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银河人的遭遇

阿米佩斯人的飞舰,活像星空中一双以冰雪精巧雕琢出来的神秘飞鸟,安宁高贵。舰身三体相连,中间部分体积最大,两边只是中体的三分之一,三体前端的部分分流发展,渐变成圆柱形,至尖端处连接到一个椭圆形的部分,如鸟探首,线条悠美得难以形容,深合某种秘不可测的物性。舰尾的设计更是巧夺天工,如屏如花,可开可合。舰身以半透明如冰如玉的奇异物质制成,本身已是强大的护罩。

小遁天号失去了动力,被其放射的引力控制,不由自主的向她滑翔过去。

大黑球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道:“这是阿米佩斯人宇鸟级的飞舰,不要被她半透明的形体骗倒,即使是魔洞部人的小魔洞仍没法穿透,舰内且暗藏过千战鸟,随时可出来攻敌杀敌,非常不好惹。”

愈接近,愈显鸟舰的庞大,遁天号便似一粒沙面对着一座高插入云的崇山。

我道:“你不是信心十足的吗?为何变得紧张起来?”

大黑球道:“阿米佩斯人的太空战舰分为十级,宇鸟级飞舰是第三级战舰,能穿越魔洞,总数不逾百艘,只会在战争时出动,现在竟给我们遇上一艘,情况绝不寻常。”

我苦笑道:“介绍得真是时候,现在想逃都逃不了。”

大黑球道:“希望我是过虑吧!记着,倒舰上必须随机应变。阿米佩斯人最讲阶级,严分贵族、战士、平民和治民的界线,贵族又分公、侯、伯、子、男和普贵族六级,你是最高级的贵族,只要坚持有宝献给女王,保证没人奈何得了你。”

此时一道粉红色的强芒从鸟首直射下来,笼罩小遁天号,顿令我感到一切似无所遁形,里里外外给阿米佩斯人看个一清二楚,只余心核是对方没法触及的秘地。前方舰胸处出现入口,遁天号被引力吸得缓缓进入。

遁天号在庞大的升降台中央处降下,四周不见任何生物,入口在后方关闭,漆黑一片,气氛诡异。

倏地前方亮起白芒,出现两个生物,我看得心中一震,心忖难怪大黑球认定我是阿米佩斯人,我的确具备了他们大部分的特徵。

小遁天前的两个阿米佩斯人像我般魁梧高挺,线条优美,肤色莹白而偏红,手足短我少许,颈部却比我长,头亦比我的小,却不是我光秃秃般,长满浓密金黄的发丝。最大的分别在面相,即使他们已各自不同,一个的眸珠是莹绿色,另一个是湛蓝色,不是我的乌黑色。他们是纯能量的生物,此时是显现物质化的真身,穿上天蓝色的能量盔甲,在白芒照射下不时泛起紫金色的能量线,动感十足,显示他们在戒备中。蓝眼睛者腰间围着由圆环组成的能量储存带,四支均装上轻巧的兵器。绿眼睛的一个除盔甲外不见任何装置,但只看其沉着冷静的姿态,便知他不好惹。

绿眼睛的阿米佩斯人说话了,毫不费力的把音浪直送进舱里来,道:“韦典拿!真的是你吗?”

我心中苦笑,他当然不会从我的外貌认出我是谁,因为我根本不是韦典拿,而是刚才的线谱扫瞄认出梦还,且肯定我的真身与他们相类。这次真是入了骗局,入了大黑球的局,想不冒充韦典拿也不成。缓缓举起左手,梦还色光剧盛,照耀着遁天号里外的空间。我的脑神经飞快运转,绿珠阿米佩斯人的身份当不在韦典拿之下,否则不会直呼我的“名字”。

绿珠阿米佩斯人双目射出困扰的神色,虽是一闪即逝,却没法瞒过我。正细思他这个神情背后的原因的一刻,绿珠阿米佩斯人叹道:“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思古啊!唉!你根本不该回来的。”

我完全不明白他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听第一句已知糟糕,遇上的竟是“熟人”,多说几句话定会给拆穿是冒充的。大黑球也为之愕然,此时任他再狡猾十倍,仍没法帮忙。

站在思古旁的蓝珠阿米佩斯人,忽然凑近思古低声说话,予我喘几口气时间。大黑球至少猜对了一个情况,就是阿米佩斯人在一千年前是在不断进化中,所以我虽然变得面目全非,因有梦还,对方仍未起疑。只是再沟通下去,我早晚露出破绽。

我垂下左手,不敢看大黑球,大黑球亦不敢看我,因为思古仍是狠盯着我们,只暗推我一下,要我说话。我的老天爷!说什么好呢?我沉默着。

思古道:“站在我身旁的是君南伯爵,他刚告诉我,鉴定你朋友身份的分析报告出来了,他就是臭名远播的窃匪和骗徒哈儿哈儿,尽管他经过五次昂贵的易体手术,仍瞒不过我们的观察仪器,若大公不反对,我们立即逮捕他,因他是通缉犯。”

我瞥大黑球一眼,这家伙几乎是瘫痪在位子里。忽然间我发觉一切必须靠自己,我们的存亡,落在我的肩头上,心神进入澄明通透的境界。淡淡道:“我反对!”

那个君南伯爵面露怒色,显然非常不满我。

思古无奈道:“那我就看在你的份上,只把他逐离河系,放走他!”

我心忖那等于送他给魔洞部那群妖怪分屍无异,如何可以?断然道:“我要带他在身旁,一切责任,由我负起,我会直接向女王解释。”

君南忍不住喝道:“阿米佩斯王国的法律是由女王和大公议会订下来的,只要是阿米佩斯人,便须恪守,谁也不可以例外。”

思古不悦道:“我和大公说话,怎轮得到你来插嘴?给我闭口!”

君南闭口,看他神色,肯定心中不服,只不过敢怒不敢言。

思古转向我道:“我现在去向女王请示,一切由她决定。请大公和贵友到贵宾舱休息,若有消息,我立即通知大公。”

大黑球四处观察,从外厅到宇眠室,都赞不绝口,直至整个倒在摆于室内中央表面硬如坚石,事实上充满弹力的透明晶体上,赞叹道:“阿米佩斯人最懂生活情趣和享受,这张叫宇眠床,不要小看它,可以在阿米佩斯人进行着名的空间跳跃时,保住你的能量。”

我笑道:“我真佩服你,刚被吓个半死,现在又没事似的。”

大黑球从床上坐起来,道:“我是被吓大的,什么风浪未遇上过?你这小子很棒,扮起大公来连我都有点相信你是韦典拿。相信我,我们很快会见到最美丽的阿米佩斯人芙纪瑶女王,她会是如何动人呢?”

看他一脸陶醉的神色,我道:“什么是空间跳跃?”

大黑球道:“你最好去问阿米佩斯人,弄清楚后回来告诉我。真爽!我从没有想过可以在宇鸟级飞舰上的贵宾室躺下来。”

我在床沿坐下,晶体微陷下去,承托着我的重量,完全吻合我的体形,还有暖洋洋的感觉,确如大黑球所言体贴舒服。道:“你真会自欺欺人,这个一厅二房的所谓贵宾舱,该说是囚室才对,所有外壁均贯注能量,是没法穿越的重力装置。阿米佩斯人不放我们出去,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大黑球移到我身旁坐下,信心十足的道:“不用担心这不只是贵宾室的情况,也是舰上每堵墙的情况。阿米佩斯战舰的设计领先其他两国,只是舰核的重力系统令人有在星球漫步的感觉,多么了不起!。”

我沉声道:“你究竟如何得到魔洞部人的暗子棒?不要说谎,否则我如何向芙纪瑶交代?”

大黑球不情愿的道:“事情是这样子的,我不知走了什么倒霉运,在孤云河系被一队巡逻的魔洞部人发觉,连人带船给逮着,幸好否极泰来,太阳怪来了。”

我愕然道:“太阳怪是什么东西?”

大黑球犹有余悸的道:“太阳怪歌天可能是宇宙间唯一在太阳热核内出生的可怕生物,与另一生物天妖绝色齐名,是三国的霸主上参无念、芙纪瑶和漠壁外最厉害的生物。歌天和绝色纵横宇内,从不买任何种族的帐。太阳怪通晓光明物质之术,与精于黑暗物质的魔洞部人是死对头,而直至今天魔洞部人仍没法奈何歌天,可见歌天的厉害。”

我心中一动,灭族凶手的名单上又多添两个够资格的生物,连忙问道:“天妖又是什么脚色?”

大黑球道:“天妖绝色是宇宙生物最想遇上又最不希望碰到的妖物,无形无状,却可随你的渴望和心意,幻化为你眼中最美丽动人的生物,当你完全被吸引后,她会吸取你生命的元精,从而得到能量。你说吧,是不是很可怕!她才是三国头号通缉犯,我只排在第二。”

我头都大起来,宇宙确实无奇不有,竟然有此妖物,但也激起我自强不息的奋斗心。正如法娜显说过的,我的前路绝不好走。道:“说回刚才暗子棒的事。”

大黑球无奈道:“太阳怪出现得突如其来,全无先兆,忽然间一个小太阳在前方出现,氢聚变的能量柱直接命中魔洞部人的小型银管舰,整个空间滚热起来,小舰抵受不住,化为粒子,舰上的十多个魔洞战士仓皇逃往附近的一个魔洞去,太阳怪则穷追不舍。真不明白太阳怪与魔洞部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几个喽罗都不肯放过。我捡回小命,连忙溜回遁天号去,想起暗子棒不是那么容易损毁的物质,舰毁棒在,连忙搜寻附近一带的空间,果然得棒。你对着女王时,当然不可说实话,要当自己为太阳怪,是从魔洞部人手上强夺回来。”

我沉声道:“你还对我说了多少谎言呢?”

大黑球叫屈道:“就只这么多,其他都是老实话。我的神,你不是在怀疑我的品格吧?我是阿米佩斯人的通缉犯,他们对我当然不会有好话。但我是个怎样的家伙,你该心里有数。”

我苦笑道:“清楚!非常清楚!”

大黑球投降道:“是……是我不对!以后再不对你说谎。还以为经多次易体手术后不会被认出来,岂知阿米佩斯人的身份鉴定术这般了得。嘿!你很够朋友。”

我道:“告诉我一切有关芙纪瑶的事。”

大黑球叹道:“我晓得的,不会比你多多少。早在奇连克仑帝国成立前,她已是宇宙屈指可数的超卓生物。帝国分裂后,全赖她领导阿米佩斯人奋勇苦战,最后取得宇宙三分、鼎足而立的局面。她的进化在阿米佩斯人中亦是最突出的,成为阿米佩斯人眼中最美艳诱人的生物,使她像女神般受阿米佩斯人崇敬膜拜。阿米佩斯人虽然极迷雌雄间的吸引,但据说从没有阿米佩斯人能令芙纪瑶动心。她是高高在上阿米佩斯人无可动摇的至尊领袖,她的命令就是神的旨意,明白吗?”

早不说清楚,要到陷身如此没法脱身的局面才说出来,真想狠揍大黑球一顿。这般厉害的一个生物,要骗她真是凶多吉少,有什么办法呢?

“当!当!当!”

我愕然道:“怎么回事?”

大黑球道:“是有人进来的叫门铃音。消息传回来啦!”

我终于见到第一个雌性的阿米佩斯人,却没法明白他们雌雄间的吸引力。

候鸟是天生多情的生物,但对像只限于创造出来的世界,那是一种心有所属的动人感觉,丰富了生命,使一切充满意义,不假外求,不作他想。

自称是女战士的妮尔加在前方引路,带我登上设于鸟颈位置的螺旋晶石梯。能量盔甲随她匀称身段的动作现出的能量线,似比她的真身更能吸引我。不过仍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美艳的生物,尤其是她棕色的头发,以一个个小小的发卷结构成一个大圆球,无疑的强调了她的美态。阿米佩斯人肯定是个爱美的种族。

妮尔加在一道向上升起的入口止步,瞄我一眼,垂首恭敬的道:“大公请进,思古大公正恭候大驾。”

我心中咀嚼着她眼神传达的内容,但无法不了解,旋即被入口内的空间震惊了,一时目眩神迷。

入口在我后方关闭。

豁然出现眼前的是个广阔的厅堂,四壁由透明或半透明制成整艘飞舰的冰雪般的白玉物质组成,或明或暗,营造出丰富的质感。透明的部分像小遁天的舷窗,但大多了,足有我身高的两倍,不但可直视外面星辰密布的黑暗虚空,且有拉近星光的奇效,不透明的部分仍隐见星辉,我感到被星夜包围了。

偌大的空间没有他物只在正中放置一张长达十步,以同样的晶玉制造的长桌,两端各有一张高背晶玉椅。但最引我注意的,是桌上放了十多盘东西,如我没有猜错,该是植物的果实,每盘品种不同,形状千奇百怪,色式兼备,堆得像一座座小山,斑斓夺目。两端的座位前,放着些透明的器皿,又与晶玉不同,该属另外一种物质,一种我没有见过的物质。其中一个长桶形的器皿内还盛满液态状的红浆。

思古站在桌前,双目闪闪生辉的看着我,道:“欢迎韦典拿大公,我的老朋友,在很久以前,我已认定你死了。想不到在我快忘掉你的当儿,我们又再重逢。上一次我见你,至少是三千万年以前的事,大家都变了。”又深深瞥我一眼,多加句道:“变了很多!”

我暗中叫苦,怎办好呢?说错一句话,我和大黑球可能永远没法离开这艘舰。刹那间,我冷静下来,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你刚才说不希望我回来呢?”我决定以攻为守,不让思古有提及旧事的机会。

思古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叹道:“你似乎忘了当年是怎么走的。丢下了所有军令和责任就那么一走了之,如果不是女王知你因梦还而变成这个样子,肯定会派人全宇宙的追杀你。现在你如何向女王解释呢?如我是你,我会选择永远不回来。不过我想放你也不行,我接到女王的命令,要立即把你送到她的隆达美亚宫。趁进入虚空跳跃前,还须一段时间调整能量和速度,找你来叙旧。”

我心中大骂大黑球,虽然明知于事无补。这家伙的所谓完美计划,不但不完美,且破绽百出,这下肯定凶多吉少。怎想得到韦典拿和女王关系这般恶劣?

我只好默不作声。

思古移到桌子的一端,道:“大家不要谈这些扫兴的话,坐!让我介绍你一种新东西,是二千万年前发现的。”接着拿起盛着红色液体的器皿,续道:“我们从银河人的城市废墟中,找到一块附有这种液体残留分子的碎片,证实了就是曾令银河人沉迷的『酒』,残片是一种叫『玻璃』的透明物质,经过专家们的努力终于将它们还原。”接着举起手中物,欣然道:“你现在看着的,是我们考古发掘的伟大成果之一,近二万年来风靡全国。残余分子化为美酒,装载它的叫酒樽。超过五千万年了,银河热仍是方兴未艾。告诉你吧!制酒正大行其道,有种酒还以你的梦还来命名。”

我心中剧震。银河人、五千万年、酒和玻璃,每一个字都直闯我心中最深处,引起一股没法形容的感受。我有点茫然的依他指示坐进椅子里,看着他把酒倒入身前的盛器中。

思古走到长桌的另一端,坐下,为自己注满酒,举起盛器道:“为我们的重聚喝一杯!”

我学他举起盛器把酒倒进嘴里,通过咽喉,沿着管道进入胃里,再由胃壁吸收其古怪的能量,蒸发似的送往能量网络,全身立即热烘烘、暖洋洋的,思感神经生出奇异的反应,一切似变得不真实起来,最令我难解的,是有种似曾如此的感觉。

思古道:“怎么样?”

我道:“很古该!很轻松。”

思古道:“这是『醉的感觉。酒对银河人的文化有深远的影响,是他们逃避现实,又或享受现实的法宝,特别是当他们仍未发展至半生物半机械的生存方式前的一段时间,酒在他们的生活中举足轻重。』”

我很想追问有关银河人的一切,但当然不可以,只好待会问大黑球。更知这么谈下去,迟早露出破绽。忙把醉的感觉压下去,道:“女王对我还说了什么话?”

思古盯着我半刻,道:“你终于从我现身此舰,发觉事不寻常了。我是忽然接到女王命令,登上这艘宇鸟,目的是截捕你们的太空机,押你们返回隆达美亚,交给女王发落。我只是君南号的临时指挥,君南伯爵才是舰长。幸好我来了,不致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大感不妥,心念一转,道:“你不是说不明白我为何回来吗?我的确想过永远不回来,而我回来是有原因的。”

思古皱眉道:“什么原因?”

我沉声道:“我要到浮游世界去。”这是行险一搏,如果能从思古身上套出秘密,可以立即设法开溜,不用去见芙纪瑶。

思古失声道:“什么?”

我重复一次。

思古不悦道:“看来你的梦还病仍未好,分不清现实和梦幻,终日神魂颠倒。当年我们尚未清楚你为何专往偏远的河系闯荡,只有女王明白你是为了去找寻浮游世界。死了这条心吧!女王不惩罚你已是格外开恩,遑论告诉你浮游世界的所在。事实上女王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从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的心直沉下去,说不出话来。

思古似乎觉得语气用重了,带点歉意的道:“只要你肯痛改前非,依命令把梦还交给女王,她该会原谅你,现在整个王国只剩下我们四位大公,与你一向不合的天狼大公不用提了,但秀丽大公表面上不满你,该仍肯为你说几句好话,加上我,女王对你只会小小惩戒。可是你以后必须尽心尽力,为王国效力。这是我由衷之言,你最后一个机会就在眼前。”

我心忖若发现我是冒充的又如何?不妥当的感觉更强烈,芙纪瑶凭什么晓得派出宇鸟来截击我们,又为何须出动大公级的人物?难道她感应到梦还,如此她该指明是来逮捕我。想不通的事太多了。

思古的声音传入我耳朵,不胜唏嘘的道:“想当年你是我族女王旗下最优秀的战士,女王还派你当大帝的亲将,参与了攻打银河国的大小战役,可是在攻克银河人的圣土地球后,你由那时开始性情大变。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已得到梦还呢?”

我暗叫糟糕,老天爷啊!我怎知道呢?一时呆瞪着他。

思古倒没有怀疑,颓然道:“早知你不会说的,其实你一点没变,仍是那么自以为是,不近人情。听老朋友的劝告吧!”

不说话始终不是办法,心念一转,道:“银河人……唉!银河人……”

思古感慨万千道:“我们的确欠了银河人很多,但这是大帝的意旨,谁敢违背?没有银河人,我们不会有今天。在这个辽阔无边的宇宙,生存是所有种族首要之务,大帝决定的事,是不会错的,只是他没有想过会遇弑身亡,弄得帝国四分五裂,如果没有女王英明的领导,我们恐已亡国灭族。到如今,表面的和平持续了三千万年,至于未来,谁都不敢乐观。过去的因,种下今天的果。你若仍不肯清醒过来,面对现实,对你和王国都不是好事。”

稍顿续道:“银河人当年的情况,已变成现在三国每一个人的情况,我们若不振作,银河人的亡族遭遇,会在我们身上重演。这就是不可逃避逆转的现实。”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恨没法追问详情,只好道:“老朋友,放心吧!见到女王时,我晓得怎样做的。”

思古大喜道:“如此真是可喜可贺,来!尝尝美果的滋味,它们是从全国三万二千五百七十二个河系搜集回来,再经精挑细选出来具有不同能量的果实。时间差不多啦!尝过美果后,你返回贵宾室,和你的朋友作好进入空间跳跃的准备。”

我暗松一口气,知道过了一关。

回到名之为贵宾室,实为囚笼的地方,我把与思古的对答尽告大黑球后,怨道:“你这混蛋千不拣万不选,偏找个最不适当的身份让我去冒充。这回肯定凶多吉少,说不定我一离舰即被逮捕,你这通缉犯也好不了多少。”

大黑球得意的道:“这叫错有错着才对。你一见到女王,扮作痛改前非的模样,乖乖献上梦还,值此用人之时,她不会拿你怎样。到时又献上暗子棒,保证她芳心大悦,问你要什么赏赐,你便告诉她想到浮游世界去,骗她说当你弄清楚那个宇宙大秘密后,会回来向她禀告,就这么办!”

我恨得牙痒痒的道:“不如给我你的穴蟾石,与梦还一并献予女王,她会更快乐。”

大黑球失声道:“怎么可以呢?”

我当然不是认真的,却试出他自私成性,但没时间与他计较,道:“你听过银河人吗?”

大黑球沉吟片晌,道:“听过听过,但却是道听途说回来,难分真假。”

我道:“你知多少说多少。”

大黑球道:“那该是发生在奇连克仑大帝遇弑前的一段时间,奇连克仑亲率大军围剿银河人,不放过一个,直至今天,三国外的种族都不明白奇连克仑为何要这么赶尽杀绝。”

我不解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大黑球道:“当然奇怪,奇连克仑大帝虽然好战,但自立国后,从未将整个种族连根拔起过,只有银河人是唯一的例外。过去的五千多万年,我没有听过关于银河人的任何消息,可见银河人真的绝种了。”

又说道:“你好像很关心银河人。”

我岔开道:“如果有办法脱身开溜,你会随我走吗?”

大黑球颓然道:“若是溜往浮游世界,我立即跟你走。可是……朋友,我们可以逃到哪里去呢?这是阿米佩斯人的地盘,要逃出河系已不容易,即使成功离开阿米佩斯星河,还要面对魔洞部人倾全力而来的搜捕。当宇宙三国中有两国向我们下了通缉令,将没有种族敢收留我们,且会举报。朋友!相信我,我们唯一的希望是找到天马。”

我不以为然的道:“宇宙这么大,只要随便往一个方向走,终有甩脱敌人的机会。”

大黑球叹道:“你的话很有道理,问题在低估了我们的敌人,特别是魔洞部人。不要以为他们是和稀泥,你能轻易干掉几个,只因那四个刚从小魔洞钻出来的浑球仍处于能量重组的阶段,发挥不出一半的攻击力。而魔洞部人其中一个战无不胜的原因,是宇宙动员最迅速的惊人能力,他们可从一个魔洞钻进去,再从另一个魔洞钻出来,魔洞是无处不在,所有魔洞都是相通的。现在他们正密切注意阿米佩斯星河,只要我们在河系外现身,肯定避不过他们的侦察,可以逃多远呢?唯一的生路,是说服芙纪瑶,再没有另一个办法。”

又苦涩的道:“还有是阿米佩斯人的身份辨识器,除鉴定我们的身份外,会在我们的真身留下我们没法察觉的印记,只要我们出现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将无所遁形。所以即使我们能偷离飞船,仍没可能离开河系。”

我苦笑道:“你真是好关照。”

君南号整艘抖颤起来,不住增速。

空间跳跃的时间到了。

我躺在宇眠床上,心中思潮起伏,四周是绝对的黑暗,我有夜视能力的眼睛再看不到任何东西。君南号逐渐攀上光速。

我变了,变了很多。刚才我和思古的对话,用谋用术,施诈使骗,并不是候鸟的思想方式。从这个角度去看,我已超越了候鸟。一切是这么自然而然,大有可能来自另一个的“我”。

第二个想不通的问题,是思古为何完全没有怀疑我。我或可以瞒过身份鉴定扫瞄,却绝瞒不过思古,他是阿米佩斯四位大公之一,宇宙里顶尖儿的生物,能量是尖微子的级数,像我辨认法娜显般,是不可能认错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不论如何进化、改变,某一部分是完全没有改变的,正是这部分,令扫瞄器和思古确认我为韦典拿。而大黑球因缺乏这部分,纵然拥有阿米佩斯人所有的物质特徵,仍没法充作阿米佩斯人。这个部分是我的本原吗?

宇眠床的分子开始分解、活跃,从实物转化为保护性的能量,我沉进能量的中央位置,浑浑融融,说不出的写意舒适。

我的思考没有停下来,反变得更澎湃汹涌。思古的话给我的冲击是无比震撼,像终生处于迷雾中的生物见到光明,我大有可能是被灭绝了的银河人的遗种。如果没有因梦还而来的梦,我是不会有这样的联想,现在却是从心底按也按不住的生出如此感觉。

太多的巧合,反变得没有巧合,支离破碎的片段,被重组成模糊但合理的图像。就在我于晶苞诞生前的岁月里,奇连克仑大帝对银河人展开灭绝之战,直至毁掉银河人的最后战线,银河人的圣土地球,由那一刻开始,银河人便在宇宙的生存榜上被抹掉。韦典拿大公参与了那场银河人最后的战争,同时得到了梦还,却瞒着奇连克仑大帝,瞒过所有人,包括他的同类,自此他受到梦还的影响,性格大变,神魂颠倒,不务正业,踏遍宇宙的去找寻浮游世界,成为宇宙生命最着的冒险家,最后葬身于穴蟾星内。

法娜显确实了不起,在挺身赴义前凭宇内无双的心灵感觉,把我送到梦还所在的星体,令我巧得梦还,也得到了最大的生机。没有梦还,我今天肯定没法躺在这里,经验阿米佩斯人的空间跳跃,自离开九月星后,我首次感到安全。至少在完成跳跃前,我是不会受到任何骚扰,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弄清楚自身的情况。

心核开放了,我依法娜显的教导,尝试纯凭本身的能力,进行转化为纯能量体的过程,如果成功了,我便有季候飞行的本钱,不用每到一个星球去,都要坐飞舰。

更重要的是我须向阿米佩斯人偷师,学会空间跳跃。

韦典拿为何要去找寻浮游世界呢?

梦还离开手指,回到心核去,与处于心核内空间中央位置来自遁天号的磁元结成一体,能量立即以之为中心扩张,贯注真身每一个分子里去,分子有秩序的解体,依循我实习了半个生气周期千锤百炼的候鸟独有的方式,进行连锁式的量子级反应,快缓有致的相克相生,互撞互击,演化为新的能量单元微子,我终于成功回复微子化的能量体,那种喜悦盖过了一切。以往每次进行这个危险的过程,总有法娜显在旁注视,于我出岔子前帮忙,这次是破天荒第一次全赖自己的力量依法施为,也可说是达到候鸟的最低标准,练成基本功。但与候鸟有一个根本的分别,是我仍拥有物质的真身。

没有大黑球“义赠”的磁元,再加上梦还,我是没法向魔洞部人射出决定性的一箭。我对磁元的了解在增加着,它已成了我核中之核,扩大了心核的容量,无限的加强攻击力,于能量供应上更反应出有力迅疾的支援,但我晓得仍远未能发挥它真正的威力,我须摸索和尝试。

相较而言,梦还仍非依我指示办事,只是像晓得我心意般加以配合,不过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唯一没有微子化的是心盾,由此可知心盾是超微子级的能量体,是我的候鸟母亲们心灵力量的具体表现,像她们般无微不至的照拂我。当我回归心核,心盾从鸟甲转化为纯能量,团团包裹心核,保护我。

心盾、梦还和磁元,成为我最亲密的战友。

思感神经往四面八方延伸,我感到君南号一如复活过来的宇宙飞禽,晶玉的身体向我真身的肌肉般,拥有扩张和收缩的机能,能量跳跃,像生物般的呼吸,充盈惊人的活力。

空间的跳跃可在任何一刻发生,我准备十足的等候着。

韦典拿为何要知道浮游世界那个被形容为惊天动地的秘密呢?奇连克仑极可能是当时宇宙最超卓的生物,广阔无边的宇宙任他横行,自由自在,为何在听过秘密后,竟会彻底改变,变成要征服宇宙的狂魔,展开无休止的杀戮?我首次对浮游世界产生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奇连克仑的遇弑,会不会与这个惊天动地之秘有关联,我隐隐感到这个可能性很大。浮游世界、征服宇宙、银河人的灭绝,三者极有可能是互有牵连的。

君南号开始延伸和收缩,能量蓄聚,予我趋向爆炸的感觉,鸟身变成微子化的纯能量体鸟身内所有的物质和生命的烙印仍奇迹的保持不变。阿米佩斯人的宇航技术显然比大黑球高上不止一筹。

谁能刺杀宇内第一生物的奇连克仑?虽然没有事情是不可能的,但正如大黑球说过的,没有生物能在正面交锋的情况下杀死奇连克仑,不是正面交锋又如何?我心中起了一阵战悚,联想到候鸟族的灭亡,那也不是在公平的对阵中发生,而是处心积虑、于掌握候鸟唯一的破绽下骤然发动,攻其不备,一击成功。作风实在太接近了。

如果刺杀奇连克仑和灭我候鸟族的凶手为同一生物,那当年在我诞生地附近出现的生物便是他了。忽然间,我有掀开迷雾的感觉,原本毫不相关的事,连结起来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空间跳跃开始了。

我的思感神经与宇鸟浑融无间,一如我改造九月星的情况。宇鸟的头颈往前延伸俯探,两支鸟爪同时在舰腹下往后伸出探抓,似欲借力撑起般,整个舰体前后扩张,纵向的移动,令整头宇鸟似突然拉长了,身体的弧度美至难以形容。然后两团能量在鸟爪心爆炸,推动得全舰骤然增速至近乎一半季候飞行的惊人速度。

宇鸟号破开虚空,到了另一空间去。大放光明的光明空间,事实上与暗子空间没有任何分别,同样是“看”不到任何东西,一片空白。

我感受到无比动人的感觉。我感觉到舰内的所有生物,包括大黑球和思古大公,均进入了宇眠无知无觉的状态里,独有我在默默体验匪夷所思的空间跳跃,掌握它的秘密。这是个令我感动的曼妙时刻。

可敬的法娜显,你会为我的奋斗到底而欢欣吗?我终于明白空间跳跃的诀窍,看到希望的一线曙光。对于我找寻自己的本原,亦有一个好开始。至于灭族的大敌,更是呼之欲出,最大的嫌疑者,不出芙纪瑶、上参无念和漠壁三人。我仅在此立誓不论如何困难,如何不可能,我会找到这个凶手,对他作出最严酷的报复。宇宙间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我这个坚定不移的想法,阻止我这么做。

光明空间充塞着明子,在体积上比微子更小一级,但在能量阶梯上却要比微子高上一层,且是处于异常的静态。它们更紧密的排列,扭曲了空间和时间。当宇鸟在不受任何阻力下,保持季候飞行的半速在这与正常空间平衡并存的虚域滑翔,比之在正常空间半速的季候飞行还要快上千倍,广阔的空间变得触手可及,这次经验的收益于我的未来是无可估量的。

同一时间我感到心核中的磁元开始跃动,吸收着光明空间的能量,补充我因探索这空间而不住耗损的能量。那不是磁能,而是明子的能量。

思感神经收缩回归心核之内,精神集中往磁元的跃动,片刻后整个心核随磁元同步跃动,不分彼此。然后我感应到梦还,感觉到它引领着我,进入寄存在它处的深刻记忆,潜入它还给我的梦里去。

我在一道长廊走着,有片刻心里一片模糊,似乎记起了什么东西似的,很快被另一个意识取代,心中清晰起来。七号地下储存库一片死寂,平时仅有的几个工作人员均已离开,好作最后的准备。

我晓得自己正在做违背军令的蠢事,一旦被发现后果严重,但内心不能遏的抑的冲动,却驱使我这么做。没有人能明白我,因为我对“七点三十三号”存品持有与其他同僚完全不同的看法、感觉。于我来说,七点三十三号我昵称为“梦还”的存品,才是过客星太空异品研究基地最神秘珍贵的收藏物。基地七个仓库存储的五十万件来自银河系不同星系的矿石、异物,没有一件及得上它。如果不是我坚持,梦还早被送到这座专放置认为没有效益、被抛弃了的废物仓库。经过二十年的努力,我费尽心力仍无法破解梦还的奥秘,可是我从来没有舍弃它。直至三十年前,在基地指挥官的严令下它被扔到七号地下储存库,我只要能偷空便去探望它。梦还是我亲手在银河系的边缘星系发现的,当我掌握住它的一刻,我和它建立了神秘和没法解释的联系,直至今天。可惜其他人没有这种感觉。

我来到走廊尽头,接受身份分析仪全身扫瞄,“啪”的一声,合成金属钢门在面前退往两旁,储藏室亮起柔和的淡黄照明光,我毫不犹豫的走进去。没有梦还,我是绝不会离开过客星。由于飞船空间和载重的限制,除一号储存仓的藏品获准运走外,其他存品均要留下。但我已顾不了这么多,纵然违令,我也要私下带它一起走。

以千计的物品陈列在五十个贴墙摆置的玻璃橱柜内,我熟门熟路的来到其中的一个橱柜前,拉开柜门,呈三角体状质似灰炭高不过两存的梦还默默与其他存品挤在一块儿,乍看似全无独特之处,可是我很清楚,梦还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得到它后的五十年,我为它梦萦魂牵,贯注了所有的感情。只有在最深最甜的梦域,我们才能真正“接触”和“沟通”。

“我的夥伴,你可晓得我们人类正面对生死存亡的考验吗?”

梦还默默聆听,我知道它听得懂我心里的话。一股莫以名之的哀伤涌上心头,纵然要死,我也要和梦还一起面对或许无法避免的厄运。我举起抖颤着的手,往梦还伸过去,一抓下竟抓空了,心神狂震。

“伏禹!”

我剧颤转身,就在这一刻,我感到梦还到了我的心脏内去,不占任何空间,与我的心脏融浑为一。

一个人出现在入口处,轻巧的护甲裹着全身。接着头甲花瓣般收缩到肩头的位置,变成个圆环,现出美阿娜的如花玉容,她是基地最关心我的同僚,是我的知己,更是我刻骨铭心的情人,在对梦还的立场上,虽然她不同意我的看法,却是唯一肯为我说话的人。

美阿娜玉容苍白,双目充满绝望的神色,樱唇抖颤的道:“猎犬星的军事基地已被敌人摧毁,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现在我们过客星基地的自动毁灭装置已经启动,最后一艘飞船将在十五分钟后起飞,再不走便来不及了,飞船是不会等任何人,快随我去。”

猎犬星的基地是银河边缘最强大的军事基地,离过客星只有一百二十光年,拥有二百艘最顶尖的航母级战斗飞船,超过十万架太空战机,原本估计至少可抵挡敌人的进犯达数十年之久,捱至援军到达,怎知一天都守不了。敌我的实力太悬殊了,外星河生物的残暴不仁更令我发指。我的心直往下沉,降至绝望的深渊。对冷血的敌人我们是如此无能为力。人类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致如此收场?

我“醒”了过来。

君南号仍在光明空间悄悄飞行。梦还愈来愈厉害了,竟透过梦来告诉我它的来历和与人类的关系,令我亲身经历和体验这个叫伏禹的银河人的生命中的片段,有如身临其境,感觉异样至极,醒来的一刻,我有点分不清是自己还是伏禹。我开始明白韦典拿的情况,只看梦还在五千多万年后仍叫梦还,便知韦典拿也有着与我同样的遭遇,而韦典拿神魂颠倒的原因,可能是出于内疚。

伏禹早该于当时烟消云散,只留下梦还不断找寻新的夥伴,它现在挑选了我,背后有什么原因呢?

我肯定不是银河人,在那样的情况下,奇连克仑是不会让银河人逃脱的,人类实在差得太远了,他们绝无疑问已被彻底灭绝,那么我是谁呢?

梦还!梦还!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君南号抖颤着。

我排除一切困扰心神的念头,紧守心神,撒出思感神经,全神贯注在君南号完成空间跳跃返回正空间的神奇旅程。

隆达美亚星系是个双恒星系统,两个太阳一大一小,小的只有大的十二分之一,在二光年外绕大太阳运行,而大太阳亦成为小太阳的十二颗行星夜空里最光亮的明月。

大太阳没有任何行星,她的炽热光线和辐射根本不容任何星体存在于其领空,却造成小太阳众行星复杂的季候和潮汐效应,十二个奇异的世界。

小太阳内围的第五颗行星,是颗美丽的蓝色星球,被清纯的气体重重包裹,陆地只占地表的十九分之一,其余是浩瀚辽阔的海洋。与魔洞部和拜廷邦宇宙三分、鼎足而立的阿米佩斯亡国首都隆达美亚便在这颗星球上。星球最高的山,建有一座宏伟的宫殿,那是阿米佩斯女王的居处,芙纪瑶就在这个美丽的星球的宫殿内,统治超过三万个河系,成为宇宙疆域版图最大的亡国。

除隆达美亚星外,其他行星都是没有生命的荒凉星体,没有军事基地,没有守卫的飞舰,隆达美亚除王殿外亦没有其他设施和居所。伟大的芙纪瑶独居于宫殿内,也是星系唯一的生物。

我完全没有困难的掌握整个双恒星系统宽达二光年的情况,显示我思感的能力大有改进。现在心核内储存的能量多达四节,在光明空间的一段时间,比得上我在正空间过千年吸收的能量。我的能量本质亦起了变化,磁能微子与明子结合后,成为中微子,与最顶级的尖微子只差半阶,那是微子级能量的最高阶次。

唯一侦察不到的是芙纪瑶她明显的在能量的层次上远高于我,但我却感觉到她。自回到正空间后,我有被观测的感应,她的思感神经一直锁紧我。我想到法娜显在找到我的晶苞时的情况,敌人若隐若现,大概就是我目前经验的情况。由此推断,芙纪瑶绝对有资格被我怀疑是那凶手。

“大公!请登机。”

我的心神回到真身内,穿的是思古大公为我赶制觐见女王的大公服,掩盖了鸟甲,头顶帽子,外挂长披风,内是紧身贴体的衣裤,登时整个人的外观都不同了。位于鸟腹的停机坪泊有二十架鸟形战机,在思古大公的指示下,我们登上其中一架战鸟。

君南伯爵和八个阿米佩斯战士举手向我们致敬礼,接着战鸟一沉,离开君南号,载着思古和我的战鸟,以十分之一光速,朝隆达美亚星喷射而去。

思古双手放在膝头上,纯以脑神经轻松自若的操控战机。沉声道:“见到女王时,千万不要像以前般使性子,只要你一切依王令的指示,表示出忏悔和诚意,女王定会重新起用你。”

我怕他提起我一无所知的旧事,顺口问道:“我们现在形势如何?”

思古道:“表面看是形势大好,自得到银河人的生命精华和文化后,又平定叛乱后,我们一直采取以德服人的政策。对于尚未能走出星系的种族,我们绝不干扰。而对发展了太空文化的种族,则让他们感到向我们投诚可得最大的益处。整个策略取得空前的成功,在你离开后的三千万年,王国的版图扩展至百倍以上,在各个领域上都有长足的发展。自伤心星之盟后,银河热一直燃烧着,到今天仍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我道:“这只是表面的情况,对吗?”

思古道:“你曾和黑洞人在河系的边缘区交手,该比我更清楚真实的情况。和约后一切由明转暗,大家默默竞争,准备下一场战争。最不利的是我们和拜廷邦的关系转趋恶劣,漠壁希望能和我们合并,求女王委身于他,接受从他真身份裂出来的生命因子,培育出他们的下一代,而这个新生命,将成为合并国的主宰,但给女王严词拒绝了。”

我听得呆了起来,我对生命的认识,全来自法娜显。同类阴阳交媾,确实可以产生新生命,但像漠壁提议的方法,令不同宇宙种族间生育下一代,则是法娜显没提过的异事。

思古满怀感触的道:“六十个大公,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人,所以我衷心希望韦典拿你能好好把握眼前的机会。我原本以为女王会拒绝见你,想不到她竟肯网开一面。韦典拿啊!不要让我失望。”

战鸟飞进星系的力场范围,在两旁延展双翼,速度减缓至二百分之一光年,毫不费力的朝星系内围第五颗行星飞去。

我有点不知如何接下去,心知不论情况如何发展,思古怕都要失望,因为我根本不是韦典拿。真正的韦典拿,已葬身穴蟾星内,只好不说话。

思古有点不满的叹道:“为何不答我呢?你真令人担心。”

战鸟冲进隆达美亚的大气中,强烈的摩擦令战鸟不住抖颤,舷窗外光花四溅,也救了不知说什么才好的我。

片刻后战鸟回复平稳,前方出现深绿色的海洋,波涛汹涌,在炽烈的阳光照射下,生气盎然,视野开阔,空气流畅。我感受到海洋里充满植物的生命。但为何先前我一无所觉呢?难道芙纪瑶的力量,可以把它们隐藏起来?不由对芙纪瑶重新估计。

战鸟斜冲而下,速度骤减,双翼上下抖动,直至凝定海面的上空,改变动能,排打空气,贴着海面平飞,速度与我在九月星地面飞行的速度相等。

太阳落在后方,逐渐消没在海平之下,隆达美亚的“太阳月亮”现身中天处,光照星球,其他星辰月亮均黯然无光。

一座耸立前方,被海洋包围的雄伟石山出现眼前,比九月星任何一座高山更要高上数倍,令人叹为观止。夜色像一张无所不披的网,把天地网罗其中。

芙纪瑶的宫殿矗立峰尖处,其圆拱形的殿顶,成为石山的最高点,石山拔海陡升的姿态,无线的加强了宫殿的恶气势。以殿堂为主体的建筑组群,由层层叠叠的大石阶连接,底层以一个大广场作终结,一边临海,可以想像任何生物踏足广场,会自然而然仰首观望高高在上、以参天巨柱撑起的女王殿,并被其宏大气势震慑,生出崇敬膜拜之心。

整个建筑的材料与制成宇鸟的物质无异,在月辉星光下宛如从庞大无比的单一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雕刻,闪烁着没有语言能形容的光泽色晕,嵌进了隆达美亚神秘的夜晚。

战鸟在广场着陆,机腹下伸出鸟爪,四平八稳的降落在中心的位置。

一个声音同时在机舱内响起,道:“思古大公请回君南号候命,韦典拿大公请到圣殿来。”

我听得呆了,不是因说话的内容,而是那声音。芙纪瑶以一种奇异的抑扬顿挫,完美无瑕的将一字一句安置在空间里,本身自具素净纯美的特质,不用任何修饰,自带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冷漠,似乎宇宙内再没有能令她动心的人和事。自出生后,我还是首次被声音彻底打动,感到被声音征服。

思古朝我瞧来,使了个眼色。

机门在我身旁打开,我整顿心情,离机踏足广场没有半点瑕疵的白玉台地上。

战鸟往上疾升,“嗖”的一声直冲霄汉,转瞬不见。我深吸一口气,清新醉人的不知名气体进入肺叶,令我精神一振。心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收摄心神,朝广场临海另一边的石阶举步走去。要抵达最高的王殿只需几个腾挪飞跃,但我却不敢妄撞,只好凭物质的气力完成登殿的路程。

感觉挺古怪,宇宙像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且是首次相遇,一切由命运安排,从开始便有如注定了似的。芙纪瑶芙纪瑶不单是宇宙最有权势的超卓生物,更是阿米佩斯人心中最美丽的女神,也是毁我候鸟族的疑凶之一,令她既神秘又可怕。我很想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

登上石阶后,是个只有下面大广场十分之一尺码的小广场,小广场正中处是个圆形的水池,两个白玉雕冒出水面,赫然是两个形似阿米佩斯人的雕像,坦荡赤裸,没有任何衣饰。

一双腿不由自主的带我抵达池旁,定神欣赏,立即看得我呼吸屏止,心跳加速。完全不讲理性的,我直觉感到这双雕像描述的不是阿米佩斯人的雌性和雄性。雄性的雕像更接近现在的我,而雌性的雕像竟对我有一股没法形容的吸引力。

只是看着他们,已足以掀起心中的风暴。他们肯定是银河人,与我在梦中见到的银河人全无分别,也与我没有分别。换作以前,我还可以将自己和银河人的相同委之于我的视觉翻译功能,纵然在梦中,也可如对法娜显般把异类演绎作同类,可是现在面对的是无可怀疑的物质实体,我还可以有别的解释吗?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怎会是银河人?银河人早在五千万年前被奇连克仑杀得一个不剩。

“你不是韦典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