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切切(连载六)

江也与从悦之间的暧昧氛围,已经到了周围的人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13.

从悦和江也开始了冷战,不能算是冷战,应该说是回到大一的状态更贴切。

江也没有再来缠着她,电话不打,短信不发,有两次在校内碰见,也只是远远打了个照面。

他高大清瘦的身形越发懒散,神态依旧恹恹的,视线扫过哪里都是不带温度和情绪的。

冷战后第一回碰上是在自动贩售机前,一个女生上前拦他,似乎想要表白。

江也微微仰头喝水,没等女生把话说完就直直地从她身旁走过,视线始终没有移动半分。

和他一道的林禧歉然地对女生解释:“他戴着耳机,没听到。”

谁都知道这话不过是托词,即使给了个台阶下,女生当下还是羞愤地跑开了。

从悦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但另一次大概是看到了的。

他们走在同一条小道上,迎面相对,江也眼睛都没眨一下地从她旁边经过,微拧的眉间,不耐烦和烦躁显露得那样明显。

江也还是那个江也。

计算机系的天之骄子,如今进了名院,更是目下无尘,傲不可言。看人目不斜视,即使站在他面前也未必进得了他眼里。

从悦早就知道,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在她面前卖乖讨巧,放下身段撒娇,无所不用其极地纠缠她,那些仅仅只是他的一部分。

他可以有温和的一面,而暴躁、戾气、高高在上,也是他的另一面。

全在转念之间。

这样的情势之下,周嘉起和林禧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儿,但从悦没给他们询问的机会,她将自己扔进书海之中,不作回应。

整整一个星期,从悦和江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又是一个下午,从悦独自在宿舍温习,林禧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

“你有空没?找你帮个忙!”

林禧甚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从悦笔尖一顿:“怎么了?”

林禧道:“江也跟实验室的一位老师吵架了。刚刚研究课题的时候,他们讨论到一半,两个人意见不合发生了分歧,争着争着就吵了起来!江也把电脑一收直接走人,那老师气得冒烟,在实验室里破口大骂!”

从悦听得发愣:“啊?”

“我们都在找他!他一个电话都不接,我们宿舍几个人都快找疯了!你帮个忙,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

从悦抿唇。前阵子或许能,现在想都不用想,江也不接别人的电话,更不可能接她的。

“那我试试吧。”她没拒绝,反倒叹气应下。林禧这么焦急,她不好袖手旁观。

“好好好!要是打通了,你帮我们劝劝他!能当面劝就劝,电话里劝也行,跟老师闹成这样不合适,你让他把脾气收一收……”

从悦不禁苦笑,林禧对她还真是寄予厚望。

挂断林禧的电话,从悦点开通讯录,盯着江也的号码看了半分钟,犹豫着点下拨号键。

铃声一直响到结束,那边都无人接听。

果然。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抬指,指尖在屏幕上滑过。

她又拨了一遍,这次仍旧无人接听。

八成是帮不上林禧的忙了。从悦心下暗叹,本着事不过三的原则,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谁知这一次,竟然通了。

那边江也并不说话,沉默弥漫了足有七八秒。

“江也?”从悦试探出声。

他不应,听筒里传来沙沙的轻响。

从悦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好继续道:“你是不是和老师吵架了?”

其实有点儿尴尬,一个星期前怒骂他的场景,想必他和她一样都没忘。

他还是不说话。

“你在哪儿?”从悦问。

她皱眉,语气生硬少许:“你在哪里?”

电话那端仍然沉默。

“我问最后一遍,你不说就算了。”她微微吐气,“江也,你在哪儿?”

过了三秒钟,又像是过了许久,一直不说话的江也终于开口,声音低哑:“西南园区,六角亭。”

问出江也所在的位置,从悦本想联系林禧,指间停在他的号码上,略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

她决定自己去。

走到宿舍门口,她记起东西没拿又折返回来,一时不慎撞上了柜子。

放置于柜子上的画是她前两天烦闷时画的,夹在画板上,随手搁在那儿。慌乱中,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没能托住,手腕却被画板边缘磕得发红。

“嘶——”

这一下砸得不轻,从悦差点儿叫出声。她揉着手腕缓解痛意,把掉落在地的东西归置好,而后顾不上皮肤泛起的薄红,拿好手机出门。

西南园区的六角亭,位置偏僻,前阵子因小水潭周围施工修缮,整日都是聒噪的机器运作声,来这里闲坐的人少了很多。

江也靠着圆柱而坐,静默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从悦走来的脚步声,他抬眸瞥了一眼,眼里神情消沉,情绪不高。

从悦踏进亭子里,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江也半垂下眼,视线落在地面,面无表情的样子和前几天扮乖的模样大相径庭。

在他对面坐下,从悦轻咳一声,主动说话:“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淡淡道:“你不是知道吗?”

当然知道,不知道也不会来找他。

从悦劝他:“中途跑出来不好吧?林禧他们都在找你。”

江也没接话。

“就算不想见老师,也可以回宿舍。”总之让人担心不好。

从悦语气放得够轻,江也像是没听见,没有半点儿反应。

她眉头轻蹙,正要再说,他忽然抬眸和她对视:“你不是嫌我烦吗,又来干什么。”

不是疑问的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从悦一愣,还没来得及分辨,江也已经移开视线,百无聊赖地看向亭外花坛里的细枝绿叶。

“我现在不想回去,来劝我就省省吧。”

她还想再劝:“你和那个老师……”

“这是我的事。”

被他一噎,没说完的话被她尽数吞回腹中。

江也不看她,只说了这么几句,不配合的态度可见一斑。但他又肯接她的电话,肯告诉她自己的所在位置。

从悦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顿感不爽,当即没了耐心。

那天在女生宿舍楼下,她因为家里的事冲江也发火,虽说明面上是责怪他给自己找事,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但她心里清楚,当时更多的是迁怒。

有心想挽回稍许,所以当林禧找她帮忙她才来了。

现下江也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她心底的火气又被勾起来。

从悦扭头就要走。

“是林禧让你来的,还是周嘉起让你来的?”身后突然传来江也的发问。

从悦不想再吵架,到底还是忍住脾气,站住脚转身,板着脸道:“林禧。”

他脸上一派了然,忽地扯起嘴角笑了下,转瞬即逝的刹那看得人一愣。

“也是。如果不是这样,你哪儿会理会我的事?”

从悦盯着他,怒极反笑:“理不理你又怎么样?理你是我待人礼貌,不理你是我的自由。爱理谁不理谁,这是我的权利。”

这人真的很有惹别人生气的本事,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开始起伏,从悦忙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

“我没有资格对谁说教,但是你——”从悦面色沉沉,双眸里透出几分少见的认真,“江也,你明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应该要绕着你转。”

六角亭里全是她清朗的声音。

“那天我在宿舍楼外对你说的话,虽然有些过分,但并不全是无端的指责。你说你不接受分手,那我问你,当时你怎么不说?分开以后足足有一年,你又在哪儿?”

“当初在一起,你随随便便点头,交往的时候又压根儿不上心,分开以后也没有半点儿反应,结果过了这么久,突然跑来跟我说不接受……你到底有什么资格?”

所剩无几的树叶在冬枝上摇晃。

从悦敛眸,语气缓下来:“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真的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以前是、现在也是,一点儿都没变。”

“以前暂且不提。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林禧和周嘉起他们找不到你有多着急?他们担心你跟老师起冲突影响学业,拼命在给你打电话。你接了吗?你理他们了吗?”

她又说:“江也,谁的感情都不是白来的。关心你的那些人,有的时候你至少也考虑一下他们的感受。”

江也注视着她,许久未言。

以前,从悦也是“关心他的人”里的其中一员。

高中时,他生病缺课,她会托周嘉起把她的笔记转交给他,虽然他其实并不需要。

在一起后,她会在意他吹夜风,怕他着凉,会反对他抽烟,会不赞成他熬夜。他不高兴,她开解宽慰他;他烦躁无聊,她陪他说话解闷……

现在不了,她看他就像看一个普通校友,只不过他们之间比别人多了那么些渊源。就像如今,他情绪糟糕的时候她仍然会出现,却只是因为受人嘱托。

亭里弥漫起一阵长长的沉默,最终被风吹散。

“上次我说得过分了点儿,不中听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其他的不说了。”从悦不再多言,“我还有事,再见。”

走出凉亭,快到小道尽头处时,她停了停。

回头一看,六角亭里的那道身影,安静而落寞。

从悦的晚饭是在校外解决的,冬日天黑得早,她到附近商场闲逛,买了顶新毛线帽,到校门口时才想起忘了去药店。

手腕的红痕淡化,不过并没有完全消退。

明天大概会好一些,从悦懒得再返回去,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往宿舍走。

离宿舍楼还有大半距离时,周嘉起打来了电话,从悦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和他说了好半晌。

等聊完,她稍作停顿,想起江也的事。

“对了,江也他……后来回宿舍了吗?”

“他没回宿舍。”周嘉起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见着他人,不过,他打了电话给我们说没事,而且也去实验室了。林禧不是发消息跟你说联系上人了吗?你没收到?”

“我没看手机。”从悦在意的却是另一句,“江也去实验室了?”

“对。就在林禧给你打电话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吧,他回实验室去找那个老师了。”

从悦莫名地心一紧,问道:“找老师,然后呢?”

周嘉起顿了顿,安静几秒,说:“他去找老师道歉了。”

“啊?”

“他不是第一次跟老师闹矛盾,以前也有,因为在课题研究上产生分歧,他不止与一个老师争执过。不过,今天是他第一回中途离开,也是第一次……道歉。”

周嘉起似是受到冲击,语气颇有些难以形容。

“他去找那个老师的时候,其他学生还没走,本来大家都以为他是回去找碴儿的,老师也是,一看他就气得瞪眼。结果还没等老师骂呢,他站在门口先说了一句——‘老师,对不起’。当时在场的人都听愣了。”

从悦也听愣了。

球场上敢跟品性不良的篮球队员打架,实验室里敢和意见不一的老师争执,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

江也的脾气有多大,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发起火来十个人都摁不住他。

周嘉起也说了,这是他第一次道歉,破天荒头一回。

“你下午是不是找到他了?”周嘉起忽地想起林禧找从悦帮忙的事,“你那时候找到他了吗?跟他说什么了?”

从悦从诧异中回神,不想也不便回答这个问题,避重就轻地岔过话题,挂了电话,继续往宿舍楼走,脚步却莫名滞慢减速。

从悦胡乱出神,快到女生宿舍时,瞥见路灯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柔黄的光线将江也凌厉的面庞线条刻画得温和了些,他站在那儿,黑沉的眼睛直直地朝她看来。

从悦愣了愣,慢步过去,被他叫住。

江也将手里拿着的那一小袋东西递给她。

“……什么?”

“药膏,消肿化瘀的。”他略略往她手上一瞥,“你手腕不是磕到了?”

从悦略感惊讶,他竟然注意到了。

“算了。”

见她默然,江也抿了抿唇,干脆从袋子里拿出药膏,当场拆开。

“干什么……”

从悦发愣间,手被他抬起,衣袖被撸上去,露出整个手腕。

江也手指蘸取药膏,轻轻给她涂抹。

从悦试着用力,挣不开。

“别动。”他皱眉,视线专注于她的手腕。

夜风寒凉,他的指腹温热粗糙,路灯下所有东西都平添了几分暖意。

药膏抹完一遍,江也忽然说:“对不起。”

从悦抬眸,视线扫过他的脸,暗暗在心里叹气:“我说的那些也有不对……就当扯平了。”

他抿住唇瓣,指腹将她手腕上的药膏抹得更匀更淡。

“对不起。”

“嗯?”她不知道他为何又说一遍,“你刚刚不是讲过一遍。”

“这一遍不是。”

“什么?”

江也看向她的眼睛,不曾退却:“第二遍是为了别的事。”

从悦愣愣地看着他。

“你说我烦,我已经躲得远远的,躲到了六角亭里,结果你又来了。”

从悦下意识想提林禧的名字,却被他截断话头:“是你自己找来的,这回想赶我没门儿。虽然你嫌我烦,但是——”

江也垂了垂眼,他向来高高在上,这一刻声音里竟然有些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对不起,我还是想追你。”

14.

从悦拎着江也送来的那袋药膏上楼,每一步都走得稍显犹疑。

江也没走,站在原地看她。

一回头,就能看到宿舍正门前的路灯下他的身影,这段距离明明足够长,从悦却觉得他的视线强烈到仿佛他就在她身后一般。

回到宿舍,从悦和舍友打了声招呼,在屋里站住脚愣愣地出神。药膏中有薄荷的成分,手腕擦过药的地方泛起清凉之意,又有轻微的灼热在脉动,突突跳着,一阵又一阵时有时无。

舍友撕下面膜:“从悦,班长找你有事儿,你看群消息。”

“找我?”从悦一边疑惑着,一边拿起桌上的手机。

群里未读消息太多,从悦还没点进去一一浏览,班长已经单独私聊她了。

班长言简意赅,挑重点讲:“是这样的,这周我们院的汇报演出,原定的《足印绘舞》那个节目有个女生临时上不了,你能不能帮忙替一下她的位置?”

……

几分钟后,本就不是太坚定的从悦成功地被班长说服。

第二天,和其他人道过再见,从悦从舞蹈房出来,卓书颜早就在楼下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