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阶月地:两头好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厌仙)

楔子

我叫陈溪。

我不丑,大学的时候,我是班花,经常有男生给我递情书。我也不老,三十出头,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和二十岁的小姑娘没有差别。我的学历也高,毕业于国内高等学府,会英语和法语。我还会做菜、烘焙和煮茶,亦懂得管理、交际和品鉴。

很多人都说,我是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谁娶了我,那是他的福气。

娶了我的这个男人,他家财万贯,年轻有为,潇洒倜傥。我爱他,亦理解他在生意场无可奈何的逢场作戏。他衬衫上的口红印,他手掌间的香水味,我从来不会刨根究底,反而是他,会耐着性子同我解释来龙去脉。

我爱他,他也同样爱我。

可他到底是出轨了。那个中韩混血的模特,真正二十岁的小姑娘,我在杂志上看过她的照片,前凸后翘,性感撩人,是个尤物。他堂而皇之将她养在外面,同她逛巴黎、游马尔代夫,举办生日派对,买楼买房,一掷千金。

报纸杂志和网上,铺天盖地是他和她的亲密照片。他这个人,从来不会偷偷摸摸,连婚外情都无惧曝光。

只是,各种公开场合,从来没有媒体敢问我有关的问题。周遭的同事朋友,也从来没有人议论过这件事。就连他,在我面前也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他们,他,明明清楚,我什么都知道。网络这样发达,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这是他的意思。他要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要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高扬。所以,我不能问,不敢问,我亦需要这种假象维持表面平和的生活。

然而,有谁明白我内心的煎熬?我一次又一次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事实上他对我不是不好。他送那个模特难得一见的粉钻,回头便送我更罕见的黑钻。他陪那个模特过平安夜,隔天便给我一个隆重的圣诞舞会。

我和那个模特,谁都没有赢。她在微博上晒礼物、秀恩爱,我便在脸书挂他亲手为我做的结婚纪念日的蛋糕,亦或是陪着他父母包饺子的视频。

她在告诉我,他爱她宠她。

我则在宣告,我无法撼动的正宫地位。

民众们看戏一般看着我和她隔空争来斗去。我和她,被娱记在网络上比来比去,从衣着、气质、相貌到家世、学历、品性,大家好奇的,不过是他到底更偏爱哪一个?

我亦是患得患失,为他的冷落,为他的重视。

而今,那个模特怀孕了,她高调晒出了验孕棒。

看着那两道刺眼的红杠,我忽然觉得很累很累,这些日子,我没有哪一天是真正开心的。我和她争了那么久,难道还要继续用孩子争下去吗?

世界上为什么有这样毫无羞耻心的女人,如此理直气壮破坏别人的家庭?他难道不知道,她爱的是他的金钱和势力?

只有我,和他宣过誓言的妻子,不管贫穷和富贵都会陪他走下去。

可惜,如今我遍体鳞伤,每走一步,都痛彻心扉。

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了。

可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和他离婚。他会是鳏夫,她若要上位,只能是填房。

1

陈溪刚刚看完一场时装秀。

她并不是很认同有钱人的品位,不过,有几个男模特倒是十分养眼,目测身材也是不错。她到后台合影的时候,人家也是十分配合,甚至还给了名片,态度十分恭敬。

有钱就是好啊。

住别墅,开豪车,吃山珍海味,穿奢侈品牌,还有机会泡最靓的仔。

陈溪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

回去的时候是夜里十一点了。几个佣人已经睡下,整栋别墅静悄悄,她不由自主放轻脚步,就怕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屋子大也有屋子大的缺点,白天还好点,一到晚上,尤其夜里,怪瘆人的。

陈溪上楼洗澡,一边琢磨着回头买个小套,二居室就够了,她一个人住妥妥的。洗完澡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还裹在毛巾里,忽然有人从门后窜出来,大力将她扑倒在床上。

她吓得大叫。

方承安哈哈大笑,“是我,是我。”

她松了一口气,可还是奋力将他推开。这个男人,她一点好感都没有,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孔。

“你怎么了?”方承安察觉她不高兴,不由放柔了声音,“你坐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她警惕地看着他,坐着没动。

他觉得好笑,“你怎么那副样子?难道怕我吃了你?”拿起吹风机,自顾帮她吹起头发。有热气吹在脖子间,不知是吹风机的气流,还是他的鼻息。

她浑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

他的唇忽然贴上了她的耳垂,暧昧道,“我就是要吃了你。”语罢将她压在身下,温柔地凝视她,“小溪,我们要个孩子吧。”

这种情况下,陈溪没忍住,一下子笑了。

这男人的制衡之术使得炉火纯青,那厢小三怀孕春风得意了,他立马觉得正宫不能落下风,也得怀个娃子巩固地位。

真是一个雨露均沾的好男人。他若是个古代皇帝,那后宫三千佳丽可幸福死了。

方承安的手探进陈溪的睡袍中。

她一个哆嗦回过神,当机立断抬起腿,一脚踹在方承安的肚子上,踢得他闷哼一声翻到床下去。其实她有更温和的方法处理眼下的情况,只是她忍这个男人很久了,踢他一脚算是手下留情了。

“陈溪!”方承安怒了,捂着肚子狼狈起身,一边骂道,“你发什么疯?”

陈溪一直是温柔端庄的,便是方承安出轨,她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从来没有对方承安发过脾气,更没有对亲近的家人朋友抱怨过。

太憋屈了不是?

“我觉得你脏。”她轻蔑地看着他,“请你以后不要碰我。你若是有生理需求,相信韩莹爱会满足你。”

韩莹爱便是那个小三的名字。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第一次说起韩莹爱。方承安表情僵硬,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陈溪之口,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居然蔑视他,他从来都是她和韩莹爱争夺的香馍馍。

然而,后面还有更让他不敢置信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离婚。可惜我们的婚姻牵扯多方利益,想来你是不肯的。所以,我们分居吧,你别来烦我,滚远点。”

初初的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方承安喝道,“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为什么要学那些市井泼妇一般无理取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你才满意吗?”

在方承安眼中,陈溪这招是以退为进。

“你现在这副做派,不就是因为她怀孕了吗?”方承安自以为洞悉一切,冷哼一声,“她有了孩子你怕什么?你也怀一个不就好了。难道你还想逼着我打掉她的孩子?别太不懂事了!”

她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分居那就离婚。”

方承安气得哈一声,差点在卧室里暴走,“我真不明白了,你到底日子哪里过得不如意非要闹成这样?你住豪宅开豪车,想买什么买什么。我,我对你,你试着问问看,咱们圈子有谁的老公能做到我这样?但凡节假日我不是陪在你身边就是送礼物,你的生日、我们相识的日子、结婚纪念日,我哪一样不是记得清清楚楚?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我尽够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陈溪冷笑,“丈夫的义务,包括出轨吗?回头我问问你爸,看这义务,他对你妈尽了没有?”

“可我对你仍然很好,我对你没有变过!”

陈溪:“……”

“对牛弹琴。”末了,她喃喃着伸了个懒腰。她太困了,必须速战速决,“对了,你刚刚说我像泼妇骂街无理取闹?好吧,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泼妇骂街无理取闹?”

陈溪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朝方承安砸过去,然后是梳妆台上的各种瓶瓶罐罐,连刚刚的吹风机都被她拽下来当武器。她一边砸一边骂,“你个王八蛋,在外头嫖女人养小三还好意思问我对生活有什么不满意?你他妈的脸皮真够厚的,改天我去养个小白脸,你亲自感受一下生活的满意度吧。就你这种对婚姻不忠的无耻渣男,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谁要谁拿去……”

方承安一贯养尊处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痛骂过。他恼羞成怒,可在陈溪的攻势下又不得不躲闪着夺门而逃,并不甘心地恨恨骂道,“陈溪,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屋里一片狼藉,还好,床上是干净的。陈溪将门反锁,倒头呼呼大睡。

2

一个女人,有钱女人,有钱还漂亮的女人,干什么不行?为啥非扒着一个渣男不放?世界那么大,漂亮衣服那么多,英俊男人那么多,美丽景色那么多,山珍海味那么多,她哪里有闲功夫花时间在一个渣男身上?

鉴于方承安和陈溪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低调买了一套精装修拎包入住的公寓,迅速搬离了那栋方承安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的大别墅。

她不怕方承安找来,他有钱有势,随便查查便能知晓她的新住处。她只要不出现男人忽然从门后跑出来将她扑倒在床上这种事情就好了。

陈溪的人生,剔除闹心的方承安,完全可以过得很潇洒。

呼朋唤友,逛街吃饭喝酒跳舞出海,节目多得很。当然,不能忘了最重要的工作,陈溪是公司的董事之一,每天到公司报到,花一两个小时处理公事,偶尔参加几个会议。

在公司,不可避免碰到方承安。

他借故将她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质问,“陈溪,你住到外头是当真要和我分居?你这么做将我的脸面置于何地?”

陈溪又笑了,她每次听方承安讲话都觉得很好笑,“大哥,你出轨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我的脸面,现在我干嘛要顾及你的脸面?”

她施施然走出去。

开会的时候,方承安的脸色很不好看。

有长辈缓和气氛笑着打趣,“怎么着小溪?你和承安吵架了?”

陈溪笑眯眯回答,“你们都知道方承安出轨了,我和他当然要吵架了。”

这下子,会议室的董事们脸色都不大好看了,气氛很是尴尬。

方承安深吸两口气,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并忽视周遭董事们微妙的表情,勉强将会议进行下去。

他不明白,曾经顾大局识大体的陈溪怎么变成了这样?这样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咄咄逼人!

“陈溪,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这天晚上,方承安守在陈溪的公寓门口,等到了和朋友吃完西餐晚归的陈溪。长身玉立、西装笔挺的方承安,远远看着很有霸道总裁的风范,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说:“你非要把我们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才甘心吗?”

陈溪笑道:“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有讲笑话的天赋。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你养小三的新闻,我们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轮得到我去闹?我呢,只是向周围的人表明态度,省得公司里好些马屁精,动不动就‘陈总你的钻戒好漂亮是方总给你买的吧?哇方总对你好好啊你们好恩爱’之类的话。他们以为我爱听这种虚伪的肯定,呵呵,其实我听到这些话就恶心。好了,现在他们大概不会再说了。”

她掏出钥匙,一张消费账单被带出来,落到方承安脚下。

方承安捡起来看,那是一张高级餐厅的情侣套餐消费明细。他脸色大变,“陈溪,你背着我在外面偷人!”

陈溪扫了他一眼,“这个主意不错,下次我试试。不过我不会背着你偷人,我一定提前通知你。”

“你敢!”他面色狰狞,一下子攥住她的手腕,“你是我的女人,你敢给我戴绿帽子我绝饶不了你。”

“照你这么说——”她很镇定,“方承安,你给我戴了绿帽子,我应该怎样饶不了你呢?”

他语塞,过得片刻沉声道,“女人和男人怎么一样?别人只会说我风流,你不同,你这是淫荡,是不贞!”

陈溪挑了挑眉,“你真的非常适合生活在古代,记得多去故宫逛逛,看你能不能穿越。”

她挣脱方承安闪身进了屋子,大力将门关上。门迅速合上的瞬间,方承安窥见陈溪嘴角一抹轻蔑的笑意。这抹轻蔑,像锥子一样刺进他心里,她瞧不起他,她胆敢瞧不起他!

从前,她崇拜他深爱他依赖他,现在,她居然瞧不起他。

她凭什么瞧不起他?

如果她不是他方承安的妻子,她有什么资格成为公司最年轻的董事?如果不是他的扶持,如果不是她的背后站着他,她又怎么会在公司站稳脚跟?

精明厉害的方承安忽然叹了一口气。

陈溪是个有能力的女人,她持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公司里有不少元老欣赏她,还有几个部门的主管是她提拔上去,她掌握公司不少机密,她对他的父母十分孝顺,二老也很喜欢她。

不能离婚,一旦离婚,他的财产将缩水一半,公司还会发生内乱,公司股价一定会跌,二老也不会放过他,太多太多的麻烦。可是如果不离婚,他要怎么才能改善目前的局面,难道真的要和韩莹爱一刀两断再求着陈溪原谅他吗?

想到妩媚动人的韩莹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方承安怎么舍得?

头疼,为什么要选择?像以前一样不好吗?他从来没有偏袒过任何一方啊。

方承安狠狠踢了一脚陈溪公寓的铁门,烦躁地下楼。

忽然,他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急忙摊开一直捏在掌心的那张消费单,明细上清清楚楚写着双份澳洲牛排。

没错,牛排!他记得,陈溪是不吃牛肉的。

一个人的脾气性格可能发生改变,但一个人的喜好习惯是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改变的。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陈溪的种种变化,方承安心里闪过模糊的念头。但是不可能啊,她明明就是陈溪,那张脸,那身段,分毫不差。

方承安迅速回到车里,拨通助理的电话吩咐下去,“找一个靠谱的私家侦探,从明天开始盯着陈溪,她做了什么,每一件事,哪怕是上厕所,我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3

陈溪每天干的不过是寻常事情。

她逛街,购入的是少女风格或者休闲运动的衣裙鞋袜。明明以前陈溪一年四季喜欢的都是各种颜色淡雅的套装。

她爱吃荤,喜吃冰淇淋,有时一天能吃好几支。而从前,陈溪口味清淡,不是不吃肉,但绝不会这样无肉不欢,至于冰淇淋,陈溪认为冰饮对女人身体不好,从来不碰。

还有她在文件下方签署的名字,那字迹,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区别,便是方承安,仔细端详也只是心里存疑。唯有送去鉴定,管你是多高明的模仿,专家鉴定之下,真伪立现。

方承安不仅将陈溪的字迹送去鉴定,还拿到了陈溪的头发,同样送去鉴定。天天和数字打交道的方承安,最大想象力不过是猜想有人通过整容或者易容,假扮了陈溪。

然而,笔迹鉴定结果显示,两份签名不是出自同一人。DNA鉴定结果却告诉方承安,这个女人确实是陈溪。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陈溪她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方承安清了清喉咙,“大师,你可能觉得我是无稽之谈,但真的,大师,根据我各方面的分析,她真的是一个披了陈溪皮囊的陌生人……”

年轻的大师眉目如画,超凡出尘,在香炉吐出的袅袅烟雾中,宛如谪仙。那一身鲜红如血的宽大袈裟,更衬得他唇红齿白,仿若画中走出的人物。

他不急不缓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淡淡说,“我不会觉得你是无稽之谈,在我这里,凡事皆有可能。”

方承安像找到知己,激动得语调都拔高了,“大师你相信我真是太好了,那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妻子恢复原状?”

他太想念那个不闹不作、温柔端庄识大体的陈溪了。

大师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你既能找到云阶月地,想来应当清楚我的能耐。”

方承安平常多能耐一人,在大师面前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好脾气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这次大师的眼皮子动了,眼眸清透如流转琉璃,“我的收费很高。”

方承安笑了,这还是近段时间他首次露出笑容,“大师,你只管去收服那个妖孽,多少钱我都愿意。”

按照大师的吩咐,方承安以同意离婚为借口,将陈溪骗回家中大宅。

陈溪一回来就觉得不对劲,整栋大宅静悄悄,一个人影都没有,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淡淡香味,有点像庙里焚香的味道。她心里就有点警惕,毕竟,她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她头顶的水晶灯骤然亮起,她站在灯下,雪亮的灯照得她分毫毕现。

她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间的缝隙,只见一个……和尚?对,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光头和尚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很好看,比她这些日子在夜店泡过的帅哥都要好看,但他是个和尚。

这么帅的男人居然去当和尚了。

她心里替他惋惜。

和尚静静地打量她,然后静静地说,“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动手?”

“别别别。”她连忙举手投降,不是她怂,她一个新手鬼,实在没有多少道行。这个和尚看上去很牛逼,他要是动手,她岂不是得魂飞魄散?

她马上从陈溪的身体里飘出来,陈溪便软软倒在了沙发里。她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长发及腰,面容倒是清秀,白白净净,只是瘦了点,也不高,像大学生。她讨好地看着和尚,“大师,我这才刚出道不到半年,我一件坏事都没做过。这陈溪,我也没害她,她是自己萌生了死意才叫我趁虚而入……不不不,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喋喋不休为自己争取宽大处理。

和尚微微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被打断自白,有些怏怏地回答,“谢一宁,我叫谢一宁。”

和尚又问,“你是怎么死的?”

“额……”谢一宁汗颜,羞愧地说,“不知道。”

和尚,“……”

见和尚不说话了,谢一宁忐忑道,“真的,我真不知道,我就喝了一杯果汁,然后就发现自己死了。但那果汁千真万确没有下毒,所以我也挺纳闷的……”

说到这里,她大义凛然一挥手,“我都交待了,大师你可以开始了。”

4

和尚再度皱眉,“开始什么?”

“按照流程,大师不是应该念个经然后送我去投胎吗?”谢一宁试探着说,“其实也不是我非要留在人间不肯投胎,就从我死了之后,一直没人来接我,鬼差啊或者天使啊,我一个没见着……”

和尚淡淡说,“你小说看多了,我从来不念经。”他清透的眸子泛起涟漪,“你没有去投胎大概因为,你是一个特别的鬼。”

谢一宁虽然是新鬼,阴气却很重,更奇怪的是,从面相上看,她福泽深厚,即便是现在,她周身还有福气缭绕。

一个有福气的人,又怎么会英年早逝?

谢一宁不耻下问,“大师,我哪里特别了?”

大师微微一笑,仿若漫山遍野的鲜花刹那开放,“特别……好用。”他朝谢一宁勾勾手,“你既无法投胎,从今以后就跟着我吧。”

他这一勾手,谢一宁忽然觉得这位超凡世外的大师好像不是那么超凡世外。

“跟着你……做什么……”

“赚钱。”

赵棋观,便是这位大师的名字。他不仅吃肉还喝酒,近不近女色,谢一宁暂时没有看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除了没有头发,其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和尚。

他住的地方,云阶月地,名字听上去非常清新脱俗。实际上,后头的厨房,冰箱里塞满了鸡鸭鱼肉,走廊下还挂着风干的腊肉腊肠。酒柜里,装着的不是五粮液就是茅台。他的卧房,装修得更是富丽堂皇,清一色的红木家具,大水晶吊灯(谢一宁第一次看见有人卧室装水晶吊灯),连床上的席梦思据说都值好几万。

卧房连着一个大大衣帽间,挂着各种材质各种款式的红色袈裟。有狐狸毛的、貂毛的,还有鹿皮绒的,总之夏天有夏天的袈裟,冬天有冬天的袈裟,有红的浓墨重彩的,有红的风轻云淡的。

谢一宁第一次知道,一件袈裟,一件红袈裟,居然能整这么多花样。

对了,和尚还有梳妆台,他用的护肤品统统是海蓝之谜的。另外,他还屯了一箱子纪梵希蕾丝面膜,差不多一千块一片的纪梵希蕾丝面膜!

谢一宁已经无法直视和尚了,开销这样大,怪不得要努力赚钱了。

和尚清清喉咙,端坐在正厅的檀木椅中——整个云阶月地,也只有接待客人的正厅最装模作样了。有放着古董花瓶玉器的多宝阁,有燃着沉香的紫砂观音熏炉,有摩挲的发了光的整串犀牛角珠子随手丢在最显眼的桌上,反正一切摆设就让人觉得,这地方有年代感,这地方不简单,这地方和凡尘俗世不一样。

“这一趟,我赚了方承安这个数——”和尚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手机,把刚刚到账的数额给谢一宁看,显然,他很满意。他说,“我希望以后我们两个可以一直合作下去,虽然你没有办法花钱,但我可以庇护你留在人间。我们双赢。”

“你缺钱啊。”谢一宁很直接,“那好办啊,我再回到陈溪身体里或者其他像陈溪这样萌生死意的人身体中,我直接往你账上划钱,多省事。”

和尚抬头看了看外面的蓝天白云,“你这是骗钱,咱不能干。”真是一个好主意啊,可惜,处在一个法制大国,这样做可能会引起警察蜀黍们的注意,而且,更有可能会遭雷劈。

“那我附身在别人身上,你再把我赶出来,咱这不是骗钱?”

和尚斩钉截铁,“不算。”

谢一宁想了想,深以为然,“对,咱这是做好事。你看陈溪,等她醒过来,就知道方承安没什么大不了,她离了他能过得更好。”

“这世上的女人啊,有的就是冥顽不灵。”和尚好似对女人有偏见,神情很是厌烦。

谢一宁不服气,“我们打赌。”

和尚嗤笑,“赌什么?你除了附身还能干什么?既不能给我机洗衣服,又不能给我做饭,还不能打扫卫生。”

“我……我……”谢一宁张了张嘴,发现和尚说的还挺有道理。她挺直胸膛,“我若是输了,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附身,我也不是谁都愿意附的。”

和尚点点头,“成交。”

5

醒来之后的陈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自己勇敢坚强,一字一句,剥下方承安虚伪的面具,也一字一句叫她醍醐灌顶。

梦里的自己,活得潇洒肆意,她向往那样的生活,她要成为那样的人。

“我们离婚吧。”以为陈溪醒来之后会是以前那个宽容大度顾大局的女人,谁知道,她一开口就让方承安难以置信,“方承安,你已经不爱我了。真正爱一个人,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早就背弃我们的感情了。庆幸的是,现在,我也不爱你了。”

方承安张了张嘴,无言地看着陈溪。她说的话那样陌生,可是她这个人,他明明白白感觉到,她是陈溪。初初在一起时,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也是这样认真地语气,“从今以后,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陈溪接着说,“我们好聚好散,公司的股份我会转给你,我不要,有了我的股份,你就是公司最大的股东。我们其他的不动产和若干现金,一人一半。”

方承安终于出声,“若我不同意离婚呢?”

最赚钱的是公司,陈溪肯对公司放手,对他无疑是最有利的,省却他许多麻烦。可是他心里忽然酸酸的,像挤进了柠檬汁,他忽然有股冲动,想挽留她。

“若是你不同意离婚。”陈溪冷笑,“那也可以,我会搜集你婚内出轨的证据,向法院起诉离婚。想来韩莹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据。届时,公司会有什么变故,我就说不准了。”

她是了解方承安的,她只是对自己不够狠。这样的感情是毒瘤,早该铲除了。

方承安闭了闭眼,低声道,“好,我同意离婚。”

陈溪笑起来。

或许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她会黯然伤神,会茶饭不思,会胡思乱想。但没关系,她一定会走出来,以后,她会遇到更好且懂得珍惜她的人。

就算没有遇到也没关系,梦里的自己说了,有钱的女人,哪怕是独身,也可以过得比任何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