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亲吻她的脸颊

这是一个关于一个平凡女孩的传奇星路的故事。不懈的努力加上一点点幸运,她的天赋终于被发现,在一大群有才华的演员、编剧和导演帮助下,她最终取得成功。

这是一个关于一个美人独门美丽的故事。她总觉得自己太瘦,总嫌自己鼻子不够挺直,脚也太大了,然而她的平底鞋、三分袖、紧束腰身、立领套头毛衫、夸张黑色太阳镜……使她总处于时代的焦点,成为时尚界的象征人物。

这是一个关于一个有过两次失败婚姻的女人的故事。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因为她始终无法治愈幼年留下的创伤,这种创伤给她一生的婚姻生活都蒙上了阴影。

这是一个关于一个热爱家庭、热爱孩子的母亲的故事。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让她的家庭保持完整,她热爱她的狗、她的花园、她的番茄汁意大利面、还有她的丈夫和孩子们。

这是一个平凡、简单、真实的故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母亲从来没有写过任何一本回忆录性质的书,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太平淡太简单了。

如果一本书中没有那些震惊社会的丑闻或者耸人听闻的秘密,怎么能够称之为“好莱坞式的自传”,又怎么会有销路?巴里·帕里斯是母亲生前最后一位传记作者,可能也是最负责的,他在前言中写道:“对传记作者来说,奥黛丽·赫本是一个梦想,同时又是一个噩梦。没有哪个电影演员像她这般令人尊敬,自身充满灵感,又能够激发身边的人。她在银幕上的表现和她在银幕下的善举都无与伦比。她与人为善,每个人都爱戴她,从没有人说过她一句坏话。她做过的最恶劣的事情,也许是在1964年的奥斯卡颁奖晚会上,她忘记提及帕德里夏·尼尔(帕德里夏·尼尔(Patricia Neal),第36届奥斯卡最佳女演员。与奥黛丽在《蒂凡尼的早餐》中合作演出。)。她没有留下骇人的秘密,媒体从来也没有机会曝光她的丑闻。在她和蔼、热情的外表下,是一颗更加和蔼、热情的心。”

母亲从来没有写过自己的故事,也没有出自传的打算,另一个原因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不愿意将自己的私生活暴露在其他人面前。她是如此的低调、不愿意出风头,因此她会把那些辉煌的时刻都忽略掉,让自己的生活看起来如此的平淡无奇、如此的显而易见、如此的无足轻重。她会不由自主地跳过那些在别人眼中非常精彩的情节,然而就是在那些简单的细节中,蕴含着她生活的秘密。

除了看巴里·帕里斯为母亲写的某些章节的时候我能为她的翔实记述感到高兴以外,我不得不说,目前市面上关于我母亲的多部传记中没有任何一个字是值得一读的。尽管如此,我还是要指出巴里的作品中有两个并不引人注目的情节应该加以修改,因为这些情节并不确切。虽然这并不是两个至关重要的错误,但是证明了一些作者并没有认真地调查研究就杜撰出某些情节,而另一些作者则偏听偏信地以讹传讹。

一些传记中写道,母亲在出生时的名字叫做艾达(Edda)·凯瑟琳·赫本-鲁斯顿,后来才改名为奥黛丽。对于写下这个故事的作者来说,也许面对母亲并没有太多跌宕起伏情节的生活,写一部畅销书实在是太困难了,因此不得不编造一些无伤大雅的谎言,而且这些谎言由于年代久远而很难找到确切的证据。但是,我拥有母亲的出生证明,上面清楚地写着:“奥黛丽·凯瑟琳·鲁斯顿”。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她的父亲约瑟夫·维克多·安东尼·鲁斯顿在一些家族资料中发现,一些祖先的姓氏中含有“赫本”,从那时起他就将“赫本”加到了自己的名字中,这导致从法律角度上母亲也必须在自己的名字中加入“赫本”。那个关于“艾达”的故事与事实完全不同。战争期间,我的外祖母临时将母亲的名字从奥黛丽改成艾达,是因为担心奥黛丽这个名字拥有太过浓重的英国色彩。二战期间,在被德国占领的荷兰,拥有英国色彩并不是什么好事,这很可能会引起驻扎在荷兰的德军的注意,结果可能是被限制自由,甚至是充军。我的外祖母名叫艾拉(Ella),她只是简单地将名字中的两个l换成了两个d,就成了母亲的新名字Edda。在那个年代,很多文件都是手写的,Ella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被涂改的名字,每次母亲出门时都会带上外祖母的身份证件,在必要时,她会在两个l的下边加上两个半圆,就变成了两个d,然后再把出生年月从1900年改成1929年,这样母亲就成了Edda Van Heemstra。我的外祖母真是一个机智的女人。

事实上即便在英国,奥黛丽也不是一个常见的名字,而在那个年代,任何不常见的东西往往都会被猜测与犹太人有关,当时德国当局有一种倾向,要“重新安置”所有的少数族裔,数百万犹太人被送进了集中营。外祖母决定给母亲改名字,当然是为了保护母亲。

另一个错误就更加无足轻重了,在一个早期的传记版本中,有这样的描述,“1960年1月17日,奥黛丽·赫本的第一个儿子肖恩出生,她高兴极了。”随后很多本有关母亲的传记中都“忠实地”重复了这个错误。拥有一位如此伟大的母亲我非常骄傲,我永远不会记错她赋予我生命的那一天,是1960年7月17日,而不是1月。

母亲完全配得上“伟大”这个形容词,我为她本人感到骄傲,为她对这个社会做出的贡献感到骄傲,除了“伟大”之外,我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概括她的一生。

母亲从来没有打算要写一本传记,她曾经考虑过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为我和弟弟卢卡写一些关于家的东西,记录下那些在我们懂事之前出现的特别的人物和发生的不同寻常的事情。但是由于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母亲一直无法抽出时间写这本书。

1991年5月9日,著名的出版经纪人艾文·拉纳最后一次给母亲写信,希望她能够考虑写一本自传。在这里我不想只是引用其中的某些句子,而是要把整封信刊登出来。从这封信中我们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亲密,也可以看出艾文·拉纳是多么想要固执的母亲改变主意,虽然最终他还是没有成功。

“亲爱的奥黛丽:”

“自从亚布拉罕·林肯总统入主白宫以来,我不记得有任何人能够赢得如此广泛的喜爱和崇拜。之所以将你们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是因为《纽约每日新闻》的头条标题,“奥黛丽在林肯中心庆功”。这篇新闻描述了现实生活中的伊莉莎·多莉特(《窈窕淑女》中的女主角)最终如何赢得了属于她的奖励。“在昨晚林肯中心的电影协会颁奖典礼上,来自《窈窕淑女》的银幕明星、活着的传奇奥黛丽·赫本赢得了本年度的大奖。””

“从那之后,你在公众中的声望扶摇直上。最值得说明的一点是,这一切的成就并不是依赖于媒体合作经纪人的运作,这些经纪人的工作是帮助他们的客户赢得更多的曝光机会和发展空间。我知道,你没有签任何的媒体合作经纪人,也没有任何协助你处理公共关系的团队。你只是展现出你的进取心、你的职业操守、你的个人魅力,在每一个电影节或者每一次慈善活动中,仅仅只是依靠完美的个人魅力,你就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

“如今,这些细节更加令我有一种冲动,因为那些围绕在你身旁、关注你一举一动的人们并不是受到某些时尚杂志的“蛊惑”,而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喜爱你,这一点太特别了。你绝对配得上这样的荣誉,这不仅仅是因为你辉煌的电影生涯,更因为你在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时表现出来的崇高人格。”

“这确实很不同寻常,而作为你的朋友,对此我不仅仅是感动那么简单,甚至还会为你赢得的媒体关注而沾沾自喜。其实这些感受我以前都告诉过你,并没有新内容。我清楚地记得在现代艺术博物馆进行的一次颁奖典礼,那一次,人们对你的喜爱和崇拜得到了最好的展现。尽管你只是作为嘉宾参加了这次典礼,并没有刻意的打扮或者举动来吸引他们的目光,但是却抢走了所有主角的光芒。对那些喜爱你、崇拜你的人来说,这是证明你美丽的最佳案例。”

“我写下了这些我认为自己必须说出来的话,我希望可以以此来说服你,让你有机会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该写一本书,而不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我的建议。”

“首先,与往常你为杂志撰写的那些文章一样,Vanity Fair也非常出色。我询问过我的好朋友蒂纳·布朗那一期的杂志卖得如何,她告诉我说销量要好过以往任何一期。人们购买它是因为他们喜欢封面上那张美丽的脸,而我,对于杂志内其他你的照片同样非常喜欢。那篇文章本身也非常出色,甚至可以成为你新书中三分之一的内容。如果你能够从中选出一些你没有过多谈论的细节,适当地延长篇幅,那么实际上你的新书就已经显露雏形了。当然,毫无理由地要求你强迫自己将文章增加到不切当的长度是不公平的。”

“事实上,那篇文章的思想和内容已经可以决定你新书的风格。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没有人希望你写出一本与那篇文章完全不同的书,刻意的改变是多余的。我们不需要你在书中去谈论、评价他人,只需要你和那篇文章一样,平实地描绘你自己,因为要求新书和那篇文章不同是完全没有理由的。惟一的不同是,这本书能够为你带来大约300万美元的版税收入,而那篇文章是免费的。事实上,你可以用这笔钱建立一个你自己的慈善基金,或者把它当作献给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礼物,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总之,这可以在好几个方面对你都有所帮助。”

“我曾经阅读过几本关于你的书,无一例外的,都是在堆砌你的事业成就,毫无新意。换句话说,我们不需要把你所有的讲话、所有的事迹都糅合在一起,做成一本普通的书。我们可以采访其他人,让他们来描述对你的感受,来观察你作为一个演员、一个母亲、一名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或者一名其他演员心目中的偶像的一举一动。在很多领域中,你都是独一无二的代表,通过别人的角度来描述你,可以使你避免用第一人称来写自己,而这正是你最排斥的。让其他人说,然后把这些采访整合在一起,用这种方式出版一本新书应该不会让你感到局促不安。然而归根结底,这还是一本根源于你的书,只不过通过别人的角度来完成它,在书里面,别人对你的看法要比你对自己的看法更多更重要。就像Vanity Fair一样,我得承认那位作者非常有智慧,他成功地抓住了你最吸引人的地方。”

“你可以在书中表达自己的声音,描述或者思考你所看到的生活。从风格上说,这本书也许比所有的传记都更注重思考,思考你所观察到的社会、观察到的民族风俗。从个人角度出发,也可以透露你所崇拜的演员或者导演。换句话说,这不仅仅是一本普通的自传,而是一本带有哲学内容的自传。”

“我希望书中能够包含你对你生活中各个部分的思考和反省,至少应该包含那些你愿意涉及的内容。你不需要为这本书而与任何人见面,不需要承诺或者提前透露你将撰写哪些内容。和Vanity Fair一样,这本书在内容上不要求任何的增加,但是在深度上,希望在你认为恰当的程度上予以扩充。如果你愿意签下这份合约,我希望你能够在最长六个月的时间内完成,当然越快越好。同时我不要求你必须一口气写完,你可以在你任何有空闲的时间里进行写作。我们会选择一位你喜欢的作者来完成其他的部分,也许就是写下了Vanity Fair的那个人,这会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也避免产生任何新的麻烦。我相信这本书会和你一样充满吸引力。我就不再多说了。”

“亲爱的,好好考虑一下吧。爱你和罗比。”

一本关于“人生哲学”的书!这正是我想要做到的。在过去几年里,我经常被问及这本书的内容会涉及哪些方面。我总是回答说:“这本书会包含我母亲生命中最后几个月的生活、在那段时间内我们之间的交流,通过这些文字我可以重新感受母亲的思想和爱。”

母亲一直没有机会没有时间写一本她想写的书,一本关于她的家庭、她的生活和她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的经历的书。如果她能够写完这本书,那么我敢肯定,她会将300万美元版税的一部分甚至是全部捐给慈善事业。现在我依靠我作为她儿子的优势完成了这本书,我会将所有的收入都捐给奥黛丽·赫本儿童基金会,我想这也是母亲希望看到的。

在坐下来写这本书之前,我经过了长久激烈的思想斗争。由于我此前罗列过的那些理由,她自己没有写这本书,那么也许我也不应该写。这毕竟是她的生活,是她的私人秘密。我不想写那些关于别人的事情,或者编造一些引人注目的故事。首先,并不存在这样的故事,其次,即便存在,母亲也不会把别人的故事告诉我。我希望写一本关于她,关于她的真实为人的书。母亲和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的她所塑造的那些形象非常相似:多情、勇敢、优雅、浪漫。拥有一位这样的母亲我能说什么呢?幸福。

所以,这不是一本讲述母亲眼中的其他人的书,而是一本讲述其他人眼中的母亲的书。

对于那些热衷在小报上寻找花边绯闻的人来说,这本书也许非常的无聊。但是如果你信奉简单生活,坚信只要努力工作便会拥有幸福,那么,这次文字旅行不会让你失望。

这本书将带你进入母亲温柔的内心做一次旅行,她的儿子在她的爱护下生活了34年,无论是作为母亲还是朋友,她都是无可挑剔的。当银幕上出现她所扮演的角色时,你所看到的、感觉到的形象不仅仅是那些编剧、导演、摄像师和剪辑师想要展现给你的,同时也是这个质朴的有着传奇般经历的女人真实拥有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配得上直至今日世界范围内如此多观众的喜爱。

著名导演比利·威尔德是母亲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他的话最耐人寻味:“上帝亲吻了一个小女孩儿的脸颊,于是赫本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