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霸凌者
1
一个月光疏朗的夜晚。
除了晚风轻轻拂过地面,让刚刚萌芽的草彼此推搡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外,四周一片寂静。
几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彼此牵着手,有说有笑地并排走在教学楼四楼的走廊上,温柔的晚风将她们的长发织在一起,仿佛在努力证明着她们那坚不可摧的友谊。
这本该是一幅纯净美好得羡煞旁人的画面——如果忽略掉双手被绑住跟在她们身后低着头的女孩的话。
她们在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眼前是一间废弃多年的女厕所。
一个女生一把抓起被捆住手的女孩的头发,将她的额头磕在关着的厕所门上,狠狠一推。
厕所门应声而开。
下一秒,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女生连同其他几个人一起待在了原地,随即,不知是谁率先尖叫出声,紧接着,女孩子此起彼伏地带着惊恐的叫声响彻了整栋教学楼。
厕所里,一个身穿大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孤零零地待在房梁上,身体随着渗进来的风微微摆动,月光透过百叶窗打在她那泛着青紫色的脸上,一派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2
这几天H市局格外忙。
年刚刚过完,按理说正是一年花开时,春困伴随着所有人,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没有期末和年终业绩的加持,本应挺舒坦的时候,老局长一声令下,要求局里各部门对近年来的卷宗进行大整理,为全局上下的新年开个好头。
林维阳带着集体吃鼓了一圈的刑侦队焚膏继晷地折腾了几天,活活把过年长的那点膘又给累瘦了回去。
终于,身心俱疲的林队没忍住,给在家养身体顺带写点论文的齐予打了个电话:“齐予同志,你中午给我送顿饭吧,不要买的要你自己做的,我吃了好几天食堂的饭,现在那叔手一抖我都能知道他抖掉了几条米虫,再这么下去我就要战死在革命的第一线了!”
也不管齐予听没听清,林维阳就挂掉了电话,留齐予在电话那头独自问候他大爷。
齐予本想中午随便把头天晚上剩的饭炒了吃了,突然接到林维阳这通催命电话,一边心里想掐死他,一边又担心林队长回头真被饿死在办公室,那多不体面,于是下楼跟隔壁老太太一块儿逛菜市场去了。
饭送到的时候,林维阳正奄奄一息地瘫在自己的转椅上,桌上放着一包拆了封的旺仔小馒头。
齐予走过去,把保温饭盒和一个塑料口袋放在桌上,不客气地把小馒头拿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起来吃饭!你这是累得四肢退化了吗?”
还没等林维阳起来,刑侦队其他队员纷纷应声而来,使劲儿地瞅着饭盒和袋子。
齐予指了指那个塑料袋:“水果,给你们带的,吃吧!不用给姓林的留了。”
女警花菁快乐地叫道:“齐哥你最好了!你就是我亲爸爸!”
林维阳白了她一眼,骂道:“出息!爷爷我平时是饿着你了吗?”
齐予愣了愣,一脸嫌弃地看着林维阳,心想这人占便宜还真是占得峰回路转不动声色啊……
不过下一秒,“爷爷”就乐了。
三层保温饭盒里,十分有层次感地盛满了青椒炒肉、番茄炒蛋、麻婆豆腐……总之,一水儿的“妈妈的味道”——最下面还有几块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肘子,量足得明显是考虑到了刑侦队里所有的馋嘴子。
林维阳瞬间变脸,毫无尊严地对齐予说:“那个……齐哥,这儿有个姓林的队长求包养,您看看我这卖相还行不?”
“一般般吧,可以考虑转手。”齐予笑着说:“你吃完了记得把碗洗了自己给我送回来,有一点油星子我立马给你联系买家。”
说完,齐予摆摆手走了。
刚刚从市局大门口出来,隔着一条大马路,齐予看见对面有个穿着白裙子,手里还抱着一张黑白照的女人,目光越过车流定在他身上。
他哆嗦了一下,心想自己这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那女人居然穿过马路往他这边走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撒腿就走。要放以前,来几个肌肉猛男他都不带发怵的,可现在革命的本钱被造得支离破碎,他还真保不准自己能不能打赢一个壮一点儿的菜场大妈。
可那女人像是盯上他了一样,几步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抓着他的衣服跪了下去……
被吓到了的齐予刚刚想说话,却被那女人抢了先。
她说:“警官,帮帮我吧!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齐予明白了,原来是来求帮助的群众,可是……齐予心想,怎么上来就抱我大腿,我长得那么正气凛然,一看就是公检法的扛把子吗?
他无奈,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老林,别吃了,出来一下。”
3
局长办公室里。
林维阳关上了门,堵住了外头无数颗好奇的人头,屋里就剩老局长、那个女人和他自己。
老局长盯着她怀里那张黑白照,问:“这是?”
女人抚摸着照片上那张笑得纯洁无瑕的脸,哑着嗓子说:“这是我女儿姚典……她前几天……在学校厕所里面,上吊死了……”
老局长和林维阳皆是一惊,林维阳小心翼翼地开口:“节哀……那您今天来这儿,是为了您女儿吗?”
女人点点头,轻轻地说:“我是从下面县里来的,县里警察说我女儿是自杀。”
林维阳皱了下眉,觉得她后面应该还要转个折什么的。
“可是就在前天晚上,我发现我家门缝里被人塞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是从书上裁下来的,写着‘姚典是被人害死的’几个字。”
她接着说,“我一开始想这是不是恶作剧,可是没有谁会拿一个刚刚去世的人开玩笑吧?我就去找警察,可是他们说光凭这个纸条不能立案。我没办法……只好来市里找你们。”
林维阳思考了一下,确实,仅仅凭这张纸条是没有办法立案的,况且,经法医鉴定,姚典确实没有他杀的嫌疑,这种事情放在市局也一样。
可是姚典妈妈一直抱着女儿的黑白照,一开始还只是小声啜泣,到后来慢慢地变成了凄厉的大哭,听得人心慌。
局长斟酌着措辞,想着怎么委婉地拒绝这个算是有些无理的要求。
三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姚典妈妈突然站了起来,但可能是心力交瘁,一下子竟然晕了过去。
林维阳一把扶住她,叫来了几个女警将她带下去休息。
看着女人被带下去的身影,林维阳低头叹了口气,刚刚因为凄厉哭喊而头皮发麻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失。
他走到老局长身边,说:“局长,要不我先带几个人下去她们县城看看?”
局长说:“你这是在胡闹!”
“可是,万一那小姑娘真是被人害死的呢?”
局长伸手敲了敲林维阳的脑袋:“你是干刑侦干久了得被迫害妄想症了吗?”
林维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这挺荒唐的,但是你看姚典妈妈,咱们不给她一个交代,没准她一激动也跟着她女儿走了呢?”
局长闭上眼睛,良久,他叹了口气,挥挥手:“去吧,要是没事就赶紧回来。你们年轻人真是……”
……
林维阳回到办公室,看见手机上齐予给他留的消息,说他已经回去了。
他坐下,把没吃完的“妈妈套餐”扒拉完,然后站起身。
“小马和花菁收拾一下跟我跑一趟,带两个技术人员,换衣服马上出发!”
4
一下车,林维阳就感受到了这小县城一股扑面而来的逼仄气息。
脑袋顶上一团乱麻般相互缠绕的电线、贴满了小广告的墙壁、狭窄的车道导致两辆车相互剐蹭、灰败的楼房丝毫不见建筑的美感……林维阳捏捏眉心,往问渠中学走去。
市局来的几位都穿了便装,到底不是来正经查案子的,不太好大张旗鼓。
林维阳给保安出示了警官证,便进了问渠中学的大门。
这会儿,学校已经放学了,零零散散地可以看见几个住宿的学生走过。林维阳按照姚典妈妈的说法,找到了姚典自杀的那间废弃厕所。
“唔……实不相瞒,这是我头一次进女厕所。”刑警小马捂着鼻子说。
“瞧你这出息!”林维阳说,“这都废弃这么多年了,又不臭,捂什么鼻子啊!”
花菁在厕所里绕了一圈,说:“他们根本就没保护现场啊,这能找着什么?”
林维阳:“本来就是按自杀处理的,又怎么会那么注重现场?”
几个人戴着白手套,各自逡巡了几圈,除了姚典踢倒的椅子撞在墙壁上留下的痕迹外,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老大,我看案发现场没什么问题,要不去看看尸体吧?应该还没火化吧?”花菁问。
“嗯!”林维阳点点头,正想让众人撤,突然看见了墙角一处十分不起眼的污渍,他摆摆手,“等等!”
林维阳拉着一名技术人员走过去蹲下:“能检测出这是什么吗?”
技术人员捣鼓了半天,说:“血迹。”
众人皆是一愣。
小马问:“会是姚典的吗?”
“没准儿,咱们先去看看姚典尸体!”林维阳说。
……
说来也是奇怪,姚典妈妈口口声声哭诉着要为女儿讨个说法,可真到市局的人要求解剖姚典的尸体时,她又不干了。
林维阳耐着性子跟她磨了好久嘴皮子,才让她勉强答应他们进行尸检。
随行法医在县公安局的解剖室里忙活了好几个小时,终于面有菜色地出来了。
林维阳:“怎么样?”
法医说:“确实是自杀。”
林维阳:“那厕所墙上的血迹是姚典的吗?”
“不是。”
众人一下子松了口气,心想这案子就是一桩简单明了的自杀案,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可法医却沉着脸走到林维阳面前,说:“可是我发现,姚典生前曾被性侵,而且是很多次。”
林维阳瞪大了眼睛:“什么!”
5
齐予窝在自家沙发上,听着电话那头林维阳给他描述姚典案的情形。
林维阳:“你说县里的人脖子上顶的是夜壶吗?被性侵他们检查不出来啊!”
齐予突然问:“姚典平时爱漂亮吗?”
林维阳愣了一下,说:“高三的学生,再漂亮的姑娘都是灰头土脸地穿个校服,哪有空打扮啊?”
“那你刚刚说姚典自杀的时候穿着条大红色连衣裙。”齐予说,“都要自杀了,还特意换个衣服,这么有仪式感是为什么呀?”
林维阳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立案吗?”齐予问。
林维阳叹了口气:“这下姚典妈妈更是抓着我们讨个说法了,肯定得查呀!明天我带专人再去她们县城,奔破案去的。”
“人都已经没了啊……”齐予喃喃道。
林维阳轻轻笑了一下,说:“活人死人不都是人吗?站着的还是躺着的,咱们都得给人一个交代。”
齐予笑笑:“我这几天不忙,跟你一块去吧!”
“哟!黛玉妹妹,您这次怎么那么主动跟我去走现场啊,有求于我呢吧?”
“滚蛋!”
……
不同于上一次的寒碜,这次来到县城,市局的诸位穿着笔挺的制服,人员设备一应俱全,好一派的意气风发。
齐予一个人身着便服站在一堆警官之中,觉得自己像个不幸落网的犯罪嫌疑人。
走在问渠中学的校园里,很多学生向他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那目光不似一般孩子会表达出崇拜或是敬畏,而更多的是流露出一种鄙夷和不屑。
“嘿!这帮熊孩子,十年寒窗就让他们学会目中无人了是吧?”受到鄙视的林队长趴在齐予耳边发牢骚。
齐予说:“这是人到中年的林队长此生第一次遭遇滑铁卢吧?现在的小姑娘不吃你这套,人老珠黄顾影自怜,啧啧啧,真可怜!”
“你才人到中年呢!”林维阳气哼哼地说,“你年方二八,不也没找着媳妇,一个人在家吃隔夜蛋炒饭呢吗?”
齐予刚刚想怼回去,却瞥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横冲直撞地往他们这边冲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躲开,那人就已经撞到了他身上,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是个戴着白色棒球帽的男生,他抬起头瞥了一眼齐予,然后淡淡地说了句“抱歉”,就走了。
林维阳:“现在的孩子还真是欠一顿社会的毒打啊……”
6
往后的两天,林维阳几乎是跟姚典所在班级的同学都谈话了一遍,可这些熊孩子无一不是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疏离和冷淡。
姚典的同学们说,姚典性格太孤僻了,班上的人跟她也就是点头之交,其他班的同学连头都懒得点呢。
林维阳疑惑道:“再孤僻的孩子也不至于一个讲得来的同学都没有啊!”
随后,林维阳又找姚典的班主任及所有任课老师谈了话。
班主任说:“姚典这孩子成绩很好,轻轻松松地就能拿个第一,但她对老师们很疏离……不过也确实,她也没私底下找老师辅导过什么功课,能拿这个成绩全靠她自己。”
林维阳:“你们当老师的,找姚典谈过心吗?”
“怎么会没谈过呢?”班主任揉揉眼睛,“我们县城地方小,她和另一个孩子是我们这一届冲刺清北的希望,我们找她谈过很多次,但每次她都不爱搭理我们,后来也就算了。”
“另一个孩子?是谁?”林维阳问。
班主任说:“哦,叫邱远,一个很乖的男孩子,成绩也相当好,不过不是我班上的。”
林维阳点点头,失望地让老师走了。
老师跟学生说的没什么不同,只是换了个视角而已,都强调姚典是个很孤僻的孩子,自己跟她没什么交集。
潜台词就是——不关我的事!
第二天,林维阳和齐予去了一趟姚典的家里,希望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林维阳说:“多次性侵?如果是一次,这嫌疑人还挺不好找的,但是多次,这嫌疑人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很大,姚典身边的人可能性也很大,这样范围就小很多了。”
齐予低头翻着姚典留下来的东西,东西很多很杂,但基本上都是学习资料和女孩子的小玩意儿。
齐予说:“老林,姚典家里是什么情况?是什么导致这孩子性格这么孤僻的?”
林维阳看了一眼客厅,那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姚典妈妈正在给他按摩。
“姚典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着妈妈,但是她妈妈工作忙,经常不在家,所以就将她扔给姥爷带了。”林维阳说:“没有姥姥,姥姥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
齐予垂下了目光:“难怪……”
林维阳说:“家里就她和她姥爷,对于女孩子来说,碰上那种事又怎么肯开口跟姥爷说呢?”
齐予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突然,他在一本笔记本里发现了一张新年贺卡,看时间是姚典高一的时候送的。
齐予:“奇了怪了哎,不是说姚典没有关系好的同学吗?这人给她送这样一张贺卡,这能算是好朋友了吧?”
林维阳拿过那张贺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目光落在落款的名字上:“谭小琪?”
随后,他给同事打了电话:“找到谭小琪这个人,把她带过来。”
……
谭小琪坐在县公安局的椅子上,周围是一圈儿来自市局的刑警。
“你们拉我来干嘛?”谭小琪问。
林维阳坐到她对面,尽量和颜悦色地对她说:“别怕,我们就问你几个问题。”
谭小琪露出了略显厌恶的表情。
林维阳假装自己没看见这个表情,自顾自地说:“你认识姚典吗?”
谭小琪沉默了一会,良久才说:“认识。”
“你们关系怎么样?”林维阳问。
谭小琪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显得有些不自在,她说:“以前是朋友,现在不是了。”
“哦?为什么现在不是了?可以说说吗?”
谭小琪微微启唇,似乎打算说点什么,但又好似顾忌着什么,低头盯了自己脚丫子半天,最后,她轻轻地说:“也没什么,她性格太难相处了,跟她在一块儿总是热脸贴冷屁股,难受得很,就不跟她玩了。”
林维阳看着她,问:“她自杀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这么大的事,学校的人都知道。”谭小琪淡淡地说。
“我问了她的老师和同学,他们都说姚典因为性格孤僻没有朋友,非要说的话……也就你,曾经和她做过朋友。”林维阳说,“那她自杀之前,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吗?”
谭小琪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交握的双手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一边的齐予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同时,他发现,谭小琪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腕上,有一圈很明显的勒痕。
“没说过。”谭小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虽然不在一块儿玩了,但是如果知道她要自杀,我说什么也会拦着的。”
林维阳点点头,也是,同学之间,天大的矛盾也不至于要了对方的命。
这时,一边的齐予突然开了口,他问谭小琪:“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谭小琪连忙把衣袖撸下来盖住了半个手掌,说:“没什么,前几天摔了一跤。”
齐予好整以暇地一颔首,微笑着看着她。
林维阳说:“那行吧,没什么事,我让人先送你回去吧!”
谭小琪站起来,跟着一个民警往外走,走了几步,她又不放心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齐予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神,那眼神似乎知道她会转身,早早地等在那里。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你们可以去我们学校的贴吧看看,那里相当于我们学校的‘茶馆’,没准可以得到线索。”
7
晚上,在县里给安排的酒店里,齐予坐在床上捣鼓自己的笔记本。
林维阳头发滴着水从浴室走出来,因为心里想着姚典的案子,还差点儿滑了一跤。
“老林,过来。”齐予冲林维阳招招手。
林维阳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干嘛?”
“今天这个谭小琪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齐予问。
林维阳笑笑:“其他的没准儿,但是她说手上那伤是摔的,绝对是说谎,那明显是勒出来的……小孩就是小孩,说谎都说不利索。”
齐予:“你也看出来了?”
“我就坐她对面呢,能看不出来么?”林维阳说,“不过我看你一直盯着她手,知道你看见了,指不定心里又在琢磨什么二五八万呢,就没做声,怎么样?够意思吧?”
齐予笑着摇摇头,拉过他坐在自己的床沿上,然后把笔记本塞到他怀里:“这是谭小琪说的她们学校的贴吧,你看看最近几天的帖子。”
林维阳花了接近两个小时,仔细地看完了最近几天发的帖子,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贴吧里最近三天的帖子,不同楼主有不同的风格,但内容都大同小异,曲折八百都在讲同一个内容——学校闹鬼。
——ID西部大开花:卧槽!我下了晚自习回来,发现我宿舍窗户外面挂着一条裙子,大红色的!跟姚典那条一模一样,我是不是要死了?
——ID蛙鸭鸭:今早我发现我抽屉里有好几张姚典的照片,我当时就吓尿了!!是不是姚典回来了?
——ID怎么老是你:这几天我觉得晚上老有人跟踪我,我一咬牙回过头,居然看见树底下站着个人!穿着条红裙子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不管,我不在这念书了,我要转学。
……
这要是放在平时,林维阳顶多嘲笑这帮孩子幼稚也就过去了,但怪就怪在,这所有的帖子,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姚典。
姚典平时在学校的存在感那么低,怎么现在人死了,倒是所有人都开始议论她了?
齐予:“老林,你发现没有,这几天所有关于闹鬼的帖子都多多少少地提到了一个核心,认为是姚典回来作祟了,甚至有些人干脆直截了当地把‘作祟’俩字儿写出来了。”
林维阳想了想,说:“你是觉得作祟这个说法比较耐人寻味吗?”
齐予点点头:“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人家姚典可是自杀的,这帮孩子跟这怕什么?何况这闹鬼的手法也太拙劣了,一看就是人为的。话再说得难听点儿,哪个学校没死过几个人,别人也没像他们这样人人自危啊。”
林维阳突然无端地想起了那间废弃女厕所墙角的血迹……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把血涂到墙角那么低的位置?血迹不是姚典的,那会是谁的呢?
还有谭小琪手上的勒痕,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老林,姚典被多次性侵,谭小琪手上的勒痕,还有你提到的厕所的血迹……再加上这些帖子,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齐予说。
“校园霸凌。”林维阳接上了他的话。
两人毛骨悚然地对视了半天,就在林维阳刚刚准备跟队里的人开个电话会议的时候,他的电话铃声响了。
来电显示是前几天谈话过的一个班主任老师。
“林警官!刚刚我们班有个学生被人捅,进医院了!”
8
林维阳和齐予带人赶到医院的时候,被捅的那个学生已经做完了手术,正躺在病房休息。
林维阳问那个班主任老师:“怎么回事?谁捅的?”
那个老师说:“不知道,宿管通知我赶到的时候,捅人的已经跑了,石旭就躺在草丛里,满身是血。”
齐予问:“这孩子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平时乖不乖?”
老师:“说不上乖,就是比较能闹的那种孩子,得没得罪人……我也不知道啊,他平时跟同学关系都还挺好的。”
见问老师问不出什么东西,林维阳便冲过去问护士:“里头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醒?”
“麻药劲儿过了就能醒了,等着吧。”
于是,市局的一众人大半宿都守在这名叫石旭的学生的病房外,一直到天快亮了,石旭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
林维阳二话不说,进了病房坐在床边,轻声问床上的男生:“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石旭憋了个笑出来,说:“还好,就是动弹不得。警官,你有话要问我吧?”
林维阳“嗯”了一声。
“你问吧,我这脑子暂时还挺清醒的。”
林维阳坐直了身子:“捅你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石旭摇摇头。
“那你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
石旭望着天花板想了半天,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最后有点心虚地说:“太黑了,我看不清,就知道他戴着口罩和白色的棒球帽。”
一旁的齐予皱起了眉。那天匆匆忙忙撞到他身上的那个男生,好像也戴着个白色的棒球帽。
考虑到石旭的伤,林维阳也没跟他说太久,简要问了几句就出来了。
临走,林维阳跟小马交代:“安排几个便衣守在病房附近一直到他出院,我担心捅人的那位还会再来,一定要保护好石旭!”
……
姚典的案子本来就不好查,毕竟当事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如今又多了个“校园霸凌”的可能性,这样一来受害者恐怕就不止姚典一个人了。
石旭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捅了一刀,这和这件案子有没有联系?
但无论怎样,这些都是猜测,物证没有就算了,这帮熊孩子还个个甩脸子不愿意配合,连人证也没有了。
林维阳瞬间头大了三圈。
他只能继续逛贴吧,试图从里头多找些东西出来……案件毫无进展,搞得林队长对着齐予那张欠揍的脸,都提不起怼他的兴趣。
直到第三天……
小马在凌晨两点打了个电话过来:“队长,捅人那小子果然又来了,准备捅第二次的时候被便衣抓住了,我们先给你押到县公安局去,你赶紧过来。”
9
林维阳叫醒睡得正香的齐予,拎起一头鸡窝毛的他就往县公安局赶……
林维阳走进审讯室的时候,捅人的男生正望着地板出神。
林维阳:“江烨是吧?”
男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坐到江烨对面,翻开了笔录本,按下录音笔,说:“石旭跟你有什么仇,让你这么费尽心思地想捅死他?”
江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林维阳打量了一下这个男生。十七八岁的孩子,体格什么的还没完全长开,但看得出来挺结实,身材比例十分匀称,像是体育特长生,头发留得很短,接近寸头,五官十分端正……无论用哪个标准,都能被扒拉到帅哥那个集合里去。
可这个小帅哥却因为捅人现在跟他面对面坐着,态度还十分不端正。
林维阳认出来这就是那天撞了齐予的人,他说:“小子,冰山男神不是这么演的。”
“说说,为什么捅人啊?”
江烨:“我跟你讲了你还要去帮我捅不成?”
林维阳瞬间在心里想打死这个臭小子,怎么这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审个犯人都要被这么冲?
他脸一垮,说:“你最好配合一点,年纪再小也满十六了吧?已经到了完全负刑事责任年龄阶段了,你是当捅人闹着好玩吗?”
江烨抬了抬自己的眼皮,轻蔑地一笑,说:“一群废物,现在这么上纲上线有什么用?你抓我进去也好,哪怕是毙了我,我也要弄死石旭那王八羔子!”
林维阳隐约觉得江烨这话里有话,想到了他跟齐予提出的那个可能性,于是耐着性子问:“什么叫‘现在上纲上线有什么用’?”
江烨却冷笑一声,再也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林维阳见他怎样都不愿意开口,加上也不想浪费诸位警官的时间,便让人把江烨带了下去,让县里的警察先休息,自己走到齐予和市局诸位跟前。
林维阳:“你们说江烨跟姚典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花菁道:“如果是像你说的是校园霸凌,那还真可能有点儿关系。”
林维阳挑眉:“你有什么想法?”
花菁把笔记本推到林维阳面前,给他打开了一个帖子,说:“这个帖子是刚刚有人新发的,讲的是问渠中学好多年前的一桩丑闻,是说有个高三的女学生和自己数学老师有染,后来事情被捅出来了,那女孩子羞愧难当,吊死在女厕所里……唔,好像就是姚典吊死的那间。”
“这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学生走了一批又一批,现在传的基本上都是添油加醋版的。”花菁接着说,“其中,这个帖子说,当年吊死的那个女学生死的时候就是穿的红裙子……但是,这帮孩子也没当一回事,毕竟哪个学校没有几个恐怖传说呀?”
齐予说:“那就是说,姚典自杀前特意换套红裙子,是因为想照应这个当年的女学生?”
“恐怕是的。”花菁道,“如果姚典生前真的被校园霸凌过,那她死前特意这么做,为的是让欺负过她的人们心里不得安宁,那也说得过去。”
这时,林维阳突然说:“这个发帖人的ID叫‘弹棉花的小乞丐’?”
齐予猛地抬起了头:“弹棉花的小乞丐?谭小琪?”
林维阳目光阴沉了下来:“看来我们的猜想成真了,这学校还真有个吃人的小魔鬼啊……”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市局的诸位警官准备先回酒店,正在他们准备动身的时候,一个民警跑过来,急匆匆地说:“林队,你去看看,江烨突然在关押室大哭,还把头往墙上撞,这孩子是不是疯了!”
林维阳二话不说,撒腿就往关押室跑……
江烨双手被手铐铐住动不了,整个人正面对着墙壁跪在地上,玩命地把脑门儿往墙上撞,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呜咽,声音不大,但总能让人听出点儿绝望的意味。
林维阳拎着江烨的后颈,一把把他提了起来放到椅子上。他拍拍江烨的肩膀,说:“我都还没对你严刑逼供呢,你怎么就哭上了呀?刚刚不是还冰山男神吗?这人设崩塌得那么快?”
江烨低着头没理他,好一会儿,才用双手抹了把脸抬起头来。
他用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林维阳,鼻音浓浓地说了一句话:“我能相信你们吗?”
林维阳先是愣了愣,跟站在门边的齐予对视了一眼,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他在江烨跟前蹲下,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亮在面前。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林维阳,这是我的警号。”林维阳指着自己的警号说,“这辈子,它在我在,它亡我亡,我拿它向你保证,无论你们学校发生过什么,我会给所有受害者一个交代。”
10
“校园霸凌?”林维阳坐在审讯室问。
江烨点点头,说:“这在我们学校几乎是一种流行,很多同学都欺负过别人,也有很多同学被欺负过。”
林维阳:“那你呢?被欺负过吗?”
“没有。”江烨苦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我也没去欺负过别人,但是……我被迫围观过,当时有个女生被扒光了让人拳打脚踢,周围居然还有人在拍照,我吓跑了,后来那个女生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林维阳心里有些难受,喝了口茶水。
江烨接着说:“现在学校里被重点霸凌的是三个人,姚典……唔,已经不在了,谭小琪,还有就是……邱远。”
“邱远?”林维阳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是那个跟姚典一样有能力冲刺清华北大的男孩子吗?”
“是的。”江烨点点头,林维阳总觉得这孩子的表情哪里不对。
“他们三个为什么被重点霸凌?”
江烨:“姚典成绩太拔尖,性格又孤僻,加上长得实在漂亮,这在哪个学校都是很容易被欺负的对象。谭小琪是唯一一个愿意跟姚典玩的女生,但就是因为这样,她也被卷了进来,受的罪不比姚典少。邱远……”
林维阳一歪头:“嗯?邱远怎么?”
“邱远是孤儿院长大的,没爹没娘没人疼,还有抑郁症,成绩好,长得帅,自然招人嫉妒。”
林维阳:“怎么每次提到邱远,你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他是你什么人?”
江烨一下子噎住了,说不出话来,耳朵尖爬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绯红。
林维阳心下了然,笑着摆摆手,说:“行,不说了,那石旭呢?为什么想捅死他?”
“石旭就是那个头儿,校园霸凌的头儿!坏事儿都是他干的!”
林维阳问:“你可以向老师反映,也可以报警,为什么要自己动手,万一他真被你捅死了,你可就见不着邱……你喜欢的人了。”
江烨说:“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我匿名给校长写过无数封举报信,可总是石沉大海,我知道石旭家有钱有权,那老王八蛋就不敢动他!
我也报过警,可是县里这帮人都是废物,根本就没认真对待这个案子!”
林维阳想起了江烨和谭小琪之前冰冷的态度,还有校园里其他学生鄙夷的眼神,说:“所以你之前才会不愿意相信我们,对不对?”
江烨点头。
放心吧,这次不会了,林维阳心想。他又想起什么,问江烨:“你们学校闹鬼你知道吗?”
江烨突然浑身僵硬了片刻,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干的。”
“你干的?”林维阳惊讶道,“树底下红裙子女鬼也是你?”
“嗯。”
林维阳耳机里突然传来了齐予的声音:“问他知不知道姚典妈妈在门缝里发现的那张纸条。”
他清了清嗓子,说:“姚典家门缝里被人塞了张纸条,说姚典是被人害死的,你知不知道这事?”
“知道,也是我干的。”江烨淡淡地说。
合着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江烨起的头?给姚典妈妈塞纸条、扮鬼吓唬人、亲自把始作俑者捅进了医院……这孩子是在试着用自己最笨拙的方式保护那些受害者。
林维阳叹了口气,说:“你有物证吗?光凭你说的,恐怕没法逮捕石旭。”
“有,我专门有个U盘,里头有我偷偷录下的音频,还有照片,我可以全部给你们。”
……
跟江烨聊完,走出审讯室,天都已经大亮了,林维阳吩咐手下带谭小琪和邱远去医院体检,顺便把石旭从医院带过来。
他走进监控室,发现齐黛玉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耳机都还没摘下来。
他轻轻推了齐予一把:“哎,别在这儿睡,你个小身板不经造的,回头感冒了。”
齐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笑着说:“我以前身体素质分儿还考在你前面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不知道啊?”林维阳点了根烟,“熬夜办案来一根,快活似神仙。”
齐予很自然地伸手准备从林维阳那拿根烟,被林维阳躲过去了。
他叼着烟说:“谨遵医嘱,齐警官!”
齐予收回手,没好气地说:“遵医嘱你还让我吸你二手烟,缺不缺德呀?”
林维阳瞪了他几下,犹豫了几秒钟,最后把烟拧灭在烟灰缸里,自己走出门散味儿去了。
齐予笑了笑,靠回椅子上。
当年重伤出院的时候,齐予刚刚得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再当警察了,本来已经够万念俱灰的了,医生还雪上加霜地告诉他不能抽烟喝酒了。
不喝酒还好说,可是烟真的是陪伴他扛过了无数个通宵办案的疲惫夜晚。这东西从此就跟他分道扬镳,说拜拜了……
11
“体检结果出来了?”林维阳冲电话那头问。
“出来了。”负责带谭小琪和邱远体检的花菁说,“谭小琪曾多次遭受性侵,邱远也一样,两个人身上还存在多处伤痕。”
“不是……邱远?邱远也被……他可是个男孩子!”林维阳不可思议地咆哮道。
花菁声音听起来有一些难受:“是的,他也一样。对了……还有个事儿,咱们在那间废弃女厕所墙角发现的血迹,我们对比了一下……是邱远的。”
林维阳愤怒地挂断了电话,叫了两名同事就往关着石旭的审讯室走去。
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江烨那孩子不顾一切也要干掉石旭这小王八蛋了!
审讯室里,石旭拍着桌子怒吼:“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
林维阳气势比他更盛地捶了一下桌子:“你爸谁啊?天王老子?我就抓你怎么了?你挺嚣张啊,要不要我给你点个二踢脚,直接上天得了!”
石旭似乎被他震住了,不过没多久又回过神来,鼻孔朝天地说:“想严刑逼供?就知道你们废物!我犯什么事了,杀人还是越货?你们有证据吗?”
林维阳冷笑一声,说:“没杀人,也没越货,就是干了一些让有些同学生不如死的事儿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把从江烨U盘里打印出来的照片摊开在石旭面前。这些照片上,弱小的同学或缩在墙角,或躺倒在地,无一不是一副瑟瑟发抖的神情,而始作俑者和他的助手们在一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石旭那盛气凌人的表情似乎裂了一条缝……
林维阳又将一段音频打开放在了桌上,一瞬间,音频里女孩子凄厉的求救声和反抗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期间还混杂着令人作呕的嬉笑声和快门声。
“石旭,挺能耐啊。”林维阳冷冷地说。
石旭似乎有些慌乱,忙说:“这些你是从哪得来的!不对,现在照片和音频都是可以合成的,这些肯定是合成的!”
林维阳:“合成不合成我们专业的技术人员比你更有资格说话。我现在就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石旭喘了几口气,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他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对林维阳说:“警官,您就当没看见行吗?我通知我爸,他能替我搞定你们领导。”
“放屁!”林维阳一点也不带客气的,“他要真搞定了我领导,我就能连他一块儿抓!”
石旭愣了神,看着林维阳半天没说出话来。
12
因为是市局侦办的这起校园霸凌案,所以所有相关人员都被从县里带到了市局,包括两名主要受害者。
石旭被带进审讯室,由刑侦队副队长审问,而累惨了的林维阳偷偷回办公室给自己和齐予点了两份卤肉饭。
在等外卖的过程中,林维阳看见江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邱远正站在走廊尽头喝水,逆着光,脖子拉出了一条好看的弧度,少年特有的青葱眉眼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保护层,似乎在说,从此我走向了光明。
林维阳笑笑,又躺回转椅,对旁边的齐予说:“昨天你跟我说的那叫什么?习得性无助感是吧?”
齐予点头,说:“这帮孩子被欺负,我们问起来又不肯吭声,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相信警察,但更多的是因为这种习得性无助感,长期被压制却得不到解救,他们已经不懂得反抗了。”
林维阳:“好在还有个江烨,这孩子是条汉子呀!”
……
又经过一个多礼拜的调查,这桩校园霸凌案终于得以结案,姚典的母亲解脱般大哭一场,然后将女儿的尸体火化下葬。
林维阳说要请整个刑侦队和齐予吃饭,但是自己还有点事没有交代好,其他人都风风火火地早就赶到了饭店,齐予可怜林维阳孤家寡人,决定去上个厕所顺便等等他。
可是,他刚刚推开公共厕所的门,整个人就在原地定住了。
邱远坐在半人高的洗手台上,而江烨半跪在他跟前,一手握着邱远的右脚踝,那里还有一处很明显的伤,另一只手勾着邱远的脖子。两个少年正亲吻着彼此。
还挺忘我!
画面倒是挺羡煞旁人的,就是这地方也选得太煞风景了吧!齐予转身就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可是很快,江烨就追了上来:“齐警官!”
齐予转身看着他。
“你……都看见了?”江烨红着脸说。
齐予笑了:“我又不是往眼眶里装了俩玻璃珠子就出门了,当然看见了。”
江烨看起来很紧张,他捏着拳头,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觉得,我和邱远这样……恶心吗?”
“为什么要恶心?”齐予抬手像摸狗子脑袋一样揉了揉江烨那短得刺手的头发说,“你们要是真心喜欢对方,那就勇敢一点。”
江烨有些懵懂地站在了原地,齐予决定重新找个厕所,步履匆匆地转身走了,还不忘三步一回头地冲江烨喊:“勇敢一点!”
江烨呆呆地站在那,良久,才露出了少年那略带拘谨却又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