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森林被打

“那三个人是谁?”看着安森林不紧不慢地和他们打招呼叙旧,宋盈烁问出声。老板回头刚要回答,发现她手里亮着的手机,顿时慌乱:“你在和谁打电话?”

“我林叔。”

原来是亲戚,老板松了一口气,不对,什么亲戚这个时候打电话?

“你林叔是谁?”

“会安县警察局副局长。”宋盈烁说得理所当然,老板一个趔趄:“你是说你在和警察局副局长打电话?”

“不然让他们聚众斗殴吗?这是违法的。”宋盈烁不满,语气里不由带了点训斥不懂事小孩子的意味。

“怎么会,都是熟人,就是聊聊天,你看,他们还互相抱拳呢,江湖儿女,都是这样的。”老板急得抓耳挠腮。

“你开什么玩笑。”宋盈烁不理他胡言乱语,烦躁地看向还没接通的手机。突然一棒子打在骨头上的闷响声直击她的天灵盖,真的打起来了!她怔住,目光呆滞地看向被打倒在地的安森林,他一声不吭,咬着牙,抱着头,任凭那三个人拿着棍棒肆意凌辱他。

月光依旧轻盈如纱,温柔地覆盖着人间街道。只是背景音是一声声棍棒敲击在肉体上的闷声噗噗,听着就心惊肉跳。三对一,没有任何还击、没有任何反转的单一虐打,画面已经突破生活在一个整天柴米油盐的人的接受程度,很多角落里的人都闭上眼睛,耳朵里却是更深刻的揪心。

宋盈烁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汗,她看着那个不管多疼都咬牙撑住、隐忍成这样的男人,忍不住哽咽出声:“还手啊,他怎么不还手啊,打回去啊,他怎么那么笨,打回去啊。”她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成了断了线的珠子,两行清泪在脸颊上肆意横流,忍不住抓住老板的手,她慌乱到嘴唇说不出话:“求,求……”老板没听清,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求求你,求求你,去帮帮他吧,求求你,不管他做过什么,总不能就这样挨打啊,求求你,求求你帮帮他吧,嗯?”宋盈烁刚才的高傲荡然无存,她慌乱得像是一个争抢馒头的饥民,她实在看不得一个生命这样被凌辱。

老板无奈地闭上眼睛,声音疲惫地说:“没用的,你没看是安森林自己没有还手吗?他早就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没有人能一直帮他。”

安森林来了快十年,大家都明白他纯粹混日子,丝毫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这些小混混刚来找事的时候,大家还会一致出手帮助他,没想到他不仅不感激,反而发怒。帮忙的人费力不讨好,还因此得罪了地头蛇,自然不肯再出手。渐渐就形成了一个习俗,只要安森林挨打,大家就躲在一边,井水不犯河水,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偏偏他安森林热情大方,对所有人都有求必应,人心肉长,见他这样,大家也是心疼得紧。看着哭到哆嗦的宋盈烁,平日和安森林交往还算多的老板心生一计,他不慌不忙地说:“其实吧,帮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忙,可能只有你才能帮到。”

“我?”不管平日再怎么成熟理智,宋盈烁还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她的脑筋转不过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林叔电话不接,110,对,他可能是想让自己打110!“好,我打110,我不怕得罪那些人,我来。”宋盈烁有了办法,深吸一口气,努力恢复镇定。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拨出两个1的时候,老板开口说:“不是你这个方法。”

这次这三个人下手比往日重了很多,难道下了杀心?安森林很快被打到头脑不清晰,他的鼻腔有一种缺氧的窒息感,还有腥甜的血味,他的眼睛被汗水浸湿,面前不知为何而模糊,这殴打持续了十来年,他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曾经有问过,为什么是自己,曾经有问过,为什么不打死自己,曾经也问过,为什么不放过自己,这样十年如一日,不知何时就来到的一顿折磨。

没有人会回答自己,他们都带着轻蔑的笑意,把自己当作玩具一样踢来踢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是如何一根根被拆掉,痛已经麻木,他像一只蝼蚁,趴在地上努力抬起头,企图看到更多的一方天空。

他明明对这世界充满爱恋,他明明是那么热爱世界的一个人,他明明曾经有着跑遍世界的能力,是什么时候,只能画地为牢,生不如死?

曾几何时,觉得世界是如此不公平,因为一场失败,师父就这样抛弃了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就这样变得不能原谅自己,他曾经那么多不分日夜的努力就这样被大家遗忘在脑后。他成了一个失败品,他是过街老鼠,他辜负了所有人。

孙悟空五百年监禁尚有一个唐三藏肯爬过山峦为他解脱,那自己呢,自己是否能等来一个救赎?还是就这样腐烂成一堆垃圾,到最后谁也认不出,说不出那一句:“哇,那是世界短跑冠军安森林啊!”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到了这个时刻只有死才是最好的出路,等会这些人走了,他就撞地自杀。会把他们吓一跳吧,跑不掉的,逃不了的,反抗不起来的安森林竟然也有爪牙,会带给他们麻烦。他几乎是闭上眼,安详地等死了。

这个夜晚太温柔,连风也舒缓了许多,那一丝熟悉的凌冽芳香掺和着血迹还是那么好闻,他刚要笑,心里警铃大作,魂飞魄散的意识一下子全部归位。他爬起来睁开眼睛,香风丝丝缕缕,化在这一场危险的夜里,浓烈到有了生死的别样。那个瘦削的女孩就站在胡同口,逆着月光,面无表情。

有一个人扔了棍子,走过去,边走边鼻涕一样滑腻地说着:“哟,这小妞来得真好,正巧哥们最近缺女人。瞧瞧这腰这胸,小胳膊小腿。”剩下两个人也坏笑着走近,看清宋盈烁面容,为首的人眼里迸发出惊艳和贪婪,忍不住伸出手去摸这不像真人般漂亮的姑娘。待到皮肉相触,为首的人笑得肥肉横飞:“想不到还能遇到这样的美女!”

难怪他这样说,宋盈烁自从站出来,就把目光紧紧盯着安森林,她像一个机器人探寻着安森林心的入口,用喷火的眼睛试图把他紧闭的心扉开出一个窟窿。可是安森林只是不断摇头,他眼里满是恳求,他在说:“快跑,求你,快跑。”

宋盈烁面目冷酷,她冷冰冰地盯着他的脆弱,一脚踩碎他可耻的逃避。

三个人看她那么镇定,一开始还有所顾忌,为首的人试探着给了她一巴掌,宋盈烁眉头皱起,避开,她还没有被人这样打过。三个人一下子明白眼前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淫笑起来,他们的手指指点点,变得越来越不安分。所有人都紧张万分地看着三个人的龌龊目光在宋盈烁身上游走,老板心里尤其悔恨,这个安森林怎么那么油盐不进,若是他不能清醒过来,岂不是害了一个清白好姑娘吗!

急得团团转间,宋盈烁留下的手机响了,看着屏幕上的“林叔”,再看一眼死狗一样的安森林,老板“嗐”了一声,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接起电话,不忘恭敬地先说一句:“请问是副局长吗?哎,您好您好,我是谁?我怎么拿着阿烁的电话?哦,阿烁就是那姑娘吧,我跟您说……”老板小声躲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汇报了情况,当然,他省略掉了自己出馊主意害的宋盈烁陷入危险境地这一点,最后还得到了林孝一声谢谢。

眼见这三个人动作越发放肆,宋盈烁已经不耐烦,她眼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她对安森林已经绝望,她皱着眉头从屁兜里摸索着一把刀。她的安全感是从来都不会有的东西,每到一个新地方,她就会重新买一个,随身带着。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老板的意思,自我放弃的人是没有人能救得了的。她一个弱女子尚且不论力气不管时机不分后果地为自己的安全奋力一搏,他七尺男儿,平白被打成死狗,活该。

她深吸一口气,三个男人还在为她起伏的嗷嗷叫唤,她强忍恶心,单手拨开了刀锋,刚要挥出去,一个人被撂倒在自己面前。“扑通”一声,吨位太重,是那个为首的金链子。

宋盈烁快速把刀合上,不管别人有没有看到,依旧塞进屁兜,紧紧咬着的下颌悄悄松弛,有些酸痛。她看向那个不断喘着粗气的男人,他一抹鼻血,灿烂笑道:“不好意思,被打虚了,这么半天才缓过来劲。”

笑容灿烂辉煌如涅槃重生,平日里的温吞在此刻转化成刺眼的不羁,他的五官本就端正,带着邪魅的笑容端得起一个“妖孽”称呼。宋盈烁勾起一个笑容,她就知道,就知道这个可以眯起眼睛看远方,可以轻而易举从十几级台阶上跳下来,可以被大家簇拥的男人,不是一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懦夫。

剩下两个小喽啰不足挂齿,宋盈烁退几步,为安森林腾空间,安森林……他只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不是战神好吗!他刚要拉起这个老佛爷跑路,一阵刺耳尖锐的警笛声传进小街道,两个小混混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慌不择路地开跑。

宋盈烁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捉不住。不过,“哎,你跑什么啊!你是受害者啊!”看着比小混混跑的还快安森林,宋盈烁觉得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总不会和高中那种打群架被老师救了的男生一样觉得丢脸吧?

林孝最先下车,他惊惶的表情让宋盈烁很感动,大惊大恐,一直努力憋住,此时看到他和爸爸一样不停关心自己,问着:“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囡囡?不怕了,不怕了啊,叔来了,没事了。”宋盈烁的眼泪不知不觉又浸满了双眼,忍不住抿了好几次嘴唇含泪而笑,她摇头,故作乖巧坚强。

像极了小时候明明天资愚钝却还拼命跑步,终于努力在幼儿园得到跑步冠军,只因为那一天爸爸来参加运动会了。她笑着向爸爸炫耀,晚上回家腿疼到不能走路仍旧一声不吭,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好一点、更好一点,这样他们就会给自己的爱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