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起云涌 包藏祸心

辗转几番,宋新棠终于带着顾之玺到了医院。

她想陪伴顾之玺手术结束,要亲眼看了他安全方才放得下心。

可顾之玺手下人刚好也及时赶到,却说什么也不肯多留宋新棠片刻。

他们说,这是顾之玺的意思,顾之玺一定要她离开,否则便要拒绝手术施行。

“请问,顾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宋新棠一开始便觉得顾之玺身份可疑,顾之玺的绝对不简单,于是她只能向顾之玺手下探听。

“我家先生是顾家二少爷……打小便被送去国外和姑小姐一起生活,鲜为人知,如今他刚刚留洋归来。”手下笑了笑,很客套地回答。

顾家二少爷?难道是那赫赫有名的金陵巨贾顾家?

如今的煊和,于金陵而言,可谓是不可分割的存在。金陵那些豪门贵族,军阀世家,无一不盯着煊和这块肥肉下手,首当其冲的,便是沈孟顾三家。

那金陵第一世家沈氏,家主沈万水,任着后备部总长的职位,家里一女一子,长女知乔留洋读书,次子知豫便经了商去,是金陵商会的会长,如今总惦念着几时往煊和迁,好挣更多的钱。

与沈氏交好的世家孟家,却是出了名的军阀世家。家主孟千山稳稳就职为军统局局长,独女孟湘若也是不负盛名的巾帼女英雄,才从国立东南大学毕了业,就被大总统安排上了总务部秘书局机要科科长的位置。

再说顾家,这可是依靠金陵巨贾支持起的家,算是世家的后起之秀,也得了大总统重视,顾老爷交际手腕硬得很,不光自己得了资源委员会会长的位置,连独子顾别川也成了情报局的副局长。

这几个世家也有意思得很,表面这孟沈是世交,都铆着劲儿要打压顾家,可谁也不曾想,孟家却和顾家私底下定了儿女姻亲。

宋新棠万万没想到,这救下自己的男子,竟是顾家的人。

这时,医生又来催促,说顾之玺的救治刻不容缓,因此宋新棠只得失魂落魄地离开。

“我让你们告诉她的话,都告诉她了么?”病床上的顾之玺虚弱地问。

“属下是按您的吩咐说的,请您放心就诊。”顾之玺的属下很礼貌地回应。

顾之玺嘴角悬起一丝欣慰的微笑。

只是,孤零零离开医院的宋新棠却满是担忧。她原本满满的一颗心,却突然像被人掏了空,浑然不知顾之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闻。

宋新棠清楚地知道,她来煊和,可是注定着没带心来的,也不容许真心丢失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不配,她身上的秘密载着数百人含冤莫白的魂魄,这都要比她的真心值钱……

毕竟,她的真实身份,是金陵芙蓉场的艺伎棠梨,而不是如今清歌门的秋海棠。

她手上掌握着军统局局长孟千山谋逆作乱的罪证——孟千山联合浙江督军偷养精兵、购置火枪的往来书信。

当初她在金陵的夜总会芙蓉场作艺伎,浙江督军的下属到芙蓉场寻欢作乐,落了这些信笺在芙蓉场的张老板手里,后来孟千山杀了张老板,布置成芙蓉场走水的模样,一夜之间芙蓉场无人生还,只有她,逃来了煊和。

她是很重要的角色,关系着金陵、上海、煊和势力倾向的人物,必须十分小心翼翼,那些闲事闲言,她确实不应该去问。

如今她只能忧心忡忡地裹着顾之玺的呢绒大衣,一路徒步走回清歌门。

但脑海里却全是这个神秘的男子,那迷人的酒香,甜腻的吐息,俊朗的脸颊,调侃的话语,风度的行为,还有那难以忘怀的温热的掌心……

如此特别,如此清晰,如此难忘,如此刻骨铭心。

等宋新棠到走回清歌门,天也将将亮了。

清歌门经历一夜狼藉,那些残局也将将收拾好。一夜间,清歌门死了两个姑娘,十几个小厮,还死了不少前来看宋新棠演出的金主们,伤者更不计其数。

因为如此,警卫局早派了人将此处重重包围,严查进出。

宋新棠回来时,穿着男子的大衣,众姑娘都在大堂看见了,自然心中有所盘算了。

夜袭清歌门的枪战令她毫发无损,更穿着男子衣服归来,姑娘们当然大失所望,谁不希望这个烫手的山芋滚在宋新棠的怀里——

之前宋新棠一来便得了女老板钟意,又得看客追捧,众女早就拈酸吃醋,更不给她好脸色了。

“某人给清歌门带来了祸患,还知道回来,还不是金陵当了凤尾,跑来咱们这当鸡头。这不,好好个场子,都给砸乱了,连累生意开不了张,却能给顾秘书官吃了迷魂汤,狐媚本事还真是不小。”为首的火百合小扇一摇,再次阴阳怪气地说。

清歌门被砸,宋新棠当然难受,却又不知她们怎么知道军统局长的秘书官竟因她负伤了,莫非顾之玺的手下人,提前将这消息报来了清歌门?

她听进这夹枪带棒的说辞,实在无法忍气吞声,“你怎么就知此事因我而起?百合姐姐别妄自菲薄,分明是只金凤凰,周老板都没说咱们这是鸡窝,姐姐怎么倒说起自己是草鸡来了?”

火百合气急败坏,“那你说,怎么你裙子一裂,这灯就熄了?”

这话使宋新棠如经当头棒喝一般,是啊,这舶来的连衣裙,怎么就那一瞬间破了,怎么紧接着灯就被枪弹击碎了,整个大厅瞬间就暗淡下来——难道当真与金陵那事有关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新棠再不搭话了,兀自回到自己房中。

“就瞧不得宋新棠那轻狂样子,妄自清高。真瞧不上富贵人家,迷惑顾秘书官做什么?”大厅的莺莺燕燕还在喋喋不休。

宋新棠回了卧室,却怎么也无法安睡,总想着再往医院跑一趟,那浑身神秘感的男人,那奇怪又独特的顾之玺,究竟为何令她如今如此心痒。

她的理智一遍又一遍提醒着她,她身负秘辛,自金陵漂泊至此,如今遁入清歌门是生计所迫,待攒够了钱,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注定是与那顾之玺无缘了。

可是,这一阵枪战,这一次邂逅,总令她失魂落魄,她总觉得,一切的事情始末,都没有这么简单,也绝对是有人幕后操纵与精心部署,只是,还未浮出水面罢了,而顾之玺却因她负伤,此刻更不能莽撞抽身离去了。

推开窗子,煊和城正风起云涌。

顾公馆。

鲜血、绷带、热水,一盆盆端出去又端进来,满公馆的仆人都匆忙来去,连客厅最为顾老爷珍爱的相框都被混乱之间打碎了。

“快收拾了,收拾了,这可是跟大小姐唯一一张合影,得给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留个念想,相框破碎了就不要了,相片可不能损伤,快快快……”

管家匆匆命令佣人把一地狼藉收拾好,亲自擦干净相片上的污渍——顾大小姐自小便失踪,顾家上下只一张照片是全家人的念想了。

仆人就在屋里忙叨,而书房里,坐着心急如焚的顾别川——顾家大少爷,情报局副局长。

“他怎么样了?”顾别川剑眉紧锁,忧心忡忡地问大夫。

“救治及时,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可伤口感染,仍然需要静养……”大夫如实答道。

顾别川闻言,也终于稍稍安心定神,此刻书房进了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军装打扮,行了规矩的军礼,顾别川便让大夫离了。

“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顾别川猛地朝桌上击拳,愤愤看着才进入书房的男人。

“金副官劝了,但没用,也没人想到……”男人有些惭愧,生生受着顾别川的怒火。

“一帮废物——这事竟然跟我说想不到!如今突然伤了他,就已打草惊蛇,如今他保得性命是好,往后再一不留神,我们必将满盘皆输。”顾别川捏指握拳,拈着下颔,细细思忖。

“少爷,打伤他的人,似乎并非我们顾家军……”男人抬了眼,仔细回忆了片刻,才试探着回应。

“那就是孟千山那老狐狸亦有盘算了,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伤了他自己的心肝宝贝。”

顾别川点点头,长舒一口气,“告诉你,清歌门人死绝也无碍,只是那唤作宋新棠的女人,必、须、要、活、捉!”顾别川神色凝重,末尾五字一字一顿。

“是!”男人恭敬地敬了一礼。

“城里喜欢宋新棠的新贵不少,暗自护着她的怕也不少,以后断不可贸然行动。着你手下人眼睛擦亮了,再出现这种事,提头来见。”顾别川剑眉一拧,面容严峻。

“下属领命。”男人应后就要退下了。

然后,便从屏风后走出个蒙面女人来——她是周无翎,清歌门的女老板。

周无翎原是顾别川的人,整个清歌门,亦是在顾别川掌控之中。

“少爷,鸿旗茶庄的陈炳轩看上宋新棠了。”周无翎娇笑着禀报,全无在清歌门时的冷艳与淡漠。

“陈炳轩这老不死的,一把年纪,还巴望着老牛吃嫩草,上个月才刚娶过姨太太,眼下又瞧上宋新棠了。也罢,陈炳轩于爸有恩,给他个风流也无妨。”顾别川眼底一丝讪笑。

“少爷,无翎不知宋新棠究竟掌握多少关乎孟家的罪证,否则一开始她才入清歌门,我便已然将她引荐于您了,没想到顾家军夜袭清歌门才过,这些安分的不安分的,就都浮出水面了。”

周无翎眸底深邃,如深潭一般。

“宋新棠那晚的裙子,的确分散了看客注意,谁也料不到是我顾家军做的,你做得不错,可陈炳轩的事,你如何看?”顾别川颔首一笑,饮了一口咖啡。

“多谢少爷赞赏。宋新棠是这届翘楚,想得到她的,绝不止陈炳轩一人。少爷若想活捉宋新棠,纵先给了陈炳轩一个人情,也没什么。陈炳轩那种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周无翎素指点唇,思忖片刻答道。

“那好,你自行安排。”顾别川对周无翎很是放心,便由着周无翎回到清歌门作那逍遥女老板去了。多年来他对周无翎悉心培养,他自然知晓,周无翎办事绝无纰漏。

何况,周无翎是他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里,最得力的王牌,他知道,周无翎揭下面纱的一霎,就是致胜之术。

只是,在他的精密部署没有完成前,周无翎永远都会以面纱示人。

果然,约莫过了半月,清歌门重新开张了,生意却大不如前——宋新棠病了,还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