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奇妙色彩的玉座

当耕作返回饭店的房间时,夜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残留在空荡荡的空间中的,就只有他头脑中的夜的残象,以及轻微的味道而已。

“夜……在哪里?”

耕作喃喃自语。他期待隐藏在什么地方的夜会突然蹦出来。

但是,夜没有出现。无论何时都不会离开耕作身边的夜——拥有可怕面孔的可爱天使——就仿佛从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就仿佛真的回归了神明身边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耕作屈膝跪在那里,轻轻地抚摸那个痕迹。

他觉得,那个场所似乎带着些许的温度。

这个多半就是“夜”的痕迹——耕作确信这一点。

没错,夜死了。在这片痕迹上被“那些家伙”杀死了。就仿佛清楚地发生在自己眼前一样,耕作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那些家伙”一直追到了这里。

以前,夜曾经突然说过这种话。

也许有一天,我会被那些家伙杀死也说不定——

那时和平时的夜不同,存在着微妙不安的声音。但是那个时候,耕作以为夜只是做了恶梦,所以什么也没有做。所以只是轻轻拍夜的脑袋,向他说“没事的”。

但是,夜所说的“那些家伙”确实存在。不是孩子的空想,而是作为可以干涉现实的存在而实际存在。

而且,他们在这个场所杀死了夜……切断他的脖子和手脚……将他切成肉块……好像对待垃圾一样,把小小的可爱的夜的尸体塞进袋子里面带走。

“夜……啊啊啊,夜!”

耕作仿佛咆哮一样发出声音。

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对于耕作而言,夜就是他的儿子。不,是更胜于儿子的存在。

就算夜是恶魔的转生,这一点也不会有所改变。

没错,就算夜不是人类……

“其实我,也注意到了那一点。”

耕作用嘶哑的声音自言自语。

没错,夜的存在,才一开始就是“异常”的。

异常的容貌,异常的服装,异常的言行,异常的同伴,异常的头脑……

那种仿佛神明演奏的音乐,不是正常的人类可以创作出来的。

而耕作也多多少少注意到,夜并不是抱着纯粹的感情在创作音乐。啊啊,这一点他也注意到了。那个一定是,仿佛恶魔崇拜的仪式一样邪恶的东西吧?耕作如此认为。一定应该以若干人的生命作为牺牲品才对。耕作可以想像得出夜若无其事地杀死人类的场面,让人恶心的凄惨尸体——就算面对那些,夜一定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吧?说不定,那个轮椅少年也会被夜杀死。

夜确实是危险的存在。耕作一直对此有所自觉。然后,尽管有所自觉,耕作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夜,离开“骨王”。

“可是……至少夜没有试图杀死我。”

耕作一直在想,说不定有一天自己会被夜杀死。

虽然做好了就算如此也无所谓的心里准备,但对于死亡的恐怖还是常常让他的心脏紧缩。

但是,夜没有试图杀死耕作。

夜把耕作当成了真正的父亲,永远都用笑容面对他。

就算那个只是虚假的演技,至少他也没有试图杀死耕作。

“不,而且……不仅仅是虚假的笑容。对不对?喂。”

耕作自问自答地喃喃自语。

没错,只有一次,夜展露过发自心底的笑容。

耕作轻轻看了看自己小心翼翼地抱着的盒子。是和以前曾经给过夜的同样花纹的盒子——同一种类的生日蛋糕。

耕作把第一次见到夜的那天定为夜的生日,在一年之后为他召开了生日宴会。虽然只是把蛋糕和好吃的摆放在桌子上的小小宴会。但夜的喜悦超出了耕作的预计,而且比平时吃下了更多的东西。

此外,那个时候,夜第一次露出了人性化的笑容。

谢谢你,父亲。真的很谢谢你记住了我的生日。

耕作在一个人也没有的安静房间中,把手上的盒子轻轻放在地板上。

这次,他买了尺寸略大的蛋糕。

他觉得,就算无法全部吃下,只要夜能高兴就好。

打开盖子,耕作用手挑了一点鲜奶油。

耕作将那个送到口边,轻轻舔了一下。

甜味在口中扩散开,扩展到了空荡荡的全身。

在蛋糕上,用巧克力的活泼字体写着“夜,祝你生日快乐”。

虽然今天并非是生日,不过他想要弄成和之前的蛋糕同样的状态。

看到这个的话,夜一定会高兴的。

然后,他应该会再度露出那个笑容。

不是作为恶魔,不是作为神,也不是作为天使,仅仅是作为我的儿子……

“夜……”

耕作呼叫着那个至今为止再三叫过的名字。但是,已经没有人应答。

为了让他看到漂亮的蛋糕,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护送回来。可是,想要展示的对象已经不在了。

夜也好,“骨王”也好——还有寺胁奇谭,都消失在了这个空间中。

“对了,寺胁奇谭也死了。”

既然如此,耕作还活在这里不是有点奇怪吗?不合理。矛盾。所谓的自相矛盾。他在无意识之下喃喃咕咕地喃喃自语了,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在水果刀两边闪闪发光的侧面上,发现了一张奇怪的面孔。乱七八糟的头发,嘴角的鲜奶油——眼睛哭到通红的没用男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奇谭。

虽然耕作的存在是奇谭,但又并非奇谭——果然还是自相矛盾。

哈哈哈,没错啊。

他玩弄了一阵水果刀后,用刀刃的部分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皮肤上感觉到了凉丝丝的滋味。没错,这是正确答案。耕作仿佛安心下来一般叹了口气,这一来自相矛盾就可以解除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终于清楚了。

耕作嘻嘻地笑着,在拿刀的手上加重了力量。

好像冰一样的刀刃,急速地带上了热度。脖子周围就仿佛被火焰烤烧一样的热。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没有感觉到恐怖和痛苦。

反而形成了就像被柔软的毛毯包裹住一样的安逸感。

没有什么后悔和遗憾,透明清澈的空间在耕作胸中扩展开来。

没错,已经死去的人还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耕作反而更加渴望早早地坠入黑暗中。

夜一定就在那里等着他。

像平时一样用可爱的声音呼叫我的名字,像平时一样用小小的腿跑到我的身边。

像平时一样让我听到最新的“骨王”。

因为身体失去了力量,耕作仰面朝天地倒在地毯上。

水晶吊灯释放出的光芒,化为刺激飞入了视网膜。

但是,因为眼前已经昏暗,所以就算其他东西模糊下来也没有感觉。

耕作仿佛要在天空飞翔一般伸展开手臂,用右手抓住了夜留下的痕迹。

那个场所,存在着非常舒适的温暖。

不久之后,耕作的血液一点点渗透进地毯,和夜的温度重合到一起。

湿漉漉的血液,流淌过他的右手。

耕作凝视着仿佛宝石一样的天花板的光芒,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房间中响起了“骨王”的旋律。

静静地和上眼睛后,声音听起来更加响亮。

美丽。

让人情不自禁流出眼泪的美丽音色。

耕作咀嚼着让人忍不住要颤抖的幸福感,从心底发出了“谢谢”的感叹。

谢谢你,夜。真的谢谢你选择了这样的我……

在最后留下这句话后,他就缓缓地坠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奇谭的自杀不久之后就扩散到世间,成为了所有节目的头条新闻。

此外,耕作的真实面孔和本人也被公开出来,那个落差带给了人们巨大的冲击。

因为这样的内容能够简单地获得收视率,所以不管哪家电视台都组织了耕作的素颜特辑。

耕作的脸孔在死后的几个月内都位于媒体的最前列,他周围的朋友受到采访,他的亲生兄弟所居住的老家每天都迎来记者,认识耕作的人度过了怒涛般的繁忙日子。他们没有余暇去哀伤耕作的死亡。

一惊人的速度被大量生产出来的耕作的情报,也以同样的速度被世间所吞噬。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播放耕作特辑或新闻的节目就接近了零,他的存在好像泡沫一般静悄悄地淡化。喜新厌旧的普通人的注意力,逐渐远离了“寺胁耕作”。

但是,“寺胁奇谭”所孕育出的“骨王”,不管何时都持续活在人们的心中。

就算在耕作死亡后,“骨王”也持续繁殖,好像细菌一样试图扩散到全世界——

海翔和羽音处于医院的屋顶上。叶平由于药物造成的麻痹后遗症在这里住院。

啪嗒啪嗒,清洗物随风飘荡。舒适的风穿过他们的身边,只有通过下方高速公路的车辆声微微响起。

海翔在饭店的战斗后,很快就接受了精密检查,最后被判断为“脑部细胞没有受到侵蚀”。在诉说检查的结果报告的时候,鲛岛还冷嘲热讽地补充了一句“几乎奇迹的哦”。

几天后,海翔前来探望叶平。因为叶平的麻痹虽然已经将近痉愈,不过他号称呆在床上太无聊。就在那里,他偶然地碰到了羽音。她也抱着非常适合她的红色玫瑰花束,前来探望叶平。好像她是作为(SOBMC)的代表而来的。因为现在海翔没有参加训练,所以他和羽音也算是好久不见。所以下意识地就进入了去屋顶聊一聊的流程。

当到了屋顶后,她很难得地提起了任务以外的事情。

“我自从遇到你后,开始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

听到这个意外的台词,海翔不由自主瞪圆了眼睛。

“咦?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自己当初好像也有些讨厌父亲。也许是和你同样喜欢母亲吧。虽然因为连父母的面孔在我心目中都已经模糊,所以无法像你那样表示得很清楚……不过,我还是多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时间。”

羽音仔细地用手指梳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我在遇到你之前,一直觉得感情本身是很无聊的东西。和普通人相比的话,就算现在我也许是很不足,不过和那时侯相比,我应该算是十足地‘会思考了’吧?”

羽音突然露出了仿佛在遥望远方的眼神。然后,她面对海翔唐突地询问。

在前几天的战斗中,海翔明白了她并非是单纯的“机械”。她很努力地试图帮助海翔,还用火热的眼神看着海翔,情绪化到叫喊。

但是平时寄宿在羽音内部的“冰”,试图冻结她的心灵。

海翔想要知道,那个“冰”到底是什么。

“告诉我吧,真壁。”

海翔靠在栏杆上如此表示。

羽音在他的身边,眺望着太阳略微西下的天空,缓慢开口。

“我第一次杀死《米米库》,是在六岁的时候。那是……一个周日的傍晚。我一个人戴在儿童房中,听到从一层传来了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最初,我还以为是母亲打碎了餐具。——但是,有什么不对劲。不稳定的空气……不知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呢?总之我变得害怕起来,于是前往一层,窥探起居室。”

海翔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了那一幕的情景。在照片中见过的年幼的羽音,战战兢兢地走下楼梯。她站在昏暗的走廊上,打开起居室的房门——

“我的母亲脖子被切断的尸体就躺在那里,父亲的手中生出了白色的‘骨之刃’。”

羽音继续说了下去。海翔想像看那个状况,吞了口口水。

“那么……后来怎么样了?”

明明应该通过那些文件而知道是怎么回事,海翔却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一样。

“那之后,我被父亲的‘刃’贯穿了脖子,成为‘复合体’。从那开始的记忆就有些模糊……当我注意到的时候,父亲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肉块。按照明良老师的说法,他好像是被我杀死的。”

她一如既往地淡淡讲述冲击性的事情。海翔有些迷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羽音就这样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我没有哭。因为明良老师告诉我,‘那是正确的事情’。”

据说诚一曾经如此告诉由于杀了父亲而茫然不知所措的羽音。

“这个不是你的父亲。是怪物。所以就算杀了他你也不用介意。没事的哦,羽音。没事的,没事的……”

诚一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重复。

而羽音相信这一点,活到了现在。

“所以至今为止,就算我曾经觉得父母可怜,也从来没有产生过罪恶感。如同你所说的那样,我的心一定是冰冷的吧?”

如此表示的羽音,用仿佛无底深渊的眼眸牢牢的凝视海翔的脸孔。

“……但是看到你之后,八年前的我——曾经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时的感情,就会时不时地苏醒过来。”

海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羽音她露出仿佛突然回到现实一样的表情,用力地摇晃脑袋。

“……但是,那是不可以的事情。”

羽音就仿佛自己安慰自己一样地说道。那个台词过于暧昧,让海翔也感觉到了近乎于烦躁的感觉。海翔知道羽音好像机器人一样行动的理由,也知道羽音的人性化感情。对了,羽音曾经是人类。不是“机械”也不是“怪物”——而是人类。

但是,关键的部分,却还差一点而无法看到。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恢复成人类呢?

“呐,真壁……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可以’?”

海翔用有些焦躁的口气反问。羽音无视这样的海翔,用缓慢低沉的声音回答。

“我杀死了《米米库》,不是‘父母’。所以,如果悲伤的话就等于是否定自己。不错,我是有些羡慕你。那是事实。但是——”

羽音一面这么说,一面仿佛在否定自己的话一样再次摇头。

“……但是,那样还是不行的,真的不行的。”

没有抑扬顿挫,非常平静的口气。还有,一如既往的扑克脸。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羽音体内的激情一口气涌入了海翔的心底。就仿佛两人被肉眼所无法看见的线维系到一起一样,他清楚地感觉到了。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羽音想要哭泣。

无可救药地,想要哭泣。

“真壁——”

——不是不可以。完全就不是不可以!有这样的感觉才是正常的人类!!

他想要如此对她说,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她拼命试图抑制这一汹涌而上的感情。那是,为了作为人类活下去,为了不成为《米米库》——而且,是为了保护这个应该去爱的人类世界。

海翔有什么权利去擅自摧毁那个呢?

“所以,我要走了。如果进一步和你在一起的话……我有会变得奇怪。”

她试图从海翔身边逃走。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长长的头发拂过海翔的面颊。

还有,羽音轻微的味道——很快就消失了。

“——等一下!”

海翔几乎是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是强大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吃惊的力量。因为他觉得,羽音似乎会随着这个味道一起消失。

所以,海翔用尽全力抓住羽音。

羽音回头看去,露出了有些吃惊,又有些畏惧的表情。

“怎么了?明良海翔。”

“你,再在这里呆一会儿吧。我觉得……多半这样比较好。”

从抓住的手腕上,能感觉到羽音的颤抖。虽然她试图用力挥开。但似乎无法顺利地用力。

她一定是在害怕。害怕感情因为海翔而解放出来,害怕自己哭泣出来——她从心底感到害怕。

那也是理所当然。海翔在心中想到。可是——

“虽然我无法说得很清楚,可是……我觉得你不要忍耐,还是哭泣出来比较好。”

海翔用手抓着头发,寻找接下来的语言。他找不到合适的表示。在这种时候,如果是叶平的话一定会顺利表现出自己的感情吧?可是对海翔来说就太困难了。而且,好不容易挤出的台词,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支离破碎的内容。

“正好‘执行要员’也和你在一起。假如你成为《米米库》的话,在被‘处分’之前我就会亲手杀了你。你看,就算你死了,我也会继承‘执行要员’的任务——”

这句突然冒出的台词,让海翔自身也打了个寒颤。切断她脖子的影像掠过脑海,他不由自主摇摇头。

喂喂,我是在真心这么说吗?难不成我的脑袋也变得奇怪了?

但是,已经无法后退。海翔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你放心哭泣吧。真壁。”

海翔面对她,说出了让自己都觉得吃惊的温柔声音。

于是乎,一直在顽固抵抗的羽音的手臂放松了力量,一行泪水突然从眼中流下。

然后,一旦溢出,就仿佛开闸般无休无止地持续流淌出来。

虽然她没有发出声音,表情也没有变化,但是顺着她面颊流淌的泪水却充满了人性化的感情,而且存在着切实的温度。——至少,在她身边的海翔如此认为。

那是,好像枯叶坠落一样的静静的泪水。沙拉,沙拉,不间断地滚落下来。她八年来一直持续忍耐的“疼痛”,终于溢了出来。

羽音用手抓着围栏,一面哭泣一面凝视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这个时候,海翔第一次感觉到羽音是美丽的。

就仿佛至今为止从没有注意过的路边野花,在朝露的衬托下散发出晶莹光芒,突然强调了自己的美丽一样。

海翔的内部,掠过了甜美的风。

但是,与此同时,仿佛要勒紧胸口的剧痛袭击了他。

羽音也许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枯萎——面对仿佛花朵一般脆弱的她,自己现在什么也无法办到。

海翔只能等待。祈祷着她不会被吞噬。与此同时,又要做好杀死她的准备。

海翔的头发轻轻倒竖起来,骨头鸣动的声音在他的掌中响起。

然后,又过了多久的时间呢?

夕阳逐渐融入天空,周围逐渐昏暗起来。在他们的视野下方,街道的灯光零星闪烁。屋顶的自动照明,也不知不觉发出了清白色的光线。羽音的侧脸蒙胧地照了出来——她已经不再流泪。

海翔按住羽音的手臂,用“骨之刃”切开。羽音没有抵抗。虽然也许感觉到了疼痛,但她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但是,伤口中很快就流出了红色的血液。那是,作为人类的证明。

“是血……”

海翔用干涩的声音如此说道。然后,全身都失去了力量,软绵绵地瘫坐在地。羽音牢牢凝视着那行血迹自言自语。

“我还是,人类吗?”

然后,她仿佛松了口气。

“啊啊,你还是人类哦。”

海翔一面说,一面高兴地笑了出来。

那是,非常自然的笑容。

羽音看着海翔这样的表情,似乎有些吃惊。于是露出了似乎有些困惑,又似乎有些为难的表情。说不定,她是在害羞吧。

因为羽音的这种表情微妙的奇怪,所以海翔放声笑了出来。

这么说起来。至今为止,我还从来没在这家伙面前笑过呢。

不,不仅仅是对羽音。在母亲死后,海翔不管面对什么人都会露出苛刻的眼光。

栖息在海翔内部的“冰”,现在也终于开始溶解。

你……确实是人类哦。

看到残留在她面颊上的泪痕,海翔就忍不住如此强烈地认为。而且——

“呐,真壁。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变得无可救药地想要哭泣哦。”

海翔茫然地思索着关的事情如此说道。在海翔的体内,现在试图抹消所有和关的死亡有关的记忆。

关没有死。只是去了什么地方而已。她还活着。虽然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但迟早还能相会。她会用和平时没有两样的精神十足的笑容,和海翔交谈吧——他一心如此认为。

但是,那个迟早都会露出破绽。名位现实的恶魔,会近乎残酷地吞噬掉他的幻想。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海翔变成什么样也无所谓了。

“那个时候,如果我变成了《米米库》,你就杀了我吧。因为我觉得,不管叶平嘴上怎么说,但他总会拖迟按下按钮的时机的。”

“……我、明白了。”

海翔用“骨之刃”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将流淌着鲜红血液的伤口递向她。

“干什么?”

羽音因为海翔的行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海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曾经在电影中看过,像这样将手腕的血液合到一起进行约定。因为很帅,所以我也想要模仿一下……”

羽音嘻嘻地笑了出来,说了句“原来如此”,就也伸出了手腕。

“很符合你的风格的想法啊。”

就这样,羽音让自己的伤口和海翔的伤口紧密的合在一起。

流淌在雪白肌肤上的两道血痕,交融为了一体。

海翔啊啊地叹了口气。

“果然很温暖的啊……你的手。”

海翔感觉到了羽音的温暖。然后,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两个人的肌肤相交,视线相交——在那一瞬间,甚至产生了灵魂也相交的感觉。

“约定了……”

海翔的心中如此喃喃自语,眺望着不断闪烁的灯光。

仿佛宝石箱一样美丽的街道灯火,是人们活在这个日常世界的证明。

而且,他们自己也包含在其中。这个事实,让他非常的高兴。

总有一天,海翔他们会被这个风景弹开也说不定。成为完全的《米米库》,或者是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

可是,至少到那一天为止,他想要作为人类活下去。海翔如此认为。

哭泣、笑、悲伤、喜悦——就算在深沉的黑暗中,也释放出名为“感情”的不可思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