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何必太执着

次日天刚亮,黄子澄和一众官员已经进了皇城午门。现在还好,若是在冬天上朝,大伙儿还得打灯笼。

在御道旁,黄子澄很快看到了太监吴忠。这个其貌不扬、又老又胖太监,却侍奉圣上多年了。

“吴公公早。”黄子澄抢先招呼道。

吴忠拽住黄子澄的衣袖,拉到一旁,一脸难过道:“皇爷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起来脸色憔悴,看得老奴心都碎了,唉唉……”

黄子澄忙附和道:“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圣上操劳,皆是做臣子的有错,没有尽力为圣上分忧啊。”

吴忠道:“皇爷却不是因劳心朝廷的事,而是燕王世子!”

黄子澄一点也不意外,心道:燕王世子的事,不就是朝廷的事?

吴忠附耳过来,悄悄说道,“不久前湘王自|焚死,流言乃受皇爷逼杀。现今燕王世子被幽禁在京,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还不知舆情会怎样。”

黄子澄点头皱眉道:“圣上所虑甚是,对燕王那边也不好交待。”

“可不是?”吴忠道,“现在就已经有人悄悄说,燕王世子是中毒了!”

黄子澄眉头紧锁,就没有舒展过。

吴忠看了他一眼,“皇爷一起床,衣裳还没穿好,就叫来奴婢,吩咐奴婢来找黄大人。派过去的御医是太常寺在管,黄大人一会叫到御门来问话。”

“定然照办。”黄子澄又慎重地问了一句,“圣上是指派到世子府的御医?”

“当然,还能有别的?”吴忠道。

“好的,好的。”黄子澄马上点头。

黄子澄与太监告别,安排了属下去传御医,便先去上朝。

早朝之后,御医们便到奉天门来了。没人说是中毒,甚至没有多少自己的判断,言辞相当谨慎……只说具体的症状,既无谎言,也无隐瞒。

及至下午,有人进宫奏报,世子喝了几次御医调制的汤药后,反而病情更重,脉象日渐微弱!

皇帝朱允炆来回踱的步子、语气、表情,不无显得极度焦虑。

就在这时,朱允炆背着手忽然转身,问道:“除了御医,还有谁去探视了燕王世子?”

黄子澄急忙躬身道:“回圣上,去探视过的人有魏国公和四川都指挥使瞿能、左都督徐增寿和一个行僧、驸马王宁和长子王贞亮。”

朱允炆在御座前走了两步,很快排除徐家两兄弟,开口道:“传王宁来见朕。”

“遵旨!”

过了许久,王宁在门外叩拜觐见。朱允炆迫不及待地宣他进来,径直问道:“燕王世子病情何如?”

王宁答道:“回圣上,世子呕吐不止、脉象微弱,恐怕不久薨毙。如此暴症,臣以为是中毒!当场也有御医这么说的……”

御门内顿时鸦雀无声,简直掉一颗针都听得见!连黄子澄也被这番话怔住了,这驸马爷还真敢说!

朱允炆又急又怒:“谁如此胆大妄为?!锦衣卫已对世子府邸严密看守,毒药是怎么送进府里的?”

王宁道:“事出突然,须臾难以查出,连什么毒也不知道。若要等查出下毒者、拿出解药,肯定来不及了。”

此时黄子澄等都低着头,看不清皇帝的脸色,只听皇帝问道,“你们说说,此事作何应对?”

空旷的御门内一时无人回应。过得一会儿,还是王宁的声音道:“臣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朱允炆道:“说!”

王宁道:“世子能不能活,由天不由人。不过臣以为,他决不能在京师薨。”

“哦?”朱允炆发出一个声音,显然觉得这个说法有几分意思。

王宁便接着说道:“世子被幽禁在京师府邸,若薨毙在此,真相能不能查出且不论,要说清楚恐怕很难……

之前燕王上书称病,欲见诸子。圣上此时何不准奏,放世子等回去?世子乃燕王嫡长子,燕王想必会全力救治世子。

圣上对宗室厚恩爱惜,亲亲为大,仁德在心,臣民称颂。”

王宁说完躬身抱拳立在中间。朱允炆刚才已经坐下了,这时又从御座上站起,来回踱着步子。

黄子澄听说要放走燕王诸子,心里顿时十分不舒坦,隐隐还很沮丧……折腾了那么多事,最后还是让朱高煦没事一样走了?

这时黄子澄寻思:世子病重,为啥要把三个人一起放走?

不过他转念一想:世子真是被人下毒?若是一时查不出那下毒者,接着朱高煦、朱高燧又“病”,圣上问他法子,又该怎么办?

黄子澄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齐泰,齐泰完全没有要吭声的意思……王宁说什么圣上厚爱宗室、亲亲为大,齐泰一定是不愿意受“刻薄宗室”的诟病,那样会树更多的私敌!

想到这里,黄子澄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也一言不发。琢磨起来,他和朱高煦似乎也没多大仇,许家那死人,他根本不怎么在乎。

人何必太执着?

这时朱允炆猛一挥袖,语气里透着恼怒和烦躁,“走!把他们送走!”

黄子澄听到这句话,内心百感交集,暗暗地长叹了一口气。

……王宁和儿子王贞亮出得皇城,马上赶去燕王世子府,传达圣意。

在世子床前,王宁不动声色地提醒道:“诸位最好准备一番,明天就启程。圣上已经答应了,彼时黄寺卿也在场的。”

“我最担心并不是黄子澄……”朱高煦沉吟道。

王宁顿时与王贞亮、高燧一起侧目。

朱高煦想起被禁足的事,当时明明已经蒙混过关了,却来了第二道圣旨,致使他们被关在这里长达半个多月。后来他才听四舅说,这是大舅徐辉祖的主意……

“事不宜迟,恐夜长梦多,况且大哥的病情的拖不得,我认为应该马上就出发!”朱高煦观察了门外的日头,果断地说道。

王宁问道:“来得及么?”

朱高煦没回答这个问题,径直向王宁拱手道:“劳请姑父送咱们兄弟出城,向守将证实圣意。”

王宁点头道:“既然你们要走,我做姑父于情于理也应该送一程。”

朱高煦握紧拳头在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又道:“大哥病重情急,咱们权宜行事,不用告知别的人了,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马上便出发……表兄,现在出金川门,帮咱们安排一只渡江的船,有法子么?”

王贞亮立刻应道:“这是小事。”

朱高煦沉吟片刻,“还要结实的马车一驾、坐骑四匹、双人马鞍马镫一副、一些干粮,送到大江西岸。”

王贞亮道:“可以。”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我放在你那里的东西……”wωw.ξWΧs9.Org

王贞亮露出意会的神色,不动声色道,“也能送过大江。”

朱高煦再次抱拳向王家父子一拜,“高煦定不忘姑父、表兄今日之情。”

王宁摆手道:“都是亲戚,还说这个干甚?”

“他日重逢,再设酒徐旧。”朱高煦道。

世子躺在床上话也说不利索,朱高煦不到一炷香工夫就安排了诸事。当下便找来府上的马车,将世子抬上车,立刻出门。

有后军都督府事、驸马王宁传旨,锦衣卫没有阻拦。矫诏罪名很大,一个皇亲贵胄假传圣旨的可能并不大。

马车走在京城的大路上,朱高煦看着外面,心是悬着的,总有一种错觉:突然会冒出一队马兵来,惊得街上鸡飞狗跳!

不过那一切并没有发生,行人走着自己的路、商贩吆喝着叫卖……热闹喧嚣的街面,也是另一种安宁。

一路无事,外金川的雄伟城楼,已经出现在视线中。只要出了这道门,就真正出京城了。大明朝的都城是全国中心,从这里,有无数条路通往无数地方。

朱高煦望着城楼,看见它仿佛在慢慢变大、变近,虽然慢但能仔细感觉出来;就好像西边的太阳,在慢慢地动着。

……

徐辉祖在中军都督府衙门里,刚与瞿能谈论完四川边防军务,正准备等酉时敲鼓下值。这时便听到了属下的禀报,燕王诸王子奉诏离京了!

“奉诏?谁出的主意!”徐辉祖大惊。他知道当今圣上很容易听信别人的建议,特别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建议。

属下答道:“卑职不知,撤回来的锦衣卫兄弟说的,卑职也刚听到。”

他的手无意识地拍打着桌面,少顷,抬头看见属下还站在大堂中,便又问道:“他们几时走的?”

“大概……快一个时辰了。”

徐辉祖抬手指着他:“你即刻带一队人马,奉俺的令,截住高阳郡王!”

属下问:“卑职斗胆,听说燕王诸王子奉的诏命,卑职用何理由阻截?那高阳郡王声名暴戾,不服该如何办?”

徐辉祖道:“只管用兵拿下!放世子和三王子走,只拿高阳郡王。若有啥事,便说是俺下的令!”

那属下只得单膝跪下道:“卑职遵命!”

这时徐辉祖转过头,看向坐在旁边的瞿能,“这事儿还得去劝圣上,圣上可能也只是一时偏听了……不过觐见只能等明日一早。”“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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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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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wwω.ΧqQχs8.℃òm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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