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魂调换

夜晚的泯江冰冷的刺骨,呼出的白气没等升上半空就被寒风吹断腰肢,他结实的手臂推开迎面而来的波浪,身子缓缓向前挺进。

每年的今日韩正宇都会一个人横渡泯江,从十五岁开始到如今整整五年,已然成为了他心头的执念。

游程近半,似乎身子已经感觉不到冷意了。眼看着就要游到桥墩子底下,他停下稍作休息,忽然听到上方传来嘈杂的人声。

他仰头朝上望去,见一个瘦弱的人影立在高高的桥边上,因为距离太远光线又不好,所以看不清脸。

大半夜的在这站着,是要自杀吗?

要跳就赶紧跳啊,一群人看着,是在做戏么?

韩正宇轻蔑的勾起唇角,正准备继续朝前游,忽听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半空。他下意识的抬头,便见一团黑影笔直的朝他砸了下来。

……

韩正宇梦见自己掉进了泯江,四肢都变成了小时候粗短的样子。他手脚并用奋力的朝上游去,却惊恐的发现,无论怎样都够不到水面的光亮。

他胸腔的空气已然消耗殆尽,冰冷的江水发疯一样的灌入身体,掠夺生命最后一点余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坠入无边黑暗的江底,而这时,忽然有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托住他的后背,将他推向水面……

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病房里,屋子狭小,墙壁泛黄,让他不由得心生厌弃。

韩叔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了?

脑子清醒时,一阵尿意袭来,他起身穿鞋走出了房间。

男厕所在走廊尽头,他大摇大摆的进去,站定在两个男人中间的空位处。两个男人盯着他像看见神经病一样,惊呼一声裤子都来不及提就往外跑。

他不以为意的扬着头,伸手探向下身,没想到手下一空。再一摸,还没摸到鸟。

他一惊低头朝下看去,发现不对劲了,转身扑到洗手池旁边。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苍白又小巧的脸颊,因为太瘦显得眼睛格外的大,细长的眉毛,鼻子和嘴巴都是小小的,细软的及肩头发,个子也不高。他伸手捏了捏胸,虽说只是小笼包,比他胸肌还小,但也是软软的,货真价实的,女人的胸!

韩正宇脸色发黑的盯着镜子,“卧糟,这他妈是谁啊?”

这可不得了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变成女的了?难不成和之前的意外有关系?

韩正宇眉头拧紧,急匆匆的转身。他手机不在身边,无法联系韩叔,心想眼下应该尽快找到他,可刚迈步出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肤色黝黑,面颊凹陷,见到他的一瞬惊慌失措的抱住他,箍得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欢欢,你醒了啊!你真的要吓死爸爸了啊!”江海州说着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欢欢?跟狗名似的,真难听。

韩正宇嫌弃的咧着嘴,用尽力气挣脱开,不耐烦的说道:“我是韩正宇,不叫什么欢欢!我现在没工夫搭理你,给我闪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罢正要转身,却又被他拉住。

江海州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韩正宇有些忍无可忍,可瞧见四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好发作,只好咬着牙转身,没想到又被他一把搂住,“欢欢,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没看好你!你心里有多少委屈都可以告诉爸爸,爸爸会帮你,可你能不能答应爸爸,不要再做自杀这种傻事了?”

韩正宇听到这儿,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什么自杀?”

“你从泯江桥上跳了下去,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你都不记得了么?”

韩正宇瞬间恍然大悟,怨愤的情绪涌上心头,脸庞陡然变得狰狞起来,“哦,原来就是她要自杀啊!自杀不会选个清净的地方么?不能看看桥下有没有人么?瞧瞧她把我害成什么样儿了!他妈的,我的身体呢?”

江海州显然是被他竭嘶底里的模样惊到了,可下一瞬江海州的表情严肃起来,不由分说的拖着他朝前走去。

医生对江海州说他不正常的原因,是由于坠江时水面对头部的冲击力导致失忆和精神错乱,可只有韩正宇自己明白,他是被调换了灵魂。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副躯壳原主人的名字,江承欢。

据江海州说,江承欢跳桥似乎却有砸到了人,不过他并不晓得那人的身份,被送入医院的只有江承欢一个人。

出了医院,江海州就推来了自行车,朝站在台阶上的他招招手,“欢欢,上车!”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骑二八大杠?他才不坐呢!丢人!

韩正宇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没搭理他。

江海州也不急,骑上车慢慢的跟在他身边。足足走出了两公里,韩正宇终于有些走不动了,这身子骨太弱,脚底板阵阵疼痛让他莫名的有些心烦,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上了车后座,黑着脸吹着风被江海州一路载回了家。

江承欢的家很小,小到还抵不上韩正宇家厕所的一半大。他推开江承欢的卧室门,狭小的屋内景象都尽数落在眼里。

屋子里没有香味儿,却有着一种称得上暖意的味道。她卧室的东西不多却摆得很紧凑,单人床靠近窗边,枕头边立着一只玩具兔子。

兔子被洗得干干净净,只是本该蓬松的毛却早已经塌了,一缕一缕的贴在布面上。桌子上摞着书本,几根笔就插在切了盖子的易拉罐里,罐壁上黏着几朵不同颜色的纸折玫瑰。

屋子虽小却处处透露着生机。她生活得如此认真,为什么还要自杀呢?

韩正宇垂眸,不经意的瞄到了桌子下面的小抽屉。他伸手拉开,见里面放着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和笔记纸,他随手翻了下,偶然碰触到坚硬的纸壳,好奇的掀开上面的东西,露出藏在底下的一个日记本。

那日记本硬壳上包裹的塑料封皮还没拆,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样。

韩正宇一挑眉头,对于窥探小秘密这件事,忽然来了一点兴致。

他拉过椅子坐下来,饶有兴致的翻了几页,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本子里飞了出来,飘到桌子底下。他伏低身子去捡,昏暗的光线下看清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清秀有佳,眉眼间皆是温和的笑意,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他还想再看得仔细一点,忽听屋外传来喊声:“欢欢,出来吃饭!”

韩正宇恍然回神,下意识的缩回身子,却忘记自己此刻还在低矮的桌子底下,后脑勺结结实实的撞到桌边,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将照片随意夹回本子中,没好气的丢回抽屉里。

晚饭应当算得上是韩正宇吃过的最清汤寡水的一餐了,尽管江海州把所有菜里的肉都挑到了他的碗里,却连牙缝都不够他塞的。

要是在平日,这菜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也不知是因为住院导致胃里太空虚,又或者是符合这副躯体对于饮食的味觉记忆,总之韩正宇史无前例的来了个光盘行动。

“欢欢,今天吃完了早点休息,学校那边爸爸先给你请假,这几天就先在家里休息吧,爸爸陪着你。”

“诶,可别,我明天就要回学校!”韩正宇手臂向后一撑,慵懒的仰着头说道。

既然他的身体没出现在医院,就说明一定被韩叔带回去了,有韩叔守着,消息不会走漏,他的身体也暂且不会出问题。

如今平静下来,他也算想明白了。如果他把灵魂调换的事情与人说了,若是人不信,他就会被当成神经病;可若是人信了,他韩正宇堂堂八尺男儿变成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传出去他脸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这事儿,打死也不能说!

不能说是不能说,可换回身体却是正经事儿。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他得找机会溜回去才行。上了学,江海州就不会盯着他了,想逃个课还不容易?

韩正宇嘴角挑起邪气的笑意。

江海州犹豫了片刻,随后笑着点点头,“好,欢欢说要去上学,那爸爸明天送你去。”

韩正宇在出发前就想过有关于学校的很多种可能性,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要来上的是女校。

“原来这是个女校啊!”

江海州在一旁听到韩正宇的感叹,疑惑的道:“是女校啊,欢欢你难道不记得了?”

“啊,现在想起来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勾起唇角,“女校好啊!”

韩正宇将背包斜斜的甩在背上,回头睨向江海州,“对了,她在哪个班啊?”

江海州意识到她口中的“她”指的就是她自己,只当是她思维混乱,答道:“你在高二七班。”他踌躇了半晌,才缓缓的开口,“欢欢,你先到班级去,爸爸……”话没说完,便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海州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韩正宇走在校园里,初春时节桃树已结了花苞,灌木也葱绿起来,微风清凉拂不去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

他此时穿了一身稍大的灰色运动服,与四周清一色的学院制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女生们及膝的短裙随着迈动步伐间轻轻摆动,白色长袜裹住小腿,只留下短短一节缝隙,越发显得那圈裸露的肌肤更加莹白,直晃人眼睛。

这女校果然是不一样啊!比过去他身旁围一群大老爷们强多了!

韩正宇心情好了许多,一路进了教学楼,刚一踏入班级,就仿佛锁住了众人的喉咙,吵闹声在一瞬间销声匿迹。

他在众人或厌弃或同情或疏离的视线里淡淡的扫了一圈教室,最终视线停留在窗边角落里唯一一个空位上。

这位子不错,很合他心意,韩正宇心想着,迈着步子慢悠悠的走过去。只是还没等落座,便有一个身影忽然出现,挡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