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阶月地:双生子(第一季完)

1

花晴昼第三次同何飞白偶遇。

在一家休闲度假山庄,他和一群朋友在湖边钓鱼,懒洋洋躺在树下的帆布椅中,双腿搁在板凳上,脚上穿着限量版的球鞋。他戴着墨镜,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然后他站起身,朝她走来。

妆容精致的花晴昼,穿及至小腿的藕色针织长裙,在初夏的傍晚,黑亮的长发和裙摆一起随风飘扬,宛如一朵徐徐盛开的芙蓉。

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花晴昼很是下了一番工夫,连露出的恰到好处的清纯笑容都是对着镜子练习到无可挑剔。

流连花丛的富家子,虽然身边围绕的多是搔首弄姿、投怀送抱的妖艳女郎,但最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并引起兴趣和征服欲的,还是那种清纯可人、涉世未深的天真女孩。

要不,何飞白怎么会娶王知意呢?

她的表姐王知意,长相不如她,学习成绩不如她,毕业之后找的工作不如她。

就是这样一个样样不如她的王知意,在亲戚口中从来都是衬托她的王知意,钓到了最值钱的金龟婿,一跃成为豪门少奶奶,把她死死踩在了脚底下。

尤其那场盛大的婚礼,整箱整箱价值不菲的红酒,千万朵空运回来的香槟玫瑰,九克拉的大钻戒,还有王知意一身一身仿佛换不完的婚纱礼服,都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王知意笑着过来敬酒,那笑容仿佛在嘲笑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豪华的生活。

不,她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何飞白会喜欢平庸的王知意,那么,为什么不会喜欢更优秀的她呢?他不过是没有注意到她而已。

自从在婚礼上见过何飞白之后,花晴昼的心中就默默有了计划,一次一次给何飞白留下印象,慢慢引起他的兴趣,然后,成为他的女人。

反正他们何家的男人,从来不会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

她同何飞白打招呼,仿若不知亲昵地喊他:“表姐夫,好巧啊。”软软糯糯的口音,听得人心都酥了。她并未打算多逗留,很快便说:“我在庄子里领养了一匹小马,现在要去喂马啦。”

翩翩然和他擦肩而过。

“等一下。”何飞白喊住她。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回过头,脸上挂着的却是懵懂的神情,“怎么了?”

何飞白走近她,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你旁敲侧击过王知意,还给过我的司机一些小恩小惠,暗中打听我的行程,制造一次又一次的偶遇。你把自己装成这个样子,是觉得我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吗?”

他每说一句,花晴昼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勉强维持的笑容既尴尬又羞愤,可仍然强撑着说:“表姐夫大概对我有误会……”

何飞白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挺拔的身躯微微前倾,凑到花晴昼耳边说:“你以为我娶王知意是因为喜欢她吗?不过是因为她恰好怀了我的孩子,又生了一个男孩而已。”

“她寡淡又无趣,如果不是那天我喝多了,也不会瞧上她。呵呵,搞不清楚状况就来勾引男人,蠢货。”

他双手插兜,怡然自得回到湖边。

被揭穿的花晴昼尽管羞愤交加,却从何飞白的话中四舍五入捕获了重要信息——孩子,只要有了何飞白的孩子,就能麻雀变凤凰,自此过上豪门富太太的生活。

就像何飞白的母亲,除去没有何太太的名头,什么都有了。

她轻易说服了王知意。

新婚不到一年的丈夫,态度逐渐冷淡,夜不归宿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明目张胆同别的女人吃饭、看电影,性格温顺的王知意问都不敢问,只知道一次一次在表妹面前红着眼睛诉苦。

好在她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留不住风流倜傥的丈夫,且不大聪明,三言两语就叫花晴昼洗了脑。

“他约莫是要效仿他的父亲,弄个二房三房出来,到时候哪里有你的立足之地?唉,老实告诉你,其实他约过我几次,都被我给拒绝了。”

“现在想想,与其让其他心怀不轨的女人登堂入室,还不如我呢。”

“我们俩是比亲姐妹还要亲的姐妹,姐妹齐心,其利断金,便是以后他有了三房四房,我们两个人联合在一起,也吃不了亏,你总该为小宝想想……”

花晴昼的计划万无一失。

喝多了的何飞白连王知意都不嫌弃,更不会挑剔她了。何况,那酒里,还有别的东西——何飞白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乖顺的妻子会在酒里下药。

而她,只是一个淋了雨、到附近表姐家中洗澡、换上表姐睡衣,然后因为受了风寒头疼睡在表姐床上的无辜女子。

她没有告诉王知意的是,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而水里,掺了安眠药。

这件事不管成功与否,都是王知意为了留住自己的丈夫,不惜设计了自己的表妹。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有钱人家最重名声,她便是没能怀上孩子,他们何家也不能轻易打发了她。

说不定何飞白和她有过一次之后,就再也忘不了了,她的身材可比王知意好多了。

花晴昼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她在梦里幻想着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的豪门生活……

2

谢一宁在床边坐了一阵儿,慢慢反应过来,这个躺在王知意家床上、穿着王知意睡衣的女人特么不是王知意,简单点来说,就是她附错身了。

最近赵棋观办事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她找了件毛衣套在这件暴露的睡衣外头,将将轻轻打开卧室的门,何飞白便进来了。

喝了酒的男人借着醉意抱住了她,沉重的身子叫她措手不及,谢一宁踉跄着跌倒在沙发里,何飞白混合着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

“喂!”她挣扎着伸长手臂按亮头顶的台灯,花晴昼的面容在倾泻而下的灯光下一览无余。她抓住何飞白的手腕,没好气说:“看清楚,我不是你老婆。”

何飞白的动作微微一滞,很快,他的唇就贴到了她的耳边,“是你啊,都投怀送抱到我家里来了,呵呵,少爷我今天不挑食……”

他并不介意身下的女人不是自己的老婆,双手极其熟练地探进她的衣裳里。

谢一宁也不客气了,张嘴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耳垂,趁着何飞白痛得直起身子,她又抬脚狠狠一踹,醉酒的何飞白从沙发上翻了下去。

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何飞白还没来得及挣扎着爬起来,谢一宁已经跨步坐到了他的腰上,然后抽出自己睡衣上的系带,三下五除二将何飞白的双手反绑在背后。

“你干什么?”何飞白被酒精麻痹的神智陡然清醒,扭动着身子怒道,“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搔首弄姿,这个时候装什么贞洁圣女?”

谢一宁冷笑一声,起身毫不犹豫扒下他的裤子,直褪到腿间,何飞白白花花的屁股顿时露了出来。

“喂,你你……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说你因为是老幺,从小就特别受宠,应该没被家里人打过吧?”谢一宁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等她回到何飞白面前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鸡毛掸子。

何飞白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整张脸都黑了,“我警告你噢,你要是敢打我,我绝不会放过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吧?我有钱有势,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你——”

鸡毛掸子木质的坚硬手柄点在了他的屁股上,何飞白威胁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下打你欺骗真心爱你的女人,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啪——

雪白的屁股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何飞白惨叫一声,“你居然真的敢……”

“这一下打你自私自利、冷血薄情——”

“等一下。”何飞白眼中含泪,急急喊道,“我我……我没有抛弃她,我每个月都有给生活费,足够她们母女俩过富足优渥的生活,还有房子车子,我都过户到萧语名下了。”

“我对女人很大方的,真的,你出去问问,跟过我的女人没有不夸我的。”

谢一宁挑眉,高高举起拿着鸡毛掸子的手,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何飞白哀嚎的惨叫,格外动听。

等何飞白叫完了,谢一宁才不紧不慢接着说:“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见死不救。”

“前几天,人小姑娘急匆匆找到你,跟你说宝宝学走路的时候,磕到额头流了好多血,宝宝和你一样是稀有血型,人小姑娘生怕宝宝失血过多要输血,求着你去医院,以备不时之需。”

“你这个当爹的,赶着去泡妞,说流点血死不了,开着车就把人小姑娘甩身后了!”

谢一宁每说一句,就咬牙切齿打一下,直打得何飞白屁股通红一片,连姑奶奶都叫上了。

“小孩子学走路磕磕碰碰很正常啊……啊呦,是那小姑娘太小题大做了……虽然长得挺清秀,但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没吸引住我的目光,我就没怎么在意她说什么……”

何飞白嗷嗷叫着,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因为她就是那个小姑娘。

虽然最后宝宝没事,但想到何飞白的冷血无情,谢一宁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本来想附身王知意给何飞白一点颜色瞧瞧,毕竟王知意是他的合法配偶,谁知道赵棋观业务不过关,给了她错误信息,她阴差阳错附到了贪慕虚荣的花晴昼身上。

“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呵呵!”

最后两下谢一宁下了狠手,何飞白抖着手指颤巍巍指着她,“花晴昼,你给我记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谢一宁斜睨一眼虚张声势的何飞白,从花晴昼的包里找到手机,对着狼狈的富二代一顿猛拍,尤其屁股,给了好几个特写镜头,然后扬长而去。

3

她没有将何飞白的威胁放在眼里,反正她又不是花晴昼。

若是赵棋观勇于直面错误、承担责任,解开九鼎合约的束缚,那么她从花晴昼的身体里出来,何飞白要怎么报复花晴昼,都和她没关系了。

若是赵棋观不要脸地坚持履行九鼎合约,那么凭着手机里这么多张何飞白的“不雅照”,她勒索个八万八,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吧?

总之,无论赵棋观要脸还是不要脸,她都能脱离花晴昼。

然而,云阶月地里,赵棋观慢慢数着佛珠说:“本来我是希望你附身王知意,用家庭的温暖感化何飞白。你既阴差阳错成了花晴昼,那么便尽力而为吧。”

Excuseme?

谢一宁满脸问号,“大师你没事吧?我为什么要感化何飞白这个渣男?咱是去教训他的啊。”

袅袅香雾中,赵棋观的脸上浮现出超然的神情,像他以往装逼的模样,又仿佛多了几分陌生。他说:“我不喜欢说谎。”

默了默,他继续道:“世人只知龙生九子,却不知道龙之第五子其实是两个人,是共用同一副躯体的孪生子。他醒着的时候,我便睡着。现在我醒了,他便睡着了。”

“他用这副身体同你签订的九鼎合约,因为现在这副身体归我驱使,所以合约自动作废。”

“我不习惯同人一起生活,但你不是普通人,你有能力附身他人,我不能放你出去随意扰乱人间秩序。”

“你要记着,以后,你虽然有能力附身他人,但没有我的允许,你没办法脱离宿主、回归自己的本体。我很抱歉这样对你,但我必须约束你。”

“我佛慈悲,我希望你每一次的附身,是为世人带去温暖和爱。你要学会的是渡人,不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惩罚恶人。”

最后他说:“如果你不想喊我赵棋观,可以叫我狻猊。我叫狻猊(suānní),他叫貔貅(píxiū),我们共同的名字是赵棋观。”

他静静看着呆滞的谢一宁,仿佛知道自己的话给她带来多少震撼,宽容地给她消化的时间。

谢一宁下意识呆呆反问:“喜佛喜香火的狻猊?只进不出、招财进宝的貔貅?”

他点点头,眉梢眼角间是仿佛被千年香火熏出的淡然和疏离,不再是那个和她插科打诨、鲜活灵动的赵棋观,不再是那个她撒娇耍赖就会改变原则的赵棋观。

他是狻猊,看似温柔慈悲,实则独断专行、自以为是。

“如果我渡不了何飞白呢?”谢一宁问。

他道:“没关系,尽力而为。我们去做一件事,不是为了这件事会带来什么结果,而是为着做这件事本身就是对的。”他挥动宽大的衣袖,温和地说:“去吧。”

谢一宁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推了出去。

尽管他只是让她去渡化何飞白,谢一宁却觉得自己是被赶出了云阶月地。

赵棋观在的时候,云阶月地是他和她的家。当赵棋观变成狻猊的时候,云阶月地就只属于狻猊一个人。

谢一宁在街上慢慢走着,一点一点理清头脑中混乱的思绪。

如果赵棋观和狻猊之间沉睡、清醒的交替是有规律的,那么以赵棋观的性子,在沉睡之前,一定会和她告别,哪怕是给她一点点暗示。

但是赵棋观没有,这说明他的沉睡是忽然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他是无意间触动了某个机制,唤醒了狻猊。

只要她找到这个机制,那么,她一定可以唤醒赵棋观。

谢一宁陡然之间充满了斗志,眼里的彷徨无措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她为自己握拳打气的时候,四个穿花衬衫的大汉不着痕迹地围了上来,“花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何少爷要见你。”

噢,花小姐,她现在是花晴昼,不久之前,她扒了何飞白的裤子,抽了他的屁股。

何飞白说绝对不会放过她!

4

这件事说起来很伤何飞白的脸面,他并不乐意让别人知道。

周末的学校操场,空旷无人,是个非常合适的地点。谢一宁一眼就看到何飞白阴恻恻站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个鸡毛掸子,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掌心。

“今天老子就让你尝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滋味。”报仇的事情何飞白一秒钟都不愿意多等,他逼近谢一宁,大喝一声:“给老子扒了她的裤子!”

四个大汉环绕在侧,跑是跑不掉的,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怂。谢一宁双手抱胸,淡定地说:

“我把你光屁股的照片发给我一个朋友了,如果等不到我的消息,明天她就会把照片发布在各个社交平台,并投稿到各大媒体杂志,到时候,何少爷的玉臀就家喻户晓了。”

“听说你们家老爷子最近正在分割财产,他若是看到了,说不定一乐就多分点财产给你了。”

何飞白脸色一变,谢一宁趁机说:“何少爷,只要你以后不找我麻烦,我保证这些照片一张也不会流到外头,您的清誉绝对不会受损,怎么样?”

她感觉何飞白手里的鸡毛掸子正在愤怒地颤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谢一宁大吼:“给我滚!”

谢一宁一点没有犹豫,撒丫子马上跑远了。

何飞白气得在操场上转了两圈,鸡毛掸子点着眼前的四个大汉,“给我查,查她到底把照片发给了谁,我就不信老子治不了她。”

谢一宁并没有忽悠何飞白,她确实发了照片——把花晴昼手机里的照片发到了谢一宁自己的手机上。

而此时此刻,谢一宁的身体躺在云阶月地里,这不是凡人能够放肆的地方,便是何飞白通过发送记录查到“花晴昼朋友”的手机号码,查到谢一宁,他短时间内也找不到谢一宁。

但是狻猊让她渡他,用爱和温暖感化他,呵呵,他恨不得掐死她好吗?

5

花晴昼是一家奢侈品服装店的导购,平日里服务豪门的夫人小姐,早就对豪门里头的生活心生向往。

尤其她还有一个嫁入豪门的表姐,带她零距离接触了有钱人的物质享受,更坚定了她奔向豪门的上进心。

不过花晴昼这个职业,虽然有时候会遇到刁钻的顾客,但大方付小费的客人也不在少数。谢一宁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干了几天,收入颇丰。

这日下午,何飞白光临了这家品牌店,没有带女伴的何少爷懒懒散散往柜台前一靠,指着谢一宁说:“我女朋友的身材和你差不多,你把我看中的衣服都试一遍吧。”

她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临,找不到“花晴昼朋友”的何飞白,再一次把魔爪伸向了她,用挑不出错处、看似合理的理由,折腾她。

谢一宁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我佛慈悲”,微笑着试了一套又一套衣裳。何飞白不说好看,也不说不好看,大爷似的提着嗓子喊:“下一件。”

直到试了十来件,谢一宁精疲力尽,何飞白从皮夹里抽出银行卡,轻飘飘说:“刚刚试过的衣服全部都给我包起来。”

谢一宁微微一愣,她以为何飞白纯折腾她,一件不要呢。

这是给她冲业绩呢,何少爷报仇的手段有点不走寻常路啊。

更不寻常的还在后头,这些衣服在傍晚时分被送到了花晴昼的家中,一起来的还有明显收拾过的何飞白。

她是第一次见他穿正装,白衬衫灰西装,一本正经的时候,多了几分自然流露的贵气。

倚着门框,他深情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孩,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你不仅引起了我的注意,还让我对你念念不忘。花晴昼,恭喜你,我喜欢上你了。”

他按住谢一宁的肩膀,低下头,微微嘟起的唇离谢一宁越来越近。

他有钱有势,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当他刻意示好的时候,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住他的魅力,何况花晴昼这样一个曾经试图勾引他、整日里做着攀龙附凤美梦的女人呢?

何飞白陶醉在自己的魅力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谢一宁狠狠捏住了他近在咫尺的下颚,何飞白惨叫一声,好不容易挣脱开来,揉着下巴骂道:“……死女人力气这么大……”

“前几日,我们说好,只要你不来找我麻烦,我就保证不让你的不雅照流出去。但现在你,呵呵呵……”谢一宁眉毛一竖,“我就不能保证了。”

何飞白叫起来,“你这女人有没有浪漫细胞,我是在向你表白啊,怎么就是找麻烦了?”

谢一宁不为所动,王者蔑笑,“别逗了,当我看不出来呢,你不过是想泡到我之后,哄着我把照片删掉。”她朝何飞白勾勾手指,何飞白心有余悸,非常小心地挨了过来。

她阴阴说:“既然你这么惦记你的照片,那么,只要你答应我做一件事,我就把你光屁股的照片都删掉,一张不剩!”

何飞白警惕地看着她,“做什么?”

“到我家里做奶爸。”

6

谢一宁觉得这是渡化何飞白的好办法,只要何飞白和宝宝相处几日,就能体会到带娃的艰辛,还能和宝宝培养出父女感情,这就是温暖,就是爱啊。

她把宝宝从云阶月地接出来,仿佛认得她似的,宝宝咧开嘴笑着朝她张开双手。她把宝宝紧紧抱在怀里,想起和赵棋观手忙脚乱照顾宝宝的日子,心里不由一阵酸楚。

何飞白没想到要奶的娃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诧异道:“宝宝怎么在你这里?萧语是怎么做妈妈的?”

“你又是怎么做爸爸的?”谢一宁心情不好,恶狠狠道,“拜你所赐,萧语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还曾经带着宝宝一起自杀。如果不是挽救及时,她们娘俩早就已经入了黄泉。”

“为了治疗抑郁症,她独自一人在外头流浪,她宁可把宝宝托付给我们几个朋友照顾,也不曾想到将宝宝送到亲生父亲身边,何飞白,你一点不羞愧吗?”

何飞白揉揉鼻头,“自杀?这什么心理素质?”

“渣男!”谢一宁抬脚就要往他屁股上踢。

他连忙躲开,隔着餐桌道:“我警告你,我的屁股还没好全,你要是再敢动我屁股,我豁出去不要脸面也要叫你一辈子翻不了身。”

谢一宁淡淡说:“我不信。”

何飞白气得吐血。

要比豁得出去,何飞白绝对比不过她,有钱人最好面子了,尤其何家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何飞白冒不起这个险。

上班之前,谢一宁把宝宝交到何飞白手里,详细讲解了泡奶粉的步骤、换尿不湿的方法以及一天四顿辅食的顺序等等,事无巨细。

何飞白不是第一次当爸爸了,想来多少比当初的赵棋观有经验吧?

事实证明她高估何飞白了。

下班回来,就看到何飞白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而宝宝拖着快要爆炸的尿不湿在地上到处乱爬,领口袖口一片湿答答的口水。

电视上播放着动画片,桌上是一堆吃剩的外卖餐盒,惨不忍睹。

“何飞白!”谢一宁把宝宝沉甸甸的尿不湿丢到何飞白脸上。

惊醒的何飞白理直气壮诉苦:“你不知道她有多难搞!不会走路偏要走路,一抱起来就扭得跟麻花似的。我跟在她屁股后面护着她走路,老腰都快断了。”

“还有,你不是说她午睡能睡三个小时吗?她只睡了三十分钟好吗?我快累死了。”

谢一宁冷笑,“快累死了?哪个爸爸妈妈不是这么过来的,你没有资格抱怨。本来想着,若是你今天表现好,就删掉一张你光屁股的照片以资鼓励。结果,呵呵……”

何飞白的精神忽然为之一振,“说话算数噢,我第一天带孩子,难免生疏,明天,明天一定好好表现。”能删一张是一张,谁知道后头有什么变数呢?

“好了,你可以走了,明早请准时。”

谢一宁把何飞白往外推,何飞白在临走的间隙中挣扎着说:

“对了,你记得在家里准备几本童话故事,我今儿找了一圈,你家什么书都没有。唯一有字的就一本记事本,写的什么貔貅沉睡、狻猊醒来,那字可真够丑的,一看就是你写的。”

“看不出来你还认识那几个字呢。”谢一宁嗤笑道。

“别小看我,狻猊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貔貅我就很熟悉了。你还貔貅沉睡呢,貔貅睡着了就赚不了钱,瞎几把乱写。”

谢一宁正要关门,闻言突然拽住他的领带又把他拉回来了,“你刚说什么?”

何飞白被她吓了一跳,又离着她这么近,不知怎的说话忽然结巴了,“瞎……瞎几把乱写……”

“前面一句。”

“貔貅睡着了就赚不了钱?”

谢一宁顿时有种被点化的醍醐灌顶。

貔貅睡着了就赚不了钱,反过来说便是赚不了钱貔貅就会睡着!

谢照死后,她继承了谢家的财产,身家厚实,渐渐就不怎么把钱放在眼里了。平日里附身他人的时候,都懒得配合赵棋观骗钱,从来都是解决了问题便闪人。

认真说起来,云阶月地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账了,但因为有她这个女富豪为后盾,赵棋观的奢侈生活没有受到影响,所以大多时候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闭着闭着,他就彻底睡着了。

理清了前因后果的谢一宁得出了结论:只要她附身他人的时候继续为云阶月地赚钱,赚很多钱,那么赵棋观就有可能醒过来。

“那个……”这时,何飞白弱弱地说,“能不能先把我的领带松开?”

谢一宁望着何飞白的眼神顿时非常热切了。

7

谢一宁帮何飞白理了理衬衫的领子,笑眯眯说:

“你是新手爸爸,手忙脚乱是正常的,但就怕委屈了宝宝,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尿不湿和口水巾若是换得不及时,宝宝很容易长疹子。这样吧——”

她的笑容更灿烂了,“这几天我请假在家里给你打下手,有什么问题我会及时提醒你。但你不能让我白白请假,你得付我劳务费,一天……”

谢一宁小心翼翼试探,“一天一万块怎么样?”

会不会有点太狮子大开口了?

何飞白大怒,“你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瞧不起谁呢?”

谢一宁:“……”

大富豪和小富豪果然是有区别的。

与其说是打下手,不如说是谢一宁承担了带孩子大半的活儿。

宝宝拉屎了,何大少爷嫌脏嫌臭,替宝宝洗屁股的是她;

宝宝吃饭慢,一喂就是大半个钟头,何飞白没有耐心,坐下来哄着宝宝吃饭的是她;

宝宝午睡,要抱在手里晃悠半个小时,大男人何飞白才抱了十分钟就表示抱不动了,最后还是她抱到宝宝睡着……

把宝宝轻轻放到床上,盖上毯子,谢一宁蹑手蹑脚退出卧室。一回头,就看到何飞白探着头有些出神地望着她。

她冲他挑了挑眉,他说:“我其实挺想不明白的,宝宝不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谢一宁白他一眼,“因为你给钱了。”

她唱摇篮曲的时候,她讲童话故事的时候,她陪着宝宝搭积木的时候,眉梢眼角浮现的温柔让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母性光辉,也让他有一瞬间产生“她其实也蛮漂亮”的错觉。

可惜她一开口,就证实了错觉果然是错觉。

“花晴昼,虽然接近我的女孩大多是为了钱,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委婉一点,或者含蓄地夸一下你自己,不是更拉好感吗?”

谢一宁的嘴角抽了抽,“难为你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些,有这个工夫还不去把宝宝丢得到处都是的玩具收起来。还有,等宝宝醒了,你带她去小区里转转,活动活动。”

然后,她拿出手机晃了晃。

何飞白控诉,“你不能每次都拿照片威胁我!”

谢一宁其实也挺难的,钱要赚,还要在短时间内试图感化一个冷血自私、滥情花心、三观不正的富二代。

她语重心长说:“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已经是一个父亲了,要承担起身为人父的责任。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的参与非常重要。”

“事实证明,在父爱中长大的孩子,有很强的安全感,且自信阳光、敢于尝试、勇于突破。你肯定希望自己的下一代是个优秀的孩子吧?”

何飞白在她的长篇大论中嗤之以鼻,“我小的时候,我爸忙着做生意陪伴我的时间也很少,你看我不是长得很好?”

呵呵,何少爷你太自信了,你长得并不是很好。

但她并没有去揪何飞白的性格人品,而是笃定地说:

“可是那些时候,你心里肯定还是非常希望你爸爸能抽出时间陪着你吧?陪着你去游乐园,陪着你过生日,陪着你学骑自行车,陪着去学校的亲子运动会……”

谢一宁目光灼灼盯着他,他没有办法说谎,一时沉默——是的,他的父亲不是不爱他,比起同龄人,他有更多的零花钱,更多的玩具,更多的潮牌衣物,可是这些并不能使他快乐。

他内心深处的渴望,是希望父亲能够像同学们的爸爸一样,给予他最简单的陪伴。

陪着他踢球,陪着他爬山,陪着他攀岩。

但是不行,他出生的时候父亲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很多时候别人都误以为那是他的爷爷。还有,父亲有很多家,有很多孩子,他能够分到的属于父亲的时间,很少很少。

谢一宁轻声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父母,第一种父母,将他们童年里遭受的苦难一模一样地加诸给自己的孩子。”

“还有一种父母,他们童年吃过的苦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吃一次,他们成为了自己心目中渴望拥有的父母。”

8

那天晚上,何飞白做了个梦——父亲年轻强壮,会把他高高举过头顶;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一边忙碌一边大声喊他们去洗手。

他闻到雨后泥土的味道,闻到太阳烤暖了被子的味道,就好像家的味道。

但实际上,他的家里只有永远热衷美容保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还有经常缺席的父亲,以及忙来忙去做着所有事情的保姆和家务助理。

是在花晴昼身上,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馨。

她会打电话吩咐他早上来的时候去菜市场买菜带过来;

她会煮一桌子好吃又简单的家常菜,在他挑食的时候恶狠狠说她煮什么他吃什么;

她还会呵斥他去洗碗,叫他倒垃圾,在他玩游戏的时候抢走他的手机……

他和她,还有宝宝,像这世上任何一个平凡而温暖的三口之家。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午后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中洒进来,花晴昼认真消毒宝宝玩具的侧脸柔软得仿佛小时候他不喜欢吃却每次都会买的棉花糖。

何飞白悄悄凑了过去,冷不丁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谢一宁猝不及防叫他占了便宜,大怒,“你干什么?”随后捡起一个积木砸在他身上。

他笑起来,非常温柔地说:“花晴昼,我养你好不好?”

谢一宁:“……”

“我给你买一个大房子,你带着宝宝一起住。当然,你想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两个也可以生一个。”

“我可能不会天天回来,但一定会经常回来陪你们。你不需要工作,不需要抛头露面,只要在家里乖乖等着我就好——”

谢一宁忍不住笑起来,“何大少爷,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有一个家了?”

“那不算。”他干脆利落地否决自己的合法配偶,“王知意一点意思都没有,整日里唯唯诺诺像个应声虫。”

“呵呵,看不出你还有受虐倾向。”

谢一宁话音刚落,就端起装着消毒水的塑料盆,泼了何飞白一脸的水,她挥着拳头说:“想包养老娘,做你的春秋大梦。”

9

“事情就是这样。”云阶月地里,谢一宁耸着肩膀,“你让我感化何飞白,我感化了,他已经从我身上深刻感受到温暖和爱,深刻到都想包养我了。”

从衣着上便能清楚分辨出狻猊和赵棋观,赵棋观喜欢穿鲜艳的袈裟,比如红色。而狻猊,则偏好低调的灰白黑袈裟。

谢一宁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赵棋观的衣橱里一直挂着颜色朴素,他却从来不穿的一些袈裟了。

此刻身穿灰色袈裟的狻猊默了片刻,抬眼道:

“何飞白从小的生活环境导致他三观不正,你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希望你以后的每一次附身,你都能像这一次一样,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爱和温暖去渡人。”

他像一个检视下属工作的领导,先给予肯定,再展望未来,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真的令人非常不爽。

“喂,赵狻猊。”谢一宁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苏醒的日子不长,有些事情可能还不知道。”

“云阶月地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进账了,这里的水电费包括你那部手机的话费全部都是由我来交的,你现在点燃的沉香是我买的,你脚上那双老北京布鞋也是我买的!”

“所以,请你重新定位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你希望我?”

谢一宁伸出食指戳了戳狻猊的胸口。

“我希望你,下次给我选择的附身对象,不要像何飞白这么奇葩!我希望你,不要整天穿得像要去死了人的家里念经似的!我希望你,在我附身别人的时候,照顾好我的肉身!”

狻猊被忽然爆发的谢一宁威慑了,微微一怔,说:“不要叫我赵狻猊,你可以喊我狻猊或者赵棋观。”

谢一宁高傲地抬起下巴,“咱俩不熟,叫狻猊显得太亲密,而赵棋观是他的名字,我不想用它来称呼你。我就这样叫你,赵狻猊,赵狻猊,赵狻猊……”

赵狻猊:“……”

谢一宁把宝宝带回了云阶月地。

听说何飞白包养了花晴昼,一心想做豪门少奶奶的花晴昼,面对何飞白的提议没有丝毫的挣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而何飞白确实找过一段时间的宝宝,因为怕闹出来,是请私家侦探秘密调查的,可惜宝宝在云阶月地,他永远也找不到。

狻猊曾经劝她将宝宝送回去,他觉得何飞白有了一定的觉悟,可以当好一个爸爸了。

但谢一宁没有答应,因为宝宝的母亲萧语快要回来了,距离她的一年之期很快就要到来,到时候,她要亲手将宝宝交给萧语。

作者的话:

《云阶月地》第一季终于要完结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蜗牛产出的宽容和陪伴,也感谢大家对赵棋观和谢一宁的喜欢!

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女孩,都能遇上自己的赵棋观,在他的帮助和爱护下,变成更好的自己。

爱是互相帮助、互相提升,所以第二季中,陷入沉睡的赵棋观,将由谢一宁来拯救。但是和赵棋观共用身体的狻猊,某个时刻某个动作,因为是一模一样的面容,会不会让谢一宁有一瞬间的错觉呢?

敬请期待《云阶月地》第二季!

PS:同样是蜗牛速度产出的《死了一百万次的女孩》,额……也谢谢大家坚持不懈的催更,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