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亡·现场

天鹅湖公园位于山源市的正北方向,离市中心大约要二十分钟的车程,如果堵车的话,可能时间要翻几倍。

整个公园景色优美,空气清新。除了一些自然景观外,附近还建设了一些私人别墅,但数量不多,毕竟这个地段的土地价格实在高得惊人,也不是一般人想买就买得起的。

徐涛穿过丽北路,往最近的天元街道走,可以直接通往天宇路,一直向北,结果只用了二十分钟便来到了天鹅湖公园。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里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样子了!”徐涛伤感地想。

没过多久,他来到一栋欧式简约风格的别墅门前。

这栋别墅仅从外观上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心神澎湃,可以想象内部装修是多么的奢华无比。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来到这栋别墅,上一次,却是二十六年前。

和以前的犯罪现场不太一样,别墅大门前异常冷清,并没有什么人围观,连记者也似乎没有得到消息,看来发生命案的消息早已得到很好的封锁,这么做的好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警方对案件侦破的难度。

徐涛穿过几辆警车,终于来到庄严气派的别墅门前,几个守在警戒线外的年轻刑警看见徐涛的身影,便急忙过来低头打招呼,以表敬意。

“亚军已经在里面了吧?”徐涛点点头问。

“来了有一阵子了,恐怕已经在勘察现场。”其中一个刑警简短地回答。

徐涛走过长长的院子,然后才真正进入别墅内部,里面已经不复当年的样子,无论是家具,还是装修风格,俱是焕然一新。

有几个技术队的刑警拿着指纹刷试图能找到指纹,李亚军也正半蹲在客厅的茶几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各刑警对徐涛打招呼后,李亚军也站了起来,远远地迎了过来。

李亚军已经跟了徐涛快十年了,还不满三十五岁,目前是山源市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长得剑眉星目,身材又十分高大,因此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十足。

“徐队,不是让您别来了嘛,您这身体怕是吃不消吧……”

“你小子就是喜欢婆婆妈妈的,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徐涛不耐烦地说,“尸体在哪儿?”

李亚军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拿您没办法。”然后用戴着乳胶手套的右手往前面一指,“在那边的卫生间里。”

卫生间挺大,足有二十几平米,里面整洁干净,物品摆放整齐,看不出任何异样。

全裸的尸体仍被浸泡在浴缸里,漂浮在暗红的血水中,看起来特别诡异。

而且,让徐涛十分疑惑的是,被害人的衣服还在洗衣机里,看样子应该是洗干净了。

徐涛脑海中不禁浮现昨晚事情发展的经过,昨晚该女子在沐浴前把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净,虽然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却可以表明,被害人在此之前并未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他实在想不明白,之后她又为什么会惨死在浴缸里,除非,这些衣服并不是由被害人自己扔进洗衣机的。

“欧阳法医还没到吗?”徐涛问。

“他家离这边还是有些距离的,早上堵车的话,恐怕没那么快。”

“既然现在没办法确定死因,那我们先分析现场吧!”

李亚军点点头,然后跟随着徐涛来到客厅。

“犯罪现场位于天鹅湖公园东湖路1号别墅楼内,别墅楼的房主我们已经确认是天宇集团的董事长陈鸿庆。”

徐涛皱了皱眉,然后继续问:“看样子这栋别墅应该不是经常有人住吧?”众所周知,陈鸿庆是山源市最有钱的富豪,他常居住的豪宅位于华夏住宅区。

“是的,听说陈鸿庆只是偶尔会来这边住几天。”

“被害人身份有没有确认?”

“目前还没有。”

被害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既然死在了陈鸿庆的私人别墅的浴缸里,说明她和陈鸿庆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徐涛只知道陈鸿庆只有一个儿子,从未听说过陈鸿庆还有女儿,如果是私生女就另当别论了。

“尸体最开始是由谁发现的呢?”徐涛继续问。

“哦,是每天负责打扫卫生的保姆发现的,”李亚军认真地回答,“发现尸体后直接报了警。”

“也就是说,陈鸿庆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情。”

“的确如此。”

“那么打扫卫生的保姆是怎么进入别墅的呢?”

“按照她的说法,因为她原本就是陈鸿庆位于华夏住宅区寓所的保姆,这栋别墅一直是她过来打理,所以陈鸿庆对她十分信任,专门给她备了一把钥匙。”

“尽快调查她的不在场证明吧!”

“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室内看起来整洁有序,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呢?”

“死者的手提包和手机都没有丢,室内的物品看起来也没有被移动过位置,所以应该不是为了钱财。而且,据目击者证实,发现尸体时,门窗完好无损地被关上,如果不是死者自己开门,外人断不能擅自闯入。”

“是啊,那你觉得有可能是自杀吗?”

“倒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性。”

“除此之外,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徐涛扫了一眼整个客厅。

李亚军略加思考后才开口:“我们在客厅的茶几一处尖锐位置,发现类似于皮肤角质层等残留物,疑似身体某个部位撞击留下来的痕迹。另外,沙发上的一个抱枕上也有少量血迹。”

看似小巧玲珑的茶几的一个角上,有少许凝固的血迹,和一些几乎用肉眼无法察觉的不明物质。不远处的沙发上的其中一个抱枕上,也沾有少量血迹。

“尽快让痕检人员现场取证吧!”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原来是法医欧阳成。

欧阳成是一名年轻的法医,今年只有三十来岁,身材高挑却有些瘦削,无论什么时候都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给人一种彬彬有礼且知识渊博的感觉。

“实在抱歉,路上太堵了,根本没办法立马赶过来。”欧阳成苦笑道。

“用不着道歉,先看看尸体吧!”徐涛并不在意。

接着他和李亚军又在客厅转了转,希望能找出一些能用得上的线索。

没过多久,徐涛的视线就落在茶几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上,他皱着眉,盯着烟灰缸里面的烟头,思考着。

“啊……”徐涛顿时变得很兴奋,“待会儿把这个烟头带回去做DNA检测。”他用镊子夹住烟头。

李亚军用物证袋接过烟头,疑惑地问:“这个烟头很普通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是南京炫赫门。”徐涛轻哼了一声,老奸巨猾地笑了笑。

李亚军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

南京炫赫门烟的特点是烟嘴有点甜,劲不大,价格也比较便宜,一般也就十五六元一包,大多数年轻人都喜欢抽这种烟。

李亚军再仔细看烟灰缸里的烟头,除了徐涛刚才夹起来的那支烟头是蓝色的以外,其他烟头都是黄色的中华香烟,所以这支南京炫赫门的烟头十分可疑,毕竟像陈鸿庆这样的富豪,应该不太可能会去抽十几块钱一包的香烟。

二十分钟后,法医欧阳成完成了现场尸检。

“你们过来看看吧!”他站起身来,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鼻梁冒着细密的汗珠。

“辛苦了。”徐涛说。

“那么,能判断死因吗?”李亚军开门见山地问。

“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欧阳成看着死者的左手腕。

徐涛和李亚军听完后,也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移到死者的左手腕,看到一处切割的伤口。

“死者左手手腕有较大的切口,应为锐器割伤,”欧阳成从一旁拿出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一把水果刀,“在浴缸底部我们找到了这把刀,初步判断是凶器。”

“凶器?”徐涛惊讶地说。

欧阳成点点头,然后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你们看,”他指了指死者的额头,“这里有一处创伤,伤口和死者手腕上的切口一样,非常新鲜。但额头上的伤口血液稍暗,受伤的时间应该比较早一点。”

“这种伤口看起来并不能致死,而且,有可能是意外撞伤,死者还是有可能死于割腕自杀的呢。”李亚军说。

“的确有这样的可能性。”欧阳成点点头,平静地说,“可是,从被害人的手腕处,肘部,我还发现了一些轻微的防御性伤口,而且因为唇部黏膜和牙齿摩擦,有轻微的创口,说明被害人曾经挣扎过。”

徐涛歪了歪头,表情复杂地说:“有了这些伤口,包括额头上的伤口便能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死者应该不是死于自杀。”

“只能说可能性比较大。”

徐涛想起茶几上的痕迹和抱枕上的血迹,暗自思忖,也许昨晚死者因为某些原因在茶几上撞伤了额头,可他想不明白,血迹为什么会沾在抱枕上呢?一般人都不会在额头撞伤流血的情况下,还用抱枕捂着脸吧!

“对了,死亡时间呢?”这个问题是李亚军提出来的。

“死者死后尸体仍浸泡在水中,尸体出现一定程度的肿胀,恐怕很难判断准确的时间。我认为,死亡时间应该在12小时以内,具体死亡时间还是要通过尸体解剖才能确定。”

——

上午十一点,山源市公安局。

徐涛敲响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吧!”严洲成威严而又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徐涛走进办公室,看见严洲成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阴冷的雾霾天。

“老徐,你怎么回来了?”严洲成忧愁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我不是让他们不要影响你在医院治疗吗?”

“和他们没关系。”

严洲成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吧。”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严洲成盯着满脸老态的徐涛,突然发现,徐涛这几年真的已经老了。

他想起往事。

当时,徐涛和严洲成都很年轻,他们是兄弟、搭档、朋友。后来,严洲成的妹妹严若清嫁给了年轻有为的徐涛,两人又成为了亲人。

二十六年前的一个深夜,山源市天宇路附近发生一起谋杀案,案件由徐涛负责侦查。

当时,严若清已经怀孕五个多月,在家发生了一些意外,导致有流产的迹象。当她打电话给徐涛时,徐涛并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严若清不得不打电话给自己的哥哥严洲成,可是严洲成正在省里开会,根本没办法回来。

严若清只能独自忍痛,在家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由于当时路上堵车特别厉害,救护车并没有及时赶来。严若清本身就患有凝血症,又因为流产没有在一定的时间内得到治疗,所以最终导致大出血死在了去医院的途中。

严洲成清楚地记得,徐涛在得知若清和孩子已经死去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受害人家中调查。

而那个地方,过了二十六年后,居然成为另一桩案件的犯罪现场。

严洲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烟盒,递给徐涛。

徐涛抽出一根,点燃。

严洲成吸了一口烟,对徐涛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接触这桩案子比较好。”他不想让徐涛触景伤情。

“严局,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真的没有关系。”

严洲成的眼睛湿润,充满愧疚地说:“都怨我,我应该想办法让人去接她的……”

徐涛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句话,他已经从严洲成的嘴里听过无数遍了,但徐涛心里非常清楚,若清的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发生那种事情,怎么能怪你呢?”徐涛嗓音嘶哑地说,“要怪我也只能怪我,我应该陪在她身边的。”

严洲成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几乎哽咽。

“算了,我们还是不要旧事重提为好,总之,这件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还是先去忙吧!”

严洲成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挥挥手,严肃的表情下,隐藏着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