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爱的理由?

“早上好!”

教室里响起了睦月在讲台上打招呼的声音。

和直到昨天都多少有些拘谨地语气不同,今天的睦月相当有自信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很有活力。不过,她这不是突然自信爆发,说起来倒是更像强强打精神。就算只是态度也好,必须改变自己,这是睦月的决心。

当然,学生们也发现了————不只是态度,睦月的样子,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最先发觉的七転文月点出了这个问题。

“啊,老师,您换隐形眼镜了么?”

“是啊。”

睦月微笑着的面容上,的确看不到眼镜的存在。

文月自己也戴眼镜,所以对这方面的事比较敏感。

班里的女生们也接着对睦月叫道。

“老师,好可爱啊!”

本来就害怕被别人开玩笑的睦月,这时只得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过

“是么?谢谢大家。”

却是这样毫不害羞的向学生们道谢。

“嗯,这样绝对比原来好呢!”

“小睦,突然改变形象了啊!”

来自男生们的玩笑,睦月也只是稍稍有些脸红,便笑着接下了。

————大家都在笑着,看着自己。

这是睦月当上教师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只有教师才能得到,才能感受到的那种幸福感。

回想起卯月曾经说过的话。

————

这种心情,现在的睦月也多少有些明白了。

换上隐形眼镜算是睦月想出来的,将私下时的自己和工作时的自己,自觉地区分开的方法。总觉得直至今日,一直在把眼睛当做墙壁让自己有地方可以逃避。

当然眼睛这样的东西起不到任何类似墙壁的作用,只是自己对此深信不疑,而产生的自我暗示作用。本来睦月的性格就属于那种很容易对某事深信不疑的,这也就造成摘下了眼镜就成为自己变得消极的原因。

昨天,作为教师的睦月和千歳进行了交流,这也对她的自信有很大的影响。到学生家里去做扫除,最后以教师的身份和学生进行交流,虽然那是不是能称为交流还有待商榷,不过对于睦月来说,这确实是很大的进步了。

终于在学生面前展现的笑容,不再是怯懦地窥视着他人脸色而做出的笑脸。

至于要说到那个千歳————他还没有进教室。

“仁歳同学还没有”

坐在千歳旁边座位的文月回答道。

“是的,他还没来。”

“这样啊”

睦月微微地叹了口气。

“应该是迟到了吧?他已经是惯犯了。”

看到睦月一脸担心的表情,文月如此回应,虽然她平日里敢说敢言,颇为强势,不过心里还是非常在意昨天那件事。

昨天屋顶发生骚动的时候,赤口很快就离开了。文月也在校医三世院弥生的催促下,离开了那里。

————问题应该根本还没有解决。

文月看了眼赤口。

那家伙平日都在和别的同学聊些乱七八糟的事,今天早上却在那里默默地坐着,被千歳打的脸颊还是肿的厉害。

————何止完全没有解决啊

文月偷偷地盯着,不禁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教室的门打开,千歳走了进来。

迟到的理由————貌似只是起晚了而已。

2

化学实验室里,二之舞如月正在调合试管中的液体。

尽管文月如此的不安,时间还是这样过去了数日,班里也是过得平稳。

文月偷偷瞧了瞧旁边座位的仁歳千歳。

千歳一手撑着脸,望着讲台上,老师在做的实验。

文月觉得,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是对实验的做法有兴趣,不过是没别的事可做,看实验总比盯着黑板有趣,也就是这种程度的动机罢了。当然,实际证明文月的猜测一点错都没有。

至于证据就是她旁边一边伸懒腰一边打哈欠的千歳了。

“呼啊啊啊”

“喂,千歳君”

“嗯?怎么了。”

千歳看向了文月,眼角还有打哈欠留下的眼泪。

突然的目光交汇,文月慌忙移开视线说道。

“现在是在上课啊!”

“少管我”

千歳不爽地说道,继续用手支着脸,看着如月的实验。

“真是的!”

文月皱着眉头横了他一眼。

察觉到视线的千歳再次看向文月,文月则是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看教科书。

千歳也没有特别的在意这样的文月,视线再次回到了前面。

对于这几天的自己,文月感到有些迷惑。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在乎这个人呢?

这段时间文月忽然察觉到,仁歳千歳已经走进了自己的视线之中。当然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文月有意识的追寻着千歳的身影,不过本人是不想承认的。这份纠结便是文月的烦恼来源。一般人的话,到了这时多少也该察觉自己爱上这个人了,可是在自尊心的抵抗下,文月无意识地避开了往这方面的思考。

而且,文月并没有能与之商量这样烦恼的朋友。

作为一名完美主义者,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向着这个理想努力,坚信着生活的美德的她所说的话经常都是正论,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不过,这世上很多时候正论都是行不通的。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文月也同时具有了实行她的完美主义所需的能力与坚强意志。因此,对于自己能做到的事而他人做不到感到无法理解。

仰慕她的人格并大体上能照顾到她这认真个性的朋友,被她乌黑的双瞳,有着些许可爱的姿容所吸引而来搭话的异性之类的人以前也是有的。可是文月毫不通融的认真个性与她的完美主义,只能在交往中制造窒息一般的气氛,会让和她在一起感觉相当复杂,总是造成他人没必要的反感。

由于这个问题的存在,不知何时,她开始渐渐的被周围的人疏远。等回过神来,班里的每个同学都与文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文月对于自己是无法融入班级的存在这一事实有着相当的自觉。

不过与生俱来的强大意志力是不会被这种事打败的,她甚至坚信着这是关乎于自己的存在意义的问题。希望能成为自己心中所描绘的‘理想的自己’,这强烈的愿望无时无刻不在支配着文月。

————所以,她不能输。

因此,她的态度绝不会软化,周围的人也是表面上配合,好好敷衍一下就完了。

对于班上的同学来说,文月的存在也仅此而已。不过就算是在班上比较有势力的赤口,表面上也得听她的话。

直到前几天————那次暴力事件为止。

这次暴力事件的当事人,转学生仁歳千歳也有与其他同学有所不同。

对于文月的话既不反对也不听从,这样的千歳却也没有和她保持距离。通常,其他的同学在和文月交谈时,其中大多数一开始就会不自觉地感到紧张。说紧张可能有些夸张,至少是会表现得更谦恭一些。

造成这种状况的不是别人,就是文月自己,这一点她也有所自觉。所以现在也不会多想什么。

对方所制造的类似于距离感的东西,很不可思议,在这个转学生身上却感觉不到。

上学迟到,上课敷衍,就算是让他注意他也毫不在乎————是身为班长所不可容忍的存在。已经不知道说过他多少次了,为了让他好好上课,也会去逮想要半截溜号的他,可是这些都完全没有作用。

别的同学被文月训斥了,有的人是露骨的表现出厌恶的神色,也有的会嘟嘟囔囔地抱怨,不过他们还是要看着文月的脸色,听她的话。不过,千歳的话就算是直接找上门去说教,他也丝毫没有想听话的意思。

在文月看来,他这可真算是无法无天了。不过,与其他同学不同,千歳的态度非常正直。在班里,也只有千歳会堂堂正正地反抗自己————不过,他这样的态度却很有人情味,反而让文月有些高兴。除了能正直的回应对方这一点,文月还有种感觉,只有这个转校生认同了自己的存在。

————也许这只是某种错觉也说不定。

就算是错觉也是好的。无论她那天生的气质如何能压制内心的想法,文月她依然是个十七岁的女子高中生。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寂寞感,在无意识下造成这样的错觉也并不稀奇。

————文月的孤独感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

恋爱的开始,如果有某种理由,某些契机之类的话,理由就应该是那个,契机恐怕就是屋顶上的那件事了。文月一直坚信着,是千歳救了被赤口缠上的自己。实际上,那只是数个偶然的叠加罢了,不过文月自己当然是不知道的。

————毫无疑问,转校生仁歳千歳的存在已经触动了七転文月的心。

说到这个千歳————已经开始不住磕头,打起了瞌睡。

本来打算提醒他注意,可是坚持正面否定自己心中不断涌现的这份感情的文月,还是没有去提醒。

————随你去睡好了,这可是化学实验课,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如此在心中可怜千歳的文月把精神集中在授课上,目光转向了二之舞老师。

二之舞如月说是做化学实验,可时常会开始做些和授课无关的事。比如炸药的制作方法,催眠诱导瓦斯的精制,怎样加速培育食虫植物的饲育方法等等。

学生们在最初上她的课时还显得非常惊慌失措,不过同四天王卯月的美术授课一样,从去年就开始上如月的课程的学生们,如今已经只会花时间去考虑如何回避偶尔会发生在身边的危险。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暦学园的学生,化学相关的学习水平可是县内的首位。这好像是因为在授课中,采用了某种特殊的学习方法,可是别的老师问如月,她也不回答,去问学生们,学生们也不清楚。虽然学生个体不同,问题的解答率有所差异,不过到了考试时,就算是不记得有教过他们的事,都能像一般常识一样答出来。

这就是二之舞如月作为教师的厉害之处。

啵的一声,烧瓶中冒出了白色的烟雾。

“就像这样,反映。想要更浓烈的话”

紧张感开始在学生间蔓延。

如月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试管,把其中的液体注入烧瓶。

轰——!

巨大的声音甚至撼动了整个教室,到处都被白烟包围着。

伴随着巨大的悲鸣声,学生们开始向走廊逃窜。

不过,如月的授课中,这样的事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学生们也早就习惯于逃跑了。

跑到走廊的学生们就像是从过山车上下来的乘客一样,开始热闹地谈笑起来。

“这段时间过得太安稳了,我就觉得差不多该来了。”

“哎呀——今天没着火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这种紧张感才是化学的妙趣嘛~”

人的适应能力还真是不是盖的。

和其他学生一起逃出来的文月发现,千歳好像不在走廊里。

“诶?仁歳君呢?”

“咳咳!坏了,逃晚了!”

千歳被烟雾呛得不住咳嗽,作为转校生,千歳对于如月授课的危险性,缺乏足够的紧张感,结果在课上睡着了是最大的败因。

泪水停不住的千歳眼前,突然有一个人影站了起来。

“咳嗯?”

“你没事吧?”

人影————二之舞如月用很细微的声音向千歳说道。

“没事那才怪呢!”

“烟雾很快就会散,正好有机会。有事情想拜托千歳同学”

“拜托我?”

“今天放学后在这间教室”

“放学后?还来啊?”

千歳脑海中浮现出五箇条皐月的样子。

“‘还’是?”

“没什么,一些琐事而已。那,有什幺我做的么?”

烟雾渐渐消散,学生们也再次涌进了教室。

“小如,今天的实验只有烟就完了?不会爆炸啊。”

“是的。今天是没有爆炸的。”

如月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讲台上,和回教室的学生说道。

“诶?刚才明明还在这里的啊?”

回到座位的文月向扭过头去看着讲台的千歳搭话道。

“真是的,谁叫你上二之舞老师的课还敢睡觉。”

“你不觉得要随时准备逃命的授课才奇怪吗?一般来说!”

这种情况下,确实如千歳所言。

千歳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看着站在讲台上的二之舞如月。

如月上下穿的衣服都是以黑色为基调,更是凸显了她那莹润透白的肌肤。

————总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啊。

奇怪的授课自不用说,如月的表情变化之贫乏同蜡人有一拼,可目光却是如此的柔和,她给人的感觉与冷淡而稳重相反,就算是对他人的事没什么兴趣的千歳,也莫名地被她所吸引。

不只是千歳,很多学生都有这样的感觉,虽然这授课实在是有够乱的,但如月却不可思议的受到了学生们的仰慕。

如月突然感觉到了看着自己的千歳,两人的视线无意间交合在一起。

“诶?”

千歳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如月的嘴角微翘,好像是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

3

无人的美术教室中,卯月将一杯红茶递给了皐月。

皐月自己没课时偶尔会来这里和卯月闲聊一下,当然,也只限于卯月也没课的时候,对两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

皐月完全无视茶杯上的把手,随手抓过茶杯就仰头喝了下去。

“皐月啊,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烦躁?”

“那怎么可能,只是你的错觉,错觉啦。”

“这样啊要是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和我说呢,卯月什么都会听的。”

卯月双手紧握,担心地瞧着皐月。

被卯月这样看着,皐月也只能苦笑了。

“居然连卯月你都来担心我啊,其实”

本来,皐月逼不得已,已经打算说出来了————可是,一看向卯月,她的表情就显得十分诧异。

“喂”

“怎么了?皐月。”

“你那闪闪发光的双眼是什么意思啊”

“诶?”

卯月的愉快心情完全表现在眼神中,脸上则好像写了『好奇心』一样浮现出相当兴奋地表情。

“这也不能怪卯月呢,想想看,平日和烦恼根本不沾边的那个皐月在忧心忡忡哦,这实在是太有趣了,不自觉地就兴奋起来了呢。”

“你这家伙不管怎么说你这也太坦白了啊。”

“那是什么呢?皐月的烦恼是什么呢?”

好奇心已经破表的卯月,不停地在催促着皐月往下说。

“唉真拿你没辙。”

皐月大大的叹了口气,从她的性格上来说,既然话头已经开了,现在再叫停感觉也实在是不好。

“不过,要说是烦恼的话,好像还有些不同”

皐月谈起了前几天,和千歳分别得时候的争吵。

实际上,也还算不上是争吵,只是皐月自己在那里生气而已。

“所以说啊,那家伙瞎说什么不需要家人,我怎么可能认同他的话。可是却也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话来告诉他家人的重要性,我是觉得,不能随便说不要家人之类的话。”

“嗯——,是想让千歳君觉得需要家人啊?”

“也不是那么了不起的话啦,我家是一个很大的家族,一直都很热闹,甚至有些吵闹的,吃个饭也像打仗一样要用抢的,当然这也不都是好事。可是、可是那个我觉得家人就是像空气一样。”

“空气?”

“空气”

“空气理所当然的存在于周围,我们不会意识到它的存在,可是没有空气,谁还能活得下去呢?你知道我会游泳吧?那可是需要有意识呼吸的运动,所以我才举的这个例子”

察觉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卯月,皐月有些懊悔地挠了挠头。

“你看,果然说不好吧我真是不擅长语言表述。”

对于这些皐月平时不会说的话,卯月感觉有些惊讶,不过就算是不说这些,卯月大体上也已经理解了。

“不不,卯月明白皐月想说的是什么。平时并不会特别的在意家人,但实际上,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所以说!不需要什么的,那个小鬼居然说得那么干脆。总觉得有些寂寞呢我啊。”

很罕见的,皐月毫无气力地如此说道。

“卯月觉得,千歳君是不是不想向他人乞求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呢?”

“乞求自己没有的?”

“嗯,想想看,说到家族什么的,对千歳君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不是吗?那样的话,也就只能那样说了吧?”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啊。我真是个笨蛋,说什么家族的话题我这只是在伤害他啊,一定没错”

皐月这下可是彻底消沉了,而卯月则是爽快的一笑了之。

“啊哈哈。皐月在说什么啊?没关系的啦,千歳君想事情不会那么深入的。”

“你怎么敢这样断言啊?”

“因为卯月是这样想的呀。”

说着,卯月回给了她一个毫不担心的笑容。

“这根本安慰不到我啊。不过,好好想想,就算是跟那家伙说明家人的好处也没用,何止如此,这纯属是在找他麻烦啊。这么看来,我不就只像是个没神经的家伙了吗。”

“对啊对啊,对于自己没神经这点,就算是到现在才发现也勉强算是件好事呢。”

“也是啊喂!!只有这些话你没资格说我!!”

不管旁边怒吼的皐月,卯月一脸事不关己的拿起茶杯喝了起来。

两人的关系就如同装傻与吐槽的无限循环,这是角色自由交替,随意变化的非常规模式。

“不过正因如此!”

“嗯?什么?”

“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啊?所以说,我想要让那个家伙了解”

因为害羞,皐月的脸上泛起了红潮。

“想、想让他了解家庭的温暖呢。”

卯月已经彻底惊呆了。

这话说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皐月还是继续说道。

“我是这么想的啦。不过虽说毅力是有的,可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干脆去做千歳君的家人不就好了吗?不请自来就是了,当妈妈之类的。”

“哈啊?做家人吗?”

卯月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半开玩笑地冲着皐月眨了眨眼。

“对,要成为千歳君的妈妈。”

“妈妈!?你、你这家伙怎、怎么能”

皐月的全身都开始了颤抖————下一个瞬间,她抓住了卯月的双手。

“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啊!!没错!就是这个!!”

“是吧是吧?卯月是天才!卯月和皐月都要成为千歳的妈妈!哈☆”

“给我等一下,为什么连你也要来啊。”

“那当然,听起来很有趣啊——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让皐月一个人独占呢。这可是卯月提出来滴‘不请自来的妈妈作战’。”

“唉,算了。我也没当过母亲,两个人总比我一个要强。那就在这个大方向上具体讨论计划吧,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卯月以充满了期待与兴奋的眼神看向旁边桌子上的日历。

“这周末开始就是黄金周了吧?那样的话就从黄金周的第一天开始吧?平日里来学校的话,有很多事要忙的。”

“今天是星期一,也就是说五天后行动!!”

“嗯,卯月很期待呢~!”

就这样,在仁歳千歳本人预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四天王卯月和五箇条皐月的情绪激昂组合,升起了最初的狼烟。

4

对卯月和皐月正在制定着非常识也非现实的计划一无所知的仁歳千歳伴随着放学的铃声走出了教室。

因为之前和如月有约,他开始向化学实验室走去。

虽说是没有义务去遵守那化学老师擅自定下的约定,不过和屋顶那次一样,一想到对方在等待自己,千歳果然还是没办法无视掉。正如卯月所看穿的,千歳在本质上还是很直率的。

拉开教室的门,讲桌上摆放着并排闪烁七色光芒的灯的奇怪机械。

“这是什么啊?”

走进教室的千歳,有些提心吊胆的接近这个机械。

“应该不是DVD机吧?”

“这是Psychic.Synchronize.Analyzer。”

突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千歳转过身来,看到的是二之舞如月正站在那里。

“哇!什么时候来的?诶,你说这是什么?Psychic那是什么东西啊?”

千歳指着那台机械问道。

“Psychic.Synchronize.Analyzer,通称回忆共有君”

“有够莫名其妙的啊、那找我有什么事?”

“想请千歳同学来协助。”

“协助?要干什么?”

“样本收集”

如月说着,拿起了那个机械伸出来的电线末端。

末端连接的是一个铁棒。

“请”

如月把铁棒交到千歳手上。

“这是什么?”

不知何时,那个机械伸出来的另一根电线的末端————也是一根金属棒握在了如月手中。

“请放心。这并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你这么我能放心吗?再说这之前,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啊?二之舞老师。”

虽说转校来的时间并不长,已经深知平日实验状况的千歳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不安。

“那么”

没有回答千歳的疑问,如月依旧面无表情,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按下机械的开关。

伴随着‘啵嗯’的一声,机械上的灯变得不规则地急剧闪烁,突然间千歳的视野开始扭曲。

“什??什么啊??等等一下!”

千歳慌慌张张地想要放开手上的铁棒,可是手已经,不,全身都已经无法动弹了。

“啊、啊”

不久眼前就被黑暗所包围————千歳失去了意识。

千歳就这样杵在那里,睁着眼,失去了意识,在他面前如月低声唸道。

“样本编号No.78H。样本名仁歳千歳。17岁,男暦学园三年B班学生。”

这台机械好像能通过声音来记录索引。

“同步开始。”

与眼前的千歳一样,如月的身体也是维持站立状态,瞳孔则一下失去了神采。

5

————千歳正在哭泣。

如此悲伤地哭声,以及如此悲伤地自己。

很多穿着黑衣的大人们低头看着自己,在对自己说着什么。

可是听到耳里的却像外语一样,除了‘声音’以外没有其它的认知。

用袖子擦去满脸的泪水,发现自己也是一身黑。

穿着的是黑色的衣服。

千歳抬起头看了看前面。

无数各式各样的花前面,有淡淡的紫烟飘升。

在那中间————摆放着两张照片。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心中涌出的只有拒绝的语言。

过分溢出的感觉导致强烈的呕吐感袭来

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千歳在奔跑着。

这里是通向千歳现在的家————孤儿院的绿荫小道。

跑在更前面的的少女看起来应该比千歳年长一些,简单束起来的长发伴随着她的跑动随风飘逸。

还有在千歳身后,尚且年幼的少女也在笨拙的跑着。

最前面的少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紧接着赶上来的千歳来到了她的身边喘着大气。

“哈—哈—,葉月姐,你这根本是全力在跑嘛,太狡猾了。”

“啊哈哈。我是不会留手的哦,不擅长嘛。”

被叫做葉月的少女满不在乎的笑道。

“姐姐——!哥哥——!”

年幼的少女为了追上两人奋力的跑着。

“水无月~!太慢了啦——”

千歳挥着手逗她道。

这时被称作水无月的红发少女摔倒了。

“呜啊啊啊!姐姐你们欺负人~”

本以为她自己就能起来,没想到少女开始大声的哭了出来。

千歳和葉月也只好苦笑着跑回了她的身边。

“没事吧?水无月?”

“有没有哪里擦破了?”

葉月查看了水无月的膝盖。

千歳则是为了安慰哭的一塌糊涂的水无月,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

“但这是水无月提出要比赛的嘛?”

“可是,哥哥姐姐跑的都太快了啊~”

确认水无月没有受伤的葉月站了起来,仰头看向天空。

现在在阴历上已经入春,头上是还有些寒冷,一望无际的青色天空。

“像这样三个人一起跑步也是最后一次了啊。”

好像是触及到了这个最不想触及的问题,水无月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郁。

“水无月想留在这里和哥哥姐姐在一起”

说着,水无月仿佛又要哭出来似的。

千歳显得有些愤怒,沉默不语。

“水无月,你这样说就太对不起收养你的亲人了,听说他们为了找到你可是没少费工夫,不是吗?”

“嗯可是水无月又不记得他们”

水月因为有亲属愿意收养,所以很快就要离开孤儿院了。

葉月继续说道。

“呐,小千也是,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啦。”

葉月有些困扰的瞧着一脸不爽的千歳。

“我没关系啊只是不止水无月,连葉月姐都要走我怎么之前都不知道啊。”

“这个很早就决定的啦,可是实在是难以开口。”

为了能一边打工一边上歌唱学校,葉月在下周也会离开这座城市。

葉月与水无月一直深存于千歳的心底,是不使自己再陷于悲伤的重要的存在————如果要形容的话,在这所孤儿院中经过许久的时间慢慢地形成的,兄姐、兄妹————家人一般的存在。

而这些仿佛将会在突然间失去。

————与自己年幼时的那次一样。

葉月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慢慢掏出了三个小球。

“这是什么?”

水无月很有兴趣的看着葉月手上的三色球。

千歳也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

每个球上都刻了不同的文字。

葉月用另一只手拿出了刻有『は』字的球。

“这个是我的”

接着拿出了刻着『み』字的球。

“这是水无月的!然后,这个是”

葉月笑着拿起了最后一个球。

“小千的!”

看着这最后一个球,千歳表现得有些诧异。

“为什么啊?这是我的吗??”

“怎么连这都不明白啊?我的是葉月的‘は’,另一个是水无月的‘み’,而这个是”

如此,葉月有些不满的再看了看手上的球,突然停下了动作。

“诶?”

最后的球上雕刻的是『さ』

“葉月姐和水无月的我都能理解为什么我的是个‘さ’啊?”

葉月仔细盯着自己手上攥着的这个球。

“啊啊!!刻反了啊!!明明想刻的是‘ち’字的说。”

看来葉月是本想刻『ち』,结果刻反了,就成了『さ』字了。

“啊哈哈哈!将就一下,就当是‘千’吧。”

看着眼前一边挠着头一边大笑的葉月,千歳实在是服了她了,又问道。

“这也能将就啊葉月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随便啊。那?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葉月有些害羞地拢了下额发。

“这个啊”

说着,葉月将这三个球递了出来。

“是要我们三人永远在一起。”

点出了无意识下萦绕在大家心中的事,三个人都短暂的沉默了。

上有些寒冷的融雪春风,抚动着葉月刚带在额发上的发夹。

好像是要强行打散着沉重的气氛一般,千歳大声的叫道。

“不过啊!这三个字连起来是不是不太好啊!对吧,水无月?”

把球上刻的字『は』、『さ』、『み』连起来读。

水无月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个要是让别人看到的话,一定会被问到,刻上‘剪子’是什么意思呢。”

“可这就是按年纪排出来的嘛不过确实给人感觉有什么意义似的,也满有趣的嘛,啊哈哈哈”

“明明是自己搞错了,却好像别人干的一样。哎,葉月姐也真是的。”

千歳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后三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至于这粉笑容何时会为泪水所代替,那想必是不会太久了吧。

再次被黑暗所包围的千歳,依然是穿着黑衣,依旧是年幼时的样子,抱着膝盖蹲在那里。

————不要啊,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啊。

————所以一直一个人就好了,只靠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只要开始就是孤独一人的话也就不用再体会那样的痛苦,也不会有特别的孤身一人的感觉。

————可是

————可是

————可是我

忽然间,从千歳的背后伸过来一双白皙的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妈妈!?”

千歳反射般的叫了出来。

被抱在怀中的千歳转过身来,肌肤如雪,有着深褐色瞳孔的有些陌生女性。

不着一物的她紧紧地拥抱着千歳尚且年幼的身体。

千歳记得曾经见过她。

何止见过,两人刚刚在一起————可是,除此以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把自己有些冰冷的脸颊贴在千歳幼小的脖颈上,用尽全力拥抱着他。

————她在发抖?

她————二之舞如月用自己的脸颊从身后贴上了千歳的脸颊————轻轻地说出了一句话。

“我是你的妈妈。”

6

突然间视野恢复了,千歳一下子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

“!?诶?”

————什么都没变。

千歳还是站在那里,握着二之舞如月递给他的带线金属棒。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如月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感谢你的协助,谢谢你。”

有些面容憔悴的她如此说道。

对于这位一直像蜡人般表情的教师,能有如此明显的表情变化,实在是让千歳既惊讶又有些迷惑。

“协助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啊?”

“借用了千歳同学的心。”

“哈啊?”

千歳完全无法理解她这是什么意思。

“”

突然,如月双腿一软跪倒下去。

“啊,二之舞老师”

千歳反射般的抓住了如月的肩膀。

“没事吧?”

如月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分毫间的距离交汇在一起。

————不可思议的颜色。

千歳看着如月的双瞳,不禁如此想到。

如月微启樱唇,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

“”

“诶?”

“我是妈妈。”

“妈妈??”

“理由unknow”

如月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二之舞老师!二之舞老师!”

莫名其妙的千歳抱着昏过去的如月,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你、你在做什么啊?仁歳君?”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千歳抬头看去,文月正站在化学实验室的门口。

“班长!”

在文月看来,千歳完全是一副要强吻二之舞老师的样子。

“我、我只是偶然路过罢了,你这是要对老师做什么啊!太污秽了!”

“白痴、不是那样的!是她自己突然倒下的啊。”

“诶?”

“别傻杵在那里了啊,快去叫别的老师过来。”

“啊、嗯。知道了,我这就去叫三世院老师过来。”

文月转身就跑了出去。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和老师两个人单独出现在那里呢?”

在走廊里奔跑着的文月浮现出了这样单纯的疑问。

“二之舞老师,快醒醒啊。”

没有丝毫前兆,如月就突然睁开了眼。

“啊”

“醒过来了吗?哈啊吓死我了。你、你没事吧?”

如月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正被千歳抱在怀里。

“啊、这个,你突然倒下了,我只好”

如月站了起来,转过来却是紧紧地抱住了千歳。

“这!?这是干什么啊?”

完全无视慌慌张张的千歳,如月轻轻地闭上眼睛,满足地唸道。

“这就是正确答案不确定要素还有复数的存在,但是现在应该这样”

“你、你说什么啊?”

“应加快对理由的研究”

如月刚开始说就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这时,正好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向这边跑来,是三世院弥生和文月来了。

文月首先冲进了教室。

“我把三世院老师叫来了。”

跟在她后面的弥生也十分担心的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诶?这不是仁歳君么。”

千歳依旧背对着她们,没有回答。

被闭上双眼的如月拥抱着,千歳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躁动着。

一直以来强行压在心底的东西,好像借助了某个契机涌现了出来的感觉————那是一种尽可能不想去看到,却又绝对无法舍弃的东西。

不过千歳也只是能用身体感觉到它,至于那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但这种感觉应该是由二之舞如月,这个好像总是被神秘的气氛所包围的教师的实验所引发的————只在这一点上,千歳还是有实感的。

“仁歳君啊!”

文月的吼声一下子把千歳拉了回来。

“喔,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啊?不是跟你说了三世院老师在叫你嘛!”

在文月说话的期间,弥生已经开始给千歳抱着的如月诊脉。

“应该不是贫血呢。仁歳君,你对二之舞老师做了什么吗?”

听到弥生的话,文月的脸明显的能看出抽动了一下。

“我、我什么都没做!说是要做实验什么的,然后就有奇怪的电流从金属棒流过来电流一停她就这么倒下了,我也是莫名其妙啊!”

“实验?”

弥生有些惊异地看向讲台上那个奇怪的机械。

“原来如此是实验啊,虚惊一场呢。”

弥生混杂了叹气地苦笑着。

“‘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啊?”

“二之舞老师她啊,经常会做些莫名其妙的实验搞到自己昏倒呢,不用多久就会突然醒来的。”

对于弥生这毫无紧迫感的语气,千歳与文月不由得对视了一下。

“这都当常有情况了事没关系么?”

“我、我怎么知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也不能让她就躺在这里,那就要麻烦你了,能不能把二之舞老师搬到保健室呢?”

“我吗?”

“难道要让七転同学来做么?”

“我干就是了。”

千歳不情愿地下腰给力,双手把如月的身体抱了起来。不过,虽然千歳多少已经猜到了,但如月的体重轻到基本感觉不到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好轻啊”

文月感觉到千歳好像说了什么,于是问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千歳抱着如月快步跑了出去。

弥生也跟着他跑在旁边。

被一个人丢下的文月则很明显的表现出不愉快

“真是的老师和学生两人单独地做奇怪的实验什么的”

虽然明白这只是对如月的嫉妒,但文月的自尊心当然是不允许她承认这样的事。

“太污秽了!”

好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情一样,文月如此怒吼道,之后便也追了上去。

7

把如月交托给保健室的弥生后,千歳和文月一起走出了校舍大门。

“二之舞老师有贫血么?确实平时脸色就不太好。”

“不知道。”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呢?和二之舞老师。”

“不知道。”

“什么啊?你在耍我吗?”

“不知道。”

“喂!”

一边随便敷衍着文月的质问,千歳一边考虑着其他事情。

————二之舞老师按下了那个奇怪机械的开关,就感觉自己的意识突然远去而实际上这只是一瞬的时间,但却感觉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好像有些怀念,又好像有些可怕”

“你这又说的是什么啊?”

“总觉得这个学校啊,奇怪的老师特别的多呢。”

千歳这样说着看向了文月。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视线,文月有些迷惑,不知所措。

“是、是么?确实都是一些很有个性的老师,不过还算是一般吧?”

“一般?”

————算了,这家伙其实也够怪的了。

千歳心里如此想到,不由得苦笑着看了看走在身旁的文月。

“你笑什么啊?真恶心!”

文月像是要咬人似的吼叫着。

突然千歳停下了脚步,表情也僵住了。

文月这时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向前方看去。

————赤口,还有他的跟班站在那里。

跟班的那两人好像是躲藏在赤口身后,总觉得他们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赤口君”

就像是故意令对手不快一样地笑着,赤口说道。

“你们的关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呐,要一起回家么?”

“怎么可能!只是偶尔”

无视掉文月恼羞成怒的反对,赤口对千歳说。

“喂,转校生”

“干啥啊。”

千歳稍稍看了他一眼,简单的回应。

“我这个人啊,其实是很温和的,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我也就得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

“嗯?你也想这样吧?”

“你白痴啊,走了。”

“啊、嗯。”

千歳催促着文月开始离开,赤口也并不在乎,只是继续说着。

“你这家伙在原来的学校很有名嘛。记录中接受了三次少管而且全都是人身伤害说白了就是打架。”

“!”

听到赤口的话,文月不由得转头看向千歳,而他的侧脸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你还真闲啊,连这种事都去查啊?”

“至少该说我认真嘛你啊,明明在这里没有一个家人,还跑回来做什么?而且还跑到了屋敷镇那边。”

“鬼知道。”

对赤口的话丝毫兴趣都没有,千歳沉默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听我爸爸说,住在那里的家伙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赤口君!不要太过分了!”

“闭嘴吧!眼镜猪!”

“什”

文月紧紧攥着拳头,头发都随着愤怒的颤抖晃动着。

“我、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别管他了,我们走吧,班长。”

千歳抓起了文月拳头紧握的手腕,准备离开。

好像是要乘胜追击,赤口又开始谩骂道。

“孬种,你就这么想留在这儿啊。就那么喜欢父母的家啊?那个家里不是谁都没有么?”

赤口用拳砸在手掌上,做出理解了什么的样子。

“啊啊,这样啊!肯定没错!就像是被丢弃的宠物还是在饲主不在的家里住着舒服吧!啊哈哈!原来如此啊。”

“你、你在说什么”

气得脸色发青的文月转过身来。

千歳则好像是要拦住她似的走到了她前面。

这个眼神就和在屋顶时一样————不,比起那时蕴含着更浓重的杀气。

“嘿,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就是因为还依恋着那半个人都没有的家才回到这里来的,是吧?”

面对得意的叫嚣着的赤口,千歳用很平淡的语气低声说道。

“明天在学校后院等我,赤口。”

赤口的后背突然感到一阵细微的电流穿过。

————这家伙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千歳的气势压制住,却依然执迷不悟的赤口摆出更加凶狠得笑脸回答。

“嘿、这样才对嘛。让我开心一下吧,转校生。”

赤口转身返回校舍。

一直闭嘴看着的两个跟班不住的回过头看看千歳和文月,也跟在他身后离去了。

“仁、仁歳君,不行啊,这样不就正是赤口所期望的么!”

“你很烦啊!不是叫你别管我了吗!”

“可是!”

“听好了。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也别让一文字老师知道。”

嘱咐好文月后,千歳就这样离开了学校。

望着千歳一只手插在口袋中,些许蜷缩着背脊走出校门的背影————那里仿佛有着一堵任谁都无法接近的墙。不由得有着这样感觉的文月,只得站在那里目送着千歳离去。

8

重新恢复意识时,二之舞如月发现自己已经在保健室了。

“你醒过来了么?二之舞老师。”

“”

如月并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天花板。

先前的意识————千歳的记忆还有部分残留在自己心中。

“感觉怎样?”

弥生再次询问道。

如月慢慢地支撑起上半身,正面直视着她回答道。

“基本正常。”

“这样啊,那就好。”

看着如月,弥生温柔的微笑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实验失败么?”

“是否失败尚不能判断。”

“说起来,千歳好像也在现场吧?是和他一起做的实验么?”

“是的。”

“他啊,是个好孩子对吧?”

“好孩子。好孩子的定义我不知道。”

“嗯只要你自己认为他是好孩子,他就是个好孩子不是么。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的?”

“我被一种冲动驱使着想要保护守护那个学生的冲动。”

“冲动?”

全面的检索对方记忆皱褶,向其中注入自己的意识以实现记忆共享的系统————Psychic.Synchronize.Analyzer。如月以此将多位样本的感情、记忆等注入自身。记忆与感情等难以数值化的数据,作为一种外部记忆媒体,记录在她的脑中才是最快捷的方法。对如月来说十分有兴趣的样本————学生作为实验的对象,至今已经使用过这个系统多次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作为她毕生事业,正在开发中的万能洗脑装置积累必要的数据。

这也是实现隐藏在她心中的野心的第一步。

她的野心即是简单的,又是宏大的,显得太过于不现实,且脱离常识的————征服世界。

与如月年幼时遇到的,另一位天才少女一起,将这个梦想逐步实现。她们两人远远超越人类平均值的智能让人很难把这个梦想只当做小孩子单纯的戏言。

不过,两人没有选择武力压制这种原始的方法,而是要在深深地沉静之中,在无人发觉的之下,甚至每个人连被征服的自觉都没有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地将全人类掌控在手中。至于理由的话,很大程度上应该源于两人性格上的缺陷。如月很明显的欠缺了人类的感情,而她的伙伴,则是有极度的对人恐惧症。

至于谈到她们为何要决心征服世界的话,如今应该已是无所谓的事了。只要是能让自己的头脑完全发挥的,可以直接确立的目标,她们两个就很满足了。

拥有异常高等进化的头脑,二之舞如月却选择了高校教师的工作,其原因一是她认为,首先掌控住年轻人的心灵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这个暦学园也是她的实验场。

————不过。

潜入千歳内心深处的如月也打开了他在无意识中深深封印着的心扉。

在教职员室里,听到其他的老师谈及千歳的为人时,对其深层心理活动产生的兴趣,正是如月选择他的原因,作为实验目的,她进行这样的探寻是非常自然的。

可是,当如月将自己代入千歳身处的环境之中时,她心中所涌出的是至今从未有过的感情。

完全未知的感情————虽然原始、不、正因如此才是作为生物最终极的感情。

如月在自身混乱的感情中,拼命地追求正确的解答,寻找着混乱的缘由,但逻辑的轮环又走回了原点,最终的结果只是思考的短路。

“现在也是这样的感情强烈的残留下来”

“母性的爱近似于那样的感情么?”

“母性无法理解。至今为止,自身存在那种感情的自觉都没有”

“二之舞老师你也是一名女性。我相信这无关乎本人是否有意识,是一种本能的存在。”

“理由都不存在想要给予庇护的欲求超越了可以理解的范畴。”

如月心中,完全缺失了爱这种感情。因为自从她作为超天才儿童来到这个世间那一刻开始,就必须背负着不同于常人的成长道路这一宿命。

“不需要什么理由哦。不需要得失和顾虑。要的只有我爱着你的自信。所谓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存在呢。”

“母亲妈妈”

————我是妈妈。

的确这样说过。

毫无防备地接纳了千歳深藏着的渴望时,如月对着心灵环境中哭泣的他这样说过。驱使着如月必须这样回答的某种东西,那一瞬间在她的心中萌生了。

“妈妈不需要理由的爱”

凝视着弥生的眼睛,如同向自己确认一般低声说着。

9

在坡道的上面,睦月眺望着黄昏中的城市。

咔咔远处住家的灯光渐渐地点亮了。

————那灯光一盏盏中,照出的是人生,点亮这些灯光的有像自己这般独自居住的人,也有等待着家人回来,正在准备晚饭的母亲。

睦月望向了这无数灯光中的一处,独自想象着那里有家人围坐在餐桌前的样子,不自觉得微笑着。

仁歳千歳的家就位于坡道的最上边,站在家门前就能够一览城市全景。

睦月又一次来到了千歳家,由于下班时间比预想中的要早了一点,突然想到就来家访了。

不过因为千歳迟迟不回来,睦月只好一直在门前空等。

“回家路上顺便去哪里逛了么?也可能是买东西了”

睦月并不知道千歳放学后被如月叫过去的事。

“那孩子,打扫房间、洗衣服什么的肯定都在没做呢”

好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一样,睦月小声地唸着。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的关注千歳的事,睦月自己也无法理解。与弥生所指出的,如月所体验的感情————虽说如月是通过自己开发的设备感受到的————相同的东西也开始诞生于睦月的心中。

正在眺望着城市的时候,睦月看到一位穿着制服的少年走上了坡道。

“啊仁歳同学。”

睦月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容。

千歳也注意到了站在坡道上面的女性。虽然在微暗的天色下无法看清面容,不过说刀能在自己家门前,对着自己挥着手的长发女性,千歳也就只能想到一个人了。

“为什么又来了啊?”

千歳在故意向旁边走了一点登上坡道。

“你回来了啊。”

无视笑脸相迎的睦月,千歳直接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那、那个。仁歳同学”

无言地取出钥匙准备开门的千歳身后,睦月有些不安的出声说道。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啊、对不起没有提前说一声就来了。因为突然有了时间,所以就想来打扫一下啊、要洗的衣服是不是也积了一些呢?”

“我没有说过要你来吧?”

在千歳的语气中,睦月明确地感到了拒绝的意志。

虽然觉得上次来时也听到他说过相似的话,但与现在相比,能感觉到身边流动的空气温度上有明显的差距。

感觉到这温度差,睦月不由得抖了一下。

“对不起我想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话”

睦月说话的音量不断地下降。

“为什么老师非要做这些事来找麻烦啊。”

“麻烦”

被说是找麻烦让睦月很受打击,在千歳面前,表情不由得僵住了。看到睦月表情的变化,千歳有些尴尬的将视线移向了脚下。

“呃,你想啊?打扫、洗衣服什么的,那又不是班主任的工作嘛”

睦月也低下了头,他的话一点都没错,完全无话可说。

“”

“好了,赶快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千歳丢下这些话,头也不回的开门进去了。

“啊!”

当睦月抬起头的时候,千歳正‘咣’的一声关上玄关的门。

被一个人留在门口睦月,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才沮丧地离去了。

————我,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啊?

认为仁歳这个学生已经对自己敞开心扉,只是自己搞错了么?

“不会是那样的。他一定”

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睦月一边往下坡走一边低声唸着。

在二楼的窗边,千歳一直目送着这位班主任的背影,直到她从坡道上消失。在那低头垂肩的身影中看得出她是多么的消沉,千歳的心中不由得感到了一阵痛楚。

无可救药的认真,总是无用的努力,孩子般的直率————正因为是这样的她,才比常人倍加容易受到伤害,千歳也明白这点。

可是,和一文字睦月的约定————不再使用暴力的约定,被千歳自己打破了。这份愧疚驱使着他,才对睦月摆出了那样的态度。

千歳还不是那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迎合他人的成年人。打破约定,冷漠对待来看自己的睦月,这双重悔恨的心情残留在了千歳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