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痒

文/小陌

1.阿苏

阿峰又有外遇了。

这次的女孩叫Lily,依旧年轻漂亮,她来公司才三个月不到,却已经是阿峰的助理了。

而我呢,已经年过四十,美貌不再。我抚摸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怀孕七个月,阿峰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只是,一场车祸不仅让我失去了孩子,更让我永远地失去了生育能力。

那个时候,阿峰的事业刚刚起步,他的安慰让我走出了丧子之痛,同时,我也意识到,我唯一可以抓住的,只有和阿峰的这份婚姻了。

我本以为我们会好好生活下去,但我错了,没有孩子的婚姻太脆弱了。随着阿峰的公司越做越大,他所受的诱惑也越来越多。

面对他身上新鲜的香水味,我最开始还和他吵,后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那些女孩子不觊觎我的婚姻就好。

只是,总有些人太贪心。

2.Lily

我缓缓睁开眼,阿峰正沉沉地睡在我身边。这一刻,我忽然觉得生活很美好。

阿峰虽然年近四十,但是温柔多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已经结婚了。

我打听过他的妻子,他的妻子阿苏是一个美食作家,每天就是在家做菜煲汤,写些不痛不痒的文字。他们结婚十年,却没有孩子,打听后才知,阿苏不能生育,具体原因不清楚,怪不得我和阿峰明目张胆交往一段时间了,她竟然毫无反应。

她应该也意识到自己不堪一击了吧,人老珠黄,还不能生孩子,真不知道阿峰为什么还不离婚。

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和阿峰提过让他离婚,但他永远都顾左右而言他,直到有一次被我逼急了,他终于说出了他不愿意离婚的真相。

“什么,就因为她会煲汤?”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我听过的最荒谬的理由了,“她煲的是什么汤,迷魂汤吗?”

阿峰见我生气了,一边赔笑,一边解释:“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可事实就是如此。阿苏煲的汤真的是太美味了。其实,我早就想和她离婚了,但若离婚了,我就喝不到她的汤了,那种美味已经深深植入我的身体了!”

3.阿苏

虽然阿峰经常回家,但他留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回家就是为了喝汤,每次他坐在沙发上喝汤,我都会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边,看着心爱的人喝着我亲手煲的汤,那种满足感不言而喻。

那天晚上,阿峰喝完汤之后,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将碗筷收拾完毕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他放在一旁的公文包。却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份离婚协议书!

这一定不是阿峰放的,如果他想和我离婚,也不会拖到现在!一定是那个Lily!她是故意想要看我的反应吗?

我失落地叹了口气:这个女孩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就像两年前那个谢依依一样,她们不仅仅想要阿峰的人和钱,还想要阿峰的家庭和婚姻!

我默默地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放进了包里,她的目的达到了,我必须对此作出回应。

次日一早,阿峰便离开了,他走前说:“这两天我要去外地谈合同,就不回家了。”

我微微颌首,将一壶煲汤交给了他:“这是我昨晚煲好的苹果雪梨汤,凉了也很好喝的,你出差带上吧!”

待他走后,我也出了门。

Lily很好找。

我约她到她家门口的咖啡厅见面。那个女孩真是精致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对于我的造访,她似乎并无意外,眼神中满是轻蔑,仿佛与她相比,我瞬间就败了。

我放低了姿态,一字一句说得恳切又卑微,在表明来意后,我本以为会换得她的退让,没想到她却冷笑道:“很抱歉,我和阿峰是真爱,我想应该退出的人是你。”

“姑娘,你这么优秀,应该有很多追求者吧,为什么要介入我和阿峰的婚姻呢,我再次求求你,退出吧!”我苦苦哀求着。

“退出?休想!”她冷哼道,然后抬起手,不由自主地掏了掏耳朵,我们谈话期间,她已经不止一次掏挠耳朵了,“你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那让人恶心的样子,你不能为阿峰生孩子,却还要死死绑住他,斗不过我,就来找我摇尾乞怜!”

她年纪轻轻,说的话却字字锥心。我仍旧不放弃,拿出一张银行卡,道;“这卡里有五十万,如果你觉得不够,我还可以……”

话没说完,她拿起那张银行卡,甩到了我脸上:“你当我是什么人,区区五十万就想买我离开?我呸!你听好了,等阿峰和你离婚了,你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她说得没错,若是阿峰和我离婚,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她的了。

我躬身捡起那张银行卡,又放到桌上:“姑娘,你中毒了。”

这句话显然让她迷惑了,她眉头紧蹙:“你什么意思?”

“你的耳朵是不是很痒?你已经中毒了,趁现在中毒未深,拿上这钱离开吧!”

“呸!”Lily狠狠地啐了我一口,我默默地擦掉她吐到我身上的痰,低声道:“你不该这么逼迫一个落寞的中年女人,你不该的……”

4.Lily

我很恼火,虽然臭骂了那个不会生孩子的怪女人,心中仍是恨意难平,于是找阿峰闹了一场,直至他将一只大钻戒套在了我手上。

满意地看着手上的戒指,我觉得耳朵又在隐隐发痒,还是去做个检查吧。

医生说我没有任何问题,对于我提到的耳痒,医生说是我体内积了火气才导致的,他为我开了一些药,说马上就会好。

那天晚上,阿峰回来了,我特意为他熬了汤:“这是我花了半天时间为你熬的,很养身体的。”

阿峰喝了两口,便停下了,我有些气:“你怎么不喝了,不好喝吗?”

“很好喝。”

“那你为什么只喝两口?”我越说越气,“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的汤,你只喜欢她熬的汤!”

阿峰本想解释的,我不听,硬是将他推搡出了门:“你回去吧,回去喝她的汤吧!”

那天晚上,我早早睡下了。

刚过午夜,我便被一阵痒意吵醒了,耳朵里又开始痒了。我不停地掏挠,却是愈掏愈痒,仿佛里面有一只虫子一样。

我心烦气躁地去了医院,值班医生在为我检查后,确认我耳朵里没有虫子。我问他有没有特效药,他摇摇头:“如果你是耳痛,可以打止痛针,但你是耳痒,我们没有止痒针,你还是坚持吃药吧!”

接下来几天,我的耳痒状况愈发严重了,我给阿峰打了电话,他在听说我耳朵里莫明其妙发痒后,竟然慌慌张张挂断了电话。

可恶,真是可恶!

我又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在看到我耳朵的彩超后,一脸狐疑地说:“姑娘,你的耳朵里黑了!”

5.阿苏

今天,我去了医院,通过在耳鼻喉科上班的朋友得知,那个叫Lily的女孩果然去就诊了,甚至在彩超中发现耳朵里黑了。

黑了证明她已经中毒颇深了。

那天晚上,阿峰难得回来的早,他脸上怏怏的,看上去心情不好,我知道他肯定是知道Lily的耳朵里开始发痒了,他肯定也联想到了两年前的那件事。

我将一切收拾好之后,调出手机中那段珍贵的视频,戴上耳机,一个人欣赏起来:

视频里有一个女人,她全身裹满衣服,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极为困难地向前蠕动着,她似乎很痛苦,一边蠕动,一边向镜头救助:“救我,救我,求求你,救我……”

然后她开始哀号起来,全身缩成一团,双手不停地掏着耳朵,而那个镜头就一直淡定地拍摄着她。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动静。

视频至此结束了,我的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片安静。我将那段视频添加在信息中发给了Lily,在信息最后,我写道:她叫谢依依。

信息发送成功后,我也回了房间。此时,阿峰已经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上了床,然后躺在他身边,我仔细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默念道:“你知道吗,你和这份婚姻是我的唯一了。”

话落,我便将手轻轻搭到了阿峰身上,那一刻,我感到了久违的安宁。

6.Lily

我的耳痒越来越严重了,至于彩超中耳朵里变黑的部分,医生也没有给出合理解释,他们给我开的药根本不起作用,我感觉我耳朵里钻满了虫子,它们由开始间歇式的蠕动,变成了现在疯狂的骚动。

耳痒让我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它已经影响了我的正常工作和休息,我给阿峰打电话,起初他总是说自己工作忙,后来就索性不接电话了。

阿峰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开始回避我?

就在此时,我收到了阿苏发来的信息,一见到那女人的号码,我便怒火中烧,我本想直接删除,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

视频中有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她似乎很痛苦,一边向镜头求救,一边掏挠耳朵,这个动作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她的耳朵也很痒吗?

我吞了吞口水,然后我看到了她的正脸,那是一张黑漆漆的脸,她的求救声越来越低,最后便没有了动静,自始至终,那个拍摄视频的人都安如泰山。

谢依依是谁?这个女人最后怎么样了,被救了,还是,死了?

一系列的疑问在我的脑海里来回徘徊。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向公司同事打听了这个叫谢依依的女子,意外得知,两年前她也在这家公司上班,还是阿峰的助理——也是情人,她虽然貌美如花,但心胸狭窄,总是以总经理夫人自居。

后来她突然离开公司了,至于去哪里了没有人知道。

我打听到当时谢依依租住的公寓地址,试图从那里得到些许线索。那栋公寓的一个住户老太太说起了两年前发生的诡异事情,我听完,差点坐到了地上!

谢依依当年发生的事,正一件不差地发生在了我身上:老太太说谢依依的耳朵痒得发狂,她每天不停地掏,甚至掏出了血,最后,她的整个脸都黑了,死了好久才被人发现……

“听说啊,”老太太最后突然凑近我,“她死的时候整个人都黑透了,警方说是中毒了!”

中毒了?

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阿苏的时候,她见到我耳痒,也说我中毒了。

我忽然明白阿峰为什么突然回避我了,两年前他和谢依依打得火热,某一天她突然耳痒,最后却诡死,现在的我有了相同症状,这让他害怕了!

那天晚上,被耳痒折磨得精疲力竭的我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次日一早,我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外耳竟然黑了!我吓坏了,甚至来不及换好衣服就去了医院。

对于我一夜变黑的耳朵,医生也觉得诡异,经过一系列检查,确定是我中毒了,具体中了什么毒,他们无法确定。

一定是阿苏那个贱人,一定是她给我下了毒!可她又是通过什么办法做到的?

医生们每天都对我的耳朵注射液体,但止痒效果微乎其微,比起他们的药物,我觉得还是掏挠更加直接,我疯狂地掏着,耳朵数次被我掏得鲜血直流……

为了防止我再次掏挠,医生们将我的手脚绑住,被耳痒折磨至疯狂的我喊叫着:“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掏耳朵,让我掏耳朵!”

慢慢的,那紫黑便由耳朵爬满了我整张脸,剧烈的耳痒让我无法镇定,更无法进食和正常说话,每天晚上,医生都必须为我注射镇定剂才能让我短暂入睡。

然而,即使短暂睡着,我还是会被无尽的噩梦纠缠,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7.阿苏

我化了精致的妆,然后去看Lily。眼前躺在病床上,手脚被绑住的女孩就是那个Lily,不过现在的她一脸紫黑,耳朵被包住了,外露的皮肤也黑了。

由于长时间被耳痒折磨,她整个人已经脱了相。她看到我,突然激动起来,不过不再是驱逐,而是乞求:“我的耳朵痒死了,痒死了……救我,救我……”

我无奈地耸耸肩:“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你已经无药可救了。我求过你,求过谢依依,可你们依旧都要抢走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是的,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我给阿峰煲的汤上。

我相信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于是,自从失去做母亲的能力之后,我便开始拼命地学习煲汤。而阿峰也迷上了我那些形形色色的汤,不管他有多忙,都会抽空回家喝汤。

“十年了,除了成了一个煲汤高手,我也试着将不同的东西放入汤中,这其中有可以救人的汤,也有可以杀人的汤!”

说到这句的时候,Lily的眼睛忽然睁大了,我想她也非常想要知道自己中毒的真相吧,我继续道:“你知道吗,你现在所中之毒,就是阿峰传给你的,在我熬制的众多怪汤中,有一种是专门对付你们这种女人的汤,我为那汤取名‘甜言蜜语腐骨汤’!

“这汤的奇妙之处在于熬制的时候,脑海里想象着那个你憎恨的人的样貌,一边搅拌,一边倾吐心中的憎恶和苦闷。

“待汤熬制完毕后,阿峰会毫无戒备地喝下去,这汤虽然有毒,但对于喝汤的他却毫无害处,相反,喝汤之后的他说出的情话会更好听,女人们听了就会沉醉。

“这种甜言蜜语便是毒,那些毒素伴随着缠绵悱恻的话语进入你的耳朵,侵蚀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血液和骨头!”

Lily和谢依依都太小瞧了一个中年女人保卫婚姻的决心了,谁想动我的婚姻,谁就必须死!

Lily躁动得愈发厉害了,绑住手脚的皮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我嗤笑着:“你很想自由吧,你很痒,很想掏挠耳朵吧。”

我缓缓起身,解开了绑住她手脚的皮带,接着她用尽力气,扯掉缠在耳朵上的纱布!她开始疯狂掏挠,一边掏,一边叫,我听不出那声音是哭还是笑。

我迅速退出房间,然后医生和护士连忙进去了,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了被耳痒折磨得发狂的Lily,她摔碎了花瓶,捡起碎片,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耳朵里……

8.尾声

Lily死了,我也松了一口气:自作自受!

那天晚上,我和阿峰都去警察局做了笔录,很显然,他们也联系到了两年前诡死的谢依依,我们很配合,他们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

阿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Lily的死让他十分苦闷,我想对于这一切他也充满疑惑吧,他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起了娱乐节目。

我为他熬了虫草花龙骨汤,等汤熬好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我端着汤碗走到他身边,轻声唤道:“亲爱的,喝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