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渴望知道你的心

五月三日。

这天，纯一理应和小鸟在学校前会面，然后一起前往TDL……。

——到底怎么了?

纯一在前往小鸟家途中时不安地歪着头纳闷。

约定的时间已超四十分钟，小鸟还是没有现身。

过去约会她从未迟到过，而且昨天她也清楚表示要去迪斯尼乐园。

——身体突然不舒服了吗?

纯一左思又想，但就是无法确认。

因为讨厌电话的小鸟并没有手机，连家里的电话号码她都不透露，结果纯一除了直接到她家一探究竟之外别无它法。

「哎呀，是你?」

好不容易抵达白河家的纯一立刻按下门钤，对讲机那头传来历老师悠闲的声音。

「怎么啦?上课以外的时间还跑来问问题?」

「我看起来像是孜孜不倦的好学生吗?」

「眼镜摘下来看的话倒有三分像。」

出来应门的历老师动了动眼镜并扬起嘴角。

「对了，小鸟……同学在吗?」

「都什么情况了还加『同学』两字，免啦免啦。她在，怎么了吗?」

「没有……今天我们约好要一起外出……。」

「哦?什么时候?」

「十一点。」

「……这就怪了。」

将纯一请到客厅后，历老师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五分。

历老师匆匆丢下一句『你等一下』之后便离开客厅去叫小鸟，不过没几分钟又折回来。

「久等了，那孩子好像搞错时间了。」

「是……吗?」

「她以为是十二点。不过，就算如此也迟到了不是吗?」

说完，历老师露出惊讶的表情。

表情似乎在诉说小鸟并不是那种没有时间观念的孩子。

「总之，她很快会下来，你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喝杯咖啡?」

不等回答，历老师再度离开客厅。

——搞错时间……?

纯一不由得起疑。

因为最近直到昨天为止，小鸟的样子始终让人无法理解。

「让你久等了。」

没多久，两手拿着杯子的历老师用脚开门进来。

「请用，这是速溶咖啡。加不加糖?」

「不，不必了，谢谢。」

在历老师的催促下，纯一坐在沙发土并伸手拿起杯子。

咖啡热得烫舌。

「呼……」

喝了一口咖啡后，历老师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有结婚忧郁症吗?」

「哼，你知道的还不少嘛。」

纯一的俏皮话让历老师歪着嘴苦笑。

就算嘴巴烂了他也不会说出知识来自『初为人母』一书。

「我的心思没那么细腻。」

「……是指小鸟的事吗?」

纯一静静放下杯子身体往前倾，历老师一面瞄着开启的门口一面轻轻点头。

「嗯，是啊。不过，我总觉得……她怪怪的。」

「……」

「以前的小鸟好像又——。」

话说到这里突然中断。

历老师镜片里的眼眸有一丝激动。

脚步声逐渐靠近——。

「让你久等了——!」

「……」

开朗……不，开朗得过火的声音，让纯一的背部倏地僵直。

「对不起，我迟到了。」

缓缓回顾时，他看到了小鸟的笑脸。

那是一张……彷佛戴上面具般的笑脸。

「我们走吧，别喝咖啡了啦。」

「喔……。」

小鸟抓住纯一的手想将他从沙发拉起来。

纯一半推半就地起身，总觉得彷佛置身于虚幻中，丝毫没有脚踏实地之感。

「姐姐，我走了!」

「……出门小心。」

历老师别开脸低语。

「小鸟!」

纯一再也按耐不住地大叫小鸟的名字。

「怎么啦?那么大声。」

「……妳到底哪里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小鸟偏着头问。

看到她那彷佛早已演练过的动作，纯一顿时哑口无言。

「啊……嗯，你是说我最近的行为吗?」

小鸟面带笑容不断点头。

「对不起，我因为牙齿痛，所以心情一直很不好．」

堂而皇之的说词简直是早有准备，然而从微笑唇缝中偷偷露出脸来、排列整齐、皎洁雪白的皓齿却将她的话一举推翻。

「来，我们快走吧。」

小鸟随即牵起纯一的手，手指与他的交缠。

「喔……。」

纯一无言以对，整个人彷佛木头人似地顺从着小鸟。

他甚至感觉到……连交缠的手指传来的温度都不是以前所熟悉的。

——小鸟……。

身边的人并不是纯一认识的小鸟。

隔天晚上——。

纯一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脑申想的尽是小鸟的事。

那天，小鸟一整天都很快乐。

脸上始终笑容可掬，喧闹，话说个不停……。

大口吃着昂贵又不美味的热狗，高举双手搭乘云霄飞车，在鬼屋抱紧纯一。

假日玩了一天，照道理说应该很充实才对。

然而——。

纯一却依然有不着边际之感。

心情一点也不舒畅，胸口的怒气正在沸腾。

——不……我已经知道真正的理由了。

因为他没有和小鸟一起消磨时间的感觉。

简直就像心中抱着妄想、度过一分一秒似的，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感觉。

——我喜欢的小鸟到哪里去了?

翻身时，床发出轧轧的声响。

这张床是纯一和小鸟多次缠绵的场所。

现在，他甚至怀疑那一切只是幻觉。

铃铃铃铃……！

一楼传来电话铃响。

纯一懒得接听，打算放任不管，然而电话却执拗地响个不停。

「……可恶!」

纯一无奈地从床上起身下楼接听电话。

拿起听筒后，剎那间传来钱币落下的声音，对方似乎是从公共电话打来的．

「喂?」

纯一的声音有着不悦。

听筒那一端似乎倒抽了口气。

『那个……我是小鸟。』

「咦!啊……小鸟吗?」

纯一急忙握紧听筒。

「抱歉，我没想到会是妳，因为妳说过不喜欢打电话。」

『事到如今，打电话比较轻松。』

是喃喃的低语声。

而不是机械般故作开朗的声音．

「那……妳怎么了?现在人在外面吗?」

『嗯。礼物……我去买礼物……。』

「礼物?给谁?」

纯一眉宇深锁。

『结婚……姐姐的结婚礼物……。』

「什么?等一下……礼物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不是要唱歌吗?」

面对纯一的质问，小鸟沉默以对，但不久又小声低语。

『唱诗班……。』

「咦?」

「因为，唱诗班的独唱……我果然没有唱好……。」

「……」

『我已经，没有唱歌的理由了。所以，我……。」

小鸟发出略带沙哑的声音。

无法想象那是拥有美妙歌声的主人的声音。纯一所认识的小鸟跟听筒那头的小鸟简直判若两人。

「妳现在人在哪里?我这就去接妳。」

在电话中解决不了问题，纯一一面拿起丢在沙发上的外套一面问小鸟。不当面谈的话，根本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

『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真的吗?』

『姐姐要来接我回去。』

「……」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想听你的声音而已，再见。』

「啊，小……。」

纯一话还没说完，电话便卡嚓一声突然被切断，耳边顿时传来一阵阵冰冷的嘟嘟声。

放下听简后，纯一取出手机与历老师连系。

小鸟所言不假，历老师果然正要开车去接她。

「到底出了什么事……?」

纯一将身体重重甩在沙发上，两手掩面。

太奇怪了．想来想去，他都觉得小鸟最近的行为很诡异。

若是杉并，一定会大叫她是被宇宙人给调包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纯一追溯记忆。试着找出小鸟开始异常的时期．

就在不久之前。最近几天。从早上进教室想跟她说话的那一刻起……。

「……」

纯一攸地坐起身来。

「在那棵樱花树枯萎之后……吗?」

不会错。从那一天起，小鸟便不再是以前的小鸟了。

现在想想，纯一也是那天开始失去特异功能的，而类似的变化就算发生小鸟身上也不足为奇。

——倘若如此……。

小鸟究竟发生什么变化了?

凋零的樱花树。

岛上众多的樱花树中回忆最深的大树。

过去音梦和小樱互称『秘密基地』、最近成为他和小鸟『秘密场所』的樱花树……。

回过神时，纯一发现自己身在那棵已面目全非的巨大樱花树下。

——这是……梦?

放眼望去，远处的风景一片蒙胧，世界彷佛只以这棵樱花树为中心，所有事物皆不存在一般。

——这是谁的梦?

纯一摇头否定这个想法，因为自己应该已经失去能够观看他人梦境的能力。

倘若如此……。

「哥哥。」

樱花树荫突然冒出一张熟悉的脸。

「小樱！」

眼前的少女是纯一的儿时玩伴。

这位有着一双蓝眼睛的表妹由于自小养成的习惯。因此总是以『哥哥』称呼纯一。

「妳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这是我的梦嘛。」

「妳的梦?可是我……。」

「别太钻牛角尖，这不像你的作风。」

况完，小樱吃吃地笑。

「不，可是……。」

纯一将接下来的话一口咽下。

梦也好，现实也罢，他已经不想深究，况且在意识蒙胧的情况下，混乱的思绪也难以厘清。

「我想看哥哥和这棵樱花树最后一眼。」

小樱将手贴在枯萎的樱花树上，脸上露出略带寂寞的笑容。

「真是不可思议……不对，不枯萎比较不可思议。」

「不管是什么样的梦都会有醒来的时候，尤其是快乐的梦。」

「梦?」

「对。」

小樱面无表情地说。

纯一总觉得气氛异于平常。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从小对小樱了如指掌的他觉得这股气氛……。

「对了，刚才……妳说的最后一眼是什么意思?」

「我，要回国外的家去了。」

「咦……?」

纯一知道小樱没有直升风见学园，原想找机会一探究竟，谁知道其间碰巧发生了许多事，所以不知不觉就疏忽掉了。

「可是，为什么?」

「这是早已决定的事。樱花凋零即是回家之时……。」

「不会吧——。」

「骗你的啦。其实原本就跟家人约好读到五月……时间很短暂。」

小樱扬起嘴唇微笑。

「是我自己吵着要来的。」

「……」

纯一顿时一阵心痛。

现在他才明白……小樱为何会在今年附中生活即将结束之际，转到这所学校来。

——小樱是来看我的。

然而，他却只顾着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为小樱做。

「嘿嘿嘿……对不起，现在才说．」

小樱靠近纯一，将手轻轻贴在他的胸膛。

「哥哥，妳喜欢我吗?」

「嗯，喜欢。」

喜欢有很多种意思……。纯一一面这么说给自己听，一面含糊地点头。

「是吗……太好了。」

「我们又要分开了吗?」

「这次我不会哭，因为我已经长大了。」

小樱笑着说，然后抬头眺望枯萎的樱花树。

「我不走不行了。」

「咦……。」

「因为哥哥就快醒了。」

寂寞的微笑再度刺痛纯一的心。

他明白小樱微笑的表面下，是一张哭泣的脸……。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哥哥?」

「谢谢妳。」

「……我也是。嘿嘿嘿，你不必来送行。」

红裙轻轻飘扬……。

宛如飞舞的樱花辫一般，小樱俏然转身离开纯一。

「啊，对了，我忘了一件事。」

「嗯?」

「梦已经结束了……。」

小樱喃喃低语。

「所以，哥哥也要转告心爱的人，告诉她再幸福的梦都会有醒来的时候……不要只是悲叹魔法的消失。」

「……魔法?」

「那么，春天见。」

「喂，小樱!」

追问的话、伸出的手都扑了个空，小樱就这样消失在白色的黑暗中。

头也不回地……。

「下次见面时我一定会是个超级大美女的!」

声音从远处传来。

醒来后，纯一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一如往常，他一面望着天花板一面缓缓起身。

——果然……是梦?

手指往上梳了梳头发，然后下床更衣并看了看时钟。上午十一点．虽说是连续假日，但这个时间似乎还是有点睡过头了．

纯一打开窗户俯视隔壁的房子。

祖母以前居住的家现在住着小樱一个人……。

可是现在门窗深锁，毫无人迹。

——真的回去了吗?

正当他靠在窗边唉声叹气时，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喂?」

『啊，朝仓吗?我是白河……。』

纯一走近书桌拿起手机后，历老师的声音立刻飞入耳中。

「啊，妳好．有事吗?」

对方人似乎在外面，声音的那一端传来吱吱喳喳的喧闹声。

『你该不会是跟小鸟在一起吧?』

「不，没有……对了，今天不是老师的大喜之日吗?」

纯一回头看墙上的日历。

今天是五月六日没错。姐姐的大喜之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小鸟怎么可能跟纯一在一起?

『嗯……那孩子从早上就不见踪影了。』

历老师很快接着说。

『你知道她没有手机对吧?我无法跟她连络，仪式又快开始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她。」

纯一这么回答时，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行动，或许他的内心深处旱已觉悟到会有此种状况发生也说不定。明明不知道小鸟人在何方，走出家门后，他的脚步却毫不犹豫地阔步前进。

『那孩子说过……她要在典礼上唱歌给我听……。』

电话那头的历老师不同于往常，声音中充满了未曾听过的软弱。

「昨天好像听她提起唱诗班的独唱失败了。」

『啊……嗯，我看她回来时很没精神，于是就打电话问唱诗班的人，她们说那孩子简直判若两人，一点也不行。』

纯一不认为小鸟会犯技术性的错误。

倘若如此……。

「会不会跟唱歌有关?」

总觉得结婚典礼没有现身，似乎也与此脱不了关系。

『……是啊，那孩子一定是在唱歌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所以才唱不出来?

倘若如此，那变化未免也太大了，很难相信她会因为喜欢唱歌而惨遭滑铁卢。

『不过……。』

历老师稍作停歇。

电话中传来她朝远处说『请等一下』的声音。

『抱歉，那个，小鸟说她喜欢唱歌。不过，我倒觉得：事情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小鸟不喜欢唱歌吗?」

总觉得意外又好像不意外。

现在回想起来，小鸟本身也应该曾经隐约透露出迹象。

『可是……为什么小鸟不喜欢唱歌呢?』

「那孩子开始唱歌是在加入唱诗班之后，不过……那是我母亲的提议。」

历老师小声加上一句『她是个基督徒』。

『当然，我母亲并没有强迫她信仰，只是……想和她有接触点罢了。这一点，小鸟本身也很清楚。』

想拥有接触点……。

——历老师知道这句话有多么叫人心痛吗?

「小鸟……跟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吧?」

『……你、你怎么知道?』

「呃，这个以后再说。」

纯一拒绝现在回答，历老师轻轻叹了口气。

『……对，没错。小鸟和我们原本不走一家人。』

「……」

『我真是愚蠢到极点。小鸟刚来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厌烦，渐渐喜欢之后……才开始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历老师征征颤抖的话大概不是谎言。

小鸟应该也充分感受到才对。正因如此，她才会那么热衰地练习歌唱……。

『可是……小鸟大概不是这么想的吧?』

「请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带去的。」

纯一一面踏进樱花公园，一面斩钉截铁地说。

「因为小鸟非常喜欢历老师和唱歌．」

『朝仓……。』

「差不多该挂电话了吧?新娘子话太多不太好喔。」

『……知道了。万事拜托。』

「包在我身上。」

纯一用力点头响应后迅速挂断电话，然后从人行步道往树林里走去。

朝两人经常消磨时间的场所……。

不久，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他开始听到歌声。

美妙、出色……令人陶醉的歌声。

——可是，唱歌的场所不对。

这个歌声应该出现在婚礼上才对。

纯一缓缓靠近时，注意到动静的小鸟立即停止歌唱。

「被你发现了……。」

小鸟张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微笑着。

「……因为我想妳八成会在这里。」

「行动范围要是再广一点就好了。」

背部靠着树干后，小鸟彷佛想远离纯一似地往树后方绕去小鸟?」

「我现在无法跟你面对面……所以，我们背对背说话吧。」

没办法，纯一只好走近樱花树，背靠着巨大的树干。

「在这种地方偷懒好吗?」

「咦……?」

「婚礼快结束了，妳不是要在典礼上献唱吗?」

「献唱……?」

听到纯一的话，小鸟有点自嘲似地低语。

「我……并不喜欢唱歌，一直都在假装喜欢，不对，我一直深信自己是喜欢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唱歌?」

「因为脑中一片空白。一片空白之后，什么也……连声音也听不到，所以……。」

「声音……?」

纯一总觉得这就是小鸟不寻常的最大原因，他说出连自己也无法肯定的推测。

「我一直在想，妳之所以变得很奇怪……是跟樱花树枯萎有关吧?」

「……」

小鸟默默不语什么也不想回答。

这大概表示默认吧。

「发生什么事?妳身上是不是起了什么变化?」

「……就像你一样吗?」

「对，就像我无法变出和果子一样……妳呢?」

「我……我……。」

小鸟说话吞吞吐吐，最后终于有所觉悟地说。

「我再也无法读取人心了。」

「咦……?」

「应该规精神感应比较容易懂吧?」

「妳有那种能力?」

小鸟的话很难让人立刻信服，不过有许多地方倒是不谋而合．

例如，她知道纯一的和果子能力。

而且，纯一也不只一、两次觉得她非常敏锐，彷佛可以看透他人心思一般。

——明白他人的想法……?

纯一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情况。

「对我而言，那种能力很方便。」

「方便……?」

「因为只要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想要什么的话，相处起来就很顺利……。」

「……明白的话?」

纯一记得以前在梦境中，小时候的小鸟向他祖母倾诉的，便是不仅人心一事。

这或许是小鸟最渴望的。

——想明白别人的心。

「对我而言……这个能力宛如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一般。」

「……」

「拜它所赐，我和姐姐……和家人都处得很好，即使到了新的班级也不必担心。而且……。」

小鸟继续说。

「也清楚明白真正喜欢我的人是谁。」

这是小鸟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告白。

明白的话安心，不明白的话不安。

「我明白轩彦迷和小智是喜欢我的……。」

「……」

「因为明白朝仓同学你喜欢我，所以我才能够喜欢你。干彦述也是，小智也是，朝仓同学也是。」

可是……可是，现在不明白了。

「所以不安吗?这有什么……好不安的?」

「以前我无时无刻脸上都挂着笑容。因为不想被讨厌，所以想哭或想生气的时候，我都会摆出笑脸。」

「可是……我不明白。」

纯一摇摇头，不明白小鸟说的话。

想生气时不生气，想哭时不哭的话，谁也不可能会明白。

因为不明白，所以彼此就有隔阂……。

彷佛踏入泥沼的脚步一般，越走陷得越深。

「……是啊。」

小鸟点头同意纯一的说法。

「这我在读取他人心思的时候注意到了……。要是没有精神感应，我想我永远也无法注意到……。」

小鸟露出悲伤的表情。

「没有那个能力，我终究什么也克服不了。」

「重新开始……吧。」

那种能力宛如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一般。

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只不过是和樱花树一样突然消失罢了……。

「从今以后妳也不必再为头痛所苦了不是吗?明白别人的想法，头也会跟着痛起来喔。」

纯一现在比那时更能体会小鸟在音乐教室被观众团团围住时的心情．

明白一个人的心思无非意味着同时也要概括承受对方的恶意、憎恨、嫉妒等负面情绪。

「妳应该也发现到我还有另一种能力吧?」

「好像……有的样子。」

小鸟点头，但似乎并不清楚具体内容。

「嗯，我可以看到别人的梦，也可以算是一种精神感应啦。」

「……」

「我也曾经看过妳的梦……。不过，就算没有那种能力，我也一定会喜欢上小鸟。」

喜欢就是喜欢。

有没有理由并不重要。

「小鸟……妳是真心喜欢唱歌的对不对?」

「不对，唱歌我一点也不……．」

「不喜欢的人为什么可以热衷到那种程度?」

「那是……。」

「妳是因为母亲的建议才开始唱歌的吧?」

「嗯……妈妈问我要不要参加唱诗班……虽然我的意愿不高……。」

小鸟本身应该也很清楚养母想借机与她拉近距离吧。

——所以……。

小鸟才会感到不安、恐惧……吗?

纯一总觉得自己终于能够理解。

「小鸟想要保证。」

「咦……?」

有了对方喜欢自己的保证之后，自己才能够喜欢对方。

同样的，自己喜欢唱歌的心情也需要有理由才行。

「这令妳相当不安，因为妳喜欢的东西每一样都有保证……。」

「我讨厌唱歌……自始至终都这么认为……。」

「真心喜欢的话，是不需要保证的。」

「我、我……我……。」

「谁也无法保证会喜欢上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谁都不明白对方的真心。不过，谁也都必须在这样的世界喜欢人、爱人。

只要相信对方的心……。

「我、我不安……我就是会感到不安嘛!」

「是啊，当然会不安。」

纯一用力点头表示赞同。不过，纵使没有精神感应，纵使无法看见梦境，彼此还是会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可以心心相印。

如同小樱在梦中所言……。

与樱花凋零一般……。

任何梦都会有醒来的时候，就算神奇的魔力消失，也不能一直闷闷不乐、唉声叹气。

「我……我就是害怕、痛苦嘛……所以……。」

「唉，真拿妳没办法。」

纯一绕过樱花树朝背后的小鸟走近。

「咦……。」

接着，他凑上唇轻轻吻住有如惊弓之鸟般身体倏地瑟缩的小鸟「看不见心，言语也不明白的话……只好这样了。」

「朝仓同学……。」

「妳的不安我可以深刻体会，因为过去妳一直很依赖那种能力。」

凋零的樱花令人悲痛。

不过，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樱花凋零天经地义，然而纯一他们却被迫必须习惯不寻常的状况。消失的冲击或许很大，但要弥补失落感也并非难事。

没错，因为这一切理所当然……。

「绝对没问题的，妳不要想太多啦。」

这个世界，不全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小鸟并非一个人。

「妳有我，有家人，有朋友不是吗?保证根本毫无意义，我们对妳的爱都是无怨无悔的。」

「嗯……嗯……。」

小鸟以手指拭泪。脸上展露的，是如假包换……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当然，笑容中没有任何保证。

可是……纯一坚信不疑。

「走吧。我们聊太久了，不快点不行。」

纯一迅速牵起小鸟的手，拉着摇摇晃晃的她开始前进。

「去哪里?」

「当然是会场啰?妳不是要唱歌给历老师听吗?」

「嗯……可是，时间……。」

「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不过……。」

纯一缓缓加快脚步，同时对迟到的小鸟大吼。

「去他的保证！」

今后……两人携手同行是不需要那种东西的。

「……对吧?小鸟。」

「嗯！」

小鸟轻轻……但又坚定无比地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