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亲之谜

文/红娘子

1.办公室风波

宋鹤宇怒气冲冲地摔了门。

门在身后发生巨大的声响,办公室里那些看热闹的同事都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眼光,装作若无其事地做自己的事情。只留下季末站在办公室中央,挺起的左胸上一大片咖啡印,湿湿的,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宋鹤宇走到办公楼下面,回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玻璃,这本来是一个美好的下午,他的小妖精发来的短信还在手机里。

“亲爱的宇,房已开好,老地方。人已扒光,很鲜,等着你……珂。”

骆文珂是他认识了三个多月的一个熟女,虽然不再青春亮丽,但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能立即在宋鹤宇的心里撩起一把熊熊的情欲之火。

收到这么一条短信,是男人肯定都会激动起来,所以他激动地把所有事情都高效完成。

宋鹤宇急着往外走的时候,一不留心就跟一个人撞在了一起,惊起一声尖叫。

他侧脸一看,是女编辑季末,很不幸的是,他把季末端着的一杯咖啡撞翻在她的胸脯上了。

幸亏只是半杯冷咖啡。宋鹤宇连声道歉,伸出手去想给她擦擦又觉得不妥。

季末冷着一张脸叱道:“急什么急啊,难不成急着去偷情啊?”

宋鹤宇的脸“唰”的就红到了耳根。本来季末的一声尖叫已经惹得满办公室的人都扭头往这边看了,现在听了这话,有人就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宋鹤宇一阵着恼,“偷情”二字不但刺中了他现在的心事,而且揭了他以往的伤疤。

6年前,妻子小惠在家纵火自杀,一起被烧死的还有肚子里已经七个月大的胎儿。人们都说,宋鹤宇在妻子怀孕期间出轨才导致妻子产期抑郁,并最终自杀。

那段时间,小惠家人的不断责骂,单位同事的冷眼,领导的训诫,朋友的疏远,让他一度丧失掉生活下去的信心。好在他最终挺过来了,但“偷情”一词好像成了他的暗疮,一碰就又痒又疼。

宋鹤宇不知道季末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扭身就走,不想却被季末一把抓住了手臂:“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就这么一走了之?偷情也不至于这么急切吧?”

“我偷情急不急切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又不是跟你偷!”宋鹤宇反击道。

“你混蛋……”季末又急又怒。

“衣服多少钱?明天赔给你。”宋鹤宇不想再纠缠,挣开手臂,“哐”的一声摔门而去。

“混蛋,你少嚣张……”身后是季末的咒骂声。

季末季末,你真的很寂寞吗?宋鹤宇有些悻悻。寂寞的话你可以到网上找男人去一夜情啊,去微信钓帅哥啊,扯着我干吗,我对你可没兴趣。

2.“偷情”

宋鹤宇急匆匆赶往宾馆的时候,心情还有一丝不快。

凭心而论,宋鹤宇长相气质都不差,为人处世也还马马虎虎,以前在单位是那种人缘不好也不坏的,但自从6年前的那件事,仿佛一夜之间成了过街老鼠,遭受所有人唾弃。还好那段时间,自己沉陷于自责的情绪,生活和工作上都了无生气,对周围人的态度也几乎感受不到。

轻轻推开521房间的门,房间里闪着昏黄暧昧的光。宋鹤宇反手关上门,叫了声:“阿珂,我来了。”很意外却没听到回应。

两步跨到房内,放眼一扫,床上空空如也。心头的疑惑还没释去,后背已经贴上来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缴枪不杀!”骆文珂尖尖的食指顶在他的腰间。

宋鹤宇反身一把抱起那具光溜溜的身体,抛向床上,装出恶狠狠的腔调:“现在,你才是我的俘虏!”

娇笑、扑滚、纠缠……成年男女那点事,一切很自然,自然又疯狂!

等疯狂过后,宋鹤宇靠在床头上抽起烟来。骆文珂枕着他的腿,好半天,幽幽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在宾馆幽会的日子?”宋鹤宇不自然起来:“总归,以后会有办法的……”

骆文珂道:“我不知道你是有心理问题,还是有什么秘密?如果半年一年还是这种相处方式,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跟你继续下去……”

“一定有办法解决的,你给我时间……”宋鹤宇左手轻抚着骆文珂的背,右手夹着的那只香烟已经烧到了手上,他似无知觉。只是,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瞟向了门的方向。还好,这是在宾馆,不是在家里,小隐那张恐怖的脸没有无声无息地从门后出现。

骆文珂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她不知道宋鹤宇要解决的是什么问题。

季末第二天是铁了心要再找宋鹤宇的茬,可是她没能如愿,因为宋鹤宇请假了。

两年前,季末应聘到这家杂志社工作,一开始她对宋鹤宇很有好感,他成熟、有风度,又在业务上指导过自己几次。但是,自从从那些大姐阿姨口中知道了宋鹤宇的那些事情后,她就对他产生了厌恶感。但即使厌恶他,她还是忍不住地关注他。很多时候,她甚至故意制造摩擦去找他的茬。等到种种迹象表明宋鹤宇现在又交了女朋友后,她的心里又冷又恨。

中午,季末不想在单位食堂吃饭,便拉了人事主管林姐到外面去吃。两人在一家家常菜馆坐定后,点了几个菜便边等边聊起来。

“这个宋鹤宇,还真是不幸,这次竟然又有亲人去世。”林姐说道。

“他请假是因为有亲人去世?你说‘又’是什么意思?”季末有些意外。

“这次是他舅舅去世。早上他打了电话跟我请了假。这几年他家人和亲戚不是这个出意外,就是那个得病死了。前前后后,据我知道的得有八九个了吧。”

听林姐这么一说,季末也觉得好像宋鹤宇这两年亲人去世得很“频繁”。

从林姐口中,季末得知了一些自己不知道,和以前没太在意的事情。

5年前,宋鹤宇的爷爷摔伤不治去世;4年前,他的姑妈心脏病不治去世,妹妹遭遇抢劫被劫匪刺死;3年前,他的叔叔患肺癌去世,堂哥遇车祸被撞死;两年前,他母亲失足滑落池塘被淹死,姨妈被倒塌的院墙砸死;去年,他的表妹喝药自杀;这次,是他舅舅去世……这些都是至亲的亲人,所以每次发生不幸,宋鹤宇总要请假回去奔丧。

季末在心里数了数,这五六年间,宋鹤宇竟然先后有9位亲人因为不同原因去世。不对,加上他自杀的妻子,应该是10位,如果还要加上肚子里的孩子就是11位。虽然已经马上要进入夏天,但没来由的,季末竟然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

“林姐,宋鹤宇的妻子自杀之前,他家有没有频繁发生不幸?”

林姐思索了一会儿答道:“那就不知道了,好像他家的不幸就是从他妻子自杀之后开始的。也因为这个原因,后来一些年轻女孩子都不怎么与他接触。而我们这些大姐阿姨们也不太敢给他介绍对象了。”

“那他的妻子自杀的实情到底是怎样的?”季末又问。

林姐用眼神扫了一下四周,然后凑过身子压低声音说:“这可是轰动一时的大事情,只不过实在惨烈……”

3.奔丧

在离省城几百里远的梧县一个小镇上,一条黄土路上正行走着一支送葬的队伍,不时响起鞭炮声、哀乐和哭丧声。要下葬的是黄下弯村刚去世的黄柏义老人。

当地丧葬的风俗有一项叫做拦棺,即在送死者去墓地下葬的途中,每走一程,便由死者的一位亲友拦下棺材哀哭一番,以示哀痛和留恋。

黄柏义的孙女婿王家林在队伍中举着花圈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前面已经拦了十几次棺,这次拦棺的是他的连襟杜志军。按照事先安排的拦棺次序,下一次拦棺的就该是他了。

杜志军拦棺结束,送葬队伍又前行了一百多米。王家林赶紧把手中的花圈交给身后的人,然后快步朝由八个壮汉抬着的棺材处走去。然而就在他离棺材还有十几米时,前面猛然蹿出个人来直接跪倒在棺材前。这人他不认识,看起来三十出头,穿着不俗。

王家林有些发愣,不过拦棺的过程中也有临时插人的例子,只要主事人跟乐队队长和后一个拦棺者说清楚,不把人搞混就可以了。王家林脾气火爆,几乎就要张口骂人。这时候乐队队长按事先安排的单子亮开了嗓子唱道:“不孝孙婿王家林敬送爷爷一路走好!”

好啊,原来你并不是临时插队,而是来捣乱的。王家林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喝道:“混蛋,你是谁?竟敢来这里闹事!”那青年抬起头,眼神一片茫然,喃喃说了声“舅舅”。王家林火更大了,举起拳头就要打。

乐队队长老李头也认识王家林,这时发现喊出来的人跟跪着的人对不上号,赶紧拦住王家林道:“这是什么场合,别胡来!”然后皱眉问那青年,“小伙子,你是黄老爷子什么人啊?”

“舅舅。”那青年漠然地回答。

“王八蛋,你找死啊,敢来这里侮辱先人!”王家林挣脱众人,跳起来就对着青年的脸踹了一脚。

在一片尖叫声中,那青年被王家林踹倒在地,昏了过去。众人一看,他的脑袋磕在一块小石头上,地上已经洇出了血迹。

王家林的岳父黄钟气得把王家林赶走,然后赶紧指挥几个后生,把那青年送往镇上的医院。

等到安葬完老人又送走了亲友,黄钟想起那个青年还在镇医院,赶紧打电话给送他的一个后生黄四。黄四却告诉他,那青年在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挂了两瓶水,醒来却自顾自地要走,他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拦他。黄钟心想,麻烦自己走了也好,就问黄四那青年的去向,黄四说是往汽车站方向走了。

宋鹤宇躺在床上,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像是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并且陷入了无尽的悲伤,像是有自己至亲的亲人死了,可是他记不起来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

屋子里很燥热,宋鹤宇没有开空调,可是渐渐地,一股阴凉的气息逼了过来,凉得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一只惨白的小手突然伸到他眼前。小手很瘦,指甲很长,越过了他的脸,最后落在他左太阳穴的伤口上。一股凉气渗进了伤口,宋鹤宇觉得伤口似乎不怎么疼了。接着,那只小手转而抚在了他的胸口上,一个冰凉的小脑袋也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几缕头发从领口钻了进去,似乎要刺进他的心脏。渐渐地,他的意识有些模糊。

“小惠,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走……”他无意识地呢喃着。

那个伏在他身上的小小的身影一顿……过了许久,房间里的凉气一散,那个小小的身影离开他走出了房间,伴随着铁锁链在地上拖动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4.幽会

作为一个资深宅女,季末的爱好是趴在网上购物、看电影、看八卦新闻、刷微博……

刚刚老妈又打来了电话,问她最近有没有交男朋友。一个27岁的姑娘,连男朋友都还没谈,也怪不得父母要发愁了。她很烦,匆匆挂掉了电话。然后上微博,写微博,把自己的烦躁情绪宣泄一下。接着浏览别人的微博,什么公知骂战、明星离婚炒作、冷笑话、喵星人萌图……

突然,一个名为“乡村怪谭”的微博上的一条内容吸引了她。微博是一个放假在家的大学生发的,说是在家围观了村里一位去世的老人下葬,结果一个谁都不认识的青年跑来跪下喊舅舅,然后被人打伤,并且配发了照片。季末心中一动,点开图片一看,是一个青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躺在地上,周围还有情态各异的人围着。那个青年虽然只露了个侧脸,但赫然是宋鹤宇无疑。

季末有些发蒙,宋鹤宇不是舅舅去世回去奔丧了吗,为什么别人都不认识他呢?

已经几天没见着宋鹤宇了,电话也打不通,骆文珂的怒火已经抑制不住了。这个男人,高大帅气,懂情调,有房,工作也还过得去,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很和谐,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如此甩我吧,要分手你也打声招呼吧!

如果不想自己继续生气爆炸掉,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宋鹤宇去问个清楚。骆文珂又一次赶到宋鹤宇家,使劲敲起门来。

剧烈的敲门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响了很久,门依然紧闭着。骆文珂在心里骂了声王八蛋,正要放弃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一张苍白憔悴的脸露了出来。宋鹤宇诧异地望着骆文珂问:“你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的话,你还要躲我多久?”

“躲什么?”宋鹤宇一副不解的样子,顺手把骆文珂拉进了屋。

这是骆文珂第三次进到宋鹤宇的家里。第一次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你有情我有意,吃完饭就半推半就地滚上了床,可是正在激烈的时候,宋鹤宇却突然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吓得骆文珂心脏扑腾扑腾跳了半天。后来问宋鹤宇,他说是恍惚看到前妻的影子飘过。骆文珂心里也有些发怵,宋鹤宇前妻的事情她是隐约知道一些的。

第二次跟第一次差不多,还没进行到一半,宋鹤宇就惊恐地朝门边喊了一声“你出去”!从那以后,骆文珂很久都没再进他家门。如果他们想做爱做的事,都是找家宾馆解决。

骆文珂问:“为什么这几天你都躲着我?”

“是吗?”宋鹤宇失了一下神,然后低下头说,“我回去奔丧了,舅舅去世……”

“那也不能不跟我打声招呼啊,并且连电话都不接。你当我是你什么人?”

宋鹤宇抬起头盯了骆文珂一会儿,然后过来紧紧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说:“我当你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

听了这话,骆文珂的怒火立即就消散了,她一边恨自己不争气,一边身子却软了下来,抚摸着他头上的伤问:“这是怎么回事?”

宋鹤宇没有回答,只是用热吻堵住了她的嘴唇。然后,两人还是一起去了卧室做爱做的事,似乎都忘了之前两次在这间房里发生的不愉快。情绪的障碍一旦扫除,人也变得狂野起来,他们像两只八爪鱼一样抱在一起翻腾。这次是骆文珂在上面,宋鹤宇的两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手劲也越来越大。

突然,后背中间一阵刺痛,像是被尖利的指甲划过!哪里来的第三只手?骆文珂一声尖叫,惊骇地翻过身来。房间里空空如也,除了他们这两具赤裸的身体,什么活物都没有。骆文珂惊魂未定,仿佛觉得屋内的温度也降低了很多。她确定自己身上的刺痛不是错觉,那是一种深入肌肤的疼痛。

“怎么了?”宋鹤宇连忙问。

“刚才好像有人抓了我的背……”骆文珂不确定地说。

“胡说,这房里就我们俩,哪还有其他人?”虽然如此说,但宋鹤宇还是偷偷往卧室门外瞟了一眼。

“可是我明明感到……”

“别疑神疑鬼了,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抓的。”宋鹤宇赶紧搂着她说。两个人激情不再,于是决定穿衣起来出去吃饭。只是,远远的在某个房间的角落,似乎有铁锁链的声音轻轻响了一下。

5.秘密

宋鹤宇来上班了,季末急切想从他身上解开某些秘密。

“宋老师,您还好吧?“她在QQ上问宋鹤宇。

“嗯。”

“听说您舅舅去世了,挺为您难过的,您节哀啊。”说了这话,季末自己都有点恶心自己。

“嗯。”还是同样冷淡。

“对了,你舅舅是哪里人啊?”

“你问这干什么?”

“就是随便问问。”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季末不甘心,又说:“我前天看到一条微博,发给您看看啊,我觉得上面说的这个人就是你!”她把微博截图发给宋鹤宇。等了好久却没回应,扭头看去,发现宋鹤宇呆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你别不承认,你头上的伤就是证据!”她继续发了一条。

“你到底想干什么?”宋鹤宇终于回了一条。

“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那里的人都不认识你,那个死者真是你舅舅吗?”

季末有点儿揭破对方秘密的小得意,正等着宋鹤宇的回复,却有一件东西“哐”的一声砸在了她的脚边。她惊叫了一声站起来,发现宋鹤宇正两眼冒火地望着她,自己脚边是一个摔碎的小花盆。

“宋老师……你干什么?”季末声音中带着哭腔。

“小宋,你这是干什么?”林姐赶紧跑过来,拦在两人中间。其他同事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对女孩子发这么大火?”

宋鹤宇没有理睬同事们的质问,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探听真相?为什么你们不让我好好活下去?宋鹤宇愤怒的胸腔里回荡着一个又一个的声音。

手机铃声响了好几遍,宋鹤宇才从街头茫然漫步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电话是骆文珂打来的,语气严肃地让他赶紧过去。

骆文珂是与人合租一室的,她又不想再去宋鹤宇家,于是两人又在宾馆见面。一见到骆文珂背上的伤,宋鹤宇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条伤口在靠近脊柱的地方,从脖子一条直线直划到腰间,惨不忍睹。

“这是怎么回事?”宋鹤宇结结巴巴地问。骆文珂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说:“你不是说是你抓伤的吗?你的手有这么厉害?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骆文珂冷冷地问。宋鹤宇沉默了一下说:“你在宾馆呆着,哪里也别去,我去想办法解决。”

骆文珂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听宋鹤宇的。

门被“哐当”一声重重地推开,宋鹤宇快步冲进家里,打开所有的门窗让阳光照进来,又打开所有的灯,似乎只有这样,这套房子里才能不再那么阴冷。最后,他打开书房的门,自从小惠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外人进去过。他冲着里面喊道:“你给我出来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落满灰尘的书架后面走出来,小小的身子穿着一件白裙子,长发直垂到腰间,有几缕分散在前面遮住了半张脸,没有遮住的那半张脸上遍布着丑陋的烧伤疤痕。她的眼神充满渴盼,似乎想走过来让面前的这个人抱抱,但又被眼前这个人凶恶的表情吓住了。

“你说,你到底要怎样才算够?”宋鹤宇嘶哑着嗓子喊道。

小小的身影往前移动了一步,牵动着一条铁锁链也响动起来。

宋鹤宇拽起那条锁链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喊道:“我知道这条链子锁不住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锁?你为什么被锁了还要出来害人?我知道我欠你们的太多,我也想补偿,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补偿才好。你说,你们想让我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宋鹤宇坐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着。很多次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茫然地走在一条路上,一次次去参加亲人的葬礼,一次次往悲伤的深渊里掉去。

一双苍白的小手悄悄抚上他的眼睛,尖利的指甲在他眼皮上刮了一下。宋鹤宇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哑声说:“如果你想要这双眼睛,就拿去吧。如果你想要我的命,也拿去吧,只是,请你别再伤害别人了……”他感到,那个小小的身体也有一刹那的呆滞,然后身体贴着他的肩膀,冰凉的小手擦着他的眼泪……

6.好奇心

季末几乎都要气疯了,虽然我是一个宅女,没人追没人爱,虽然我想揭开你的秘密,但你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摔花盆吧。宋鹤宇,你等着,我一定要挖出你的秘密来。

季末在网络上的朋友不少,她通过一个读书群找到了一个网友F,F与宋鹤宇是同乡,然后通过F的关系,找到他一个公安局户籍科的朋友W。

当季末说到宋鹤宇家庭不幸死了那么多亲人时,电话那头的W大吃一惊!

“完全不可能!”他很肯定地说,“其他人我不确定,但我和他是隔壁村的,他的母亲绝对还健在!他的爷爷虽然去世了,但是是去年脑溢血突发死的,不是什么摔伤不治,也不是发生在5年前。当时我休假在老家,路过他们村时正好碰上了出葬。只是,宋鹤宇竟然没有回来奔丧。”

虽然季末早料到宋鹤宇有秘密,但她绝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秘密。她对W说:“能不能请你帮忙,查一下宋鹤宇其他所谓死去的亲人是真是假。”

“好吧,”W说,“虽然这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但谁让警察的好奇心比一般人都强呢。”

应该说,W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第三天就打来了电话:“我通过各方面的关系了解到,你说的宋鹤宇那些所谓的亲人去世的事情,基本上都不是事实。他的姑妈、姨妈、舅舅、堂哥、表妹都健在。而他是家中的独子,并没有妹妹。并且我还了解到,早几年宋鹤宇因为出轨导致妻子纵火自杀,连带烧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他的父母激怒之下断绝了跟他的往来。这些年,宋鹤宇一次也没回过家。”

季末说:“宋鹤宇曾经去梧县参加了一场他所谓‘舅舅’的葬礼,只是好像当时所有人都不认识他。”

“是吗?梧县离我们这里可是很远的。”W说。

暂时从W这里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季末只能想其他办法了。她在一个本省论坛“奇闻怪事”版块发布了一个帖子,讲述了梧县发生的那件事,询问网友是否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骆文珂疼得浑身一阵抽搐。她光着上身,由宋鹤宇给她背上抹药。那瓶药水是宋鹤宇带回来的,装在一个白色的小瓶里,只有半个指节那么高。药水一抹到骆文珂身上,就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抹完整条伤口,那本就不多的药水只剩下了不到一半。骆文珂在床上俯卧了几分钟后,伤口的疼痛还真是减轻了不少。

“药是找到了,可是你不想说说这伤是怎么来的吗?”骆文珂坐起身,盯着宋鹤宇说。宋鹤宇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才说道:“你就别管这些了,我负责把你的伤治好。”

骆文珂却尖了嗓子喊道:“虽然你这次能把我的伤治好,但是我以后还敢不敢去你家?还敢不敢跟你亲热?谁知道那个鬼东西什么时候会出来再抓伤我,甚至要了我的命?”

“你住口!小隐不是鬼东西!”宋鹤宇霍然站起身来叫道。

仿佛一块巨冰丢到了闷热的室内,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隔了许久,骆文珂问道:“小隐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宋鹤宇无力地说。

“是不是你的前妻?她还在你们家吗?”骆文珂颤抖着问。

顶不住骆文珂以分手相逼,宋鹤宇不得不坦白了那些隐藏在他心中似千斤巨石般重的秘密。

“小隐不是我的前妻,而是我的女儿。”事到如今,他反而平静了许多。骆文珂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才问道:“是你跟你前妻的女儿吗?她不是在你前妻的肚子里就被烧死了吗?”

宋鹤宇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惠自杀之后,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三个多月。有一天半夜,我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婴儿啼哭的声音,出门一看,门口放着一个小婴儿。我很奇怪,但是抱进屋在灯光下面一看,只一眼我就确定——那是我的孩子。”

“这也太诡异了吧?你怎么能确定她就是你的女儿?你去做DNA鉴定了吗?”

“我不能去做DNA鉴定。如果鉴定出来她就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向世人解释?而且,小隐她并不简单,似乎我一怀疑她的来路,甚至去医院做鉴定的想法,就头痛欲裂。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她就是我的女儿……”

骆文珂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你前妻被……烧死的时候,你能确定那孩子还在肚子里吗?”

“不确定……”

“那孩子……一直被你藏在家中?”

“是……”

一阵寒气袭上了骆文珂的全身,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身上的伤口似乎又开始变疼了,“那我们在你家的时候,她都在房里?”

宋鹤宇以沉默作答。骆文珂禁不住全身都颤抖起来,她赶紧用被子裹住了身体,有一个念头她不敢说出口,她觉得,小隐来历不明……但是,让她意外的是,宋鹤宇带回来的那瓶药竟然是小隐给的,那是小隐的眼泪!

7.抉择

季末在网上发布的帖子得到了回应,有两个人说遇到了跟她类似的事情。季末向两人要了QQ号,私下里一印证,她几乎可以确认,这三起葬礼上去冒名祭拜死者的主角就是宋鹤宇,而且这三个地方相隔甚远,死者之间也毫无联系。

也就是说,这几年来,宋鹤宇频繁“去世”的亲人大部分都还好好活着,而他去参加的葬礼,那些死者貌似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宋鹤宇在演戏,那他就是像木偶一样被操纵了。

到了这个地步,季末反而对宋鹤宇泛起了一股同情之心。既然诡异的事情是从他妻子自焚死亡之后开始的,那么是不是说源头就是他那死去的妻子?

季末来到城郊的石崖观,向观内的嵇冠道人求助。嵇冠道人听了她所述的内情,送了她一道符,嘱道:“它若有伤人意,这道符自有法力降伏。”

如今季末几乎认定,宋鹤宇的前妻阴魂不散,始终在他身边,每一次宋鹤宇去参加“亲人”的葬礼,都是她在捣鬼。现在最关键的是,在她下一次出来操控宋鹤宇时,拿这道符来对付她。

宋鹤宇虽然恢复了上班,但一直黑着一张脸不理季末。关于梧县那件事,他似乎选择了遗忘。

季末悄悄找到林姐说:“宋鹤宇下次再有亲人去世请假,请你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林姐诧异地看着她,嗔怪道:“你这丫头,哪有这么咒别人的。”

季末脸红了一下,只是一再叮嘱,这件事很重要,请林姐一定放在心上。

虽然骆文珂背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但离痊愈似乎还很远。宋鹤宇很想再从小隐那里讨点药水来,只是他隐隐觉得小隐流下这些泪水似乎对身体有些伤害。那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看见小隐流泪,把泪水交给他之后,她那小小的身体都佝偻了起来,脸也更加苍白了,并且不停地咳起来。

犹豫了两天,当骆文珂又疼得直叫唤的时候,宋鹤宇还是去求了小隐。小隐冷冷地看着他说:“会死的!”宋鹤宇吓了一跳,“谁会死?”他连忙问。

“我……”

“小隐,我不要你死!”宋鹤宇冲动地紧紧地搂住小隐。那个小小的冰凉的身体,似乎在他的搂抱之下有了些许温度。

“你想小隐死?还是她死?”她问。

“你们一个都不要死,如果一定要有人死,那就让我死吧。”他不能失去小隐,可是也不想失去骆文珂。

“爸爸……”

“爸爸在,小隐乖……”宋鹤宇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小隐喊他爸爸。

“有一天,小隐不在了……爸爸,要好好的……”

宋鹤宇把小隐搂得更紧了。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一片冰凉,那是小隐又开始流泪了。

小隐的眼泪装了满满一小瓶,里面有着一丝淡红色。然后她开始咳血,身体蜷曲得像一只虾,脸上也苍白如纸。

宋鹤宇抱着小隐坐在地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小隐的身体却越来越冷。

“好想就这样跟爸爸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小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如果你不在了,爸爸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小隐静静地躺在宋鹤宇的怀里,像是慢慢睡着了。过了许久,她扭动了一下身体说:“爸爸,去救人……我想好好睡一觉……”

宋鹤宇拿着小隐的眼泪去找骆文珂。这次的泪水似乎比上次的效果更好,一抹上去,伤口上的黑瞬间就消减了不少。

骆文珂说:“替我谢谢小隐。”宋鹤宇说:“也许救了你,小隐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骆文珂有些感动。但感动归感动,在她的心里,仍然认定小隐很可怕。“小隐以后怎么办?”她问。

宋鹤宇伤感地说:“这些年,小隐一直被我藏在家里。我怕她被人看见,被人探问来历,所以从没带她出过门。从她开始能走路起,怕她跑出家门,我甚至用铁链锁着她。她一直就像一个小小的囚徒呆在那所房子里,没有下过楼,没有见过外人。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我。我知道那条铁链其实锁不住她,但是她似乎从来就没想过要走出那套房子……我不想失去她。”

“如果,一定要在我和她之间做一个取舍呢?”

宋鹤宇抬起头说:“我不想失去小隐,我也想继续拥有你……”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骆文珂太失望。

8.小女孩

季末接到林姐电话的时候,尽管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仅仅不到一个月,宋鹤宇就又有亲人“去世”。

这次,“去世”的是宋鹤宇的父亲。她立刻拨通了W的电话,让他帮忙查实宋鹤宇的父亲是不是真的去世了。而W得到的信息是,宋鹤宇的父亲还好好地在老家干农活儿。看来还是宋鹤宇前妻的鬼魂在捣鬼。

宋鹤宇一定在准备着回老家“奔丧”。季末决定奔赴他的家里,开展自己的拯救计划。她带着嵇冠道人送给她的符,赶到了宋鹤宇家的住宅楼对面。

半个多小时后,宋鹤宇果然拖着行李箱一脸漠然地走下了楼。

她早已打听到了宋鹤宇家的具体门牌号。等宋鹤宇走远,她匆匆地爬上了楼。幸好他家没安装防盗锁,所以尽管像做贼一样心虚,她还是很快用从网上搜索来的开锁技巧撬开了门锁。

尽管是夏天,但屋内颇为阴冷。从季末拿着符进来之后,这股阴冷就搅动起来。季末既紧张又兴奋。她拿着符先在客厅里走了一遭,然后是卫生间。接着她来到卧室,这里恐怕是宋鹤宇前妻的鬼魂最应该呆的地方……

就在季末在宋鹤宇家“除鬼”之时,宋鹤宇像一具木偶般行走在大街上。他神情漠然,但脸上渐有痛苦之色。他在汽车站买了票,然后登上了回家乡的长途车。再有半小时,车子就要发动了。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头越来越痛,坐在后面的人都能听到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的声音。

卧室里一切如常。

季末越来越紧张,手心里的汗已经沁到了符上。她又来到厨房,小小的厨房一眼就看穿了。她也没期望自己能看到一只鬼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做好了某处突然泛起一阵轻烟,然后响起一阵凄惨的鬼嚎的准备。

转身离开厨房,现在只剩下了书房了,那扇门紧紧关着!

季末左手举着符,右手哆嗦着轻轻去推书房的门。门“吱呀”一声慢慢敞开来,季末预想中的轻烟和凄厉的鬼嚎声并没有出现,但她还是“妈呀”惨叫一声晕倒在地……

“爸爸,救我……”

坐在大巴车上的宋鹤宇头脑中突然响起一阵求救声,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刺痛,他脸上的痴呆漠然霎时尽去,代之以痛苦纠结的凄厉模样。

“停车!”宋鹤宇跳起来冲到长途车前门。他眼珠暴凸,神情恐怖!此时长途车刚刚驶出汽车站。

“搞什么鬼?”司机吓了一跳,但一看他的狰狞模样,赶紧停车并打开了车门。

宋鹤宇冲上街头急速狂奔,一路跌跌撞撞地撞开了无数行人和街边小摊。他甚至忘记了打车,只是以生命中最大的潜能向家的方向狂奔去。

季末从一片混沌中幽幽醒转来。眼前的景象跟她晕倒之前看到的并无二样,书架旁的地上侧躺着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全身裸露的地方泛着瘆人的苍白色,只在左脸上遍布着丑陋的烧伤的疤痕。在她的胸前和地板上,都有着暗红的血迹。

面对如此恐怖的景象,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个小女孩死在了房间里。接着又冒出来一个荒唐的念头:宋鹤宇杀人啦!

自己该怎么办?报警吗?似乎,还可以等一等……她艰难地站起身,强忍住心头的恐惧,走上前去用发抖的右手碰了碰那个小女孩。

这是怎样恐怖的一张脸啊,那些丑陋的伤疤像是一条条在阳光下被晒爆了的肥大蚯蚓,她几乎要吐了出来……

小女孩的身体却突然动了一下,接着身子猛地一弓,咳出一口血。季末惊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那张符。小女孩的身体又抽搐了几下,接着慢悠悠地转过了头,涣散的眼神盯着季末好久,慢慢变得冰冷恶毒起来。

“你是谁?”她用一股苍凉嘶哑的声音问道。

“我……我是宋老师的同事……”季末战战兢兢地回答。

“宋老师?宋鹤宇!看样子你跟他关系不浅,竟然能进到这房子里面来!”

“是我自己偷偷撬锁进来的……”

“想要霸占他的人都得死!”

季末浑身泛起了阵阵寒意,“你是……宋老师的前妻吧?”她问。

小女孩的眼神有些迷茫,她猛然从地上弹起来,双手掐向季末。季末一边扭着身子挣扎,一边把手中的符狠狠向小女孩身上按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小女孩身上并没有冒出轻烟,却被季末推倒在地。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暴怒的厉吼,宋鹤宇终于赶了回来,他一把推开季末,然后把小隐护在身后。

“宋老师,她不是人,她是你前妻的鬼魂,这些年就是她一直在像操控木偶一样操控你!”季末大声喊道。

9.未解之谜

“你胡说!小隐是我的女儿,她不是鬼魂!”宋鹤宇满脸激动。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醒来吗?看看你这些年都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你一次次地去参加亲人的葬礼,可是你都没有回到你的家乡,你跑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些死者的亲人都不认识你!而你真正的亲人,大部分都还健在!我问你,你今天要回家奔丧是吗?你觉得你的父亲死了是不是?可是我已经打电话找你家乡的熟人问过了,你父亲正在地里干农活儿呢……”季末一口气说出来,现在她已经忘记了恐惧。

宋鹤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其实,从在长途车上脑袋刺痛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些醒转。他似乎明白了,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浑浑噩噩地陷在一个又一个梦境里。不做梦的时候,他是清醒的,与常人无疑,可是那些已经经历过的梦境,似乎都成了他头脑中真实的记忆。

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小隐是真实的!他有些无助,转身看向小隐。小隐如今的模样极为凄惨,肤色已经白得像透明的白纸,胸前有着大片血迹。他一阵心痛,想伸手去抱抱小隐。小隐却用他从来没听过的声音道:“叔叔,你是不是已经醒了?”

宋鹤宇有些吃惊。“你是……你是谁?”

小隐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慢慢说了起来。她说自己是一个在火灾中幸存的孤儿,到处流浪乞讨。6岁那年有一次,她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外,敲门讨些吃的。谁知,户主是个精神恍惚的男人,他开了门后,把自己抱了进去,并认定自己是他刚刚出生的女儿。男人每天都说些奇怪的话,还把她锁了起来,但是因为从此可以告别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她并没打算逃离。

就这样,小女孩被这个男人藏在屋子里,过着一种不见天日的生活,竟然也渐渐地对男人产生了感情,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有时,男人会带女人回家睡觉,但他好像害怕什么似的,总是战战兢兢,有一次,他竟然用床头的一把尖刀将女人的后背划伤了。

因为长期不见天日,只和男人朝夕相处,小女孩的身体变得很虚弱,精神世界也变得混乱起来,她感到“爸爸”很爱那个女人,害怕她会把“爸爸”抢走,那样,她就又要过孤独流浪的生活了,所以,季末刚来时,她把季末当成了爸爸爱的那个女人,对她充满了敌意。

直到宋鹤宇赶回家中,和季末发生了争执,小女孩忽然明白了,这个叔叔一直都有“病”,他的病让他误以为自己不断地失去亲人,并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以为自己遭受了失去亲人的诅咒,而现在,自己已经不能再陪他“病”下去了……

宋鹤宇早已泪流满面,他拼命抓住自己的头发,喊道:“不!这不是真的,你是小隐,是我的女儿!不然,怎么解释骆文珂后背的伤口,而你的眼泪,确实治好了她的伤啊?”

小隐忽然露出了一丝哀伤的微笑:“虽然我个子很小,可我如今已经12岁了啊,怎么可能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说的眼泪是你调好了药水,说需要我的眼泪作药引……是的,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爸爸……我不允许任何人夺走你!”说着,她擦亮了手中的一根火柴。

季末这才意识到,房间的地上湿漉漉的,还飘着一股汽油味。

小房间里蓦然飘起了火苗,先是书烧了起来,接着书架也烧了起来。浓烟向客厅席卷而去。

宋鹤宇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下,顿时昏了过去。

季末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宋鹤宇往外拖,在拖出大门之后,房间里的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浓烟和火光中,响起一阵断续的低喃:“爸爸……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躺在地上的宋鹤宇仍然没有醒来,只是他的眼皮轻轻地跳动了一下,有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角滑出……

宋鹤宇被季末背到楼下之后醒转过来。只是楼上的熊熊大火已经不可能被扑灭了。他仰头盯着自己那大火中的家,没有哭声,没有号叫,只是眼泪不停流着。流了很久之后,眼泪变成了血泪,眼中的血流了很久之后,他的眼睛终于再也看不见东西……

骆文珂没有抛弃宋鹤宇。她单独租了一套小房子,把宋鹤宇接到自己身边照顾他。小区的人经常可以看到她搀扶着一个头发灰白的盲人在楼下散步。如今,他们终于不用再在宾馆相会了。

然而,这个故事却有一个未解之谜,当消防队员赶到火灾现场,扑灭了大火后,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但遵照家属的意思并未做尸检,她究竟是不是小隐,这对于季末来说,将是一个永远的谜。

只是从那以后,宋鹤宇再也没有因为奔丧而请过假,在他身上的“死亡诅咒”彻底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