言找借口似的,我二人互相认同了对方认真听讲的态度。实际上,整场讲义,热闹的甚至会让人误会是置身于车站前广场。最近,每天都闷在秘密基地里,没怎么去听过讲义让我都快忘记了,其实大学生,是在所有学生之中学习欲望最低的一类。几乎所有人都是勤奋的反面教材,不过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是真正爱好学习的人,在高中时代就会瞄准更高水平的大学的。我们这所大学,只能算是中等水平的吧。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差。只不过占地确实很广。

“那么接下来,去吃顿饭?”

走出讲义室,为了寻找人群的缝隙而停下脚步的森川说道。我一边暖昧的抬着头,一边像是要找到人流的断层似的左顾右盼。然后像是顺势似的,发出一个疑问。

“话说,要一起行动到什么时候啊?”

“嗯——”

“第三节的讲义呢?”

“确实是有,那你呢?”

“也确实有。”

正寻找的时候眼前的道路打开了。话说了一般的我和森川一起,进入了人潮流动之中。迈着大步,几乎要跳起来似的,超越人群,出了讲义楼。时间一过十二点,外面就一副盛夏的景色,何止是温柔,简直可以说是灼热的阳光卷起了闷热的漩涡。甚至让我下意识的想用森川来当遮阳伞用。

“去二食?”

“能去的地方,应该只有那里吧。”

交友会馆的咖啡厅是理工系那群人的巢穴,所以排除在外。不过,对一个孤立者来说,无论是哪儿都该排除在外吧。唯一一处可以成为自家阵地的,就只有秘密基地。虽然想要极力摆脱那个地方的说。

“走到坡底下的话也有咖啡厅的。好像是叫家帕丽什么的。另外,还有便利店。”

“你想要特地去坡底下吃饭,吃饱了再走回来吗?”

在这么大热天里?说着,我指了指天空。森川很平淡的收回了自己的建议,说了旬“走吧”,就向着第二食堂的方向走去。我脱力的笑了笑,跟在他后面。从阴影处,走到日照的地方。从黑夜向着白天。

我们俩,就像是要出船似的。跳进阳光的海洋,分开众人向坡下走去。真是好久没有不缩着肩膀走在人群里了。我和森川脚步都很快,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开花。途中,只有森川说了一句话而已。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把无意义的话题谈的热闹起来。

“好热呢。”

“明明还不到夏天的说。”

然后对话就打住了。但是,下坡的时候感觉跟平时不太一样,感觉到胸口一阵凌乱的悸动。这是独自一人走路时不会感觉到的,些许的期待感。当明白这是从旁边走着的蚕豆男身上得到的,我不禁俯下身子苦笑了起来。

到达了位于第六讲义楼的第二食堂。从存在于四角楼梯的柱子阴影处的入口,.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空前的盛况。并不是说午休的时间这里有多混杂。而是说里面端着托盘的队列十分的壮观。得排这么长队啊,我和森川对望一眼,互相露出苦笑。但仍旧笑着,进入了里面。

将书包放在一个离入口处很远的一个位置上,并从里面取出钱包。然后加入到自助的人群队列里。要是不先确保一个位置,到最后有可能落到站着吃饭的地步。带回秘密基地又太麻烦,而且,由于有森川在根本也没办法带回去……没办法吗?虽然那地方叫做秘密基地,可是保持那地方秘密的理由却仍旧不知道。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非常重大的秘密似的。

如果把情报泄露给校方,事情会变得相当不妙,像这样的因素,也没从那个房间里感觉出来。

“今天,要吃点什么、昵……今日推荐是穴子盖浇饭、吗?”

混在人群里,森川左右摇晃着身体,向贴在墙上的手写菜单表确认菜品。我也试着向墙壁那边看去,可是人头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也就放弃了。

“你决定好吃什么了吗?”

“咖喱。要是想好之后再用碗去盛就太麻烦了,而且说不定还会后悔。”

“后悔?”

按照这个队伍的架势,如果经过了前面的一道菜之后,回头就算想“哎呀,刚才那个要是吃点就好了”,也没有办法掉头了。这样肯定是会后悔的嘛。所以,就不去限定什么特别的菜品,而单纯的吃咖喱就好。

“就是这样。”我向森川说明之后,森川不知为何笑着回答:“原来这样啊。”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排了二十多分钟的队,午休消耗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总算是能把各自目标的菜品盛到自己的托盘上了。我的咖喱是二百日元,森川的穴子盖浇饭加炸乌贼球共三百二十日元。

“多亏学校有提供运营资金,这里的饭菜便宜的离谱呢。”

“确实很不错,虽然我一个人很少来这里。”

哼哼哼,森川不知为何像是夸耀胜利似的含蓄的笑了起来。这没啥可笑的吧,算了,我也没立场说他。

“然后就是茶水了呢。”

“啊,那什么,我去把你的那份也接来就行了。”

咳咳,一边噎着东西一边做出提案。森川眼睛都睁圆了,刻意试着笑出来。咕呀,感觉上他只是把脸歪了一下,不过还是相信他成功笑出来了吧。

“怎么样,很有朋友的样子吧。”

“有。那,就拜托你了。”

拜托你了,边说边冲我低头的森川说去拿方便筷,就冲着拜访筷子的位置走去。我暂时目送这他离去的背影,感觉眼眉之间有些发痒,然后一边用手擦着,一边向右边茶水角落走去。这里包含里单纯来喝茶的学生,混乱程度跟收银台一样。

要是拜托森川来就好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后悔起来。

“喂——顺顺。”

“啊?怎么了,是大叔啊。”

在茶水处一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大叔,这个叫田才的人正轻轻的向我摆手。我也向他摆了摆手。虽然不是什么老相识,不过也不是个特别招人厌烦的大叔,跟他也就是见面打两三句招呼的关系。由于年龄的差距,跟他也说不上是朋友,顶多也就是见面知道是谁的程度。

既然冲我挥手了,也就没办法无视他了。我绕了一圈,稍微靠近到田才身边。

“有什么事?”

“事倒是没有。我跟你的关系,打个招呼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啊哈哈,咱俩什么关系啊。”

“比起那个,我说顺,你跟朋友一起来还真新鲜呢。”

保持着坐着的样子,田才抬头看着我,嘴角上挑。嗯,脸上的皱纹也增加了呢。

“啊——朋友,话说……跟人一起来都是头一次。”

话说的十分嗳昧,用诙谐的方式避开主要话题。

“也是呢—一从来都没见过。”

田才的脸上绽开一个十分自然的笑容。看来今天,他原本就挺高兴似的。

“难道,你一直看着呢?”

“见熟人做些稀罕的事情,必然要注意了一下的吧。”

“那,你在干啥呢?饭都冷了吧。”

从刚才起就没在吃饭一直摆弄手机。明明就是个大叔,行为却还挺现代的。

“有点事,发个短信。”

“哎,那你加油吧。”

“噢,你也一样。”

做完相互都有些莫名其妙的鼓励,我离开了田才。排了一会儿队之后接了两人份的茶,回到森川那里。森川动也没动托盘上的饭菜,貌似一直在等我。

“谢谢。”

接过盛着茶水的杯子,森川的脸一下子挤到了一起。咕的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动静后,一副什么事也没有似的坐回到座位上。将钱包装回到书包里,互相问候了一句“我开动了。”

在我的眼前,是一眼看不到配料的沙漠一般的咖喱米饭。把勺子插进里面,从最低下挖了勺。咖喱煮的连洋葱的碎片都看不见,冒出来的蒸汽碰到嘴唇,那股蒸热感觉也让人十分不快。用左手擦了一遍嘴唇后,才把勺子伸进口里。

“朋友,就是自己向他人追求什么东西的表现吧。”

“嗯?”

我一边叼着勺子,一边抬头看向森川。森川还在掰那双筷子。

“还是应该说是对他人的润色呢。无论是外观还是气质,就是对中意的地方强加上自己的理想。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你的人,应该就可以称之为挚友了吧。”

“嗯咕……”吞了口饭。因为一口都没有嚼,让喉咙烫的跟火烧似的。“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句来啊。”

森川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可他这似乎含有意义的动作,我一点也没能理解。

“只是莫名的,有了这个想法而已。另外,你与我聊天的内容,最好的话题不就应该是有关朋友的吗?”

貌似他言外之意就是,没有什么其他可聊的。这个我也同意。

“要是有其他共同的话题就显得奇怪了吧。而且经营学系的讲义的话题,实在不觉得能够热闹起来。会计的考试怎么样啊?要是能向这样跟周围的女生一样快乐的交谈就好了。”

看来他,对他来说应该是,那考试太简单了,出题的人没问题吧的方向。看来他对于那方面的计算还挺擅长的。

“还真是呢。那你,有什么兴趣吗?”

“没有。”

“我也没有。没错,就像这样。要是在这个当口对别人说这个,还真是会让热度降低呢。”

哎呀哎呀,森川做出一个举手的姿势。我下意识的发出“诶——”的一声。

“难道说你,跟别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吗?”

“诶?啊——不是的,没什么。很久以前的话了,现在都快忘了。”

不知为何,森川像是弥补失口似的做着注释。简直就像是在辩解,吧?我把脸拄在桌子上。

“没关系,这些,都无所谓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侧腹的地方,却有种出血似的被什么渐渐染上的感觉。好像汗水一样的有些温热的东西,而且还确定有不快感包含在里面。脸拄在桌子上,把最用手指覆盖住,像是望向远处似的把眼睛眯缝了起来。咔、咔的用右手的勺子插着盛着咖喱的盘子底,那声音也仿佛离得很原始的。好奇怪啊——我这是怎么了。

“要是没有兴趣的话,那就趁这个机会培养写什么兴趣吧。最好是能够共有的兴趣。”

“啊——兴趣,兴趣啊。虽然什么都行,可突然一说又想不出来。”

聊天内容的热度正在上升。不过现在,比起这种事情,我的心境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复杂啊,到现在我仍然没明白个所以。为什么现在连正视森川的脸无法做到。虽然并不是讨厌蚕豆,只是渐渐涌上来的焦躁感一宜在妨碍我。

这算什么啊。我到底,是对什么东西这么不爽啊。真想明白明白。

“我和你的共同点……黑白棋,吧。”

森川的话助长了我的火气。虽然想一口气发泄出来,不过还是自制住了。

“要是把黑白棋当成兴趣,那不就得改名叫黑白棋同好会了啊。”

“也是呢。不过,那样也无所谓吧。”

扒了一口咖喱。理所当然的,嘴里的黏膜被烫坏,卷起了皮。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把手伸向茶水,也不管什么味道了就往嘴里倒了一口。也不知道森川怎么看待我这些动作,只是无言的开始对自己餐盘里的炸章鱼球动了筷子。森川一边持续着这个动作,一边肩膀无力的笑了。就算是在阳光下看,他弱气的印象仍旧无法擦去。

“可是啊,感觉我和你无论是在白天见面还是在晚上见面,都没太大的差别呢。”

“……也许呢。”

“对于朋友相见,我还想象成‘啪——’的一种好像戏剧性的世界扩展开去的样子,可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呢。”

“……那就有可能,不是朋友吧。”

“原来如此”

森川很干脆的就认同了。那样的话,明天怎么办?虽然很想这么问他,可是却直到最后都没能开口,就好像被咖喱的辛辣给挡住了似的,将这句话付诸东流了。虽然也有种,可能会后悔的预感,不过这也只能自己忍着了。

胸口感觉到一种类似不舒服的感觉,但是这也没办法向森川抱怨。由于找不到这种感觉的应对办法,我也只能一脸不爽的,慢慢腾腾的将咖喱一勺一勺送进嘴里。

翌日的夜里,我按时来到了长椅那里,森川豆却没有附属在那上面。设备缺了零件也不说修啊,看我不给大学那边上一本的。一边装着开玩笑的样子摇晃着肩旁,一边把书包放下,坐在了椅子上。

“还真少见呢。”

要在以前,都是森川先坐在这里的。虽然昨天晚上没有见面。但是我莫名的觉得既然白天见了,晚上就不用了。然后,今天白天的时候也没有见面。

白天的时候为了买吃的和洗衣服,我确实是从秘密基地了里出来过,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大学内的人数量很少,让我走路走的非常轻松。虽然也从人群里寻找了森川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说不定那家伙也憋在那个秘密基地里呢吧。”

哇哈哈。说个玩笑之后开始想假设的问题,如果当初保健医是把要是给了森川,那森川就确实会憋在秘密基地里吧。然后也就不会跟我在夜晚见面了。因为我自己,是没有为了寻找朋友候补者而带着黑白棋在这里等人的行动力的。顶多,也只是在没什么人的夜里转悠而已。

“看来不是必然的相遇啊,原来如此,还真是可怜的相遇啊。”

反刍着前几天森川说出口的台词,感觉现在能够理解了。昨天白天,对于森川的那种非常恐怖的动情一般的感觉,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那到底是什么啊,想了一个晚上也没弄明白。只是,总觉得那种心情不是很让人舒服,还是希望,能够尽量不要扯上关系。

从今往后,要是跟森川的朋友关系成立了的话,真不希望时不时被那种感觉袭击一下子,因为太让人不爽了嘛。那样的话,还不如不交朋友呢。朋友这种东西,不就是为了安稳的,心境平和的生存而存在的吗?如果发生那种情况,不就跟一个人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了嘛。

“哦哦哦。”

“啊?”

抬起头。距离不远的地方传来明显不是森川的声音,那个男人正渐渐的走过来。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脸长得很像蔬菜,确切的说是像藕一样。或者干脆就是藕。这人是藕的妖怪人类吗?还是藕的改造人类。

他的头说像一张大花手绢吧,可是比手绢要长,上面卷了一个类似头巾的东西。散发着异国情调的藕,像是嘲笑我似的歪着嘴唇,俯视着我。

“你就是传言中的怪奇·黑白棋男子吧。”

藕男子问道。怪奇应该和黑白棋没办法拼凑在一起吧。说道底,那是从哪儿传来的传言啊。

“你是谁啊……森川的,朋友?”

“森川?那是谁啊。算了,反正跟那种家伙没关系,你就是黑白棋男子啦。”

竟然被任命了。而且他还坐在了长椅上,虽然我说了那里有人预定了,可是这句话好像根本没进入到藕男子的耳朵似的。他用手拍了拍长椅。

“喂,自称黑白棋男子却不把黑白棋摆出来啊。有负盛名啊。”

“我才不记得我自称过那东西。还有啊,传言是啥啊?”

“传言就是传言略。我听说半夜里,有人在这里下黑白棋。然后我这不为了打发时间就过来看看嘛。明天是试胆大会,今天就是黑白棋。”

传言?是出入这座讲义楼的那些人吗?我和森川是那种会被八卦的人吗?不过,性格阴沉的我们俩每天在这里研究黑白棋的样子,确实是能当成笑话来听也说不定。

“我叫笹岛。你呢?”

自顾自的开始自我介绍,而且还要求我回应。我一边卷着舌头一边回答他:

“羽生田。我说,你坐的那儿一会儿还有人来的,那是他的位置。你让开。”

摆手驱赶他。自称笹岛的这个男子向后一仰身子避开了我的手,一点没有让开的意思。而且一脸笑嘻嘻的样子面对我的拒绝。藕的微笑。呆子,好可怕的!

“在那家伙来之前我来做你的对手。反正夜里也闲着无聊。”

“回去睡你的觉去。”

“我失眠症。”

颜色十分健康的藕在撒谎。见他不停地吵吵让我把黑白棋拿出来,我向周围被夜色包围的景色张望了一圈。看来森川短时间还来不了。为啥偏偏今天那家伙没来啊。跟眼前的这个叫笹岛的男生有没有关系啊。全都是不明了的事情。

总而言之,这样下去就算森川来了,笹岛也会在这里捣乱的。而我也不可能从这个长椅上离开。虽然没有约好在这里见面,但是我不觉的能在大学里的别的地方见到森川。所以,我按照笹岛的要求拿出了黑白棋棋盘,心中祈祷这家伙赶紧走。

看到我从书包里拿出来的期盼后,笹岛“哦——”的边叫变拍边手。态度、并到一起的嘴巴、藕。除了最后一项之外,跟我当时的反应差不多。对人的态度,还有装作不认真、本身也不安定的部分,都跟我很像。所以,我对这个叫笹岛的男人没什么好感。

“但是,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下黑白棋啊?”

“因为是兴趣。”

面对看起来像是每天满嘴谎言的藕男子,我根本没有认真对待的意思。在黑白棋盘的中央准备好了黑棋和白棋后,就立刻开始了。平时的时候都是森川先行,但是今天是我先落子。

“兴趣呢。那样的话你直接搞个社团或者同好会不就行了吗?”

一边说,笹岛一边伸出指头。啪嗒,翻开一粒黑子。他手指还真细昵。

“没什么兴趣。个人兴趣而已,犯不上去与什么共有吧。”

平时,普普通通的生活着就已经被人包围着了。至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让我一个人清静会儿……不过,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前提都是骗人的。根本就不是兴趣。

“听你这话,你好像很讨厌扎堆活动啊。”

喜欢扎堆的人会在半夜里,在这么条长椅上坐着吗?早就去参加聚会了。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冲正门那边的坡道看去。森川的像是被黑暗吃掉了似的,总也见不到。真是的。

“想要向右走的时候,常常不得不先向左边走。如果总是重复这样的事情,压力不就会积累下来了嘛。”

“说的也是。你说的这个我也同意。但是,这样的话,你将来会怎么做呢?”

“轮不到你来为我担心。”

“真失礼。至少我还是有担心别人的权利吧。”’

纠结在奇怪的地方,说出了反驳。眉毛绞在一起,而相对的,笹岛却一脸舒展。

“电视里播放的得了重病的小孩子和受了伤的动物,对他们的好坏我是从来不在意的。”

“这就是你对画面那边的纪实事件的感想啊。”

“对我来说,你就是那种程度的旁人。”

就好像折叠优质布料的布匹似的,非常柔软的,笹岛的态度反转了过来。不是在找茬,仅有稳定平和的气氛飘荡着。虽然说话的口气显得不是那么客气,但是却没有一丝粗暴的感觉。

“要说的话,其实大半的人类都还没有电视呢。想看画面那边都看不了,比如说遥远国家的人们。如果离开这么远的距离的话,具体的寂寞感也就几乎感觉不到了,这其实是一项利点呢。对方也是,将自己孤独一人的种种各自搬上电视里而已。”

将手从棋盘上离开,笹岛把眼用手盖住。我无视他的动作问道:

“……这是在说什么啊?”

“就是说别对别人的事太过上心。不过,我是有些过于上心就是了。”

“那不就完全没有说服力了?”

“本来也就没打算说服你。只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你就当我醉后狂言吧。”

咦哈哈,笹岛像是想让他藕妖怪的脸跳起来似的,发坏似的笑了笑。在这种场合下应该不只我一个人会对他产生,怪奇·藕男子的想法吧。

“你,到底什么来头?”

“只是耍帅而已。当然,是仅限在一对一聊天的情况下。”

除了这种情况就完全不行了,笹岛明朗的笑了出来。

“所以,想要去寻找能成为朋友的家伙的时候,一定要以同样是孤独一人的家伙为目标。不过像那种合适的家伙不怎么多就是了。”

“应该有很多吧,这样的人。”

能找到一个的话,肯定就能找到三十个。三十个,独自一人的人。

“我说的是能让自己看重的孤立者很少。而相对的,如果找到了就用全力去接近吧。”

咻咻,嘴里像是撕裂风一样的声,他握着拳头向我打来。唔的一声,我把眼闭了起来。

“那,你看我怎么样?”

“你啊,不行。总觉得合不来。感觉跟我性格太相似了。”

“还真是巧了,我也感觉越来越讨厌你了。”

“真的啊。哎呀哎呀,咱俩这不挺投缘的嘛。”

“感觉是不错呢——”

哇哈哈。

结果,日期改变的时候,森川都没有出现在长凳这里。

“要是他遇到事故死了,就是最糟糕的了。”

回到秘密基地之后,我坐在椅子上,把脚搭在桌子上,开始考虑森川没有来的理由。就好像坐在摇篮里似的,全身完成一个圆形的姿势,虽然很舒服,可时不时睡意就会袭来,总要用手去揉眼睛。要是不多攒一些睡意再睡觉的话,白天的时候就有可能醒来。那样一来,入夜之前的时间会极度无聊的。哎呀,真是乱七八糟的。

“其他原因就比如感冒了之类的吧。话说那家伙,应该是独自一人生活的吧?”

关于森川的底细,我基本上等同于一无所知。除了同样都是经营学系的,其他一概不知。不过有关我自己的情况,我也没对他说明过,所以有关这点,也没什么问题。

关于那家伙的生态状况我也没什么兴趣。

关于森川,我想知道的事情。

“今天没有来的理由、吗?”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确实是不能怎么样,也不想怎么样。只是想弄明白。与森川的相遇是一种生活计时的编排,如果失去这些的话,就好像明天永远不会到来似的。我就是被这种不安驱使着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这么说的话,森川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存在啦?

“就凭那个蚕豆。”

半分的无奈,加上半分的感动,填满了我的空口。这两种心情相互溶合,渐渐变成了一种无法名状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我被一种朦胧感侵袭,眼皮落了下来。我还真没什么耐性。

明明醒来的时候,会吃到苦头的会是自己。对自己都不知道关心呢。

六点,还是七点啊。只知道反正是还没有真正进入夜里的时候,我出了门。绝对不是我等不及了。只是在秘密基地里呆着已经到极限了。外面离入夜还很早呢,我在还留有一抹夕阳的天空下奔跑起来。尽管是这个时间段,但是无论是上坡的学生还是下坡的学生,都看不见多少。而且就算我看到了他们,估计他们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跑进将墓地和坡道当成象征的大学内,前往那座讲义楼的长椅。

今天森川也还没有出现在长椅那里。虽然堆积在胸口的什么东西让我的内脏惴惴不安,但是我把时间当成借口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仅有太阳穴出的汗水,像是找茬似的存在着。胡乱的擦了擦汗,用拖拖拉拉的步子向长椅走去。有人在那。

从性别看不是森川。容貌端正的女大学生并着腿坐在那长椅上,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眼睛微微闭着,像是在为什么纠葛苦恼似的。她坐在原本森川该做的位置上。

“………………………………”

不去在意她,我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将后背和头部靠在靠背上,放眼看着天空中残留着的夕阳。将眼睛固定在云的某一处的时候,云彩就好像红色的鸟儿向远处逃跑似的。呜——周围想起刮风的声音。

今天的风挺大的,这我现在才知道。要是只呆在秘密基地的那座讲义楼里,外面的天气完全不可能知道。因为那个房间没有窗户。天空中的云彩,虽然被红色染透,就像能下出红色的雨来,但是背景天空的颜色却跟新长出来的痣一样非常昏暗。远远看着,搞的自己都快流出眼泪来了。虽然是跟悲喜完全无关的眼泪。

“麻烦了啊。”

自然自娱竟然成了立体声。我下意识的向旁边看去。保持着前倾姿势叹息的女大学生也拾起了头,把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我。我马上就把目光别开,结果,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你也,有什么烦心的事吧?”

“算是,有一些吧。”

见她向我搭话,这让我惊慌失措了起来。进入大学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跟女生对话。在高中的时候,我记得除了事务性的对话,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初中也是……小学、低学年……要是追溯到这个时候,多少还是有的。

“大学生还真累呢。”

“说的,也是呢。”由于长起处于休假状态的思春期灵魂突然被刺激了一下,我的心跳的很厉害。

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没把森川的事给完全忘记,难道我是个白痴吗?这让我稍微有些不安。脑袋已经无法按照事物顺序去考虑优先位置了,就好像一脚踩空的感觉。

“你有什么烦恼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呢,哎,在烦恼什么?”

将矛头转向她,将我的烦恼敷衍过去。因为不想对她说明因为蚕豆不来非常困扰。

“其实我们系企划了一个试胆大会。他们问我参加不参加。”

“试胆大会?”

“还说是什么学校的传统。”

“啊啊……确实好像有这回事。”

记得跟森川说过相关的话题。不过几乎都让我放任流水了。那个女大学生眉毛锁在一起,“呜呣呣”的念叨。也就是说,不太擅长试胆大会吧。不过,对于擅长试胆大会的定义,我完全不清楚。不害怕?那样的话试胆大会不就一点乐趣都没有了嘛。按照适才适所的角度来考虑的话,吓得“呀——呀——”大叫,才是比较享受活动乐趣的吧。

“要是那样的话,你是应该去的吧。”

“哎,是那样吗?都还没详细说呢,你就已经给出结论了啊。”

女大学生掩着口,貌似很吃惊。是故意的,还是说她比较天然,我无从判断。

“因为,说是大学的传统,也不是什么例行公事。参加不参加就看自己的喜好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还是有‘以和为贵、无忤为宗’这句话吗?”

“就说啊,随你喜欢不就完了。考虑自己的情况就可以了,不用在乎旁人的想法。”

虽然我这么说,却对森川不来这件事感到气愤。不过森川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吧。所以,他也不用在意我的。虽然这么想,可是自己却完全无法不去介意。我原来是这么一个对他人严格,对自己宽松的人吗?

“随自己喜欢。嗯——虽然是一句好话,不过像我这样的人实践起来还真难呢。”

大家都很困难的,因为这就是理想的生存方式。一边被人包围着一边有随心所欲,这才是极为困难的。顺便说下,这跟独自一人的家伙随心所欲的行动,可是完全的两码事。

野生动物会理所当然的根据自己的判断行动。只有在条条框框中折腾,自由的意义才能体现出来。

“我所能提的建议,就只有,随你喜欢。”

因为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长相比其他的女孩子优秀这点我承认。

“那么,总而言之先去了再说吧。非常感谢你的提醒。”

非常有礼貌的低了一下头,女大学生挥动着书包跑下了坡。随你喜欢的去做,我就随便说了这么一句还要对我道谢,心中生出了一些类似罪恶感的东西。

“真是,无所谓的事情。”

比起那种事情。我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正前方。把身子坐直,静静的,等着。

等着空下来的邻座,有人来填上。

“………………………………”

在那之后,我只是一个人在那里一直等而已。所以,只把结论摘出来说一下。

今天也没有见到森川。

大学里的新的夜晚,无论经过多长时间都无法开始。

像是水膨胀起来似的思考,想钝器一样在脑子里来来回回的撞。但是毫无作用的肉团子—般的苦恼却成了障碍物。正在让辛苦的、来回运动的思考渐渐变得无法思考。

在秘密基地里,我盖着一张仿佛被太古时期的汗水浸透的毛毯,在地板上躺着,但是却一点睡觉的意思都没有。并不是说眼睛睁得多大,而是眼皮有些微肿。闭上眼睛,尽管能感觉到一些睡眠的意思,脑袋里却像是被白色的包装纸啪的给糊上似的,被一片空白完全占领。而且还时不时模模糊糊的将轮廓渗到脑袋外面,从外将我的头给包裹住。

这样的错觉为什么让我无法入睡。我明明就想早一些迎接下一个夜晚的到来的说。

虽然是两天没见了,但怎么会这么焦急呢?也太没有安定感了。

明天森川会不会来啊。他要是来了,我的烦恼就能全部解决了吗?非常想知道他不来的理由,气愤和焦躁感让我不得安宁,甚至引发了胃疼。好疼,好疼,一边呻吟,一边把身体蜷成圆圈,好像要把眼皮叠起来似的紧紧闭上眼。想要被解放。从失眠中,从苦恼中。

十八年间放弃理解的“朋友”这个东西,一口气灌下去就是这副模样。

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全都没发生,永远呆在秘密基地里呢。

但是,如果不能当成全部没法声的话。

夜晚啊,快些到来吧。只有这一点,是现在我所奢求的奇迹。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在太阳高照的时候在大学里奔跑。就好像人生最大的事情要迟到了似的,踢着地面奔跑。而且完全没有目标,连目的地也十分模糊。

只要随心所想的跑就行了,顺从完全迷失方向的自己的心境奔跑,同时也觉悟到这是完全的浪费时间。实际上,在半路上就体力不支,成了以半死不活的状态在大学里走动的样子了。这种时候要是有手机的话,不就不用来回跑了吗?但是我本身也没有电话,森川貌似也没有的样子。因为都没有朋友嘛。我向原本认为是非常烦人的周围望去,凝视着混乱的人群。跟以往一样,世界民族音乐研究会在讲义楼前高声的举行着活动。

我横眼看着那个活动从他们面前通过,可恶、可恶的做出厌恶的表情。为什么对于森川,我会因为受伤而变得这么狂暴啊,要是这个疑问能够解开的话,我感觉我就能从劳神费心的一切东西中解放出来。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因为他人而变成这样。明明到了晚上也不一定能见到面,我却只能不停的走。被什么追赶着,有在追赶着什么。到底为什么?

属于特定集团之后就无法向自己喜欢的方向前进可,讨厌这种情况的我,现在正被那个他人左右着迈步前行。焦躁感和睡眠不足所引发的疲劳感像是夹板一样夹着我,让我的呼吸十分凌乱。就像在沙漠里奢求水的旅人一样,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嘴唇内侧渐渐干枯,皮肤渐渐干燥。暴走。非常明白的脱离日常的暴走行为。有意识的避开那个长椅的周围,来回绕着圈,看来确实还保有理性。因为不可理解的动机突然行动着,而寻求的东西叉非常明确,真是奇怪的事情啊。垂在眼前的饵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吃到。混蛋,这里是地狱吗?

我胸口里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又沉淀了下去,难道是因为无法跟森川见面而让我腐烂了吗?

肯定,不知道这个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就跟无法区别宝石的种类差不多吧。很不巧我是一个一向贫寒的男生,从来没有什么缘分去与宝石打交道。虽然大致的,能够说上几个种类的名字,但是详细的区分却无法做到。人心的复杂,也就能做出三、四种的大致区分,再细致对我来说就是一面朦胧了。这我根本无法应时。被未知所困惑,所玩弄,所疲敝。就好像现在这样。

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见不到森川而变得如此病态呢。因为以前每天都见面吗?但是想要舍弃秘密基地的安定日子的人,为什么会反复重复同一件事。就算跟森川在夜里见面了,也不过是下下黑白棋而已。但是,我却觉得如果没有了这个,明天就不会到来。

所以,我不再回秘密基地了。继续的走,跑,逃,前进,困惑,摔倒,催动脚步,上坡,上坡,上坡,时不时的下坡,后退。

咕噜咕噜,自己所不知道的场所,所知道的世界,全都混在一起缓缓的向后倒退。

脑袋已经开始变得奇怪了,而实际上是已经放弃成长的脑正在急速的肥大化。肯定,从今往后的我也能稍微直率的称为自己是个呆子了。我确信如此。

随后,我停下了奔跑不停的身体,夜幕降临。然后就这样向那个场所走去。虽然,有可能只是继续增加自己的痛苦。但即使如此也只能不断前进。对于这是大学生活中唯一一次到访的变化,我紧紧抓住不放。最开始还不承认。但是现在我承认。为了走出秘密基地,那里有必须的东西。

搔搔头发,简单的分一分,重复深呼吸,走下第四讲义楼的台阶。远远的听见,陵园的方向有金属球棒击打赢球的声音。我们学校的棒球部,强力到需要夜间也进行练习吗?“锵——”一边模仿那边的声音,一边掩盖自己的紧张,向着坡道上面的长椅走去。仿佛向着天上闪烁的星星走去似的,脚下的道路看起来那么远,那么绝望,叉那么令人渴望。

最后到了目的地,森川已经在那里了。

“………………………………”

啊咧,咧?

很平常的,坐在长椅上。让我有一阵遭遇交通事故的感觉。身体一脱离,膝盖着地。明显没有觉察到我的心情的森川,以非常平常的态度,“呀”的举手打了个招呼。那个“呀”的声音,拨动了我的怒火,让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向他跑去。

风吹过来,把我心中镀的一层决意片片的剥落。

全力的,像是要装上墙的气势跑了过去,引动到森川的眼前。我看着森川吃了一惊的样子,嘴里喘着粗气,咕的一声,挤出了话语。

“你,你啊。”

“哦,噢?”

“你,昨天,还有前天,怎么都没来啊!”

“哎,不是那个……”

我这,是为什么要怒吼啊。而且说起来,我在大学里面大喊这还是头一次。我和森川,到底谁的疑惑更深重一些呢。我盯着森川看,森川的眼睛震得就像是水面似的。

森川是判断出了应该先回答抛给自己的问题吧,开口答道:

“是周六嘛。”

“……啊?”

“因为是周六吗?又没有讲义我就没有来嘛。以为你不会来呢……”

“啊……这样啊。”

怎么会这样,就因为忽略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而被搞的这么惨,我开始觉得胃疼。

这就是因为过着无视星期的日子,而受到的惩罚吗,这个结局真是没劲到让人不敢相信。

非常平凡的,完全称不上事件,我只不过因为这种东西自爆了而已。

就像日常的风景一样,毫不迟疑的前进的时间的一部分。就好像保持平稳的水面,自己去来回拨弄,搞的浑浊了自己还在大叫,不得了啦。真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害羞,鼻子好热。

我在白天那么拼命的奔跑到底算是什么啊。真是有如深渊一般的不明所以的一段时间。

……也并不是白费,也可以这么自我安慰的说吧。因为我考虑的很多很多的事嘛。

哈、哈、啥。用手掌捂住嘴巴,却也无法隐藏住自己放心下来之后的笑容。这样就行了吧。

毫不自我的,非常平凡的人间关系,是不需要有多么热闹的。

“休息的这两天你也来这里等了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算了,没事是吗。赶紧开始黑白棋。”

敲打着刚取出来的棋盘,我催促道。森川的脸上浮现出一成不变的弱气的,蚕豆特有的笑容(蚕豆笑起来啥样!),非常爱护似的用手指拨动黑白棋的棋盘。啪嗒,白棋渐渐变成了黑色。

就好像大学的夜晚,刚开始似的。

“这个,那什么。”

“什么?”

有好多话想说。但是,却总也找不到一个最好的顺序,想要捡重要的事情说的时候,声音却又被堵住了。所以,还是从能说出口的东西,一个一个的说出口吧。

“最初见面的那天,森川你说过的吧。有朋友的人是白天,我们是黑夜,整个是盘黑白棋。”

“嗯?说过的……吧。嗯,是说过。”

这家伙,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看来总算明白,这家伙平时说话有多随时随地了。

或者说,是从我的话里找到了什么灵感,才即兴说出那些话的吗?

算了,怎么都好。

“但是啊,那不是说白天的那些人前方只有黑夜,而是说是有等待我们的白天存在吧。充满希望的一方应该是我们吧。”

“……就是说乐观思考?”

“没错。我的目标就是成为,对于夜晚的到来和白天的到来都能享受的人。”

开玩笑的,以防万一张开一条预防线。看来我们这代人,对于这种问题是不太会认真对待的吧。现实里,如果太过较真也会被周围的人所排斥。但是即便如此,不得不传达的事情却积的跟山一般高了,所以也只能使用这个手段了。

我们,其实常常互相传递着信息。毫无可取之处的行动,奇思怪想的发言,自创的别扭举止。在这之中,包含着真挚的,无论如何都想要传达的信息。但是,就算你告诉对方,你快觉察到啊,对方也只能回答“别说不可能的话”。我明白的,明白的不能在明白了,但是,我们只选择了这种表达方式。

在这样的互动之中,如果也能产生性格亲近的人类的话。

那才真是,像是奇迹一样。

“另外啊,在你没来的这短时间,我考虑过了。”

“考虑了什么?”

“考虑了朋友,我觉得,在相似的位置上创造出容身之所的人群的集合,就应该是朋友吧。”

就好像跟谁谁谁似的,虽然想添加一些注释,但是说道一半喉咙发干,没能说出口。看向森川的反应。虽然,跟以前森川在食堂所说的朋友论不太对得上号,但是没有必要迎合对方的一切吧。容身之所不是依存的东西。而是要与之共存。

森川“嗯。”了一声,摸了摸下巴,目光游移向周围的夜色。之后,只动了下嘴唇,出了一口气。就好像把蚕豆挖个洞,将里面积攒的不知名的杂物排出来似的。

“因为跟自己的见解有所不同,所以他人的才有意思,该这么评判吧。”

“嗯,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

快速的说完,用手指搔了搔锁骨下面,舌根处的脉搏在用力的跳动,无限制的持续向脸上输送着热气。呼吸就像溺死在氧气里似的变得非常凌乱,喘粗气的声音充满了耳朵。

将过剩的血液压抑住。说出不得不对森川说的话。

将近梅雨的六月夜里,天空离我们很近。吹过的风中含有一些湿气,像是爱抚自家孩子似的抚摸着皮肤。讲义楼里的灯光消失了一道。同时,又从别的地方漏出了一道。人的记忆也就跟那一样,生活着的时候失去一道光,同时也就会有点亮新的光亮的场所。

非常酸的,而且糖分有些不足,就奇迹来说稍微还不够成熟,

但是却像奇迹一样,没有漂亮的结束。

我们的不成熟,才刚刚开始。

将盘面上翻出两个白色棋子,同时为了不让森川看见表情而地下身体,开口说道:

“啊——说起来你知道不啊?”

“知道什么?”

“我啊,交到朋友了。”

故事,还将继续。

0《秘密基地创世记II》

大学是人生的墓地。

这个,不是结婚吗?

反正都差不多啦。

是吗,差不多啊。人生还真是充满了墓地啊,到底要让人死几次啊?

嘟嘟嚷嚷的进行二重自言自语对话,我和后辈登上了坡道。通向大学的坡道。我的人生也就是这种程度,这种角度吧,要是这样就能涌上来一些实感了。人生太平坦了。

好热,蝉好吵……这个坡道,夏天就是地狱吧。

我像是个先头似的在前面走,后辈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发着牢骚。确实又热又吵。

蝉的声音,刚起床就老远的听见了,甚至让我有种被流放到别的星球上去了的感觉。

不,完全没有那种想法。因为太热,让脑子成蚯蚓模样了吧。

小心我揍你啊。

啊——啊——可是我们俩为什么就是没有朋友呢!

真是的,别说那种不经过大脑的话了,求你了。

也是啊,还真是不经大脑。这家伙是朋友——太棒了——蹭蹭脸——这种事又没有发生。

那只不过是变态而已。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来大学啊?本来我是想为明天的考试做些准备的。

这种疑问,从公寓出来之前就该确认了吧。听你说的,让我多出了一层汗,后背和衬衣都一体化了。就好像我成了衬衣的一部分似的。不,倒不如所我真想成为衬衣啊。因为衬衣不会有孤独的感觉吧。想在衬衣的里面生活。谁来把我穿上。

思考因为太热而溶化了。粘粘糊糊的无法保持原型,在心底里面堆成一坨,飘散出腐臭的味道。这是能够胃液弄浑浊的,独自一人的味道。转身看向散发出同样味道的后辈,之间后辈咧嘴一笑。

在墓地里有群人在打棒球,这事你知道不?

……怪谈话题?那样的话吗?墓地里应该是开运动会吧。

不,我说的是现实。真的有那么一群人。

请向右手边看,后辈模仿巴士解说员的样子伸手指去。从坡道的中腹地方可以一望到头的陵园,对这所大学的学生来说是一个有名的观光景点。也是日常的一部分。

过去的事吧。另外,对墓地棒球有兴趣的那群人怎么了?

我要把这个棒球社团的社团教室搞过来。

喀喀喀,千瘪的脚步声插入到我和后辈之间来。蝉呜的声音就好像担任伴奏似的,声音划破了热气和天空之间。我就想被那声音引导似的仰向天空。积雨云在天上扩散开了。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站定了脚步,像是在问天上的积雨云似的,摆出一个向上质问的姿势。对此,后辈回答道。

那个社团,现在只有一个成员在。根据我的调查。

社团的人用成员称呼是不是用词不当啊?

哎,该吐槽的地方是那儿啊?哎呀,我可不知道啊,反正从来没有参加或社团活动。

我也是不知道才问的你。那话题转回来,将那个只有一个人的社团的活动教室搞过来是怎么个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那个人可是一个人在使用大学讲义楼里的一个房间哟,太嚣张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啊?

我跟踪过。

……你还真闲。那,就算你把那个教室夺过来了,打算怎么办。俩人打棒球?

后辈摇了摇头,还跟先前一样,笑着把脸歪向一边。好像很烦似的把缠在脖子里的长发向上卷了卷之后,后辈将两臂尽可能的张开,像是在散发热量似的开口说道。

艳阳高照的坡道至上,以青空为背景的后辈的样子,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吧。

把那里,当成只属于我们的基地。

……基地?

下意识的停下了上坡的脚步,看着后辈。后辈的脸上是一副盛夏的世界,甚至都有可能找出蝉来。最初我还怀疑是不是因为太热而使得脑袋暴走了,因为嘴唇都吊起来了。

作为孤立无援的我们与大学生活斗争的基地。没错,我们现在必要的就是,秘密基地!

你啊,今天的考试没问题吧?

我才不想被大四了还得接受考试的你说!没问题的,正常!

后辈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始在坡道上跑。你那要是正常,那我就是异常了。我并没有慌张的跟在后辈身后追上去,而是像溶化了的鼻涕虫似的迈步缓缓上坡。什么秘密基地啊,完全没有兴趣而且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不过什么也没做就下坡又让我觉得太累。本来就已经过着毫无意义的大学生活了,要是再追加无意义的东西,就说我本身都没有存在过也一点不奇怪了。

不过,就算是没有存在过,对大学的所有学生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真是彻彻底底的无价值啊。

而且啊,跟大学生活斗争是啥啊。也就是说要度过孤单一人的人生吗?每天都荒废掉。而实际上,已经被为种生活所苦了,所以就算搞错,大学生活也不可能是同伴。

原来如此,后辈还真说的没错。对于秘密基地这个想法还真想深入理解一下。

明白这点的时候,我也总算登上了坡道,追上了好像埋伏着似的后辈。

你还真慢啊,前辈。

“们”。孤立者“们”的基地。很好,我对这点很中意。

我说,我其实没有用那种表现方式。

……那,大白天的跑陵园来干什么啊。是打算生擒那家伙,搞个陷阱吗?

平时,白天都会在墓地里面练习挥棒的。到底在哪儿呢。

见到了打算怎么办。

拜托对方把教室给我。

……不是要夺过来吗?

对方可是有武器的,没胜算的。

武器是……啊啊,球棒是吧。确实棘手……啊?

感觉到上空的气息,瞬间,就向脸部落下来。最开始还以为是死了的蝉。

但是,跟我接触的地方比蝉的身体要大好几圈,而且质地还很硬。

棒球的硬球落到我的脑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