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另有高见

朱高煦引王贵进附近的书房,不及询问,王贵便急道:“奴婢一切都照王爷的吩咐,昨日买了马没牵回府,今早赶在开城门前,就去牵马赶往金川门。可到地儿一看,境况已是不对!城门口有人拿着画像,只查出去的人,不查进门的人……奴婢赶紧换城门,一连走了四门,都出不去!”

“这么快?还没人说怎么处置那事儿,就查上了?”朱高煦有点意外。

王贵一脸不知所措的惊惧。

朱高煦皱眉沉吟片刻,道:“我在富乐院见的人,你还记得?”

王贵忙鸡啄米地点头:“名叫王贞亮,他的父亲乃驸马爷王宁、母亲乃怀庆公主!”

朱高煦“嗯”了一声,小声道:“王贞亮是我表兄,幼时的玩伴。旧时情谊还在,你们先去找他,让他权宜安顿。”

王贵顿时一脸感激:“王爷为了奴婢,如此大费周章,叫奴婢……”

朱高煦制止他道:“不必说那些,你鞍前马后在我身边,又没做错什么,我岂能坐视不顾?”他顿了顿,又冷笑道,“那事儿有点意外,但既然干了,就要干到底!我岂是轻易服软认输之人?”

朱高煦说罢伸出手来,王贵立刻跑到桌案上,选了一枝用过的毛笔,在舌尖上舔几下,双手搁到朱高煦手里,然后又摆下纸。朱高煦三下五除二写了两行字,下笔处竟是十分讲究的行草,全不似武夫所写。

“快走!”朱高煦催促道。

王贵急忙小心收了信纸,深深一鞠躬,“奴婢告辞。”

朱高煦随后也出了书房,在廊道上又遇见了三弟高燧。高燧急冲冲地喊道:“二哥如厕要那么久?宫里来人传旨了,二哥快来!”

朱高煦转头望了一眼王贵离开的方向,脸色不太好,一言不发与高燧去往前院。

及至院子里,一群人已然摆开了排场。大门洞开,有一队披甲执锐的甲兵,站在门厅那边,几个太监站在院子里,有些不耐烦地侧目等着朱高煦了。

待朱高煦等过来,中间的太监便仰首走上前,尖声道:“圣上口谕,高阳郡王接旨!”

朱高煦等四人与太监换了位置,让太监站在北面,然后几个人一起行跪礼。太监这才说道:“优伶杜氏挑拨离间,奴婢王贵有怂|恿之罪,即刻着有司拿执下狱!责高煦,令毋再犯……钦此!”

“臣等接旨,谢恩!”世子等一起叩拜道。

大伙儿有板有眼地做完,场面立刻就变了,太监弯着腰带着笑脸道:“魏国公也在哩。”徐辉祖道:“俺也是刚听说外甥干的荒唐事,气不打一处来,过来责问他!”

这景象,就好像刚刚一本正经演完了一场戏、到了幕后就开始寒暄闲聊了一般。

太监看着朱高煦道:“高阳郡王,皇爷要拿的那两个人哩?”

朱高煦道:“不知跑哪去了,长兄见着了么?”

世子一脸愕然,“王贵一向是服侍二弟的奴婢,为兄如何知道?”

朱高煦沉住气,转头对太监道:“公公要不要搜查府上?”

太监沉吟片刻,摆手道:“那倒不必了,有司自会捉拿要犯。不过,若是那二人回府,得烦劳诸位禀报官府。”

就在这时,世子忽然跪伏在地,声音凝噎,泣不成声。

“……”朱高煦顿时一愣。

太监和朱高煦等忙一起上前扶住,太监道:“世子别怕,皇爷并没有要伤高阳郡王性命之意,便是拿不到罪犯,也不至于此。”

世子这才艰难地顺势爬起来,一脸忧愁道,“请公公回禀圣上,俺二弟懊悔不已,绝无窝藏钦犯之心,俺们兄弟三人皆感怀圣上宽容仁厚。”

太监立刻点头,答应道:“好的,好的。世子做兄长不易……哟!耽误时候了,奴婢不敢久留,还得回禀,留步留步。”

“送公公出门。”世子十分客气地拜道。

徐辉祖道:“天已不早,俺也走了,高煦好自为之。”说罢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直视朱高煦脸上。

“有大舅今日教诲,二弟一定不敢再松懈。”世子立刻帮着应答。

……这时,王贵带着杜千蕊已找到了王贞亮府上,递上朱高煦封好的书信。

但他们并没有见到王贞亮。一个奴仆很快赶车出来,急匆匆地带他们离开了府邸。

及近上元门,望得见幕府山了,他们在一个叫孝子巷的地方停下来。旧石板铺就的小街,两边主要是卖香烛纸钱、纸人灵房之类的铺子,隔一段路就有几个装满水的大瓦缸,以备救火之用。

其间有个不起眼的院子,是作为存放棉纱的仓库,王贵等二人就被送到了在这里。院子里就一对老夫妇守着仓库。

没过多久,朱高煦的“好友”王贞亮独自来了。

正待在房里的王贵和杜千蕊忙站了起来,正要执礼,王贞亮便伸手往下做了个手势:“俗礼免了。”

王贵仍弯着腰道:“拜见王佥事,奴婢家王爷没事罢?”

这边杜千蕊听到称呼,心里顿时有些诧异……她见过这个人,在富乐院两次与“洪公子”朱高煦见面,自称“王公子”。现在又见到,才知这王公子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而是个官。她忍不住进一步猜测,朱高煦与王公子在富乐院见面,恐怕不单单是喝酒听曲作乐。

“高阳郡王无妨。”王贞亮道,“不过你们俩,恐怕得躲上好一阵了。圣上震怒,金口玉言要拿你们问罪。”

王贵脸色苍白道:“奴婢竟闯了如此大祸……”

“高阳郡王心中有数的,这种事儿,很容易牵连身边的人。”王公子淡然道,“幸好高阳郡王有先见之明,又念你忠心,提前作了安排。”

王贵听到这里,竟然泣不成声。

王贞亮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说,言语依旧平静,“这阵子风头紧,你们就别出门。等些时日,瞧高阳郡王的意思,再作安排。”他顿了顿又道,“对了,送饭的老头姓李。”

王贵跪伏在地:“多谢王佥事搭救之恩!”

杜千蕊见状,也赶紧拜谢。

“起来罢,我不过受人所托。”王贞亮说罢,转身打开房门便走,没什么多余的话说。

二人送至房门口,目送他离开。

这时杜千蕊问王贵,“王公子是什么人?”

王贵犹豫稍许,便坦言道:“驸马爷的儿子。”王贵回顾四周,又道,“宫里赏赐皇亲国戚,免不了有丝绸棉纱,穿是穿不完的。咱家猜,他家在卖那些东西,圣眷大不如前了。”

杜千蕊不断点头。

王贵看了她一眼又道:“咱家与杜姑娘说句好心话,以后的生路只能靠王爷。你既无出身、又无靠山,出了这样的事儿,人不找你出气?别人一根小指头也碾死你!”

杜千蕊忙道:“多谢公公好言。”她神色阴晴不定,微妙变幻,又喃喃道:“若非王爷安排,我们恐怕再无天日。”

“杜姑娘明白就好。”王贵道。

……

徐辉祖和传旨的老太监一起离开了世子府。待礼送到大门口的人回去关上府门,徐辉祖回头瞧了一眼,马上问老太监:“吴公,这圣旨里的法子,是谁出的主意?”

太监想了想,俯首过来,小声道:“太常寺卿黄大人。”

徐辉祖跺了一脚,眉头的竖纹更深,用很重地语气叹道:“唉!”

太监见状,忙问道:“魏国公有甚不同的高见?”

徐辉祖不答,径直说道:“俺想觐见,当面与圣上说,吴公回宫回禀传旨的事儿,可否顺便通报一声?”

太监马上答道:“当然可以!魏国公想见圣上,咱家哪能不通报哩!”

徐辉祖遂与太监内侍一道,畅行无阻一路进了午门,在奉天门外就止步了,等着太监先进去通报。太监道:“圣上御门听政,现在应该还在里边。魏国公候在这里,等着消息。”

“有劳吴公。”徐辉祖站在这里,连说话的语气也比之前客气不少,声音低了几分。

在山水秀丽、四处可见亭台楼阁的南京城里,御道两侧却连一棵树也没有,只有空旷的大道和宏伟的殿宇,一派萧杀宏大的景象。饶是徐辉祖长得非常高大,站在托显皇权的宫城下,也显得十分渺小。

等了许久,便听见一声声重复的话从里面传出来,“宣,魏国公徐辉祖觐见!”“宣,魏国公徐辉祖觐见……”

明明有几万人的宫城,却充满了空寂的回音。

徐辉祖双手扶正帽子,拉扯了一下衣襟,阔步向御门走去。

他到了奉天门,既不敢左顾右盼,也不能抬头打量御案后的皇帝,先在门外行叩拜之礼。隐隐只看见里面两侧坐着几个文官,在案牍之后;上位的皇帝一身黄|色的衣服。

里面传出了皇帝朱允炆的声音:“免礼,进来说话。”

或因朱允炆太年轻,音色不够厚重、细了一点,而且语速也较快……与萧杀宏大的皇城比起来,总感觉不甚搭调。不过徐辉祖也不敢马虎,小心持重地走了进去。Lωxδ9

朱允炆的声音又道:“高阳郡王生事,朕听说魏国公对处罚有异议?”

徐辉祖弯着身体,眼睛是盯着地砖的,这时壮起胆轻轻侧首,瞅清楚坐在御门内办公的文官是谁,一看是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

他心下有点犹豫,但凭自己、想单独向皇帝密奏,似乎不太可能……又不能不回答皇帝的问话,当下便开口道:“回圣上,臣以为拿杜氏、王贵治罪,并无作用。何不趁此事,将燕王诸王子幽禁府中?”

“哦?”朱允炆发出一个声音。

徐辉祖硬着头皮道:“高阳郡王少年之时,便狡诈凶悍,太祖不喜。而今在京,骄悍之气仍不收敛,若再让他在京师随意游晃,指不定再惹出事来。

这次违法在先,只消禁足以示惩戒,合情合理。既能防其再犯,又能将燕王诸王子皆置于掌握之中,使其不能想方设法勾通内外……”

“有几分道理。”朱允炆沉吟道。

就在这时,不知黄子澄做了什么小动作,徐辉祖在余光里察觉到,皇帝似乎转头看了一眼殿侧。

稍作停顿,朱允炆的口气一变:“不过,朕已然下旨,不可儿戏。况高炽、高煦、高燧来京,是为皇祖爷爷祭日,朕为何要找由头幽禁他们?”

徐辉祖听罢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

朝廷削藩,迟早是要对付燕王的……这事儿虽说早已传得满城风雨,但朝廷并未公开承认;与燕王的书信来往,也保持着和睦。事情一旦摆上台面说,应该如何拿燕王诸子来对付燕王,便说不通了。

而且朝廷中枢各派大臣,大多对他徐辉祖还有所猜忌、保留,徐辉祖也是知道的,所以不会挑明了说。

徐辉祖解得圣上意思,只得拜道:“臣愚钝,但凭一己之见,只望圣上圣裁。”

朱允炆的声音道:“知道了,朕先慎思,魏国公勿虑。”

徐辉祖听罢,叩拜道:“臣谢恩,告退。”

他行了礼数,出得御门,一时间不禁生出几分感叹。圣上连平常处理政事,也让黄、齐陪侍身边,可见圣眷极重。难怪主张“推恩法”的王公大臣们,对黄、齐一党“削藩派”深恶痛绝了。“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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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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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wwω.ΧqQχs8.℃òm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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