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禅

1.老村旧俗

夜晚，躺在冷硬陈旧的木床上，听着老房子外面，各种稀奇古怪的虫鸣声，罗晓飞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这是他在陈家老宅要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接下来还要煎熬三天。想一想，他就觉得恐惧。

罗晓飞是一名大二学生，现在是他的暑假期，决定勤工俭学的他意外得到了一个机会，被派遣到这个偏僻的山村里探访一种叫做“唱水”的民俗现状，四天时间，他只要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回去，就可以得到六千元的酬金。

初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非常开心，但是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看了一大堆关于这个山村，以及“唱水”这种民俗的情况之后，他有些不安了。

资料里说，“唱水”这种民俗，据说已经在这里流传了几百年。

这里位于大山深处，土地贫瘠而且稀少，只能用来耕种，大山上又都是坚硬的石头，所以，一旦有人死亡，如何埋葬尸体就成了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还好临近村子的山里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水深百尺，幽冷森寒，成了村里人集体的公墓。

村里有钱的人家会把死人和重重的石块一起装进棺材里，然后将棺材所有的缝隙用特制的胶蜡封得严严实实，沉入水底。

但是村里大部分人毕竟都是穷人，他们家里死了人，只能用草席裹着，拴上石头沉入水底了事。而这样简单沉水的死人，有些会被水底的阴气鼓动，不安分起来，作为安抚不安分的亡灵的办法，“唱水”这种风俗就产生了。

具体来说，“唱水”其实就是在人死并沉水后七天的夜里，让一个十岁以下的孩子到湖里去唱安魂曲。因为那个孩子需要凭借着非常好的水性将整个身体沉到水里去哼唱，所以，这个风俗就被称为“唱水”。

了解到“唱水”的大体形式后，罗晓飞在洗脸池里放满了水，把脸埋进去哼了几句歌，险些被呛到，他无法想象一个十岁以下的孩子，如何能做到在深寒的水里唱歌。

虽然了解到这些情况后，罗晓飞心里有些忐忑，但是被六千元钱蛊惑着，他到底还是来了，并被村长安排在了这座陈家老宅。

据说这里以前曾是村里一个大户的宅子，现在这家人已经死绝了，宅子就空了下来。罗晓飞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现在躺在这样一个巨大空荡的宅子里，脑海里想着“唱水”这种诡异的风俗，说不害怕，那真是不可能的。

突然，罗晓飞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沉闷遥远，仿佛有人轻轻在哼唱。罗晓飞陡然想到，这不会就是“唱水”的声音吧？

他瞬间感到浑身透寒了，循着声音找去，发现院子里有一口大缸，声音正是从里面发出的！正当罗晓飞胆战心惊时，一个人突然走进院子里。

罗晓飞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发现那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这个人他见过，在他进村的时候，曾经向这个男人打听过村支部的方位，当时这个男人瞪了他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因为他不正常的表现，所以罗晓飞对他印象很深刻。

“你……你好。”罗晓飞的声音有些发干。

“你最好不要打听唱水，赶紧离开吧。”男人盯着罗晓飞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罗晓飞心里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来，这个男人就知道了自己的目的，而且说出这样警告的话语。

“嗯嗯嗯嗯嗯……”

罗晓飞正看着男人的背影发愣，身后忽然毫无征兆地又响起了闷闷的哼唱声，清晰入耳。

罗晓飞吓得大叫，忙不迭地跑出了陈家大宅。

2.吴娘

罗晓飞胆战心惊地在村子里游荡了一夜，天亮了，他才回到陈家老宅。他握紧一根木棒检查了水缸，发现里面空空的，没有人，也没有了水。

一夜没休息，罗晓飞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卧房”躺了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他睡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被一阵呼唤声吵醒了。

罗晓飞坐起来，从窗口看到一个女人走进了院子里。

女人手里拎着一个用花布盖起来的竹篮，看见他坐起来了，就笑着大声道：“娃儿，我给你送饭来了。”

罗旭一脸警惕，不懂她为什么会送饭给自己，但是他还是答应着，赶紧下床走了出去。

接过女人手里的竹篮，罗晓飞不好意思地说：“您怎么知道来了我这么一个人？还给我送饭，真是不好意思。”

女人没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他，眼神中竟然满是是浓郁的慈爱和怜惜，让罗晓飞不由得尴尬而心慌，他只好再道一声谢，顾不得更多礼数，拎着竹篮回到了屋里。

从窗口看出去，女人终于走了。

罗晓飞也确实有些饿了，他掀开了盖住竹篮的花布，笑容却陡然僵住了。只见竹筐里放着三个碟子，里面分别放着馍、苹果和元宝。馍涂着红顶，元宝是纸扎的，这分明是给死人上坟用的祭品！

罗晓飞一阵心慌，赶紧拎着竹篮打算扔到墙外去，这时候，昨晚那个男人又出现了：“别扔吴娘的东西，她会杀死你的。”男人似乎是特意来警告他的一样，在院门口出现了一下，扔下这句话就消失了。

罗晓飞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最终还是把那个男人口中的“吴娘”送来的东西放到了角落里，然后对付着吃了点自己带来的零食，就走出了陈家老宅。

罗晓飞打算尽快打听到一些关于“唱水”的传说故事，然后赶紧离开这里。

让他意外的是，不管他试图走近哪一户人家，都被人家早早发现，并驱赶出来了。他尴尬而惶惑，于是又一次来到了村支部，打算和村长打听一下情况，结果却听到了一个骇人的故事。

村长是个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的老汉，听到罗晓飞说想探访关于唱水的事情，沉默了很久，最终才和他说了一个故事。

村长说，唱水的风俗确实已经在村子里流传了几百年，村里至今死人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安魂。但是不久以前，村里死了一个人，唱水这种安魂的形式却第一次失去了效力。

村里有个女人叫吴娘，一个人带着一个小儿子东子生活。因为没有很多经济来源，吴娘便早早地训练东子练习唱水，以便挣点钱。谁知道不久前，村里的李老汉死了，东子唱水的时候却意外淹死在了湖里。

当时，很多人看到东子突然在水里挣扎起来，然后就沉了下去，大家立刻下水打捞，但是东子却失踪了，连尸体都没找到。之后吴娘就疯了……

大家虽然可怜吴娘，但是也帮不了她什么，只能找了几个孩子去唱水，义务帮东子安安魂。谁知道，接连几个唱水的孩子都病了，说他们在唱水的时候东子贴在他们背后跟着一起唱，吓坏了他们。

之后，闹鬼的传闻就开始在村里不胫而走，大家都感到很恐惧，对唱水这件事开始避讳起来，传了几百年的唱水风俗，这一下，恐怕就要停止了。

听完村长的话，罗晓飞想到了给自己送饭的吴娘，看来她可能真的是发了疯病，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东子了。不过她给自己送的是祭品，看来她心里还是知道东子已经死了，只是精神上无法接受，自己欺骗自己。

罗晓飞感到一阵难过，也感到很恐惧。他决定回头给雇主打个电话，沟通一下，看看这算不算了解到了唱水的现状，如果可以，他就决定离开村子了。

但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雇主对他说出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反倒叫他留下来详细记录东子的事情，而且承诺给他加倍薪酬。罗晓飞虽然为难，但还是勉强留了下来。

3.惊魂夜

虽然留了下来，但是对于具体该如何调查东子的事，罗晓飞根本毫无头绪。一天稀里糊涂过去了，晚上，他躺在陈家老宅的木床上，思索自己接下来的行事策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突然，罗晓飞被惊醒了。

夜色静逸，有闷声闷气的哼唱声从窗外飘了进来。唱水？罗晓飞悚然一惊，“蹭”地一下坐起来。他没有听错，和昨晚一样，确实有清晰的哼唱声在院子里响着。

罗晓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地下了床，蹑手蹑脚来到了院子里。水缸仍在，里面居然又诡异地充满了水。

“谁在里面？”罗晓飞壮起胆子大喝一声！

没有人回答！心里一慌，罗晓飞转身一溜烟逃了。

逃出陈家大宅，罗晓飞茫然站在漆黑的街上，他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想了想，他决定去村支部。但是刚刚提腿，一个矮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那是个黑漆漆的小孩儿，他就在不远处站着，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双白得瘆人的大眼睛在黑暗里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罗晓飞。

“我找不到家，找不到我妈妈了，你带我回家好吗？”看着迈不开步了的罗晓飞，小孩儿颤巍巍开口了。

“你……你是东子？”罗晓飞想到了村长说的话。

“带我回家吧，我要找我妈妈。”小孩儿没有回答罗晓飞的话，却忽然伸直了手向罗晓飞走来。

罗晓飞恐惧极了，但是这时他忽然想到了给自己送“食物”的时候，吴娘那怜惜疼爱的眼神，可见她心里多么想念自己的孩子。罗晓飞心里的同情忽然让他生出了勇气来，他大声说：“东子，你是东子吗？你妈妈很想念你，如果你离开人世了，就托个梦告诉她你的尸体在哪里，让她安心吧！”

喊完了，罗晓飞被自己的勇气惊到了，他有些惶惑，仿佛刚刚的话根本不是他喊的一样。这时，那个小孩儿已经走近了，罗晓飞竟然下意识地迎着他走了一步。

就见那小孩儿陡然停住了脚步，也不知道是因为罗晓飞的话，还是他的动作。罗晓飞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小孩儿，这时，一个人影猛然从斜刺里窜出来，一下把罗晓飞扑倒在了地上。

罗晓飞大惊失色，连忙推开那个人，再去看时，小孩儿已经不见了。

定定神，罗晓飞看到了那个人的脸，赫然又是那个莫明其妙警告他的男人。

“你刚刚是在和谁说话？是被鬼迷住了吗？”看到罗晓飞惊疑的目光，男人冷冷地说。

他没有看到刚刚那个小孩儿？那么说，那个小孩儿果真是鬼吗？

一阵阵寒意控制不住地升起，罗晓飞这才因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一丝后怕。

“我……我可能看到了吴娘的孩子东子。”罗晓飞嗫嚅着说。

“你怎么知道东子的事？谁告诉你的？”男人怒声问道。

罗晓飞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4.疯娘

罗晓飞回避了男人的问题，没把村长暴露出来。

男人也没有咬住不放一直追问，他再一次警告了罗晓飞，让他不要多打听唱水的事，最好赶快离开。罗晓飞连声答应着，男人有些气咻咻地走了。

之后，罗晓飞也不敢回到陈家老宅，他赶到了村支部，和那里看门的老头挤了一晚。

一整晚，罗晓飞都没有睡着，他反复思考着自己看到的事，忽然，他想到了一些似乎有问题的细节。

从自己进村以来，那个男人就仿佛随时在暗地里盯着自己，而且反复警告自己离开。他为什么这么防范自己？为什么这么抵触自己调查唱水的事？难道他有什么秘密？

还有，当自己遇到那个“小鬼”的时候，他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自己就要触摸到那个“小鬼”的时候，他突然冲出来扑倒了自己。自己倒下了，小鬼也“消失”了，他到底是消失了，还是趁着自己倒下的时候藏了起来？

罗晓飞忽然感觉，自己经历的事，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鬼，他都打定主意要查一查那个男人，查清了男人，是否有鬼的事，也就查清了。

想到这些事，罗晓飞的恐惧感降低了很多，他沉沉地睡了一觉。天亮后，他回到了陈家老宅。

水缸里的水果然又消失不见了，罗晓飞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些东西，在水缸周围动了一些手脚。

又一天在罗晓飞的忐忑不安中过去了，到了晚上，他想今晚如果没有什么发现，明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就算小村里并不是真的在闹鬼，那个男人的可怕也不输于鬼。

月光冷冷地洒下来，罗晓飞假装睡着了。他竖着耳朵听着，不久，那阵诡异的哼唱声果然又传进了他的耳朵。

罗晓飞从包里摸出一把水果刀，咬牙屏息，来到了那个大水缸旁。

水缸里满满的水晃动着，哼唱声在里面幽怨如哭，突然，里面的“人”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整个人也站了起来。

罗晓飞立刻放下心来，大喊道：“果然是你在搞鬼！”

原来，罗晓飞把自己随身带的好几包方便面调料粉倒进了水缸里。这个人在水缸里放上水，调料就溶在了水里，当他进入水里，粉末就会进入他嘴里鼻孔里一些，他在水里闭着气不会有什么反应，一旦出水遇到了风，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人赫然就是那个中年人！

5.东子的真相

原来，这个男人竟然是东子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吴娘的丈夫，只是因为东子小的时候他总是喝酒闹事，所以吴娘就和他离了婚。

离婚后的他很后悔，改掉了自己的毛病，但是吴娘怨恨他，所以依旧不肯复婚，只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度日。为了赚钱，吴娘让东子学会了村里传统的唱水安魂，东子虽然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

男人心疼自己的儿子，而且也觉得唱水这种方式根本就是一种迷信行为，他决定想个办法终止唱水这件事，不再让东子因为这种事受委屈。

于是，在前不久东子唱水的时候，他潜入水底，趁着夜色偷偷带走了东子，并让他藏在自己家。之后村里找别的孩子唱水安抚东子的魂，他就让东子偷偷潜入水里吓了吓那些孩子，让村里传出闹鬼的传闻，以求让村里人再也不敢让自己的孩子进行唱水活动。

村民信鬼，他也只能用鬼的办法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想不到的是，因为他的计划，吴娘竟然因为思念孩子疯了，总是到东子练习唱水的陈家老宅去给“东子”送饭。他慌了，但也不敢让东子回家，谁知道偏偏这时候，罗晓飞来采访唱水的事，他担心自己的事情暴露，才反复警告恐吓罗晓飞，想要赶走他，不想终究被他挖出了自己的隐秘。

罗晓飞看着说出秘密时，男人沉痛的表情，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男人也带他见到了东子，在罗晓飞的劝说下，男人终于把东子带回到了吴娘的眼前，看着自己的孩子，吴娘泪流满面，那一刻，罗晓飞看得出，她的疯病好了。

经过罗晓飞的劝解，加之对自己孩子的心疼和愧疚，吴娘也原谅了用心良苦的东子父亲，他们决定继续将闹鬼的戏演一段时间，让村里彻底取消唱水这种风俗。

罗晓飞离开了村子，他记下了这个故事，能不能拿到那一万二的酬金他已经有些不在乎了，因为他已经收获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