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留在这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上完早上的课刚好十二点,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钟荩和室友正准备去食堂时微信提示震动了两下。

发消息的人,她备注的是“付余生”。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今天晴了。

看到这三个字和那个一片漆黑的头像上小小的红色标记时,她的心跳悄无声息的就更换了频率。

自从在雨中分别后,连着几天,两人一直在就着天气这个主题展开各种稀奇古怪的话题拓展。

例如某天,他给她发消息说:今天还在下雨。

她回复:对呀,早上在被窝里赖了很久就是没勇气起床去上课。

他说:年轻真好,读大学真好,当时我读大学的时候……

于是两人就着大学生活展开话题聊了半天。

某一天他又说:今天也还在下雨。

她说:是啊……

他说:昨晚睡觉忘记关窗了,雨飘进来把桌上的书打湿了。

她问他是什么书,于是两人又就着各文学作品畅聊一番,最后钟荩得出的结论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男人真的好可怕……

然后今天,连续下了几天雨的青城终于放晴,阳光穿破云层,肆无忌惮的往人间洒下一片辉煌,他发消息说:今天晴了。

四个字一个句号,看不出喜怒哀乐。

她说:是呀。

原本还想打一句“我该来拿自行车,顺便来还你衣服”过去,可在输入框里把字打了又删,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退出了页面。

他的消息又进来。

我把自行车给你骑到你学校来吧?

吓得她急忙回复:不行不行,那怎么好意思,我待会儿来推吧,我下午就一节课,你下午有时间吗?

下午有时间。只是,我现在已经在你学校门口了。

哈?钟荩吓了一大跳,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你快下课的时候。

呃……

昨天问过你了,知道你中午十二点下课。

所以,昨天就有预谋了?可是你怎么知道今天不会下雨?

我看天气预报的。

……

她的天气预报怎么就没这么准过?

他又发消息过来:看在我这么处心积虑的份上,是不是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哈?能把处心积虑说得这么义正言辞的怕是只有他了。

钟荩哭笑不得的回了个“好”,拽了拽旁边室友的袖子:“萧萧,我大概是不能和你一起去食堂了。”

肤白貌美的萧萧奇怪道:“为什么?”

钟荩目光闪躲了一下,“那个,有个朋友临时约吃饭。他都在学校门口等着了,不去貌似有点说不过去。”

萧萧立刻就兴奋了,“约你吃饭?男的女的?年方几何?家世好不?长得好看不?”

钟荩一脸炭黑,“不跟你扯了,我走了。”

萧萧一把拉住她,“快说,男的女的?不然不许走。”

“男的。”

萧萧心满意足的、了然的点点头:“哦~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钟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那颗冷汗,一溜烟跑了。

跑到半路,才蓦然想起忘了问付余生在哪个门。

青大占地千亩,要是跑错了门别说是吃晚饭了就是吃晚饭还得跑快一点。

正掏出手机准备问一下时,微信倒是默契的响了。

付余生说:“往前看。”

钟荩往前看,付余生正眼底含笑向她走来。阳光很炽烈,照在他白色的T恤上,就像是春天里一株向阳而生笔直的杨树。

钟荩心口处像是揣了两只兔子,上蹿下跳好不欢快。她傻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过来,智障一样的开口:“嗨~”

付余生:“……”

她脸有点微微发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昨天说过你今天在这栋教学楼上课。”

“噢……”可是这栋教学楼也不好找啊。

像是知道她内心在想什么,他解释道:“我以前也是青大的,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所以找教学楼什么的真是太没有难度了。”

“好像是哦,”她了然,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哎呀糟了!”

付余生被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你的外套,我忘记给你拿来了!“

付余生怔了片刻,这才松了口气的摇了摇头,“吓我一跳。一件外套没拿就没拿了,不要太激动不要太激动。”

跟安抚个小孩子似的。

然而钟荩只想抹一把鼻血。

连摇头的姿势都这么,简直是太没有天理了。

强迫自己不要太激动,可是脑电波还是嗞拉拉响,她晕头转向的说,“这不是外套的问题,这是……”唔,一时词穷,想不起该怎么形容。

“这事得上升到人格的问题来讲是吗?”他接过她的话。

“是的。”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人格。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去吃饭了?“

“噢,差点忘记了。”

她拍拍脑袋,看到他又无奈的摇摇头,“你能记住每天把自己的脑袋放在脖子上真的已经很不错了。走吧吃饭。”

诶,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连做个表情都这么让人神魂颠倒。她乐滋滋的跟在他后面,两旁的柳枝在微风中轻拂,偶尔有一两枝较长的拂过脸颊,酥酥麻麻的感觉。

已经是初夏了,柳树已是很葱郁的绿,还有其他一些草木,葱茏生机。

这样美好的季节,实在是该有点美好的事情发生呀~

钟荩心里乐滋滋指数再升级,乐了会儿才想起来,不对呀,他不是说给她把自行车推来了的嘛,车呢?

“车呢?”

他抬了抬下巴,指的位置是五十米开外的停车场,“在那儿呢。“

钟荩一看,停车位上基本上都是私家车,哪里有自行车的容身之地?

他嘴角噙了丝笑,径自向一辆银灰色的车走去,钟荩认得,那是宝马7系,价格在八十万到两百多万之间。

是那种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的车。

钟荩看到付余生面不改色的向这辆宝马走去,然后钥匙解锁,打开后备箱,里面正安安静静躺着唐楚的自行车。

钟荩瞬间觉得那辆自行车好可怜,在宝马的光辉下显得黯然无光弱小无助。

就像她一大学生站在宝马车主面前一样。

她一脸黑线的挪过去,“说好的推来的呢?”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不过为了不造成交通堵塞,想想还是算了。”

这话听着怎么内容这么丰富?钟荩脑子千回百转,用做语文阅读理解的思维来分析了一番,最后得出本题的答案是:他的中心思想是要表达自己很好看,骑着自行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招摇过市,如此貌美势必会造成交通拥堵……

读过几本书的男人果真惹不起……

钟荩面部的肌肉抽了几抽。

付余生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把后备箱关上顺便绕到副驾驶那边去打开车门:“走了。”

钟荩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往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看这里这才“嗖”的一下爬到座位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上车门:“走吧!”

一脸懵逼的付余生茫茫然的发动车子。

钟荩偷偷瞄了一眼在开车的付余生,神情淡然,目不斜视。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方向盘上,她想到美剧里握手术刀的医生,手很漂亮的那种医生。

“其实,第一次跟女生约饭的话,是不该开这么具有代表性的车的。”她说。

“会因为这个车爱上这个人吗?“他专心的看着路况,淡淡的语气,漫不经心。

“对啊,这么高颜值的车这么好的气质,普通人一看就会热血翻涌把持不住。”

“可惜你不是那个普通人,你的眼里只有你闺蜜的自行车。”他有些忍俊不禁,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连上个车都偷偷摸摸,生怕被别人知道。”

“诶,你别笑,这可是个很严肃的问题,要是被人撞见一个女大学生坐上了宝马车的副驾,拍下来发社交平台,那可是要掀起滔天巨浪的。开车的是你这么年轻貌美的还要好一点,要是个油腻的中年大叔,那后果可真是无法设想,青大人人一口唾沫都要淹死你。”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还好我年轻貌美不是油腻中年大叔。”

“……”钟荩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十丈远。

不是兄弟,我要表达的中心思想不是这个啊……钟荩无语的望了一回天。

“你那个第一次失恋的闺蜜,现在没事了吧?”

“基本上没事了,昨天还跟我说打算去旅游来着。”

“那看来恢复得挺不错的。”

“伤了筋动了骨,但不致死。”

付余生抽空侧头看了她一眼,浅浅的笑,不知何意。

钟荩条件反射的摸了一下鼻子,讪讪的,“我们现在还在查线路,看看去哪里比较合适。”

“确定下来的话可以跟我说一下,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找个当地的导游什么的。”

“呃,不是吧,”钟荩惊悚的看着他,“难道你的势力已经覆盖全球了?”

付余生这次是真没忍住笑了,锋利的线条一点一点舒展开来,明媚耀眼。

“我朋友围起来可以绕地球两圈。”

“那真好,去旅游,一个付余生就够了。”

两人无声的对视一眼,付余生笑得优雅又矜持,钟荩笑得丧尽天良。

可是,钟荩没有等到跟唐楚一起去旅行。

在钟荩和付余生为某奶茶和某旅行APP插播广告的时候,肖亦成正站在唐楚的客厅里。

钟荩跟她一起挑的这个小套间,只要是有阳光的日子客厅就很明亮,鱼缸里的水折射着刺目的光,窗缝间漏进来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光线里可以看到尘埃浮动。

她就是想在这间屋子里迎着光重新生长,好好的活在这人世间。

可就是这种焕然一新的生机感,让肖亦成的眼睛一阵刺痛。这个几乎承载了唐楚所有青春的男人,对于眼前这个光彩熠熠的女人有些不适应。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分手后的唐楚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在一起七年了,他最了解她,她的世界没有他是不能继续下去的,所以他以为那只是一场短暂的风暴,风雨过去,他熟悉的唐楚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

可事实上他看到的不是这样,唐楚看他的眼神,跟看一只狗没什么区别。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所有这些,都在一点一点刺激肖亦成的神经,那个叫做理智的东西在渐渐的溃散。

所以他现在站在她的客厅里,眼神阴翳,整个人无端生出一股冷冷的寒意,“跟我回家。”

唐楚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回哪里的家?”

“回我们的家,我和你的家。”

唐楚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笑得脸都快抽筋了,可那眼里分明是一片凛凛的寒光。“肖亦成,你脑子进屎了吧,我他妈哪里和你来的什么狗屁家?”

肖亦成的眼睛里全是唐楚笑得张扬跋扈的样子,好像玻璃上折射的强光,会突然的一下子让脑神经猝不及防的一片空白,肖亦成就在这一片空白里声音沉沉,“唐楚,差不多就行了,没完没了的闹,有意思吗?”

“你他妈是来找茬的,还是来找死的?”

“我现在在好好的跟你说话,好好的说话能听懂吗?闹脾气可以,也要懂得适可而止吧?”

“你和婊子搂在一起都快脱光了,你跟我说我在闹脾气?”

“只是在一起跳个舞而已,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显然他已经忘了被那晚在酒吧被当场捉奸时的狼狈,离开了那个舞池他还是一样的振振有词并且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对他构成威胁。

唐楚都快要被气死了,五官甚至都有些狰狞了,“只是在一起跳个舞而已,那是不是我跟别的男人在床上做爱我跟你说我们只是搂在一起睡个觉而已?”

“唐楚,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像个泼妇一样不可理喻?”

“是,我是个泼妇,我不可理喻,那你他妈来这里干嘛?你他妈来这里干嘛有病啊你?请你滚出去!”唐楚啪的一下大力把门拉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请你他妈的给老娘滚出去!”

肖亦成大步走到她面前,猛的抬起脚用力把门踹关上,他看着唐楚,目眦欲裂,“我以为你只是随便闹一闹,我以为你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你搬走我没有拦你,这些天来我没有打扰你。我没想到你竟绝情如此,走得干干净净毅然决然。七年的感情,你说断就断,唐楚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没有良心,我没有良心,”唐楚气得话都不会说了,“我就是没有良心,你给我滚出去,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你跟我回去!”

“不可能!”

“你他妈到底去不去?”

“不去!”

肖亦成眼中一片血红的光,凶狠得几乎要把她吞下去,他四下看看,猛的一下冲到厨房抓着一把水果刀冲出来,刀尖直指唐楚的胸口,“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他妈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唐楚不甘示弱的将身体往前一倾,“不回去你要怎样,你要杀了我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肖亦成脑子里轰然一声什么东西倒塌了,只剩下茫茫一片白光,他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贯穿了神经,手里那把尖利的水果刀就这样扎进唐楚的心脏,一股粘腻的液体喷洒出来溅在他的手上,滚烫的,腥味很重。

唐楚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就这样软绵绵的倒下去。

或许是那腥味太浓烈,亦或许,是那血的颜色太刺目,总之,肖亦成的脑子慢慢恢复了知觉。

他看到唐楚倒在血泊里,微张着嘴,在很艰难的呼吸着。

肖亦成猛的把手里的刀甩开,开了门就往外疯一样的跑。

接到唐楚的电话时,钟荩正在吃饭。

听筒里静静的,只能听到很浅薄的一丝呼吸声。

钟荩心脏猛然一下往底沉。

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楚楚”,电话那端像是拼尽全力的、声音微弱的唤了一声“钟……荩……”之后就再没有了声音。

全身都在往底下沉,像是要沉进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钟荩对着听筒,怔怔的,呆愣着。

付余生凝眉看她,“怎么了?”

她终于回过神来,一双眼泪蒙蒙的看着他,“付余生,付余生你送我去一下师大好不好?唐楚她,她好像出事了,你送我去一下师大好不好?”

付余生一把抓住她的手,“走。”

钟荩永远记得,这一刻付余生的手,很暖很暖。那股暖流,从手掌心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是上下班高峰期,银灰色宝马一路狂飙,越近师大,钟荩的身体就越来越冰凉。

终于付余生把车停在她报给他的位置。

钟荩连电梯都顾不上按,拔腿往楼梯冲上去,刚刚跑到唐楚房间门口时,一股腥冷的味道扑鼻而来。

钟荩猛然顿住脚步。

她看到一股鲜红的液体,顺着门缝淌出来。浓稠的,像是小时候奶奶熬的某种味极苦的中药,喝下去会五脏六腑都抽筋的苦。

不知什么时候付余生已经站在她身后,温暖的双手扶着她的双肩,他说,“钟荩。你先回去好不好,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不!”她朝他用力的吼,拂开他的手,一步一步踉跄着往里走。

唐楚就倒在地上,一片血泊中,她的手里还握着手机。

“楚楚。”她轻声的唤着,像怕吵醒熟睡的婴孩。

红的衣裳红的血,地上的人寂静无声。

钟荩像是被丢进冰窖里,全身冰凉,四肢麻木,只晓得自己要走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身边,她要去抱抱她。

付余生想伸手拉住她,手在虚空中犹豫了几秒,又缓缓的垂下去。

那个中午,寂静的居民楼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沉寂。

这一场大学生谋杀案没有在青城掀起多大的轩然大波,青城虽然只有寥寥几所大学,但每年都会发生那么几起血案,毫无悬念都是为情而死。

如同鲁迅先生所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同在一个城市,悲欢亦不相通,大家茶余饭后只关心凶手是谁。

这个案子并不难查,有那把作案的水果刀,警方很快就锁定犯罪嫌疑人肖亦成。

可是就在实施抓捕的过程中,有人在附近的湖边发现了一具男尸,经法医鉴定,死者正是肖亦成。

他面容安详,身上无任何打斗痕迹。据监控录像显示,他在湖边站了两个小时,最后一头扎进湖里。

调查的最终结果是,自杀。

雨季的青城难得有一天晴朗,自唐楚被害后的第二天就一直阴雨绵绵,像是天空被割开一条口子怎么也缝不上,源源不断的雨水一直在往下倒。

唐楚的骨灰离开青城那天,大雨倾盆,更是下得肆意。

钟荩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装,胸口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风吹过,白花在衣襟上瑟瑟的抖着。

安检口的隔离带就在眼前,隔离带的这一端是送别的人,隔离带的那一端是要走的人。

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唐楚的父母坚持要坐火车带她回家。她来来回回在这两座城市间走了三年,最后再让她看一眼,以后就要长眠在故乡的土地上,再也看不了了。

广播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提醒乘客某次列车已经到站。

一夜间苍老了许多的夫妇,与安检口仅一步之遥,唐楚爸爸手里捧着一个漆黑木盒子,眼中尽是苍凉。

“钟荩,我们要走了。”

钟荩颤着指尖一点一点抚上那个木盒子,心脏上锥心刺骨的疼,一阵紧跟一阵,疼得她几乎无力站稳。

那木盒子冰冷,沉默无声。

那里面盛着她深爱的姑娘的骨灰。

钟荩手轻轻抚着。

“楚楚,再见了。”

这一世是无法再见了,只是不知百年之后奈何桥上,还能不能重逢。

她猛的将手收回去,紧紧的捂住嘴巴。那股锥心刺骨的痛几乎将她连皮带骨吞噬殆尽。

天地间都是无休无止的大雨,她跑出火车站安检大厅,顺着人行道一直跑,雨水灌进嘴巴里,耳朵里,她像是掉进深海里,越是张大嘴呼吸越是更快的被水封住呼吸道。

突然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知道了唐楚在最后那一刻的绝望。

她打电话给她,最后那一刻叫着钟荩两个字时,那被死亡之手扼住咽喉的绝望。

钟荩此时此刻也是那样的感觉。

一只手拽住她的臂弯,毫无防备的这一拽让她重心不稳猛地往后跌去,那人另一只手拖住她的腰,顺手一带就将她带进怀里。

“钟荩。”一声低沉地呼唤在耳边回旋。

她闻到一股惊心动魄的香,五脏六腑都在这股香里一片混沌。

她终于被人从大海中捞出来,终于能呼吸一口人间的空气。

她紧紧搂住这个抱住她的男人,唤了一声“付余生“,哭得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