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燕容太子的往事

1.

五年前。

在外人看来,央顺皇帝卧床多年,太子燕容年轻执政,早已是大权在握,稳坐江山。

可实际上,央顺朝堂暗流汹涌,面对一个稚嫩太子替父打理国事,臣子们心中难免不服,不服便会心中生贪念,生了贪念便会野心膨胀,只差把龙椅盯出个洞来。

好在燕容其人,年纪不大却心思老成,也称得上是心狠手辣,所以从父皇病倒那一日起,他就明里暗里防备八方。

为了坐稳帝位,巩固自己的威信,几年前那场不得已而为之的血洗朝堂,让燕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有褚听风的帮助,妄环冢的杀手们拿着燕容所给的奸臣贼子和乱党佞人的人名册,在夜色中挨家挨户潜进他们的八进大宅,剑光一闪,眼睛都不眨地抹了他们的喉咙。

很快,朝堂之上不支持燕容的声音都没有了,因为那些人都死了。

可是燕容夜里再难睡着,即使睡着了,也会做噩梦。

在梦里,他仿佛看到那些人都跪在自己的面前,他们的喉咙被割开,湍湍冒着血柱,他们抓着他的靴子,血手印留在黄色缎面上,他们哼哼呜呜,说着“……别杀我、别杀我……”。于是燕容在梦里拼命奔跑,躲着身后这些血肉模糊的讨命人,可是跑了没一会儿,他就看见自己面前有一张巨大如山的榻,鲜红的人血瀑布一般从那张榻上流下来,燕容看得到,榻上躺着的是自己苟延残喘的父皇……

而每当从梦中惊醒,燕容都会紧紧抓住身边人的手。

身边人被这般唤醒,并不恼火。他脾气极好的下意识紧紧回握住燕容的手,还顺势翻个身环住燕容的腰身,薄唇摩挲燕容的耳后:“不怕,做梦罢了。”

他总是有办法安抚燕容。

“容今,我觉得那不是梦,那是帝王的宿命,我的宿命。”燕容感受着容今滚烫的手心,盯着未点灯的屋内某处黑暗。

感受到燕容今日因梦魇而存留的低落并不那么容易赶走,容今彻底醒了。

他灵活地钻进二人的被里去。

剥开燕容的寝衣,容今的手指点在燕容的腹上、胸前、颈间,伴随着他对他身上每一处的深吻和逐渐沉重紊乱的呼吸。

两个男人之间表达温柔总是耐心不足的,很快燕容也有了喘息。

容今扯掉了二人身上本就薄薄的衣衫,甩在地上,他的胸膛贴上燕容的胸膛,他终于将脑袋从被里伸出来,并且给了燕容一个激烈的吻:“宿命又如何?做帝王是你的宿命,我也是你的宿命。”

燕容一声低吼,方才的婉约与被动一下断了线,他抓住容今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翻了过去……

燕容的眼前好像有漫天的大雪,而大雪之下,是他的爱人干净而有力的身体。

“是,从我被立为太子那天,我就不惧宿命了。”他趴在他白皙宽阔的后背上狠狠喘着气,“从我承认我喜欢男人那天,我就不会再放开你。”

2.

在遇见容今之前,燕容一直喜欢的是女人的身体。人人都知道当朝太子风流倜傥,宠幸美人无数,可也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在太子身边留下,就像从没有一道菜能让太子吃两口。

不能暴露自己对任何事物的偏爱,以免授人以软肋遭人迫害,是一个上位者对自己最根本的保护。

可是后来容今出现后,央顺宫中无人不知,燕容太子和自己的一个近卫走的极近,当真成了食同桌、寝同眠的“贴身”侍卫。

燕容的断袖之名俞传俞盛,其中靡靡传的令人听后面红耳赤,他也不在意。

因为他觉得容今值得,也觉得自己能保护得好容今。

某日正午,吃完饭后燕容与容今在院中阴凉处小憩,容今眯着眼像是快睡着,燕容拿了桌上一个枣子砸过去……意料之中,被闭着眼的容今随意一抬手准准接住。

容今睁开眼,慵懒的换了个姿势:“偷袭我?”

燕容唇上带笑,不以为然:“看你每天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怕你武功退步了而已。”

“嘁!”容今把玩着那颗红枣,“我的正业?”

“保护我。”燕容一脸认真,补充道,“保护你自己。虽说央顺内部的动乱我已平,可一直对央顺虎视眈眈的大忠和宁国的那些与我不利的人,也都知道你我的关系。容今,你对我很重要。我自觉如今我强大了起来,完全可以保护好你,可你还是要平时处处留个心眼。”

容今,你对我很重要。

耳边是燕容这句话,眼前是燕容的脸,容今心中一瞬间不是滋味,他感动又纠结,于是假装撇过去脸,不和燕容对上视线:“……嗯。”

此时的燕容还不知道,他违背伦理纲常守着的枕边人——在他身边待了几年的容今,从出现至今,一直是大忠皇帝刘珣和七王爷刘寰派来监视自己的一个棋子、一柄利刃。

待到必要的时候,两国利益直接冲突,容今也许会毫不犹豫……刺向燕容的胸膛。

3.

眼看着央顺非但没有在老皇帝倒下后如预期般大乱,反而是那群老臣让燕容的铁腕手段给吓唬的服服帖帖,远在大忠的皇帝刘珣难免大怒。

毕竟,燕容的父皇就是他好不容易毒倒的。用的是一种大忠才有的稀有贵重毒药,毒性慢、发作延绵,但是伤害性巨大,没有一丝救治的余地。

“此次是谁帮燕容度过的难关?”刘珣问从央顺回来的密使。

“妄环冢,褚听风。”

“江湖人?好啊,好极了……”刘珣眼中阴鸷,“此局耗时一年,好不容易收拾了老的,却被小的力挽狂澜,冒着巨大风险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可去问过了王爷对此事的看法?”

“问过了。王爷说此时不可就此罢休,我们大忠根基不稳,不能眼看着那燕容受此一劫却因祸得福坐稳皇权,所以王爷说……那枚安插在燕容身边几年的棋子可以用了。”

刘珣思索一阵,仿佛才想起来:“他是说那个几年前被他在疫城救下的,然后被他安插在燕容身边的那个叫容今的人?那人居然还在燕容那条狐狸身边活得好好的吗?”

“不仅如此,那容今长得俊美至极,远超天下女子,已经把燕容迷得再也看不上女人了。”

……

半个月后,容今收到大忠送来的密信,上面言简意赅,让他杀燕容。

收到信的那天晚上,容今在燕容熟睡后,独自一人在屋顶上烧了那封信,然后对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若说纠结,其实不然。他其实没什么可纠结的,毕竟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妹妹还在大忠。

还在刘寰的手里。

当年刘寰在瘟疫中救下自己兄妹二人,容今是感激的。

可刘寰并非无所图,他肯救一群将死之人中的一对兄妹,本是看中了容今妹妹的那张脸。

兄妹二人跟在刘寰身边两年,容今学武,而容今的妹妹则从第一天便以要被送到央顺太子身边去的目的培养着。

那时江湖中很多小道消息,其中不乏说央顺太子燕容风流无情的。更可怖的是,还有人说燕容其人生的侏儒矮小,内心恶毒扭曲还有虐杀女人的癖好……

妹妹即将被送走前,容今在刘寰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我愿意替她去燕容身边,做王爷的棋子。”

刘寰看他两眼,眼皮都没抬,仿佛早已预料到:“好。”

容今那时还不明白,让他心甘情愿地去才是刘寰真正的算盘。

妹妹去,是去做妾;容今去,是去做侍卫。

像燕容这样警惕性强,枕边人绝不留两日的人,哪个选择更好显而易见。

屋顶的风有些凉,想起这些往事,容今苦笑。

“既来了,我能如何?谁又能让我如何呢……”

4.

再后来,容今就死了。

中秋宫宴,几个外邦人献歌献舞,有人不小心掉下了高台。

纷乱躁动之时,容今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刺了燕容后腰一刀。

刺完后他将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燕容轻轻放倒,他凑在他的耳边,有一丝哭腔。

“在我心中,谁都不及太子。”

然后容今高举着染满燕容的血的双手,奔上了高台。

他的衣摆带着风,衣袖和胸前都是燕容的血。

“我杀了你们的太子。”

四下顿时哗然。

他一脸傲慢,眼睛始终盯着燕容那边。

他看着燕容被冲上去的太医们围着,眼里闪着光。

四周的乱箭飞来的时候,容今有一种终于要回家的感觉。

他来自异乡,经历过父母双亡、流浪、挨饿、偷窃、瘟疫、被解救、被利用、被要挟……

他没选择过自己的人生。

他来世上时,一无所有;在世上时,别无选择;今日他离开,送他走的是万箭穿心。

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眼看着容今在刺伤自己后,跑到高处故意挑衅宫卫,似乎只求一死,意识模糊的燕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别……别射箭……”

这几个字太轻了,没人听得见。

5.

五年后。

三国的皇室和各江湖组织因为一个关于携带醒世藏秘密的、多年毫无踪迹的宁国公主的传闻而发生了很多事情。

在整件事情中,有一个看似也很在意醒世藏,却实际上一直在搅浑水、让人看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的人,就是央顺太子燕容。

直到后来,醒世藏一事已经过去,燕容和大忠新皇刘寰开战,以土地的名义。

央顺的军队就像燕容,狠而无所求。似乎赢不赢并不重要,活不活着也不重要,战场杀人才是目的。

大忠打不过央顺。

就在全天下都以为大忠会主动提出割地求和的时候,燕容又让全天下看不懂了。

他主动休战,请求和大忠议和。就好像这不过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和刘寰玩的游戏,然后他玩腻了,想换个玩法。

议和时,他还友好地送了刘寰一个绝世美人。

那美人和醒世藏一事中的主人公严陶陶长得有九分相似,三分神似。

骄傲如刘寰,面对燕容明显戏弄自己的做法,却留下了那个女人。

容今死后,燕容身边多了一个叫岑江的侍卫。

岑江美,艳而不可方物,远超女子。

因此燕容时而调侃他,与他说一些肉麻的话,嘲笑他不像个男人。

岑江有时看得懂自己家太子,有时又看不懂。他有时觉得太子离自己很近,可有时又觉得太子离自己很远。

那种远不是距离上的,不是言语上的,而是感觉上的。

像是有个人挡在他们两个中间,可岑江看不到摸不着,只有燕容看得到。

燕容每次看他,都像是望向两人中的那个影子。他有时一言不发坐在岑江旁边,却好像陪着一个遥远的让岑江摸不到的影子。

燕容很少饮酒,更不易饮醉。

可是这年中秋,宫中设宴,燕容就喝醉了。

那天宫里请了名因楼的头牌来献舞,因为爱拍马屁的礼官他们听说燕容曾经在名因楼对这个不男不女的头牌青睐有加。

关于这档子风流韵事,江湖上版本很多,有一个版本传的比较戏说和深情:说燕容去名因楼的那天,名因楼正因为传出了和醒世藏有关的消息人满为患。名因楼的人为了趁机大捞一笔洗劫客人们的口袋,在楼里撒了迷情粉。所以凡是进到楼里的人,都容易动情产生幻觉,进而任人摆布掏光口袋。燕容那晚中了迷情粉,错把“天外飞仙”的头牌当成了自己曾经失去的挚爱……

高台上的舞伎一身红衣,带着面具,衣摆飒飒,一半柔一半刚,五分勾引五分推搡。

燕容醉了,他盯着台上,一只靴踩在龙椅把上,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见他如此,岑江心中有个疑问,他知道自己若想知道答案,可能此时是唯一的机会了。

“太子为什么一直以来要针对刘寰?”

“嗯?”

燕容微微抬眼,转过头来。

他端详着一脸认真的岑江,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我就是想让他尝一尝,只能守着心中挚爱的影子、饮鸠止渴过活的日子,是一种如何煎熬的感觉。”

燕容声音染了沧桑,带着叹息,不知为何他得逞的笑着,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悲怆。

“……嗯。”岑江不再说话。

其实他早就知道答案。

只不过自己早就知道和听燕容亲口说出来,自己内心的难过还是会很不一样就是了。

“现在在心里骂我吗?”燕容见他低头,问。

“嗯。”

“恨我吗?讨厌我吗?”

“嗯。”

“因为我让你做了别人的影子?”

“嗯。”

“要离开我吗?”

岑江被第三个问题问得一愣。

“不,”然后他摇摇头,眼神里有光,“太子心中有遗憾,眼里有爱人的影子,若放不下,太子此生守着就是了。”

“我只想守着太子。”

因为我和太子心里住着的那个人想的一样,在我心里,谁都不及太子。

【作者有话说】

燕容番外来了,大家食用吧。

说不上写了个啥,反正……我tm好喜欢燕容(咆哮重复一万遍)!!!

另外因为我的更新不确定因素太多(心虚),大家可以没事儿多关注我的主页,我会把我最近在写什么干什么搞什么活动都及时分享上去的。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