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

现在是早晨八点钟。www.miaokanw.com梅格雷离开拉德克和让威埃已经有四小时了,现正喝着一杯黑咖啡,同时慢条斯理,字斟句酌地在写什么东西,笔触粗重,字体扁平。

“七月七日——夜十二点,约瑟夫·厄尔丹在圣克卢的兰亭酒店,一气喝了四杯烈酒,把一张三等座席的火车票掉在地上。

“夜二时三十分,昂德尔松夫人及其女佣被人用刀刺死,凶手留下了足迹、指纹,经鉴定正是厄尔丹的。

“晨四时,厄尔丹回家——王子街。

“七月八日——厄尔丹照常工作。

“七月九日——以足迹为凭,厄尔丹在塞夫勒街花店老板家被捕。他不否认曾去过圣克卢,但声称不曾杀人。

“十月二日——一直不认罪的约瑟夫·厄尔丹被宣判死刑。

“十月十五日——按照警方暗地里的部署,厄尔丹从桑德监狱逃出,在巴黎街头游荡一夜,后暂栖西唐盖特,熟睡终日。

“十月十六日——各家晨报刊载越狱消息,末加评论。

“十时许,有人在库波尔酒吧间里给《哨音报》写了一封信,揭发在此事件中警方的隐秘。写信者系男性,外国人,故意左手执笔,可能患有严重疾病。

“晚六时,厄尔丹睡醒起床。便衣警察迪富尔为抢下他手中的报纸,被他用玻璃瓶猛击头部致伤。厄尔丹趁乱打碎电灯逃跑,迪富尔怒不可遏,开了一枪,但没击中。

“十月十七日——中午,库波尔酒吧间里,老主顾威廉·克罗斯比夫妇及埃德娜·赖克白尔格来喝开胃酒。捷克人拉德克坐在另一张桌前,叫了一杯加奶咖啡,一杯酸奶。克罗斯比夫妇跟拉德克似乎并不相识。

“门外,疲惫不堪,饥肠德轴的厄尔丹在等着某人。

“克罗斯比夫妻定出门来,厄尔丹见到他们并没理会。

“酒吧间只剩拉德克一个人的时候,厄尔丹仍在继续等待。

“五点钟捷克人要了鱼子酱,却拒不付账,两个巡警把他押走。

“他们走后,厄尔丹也就不再守候原处,圆桶迪父母家里。

“同日,晚九时许,克罗斯比在乔治五世大旅店的营业室,兑换了一张一百美金的钞票,他把兑回的法郎塞进了衣兜。

“克罗斯比同妻子一起去参加了在里茨举行的一个晚会,将近凌晨三点才回来,此后没再离开房间。

“十月十八日——在桶迪,厄尔丹溜进家里的车房,他母亲发现了他,并让他在那藏身。

“九点,厄尔丹的父亲猜到他逃回家来,找到后,命他天黑后滚出家门。

“十点钟,厄尔丹在他躲藏的车房里企图上吊自杀。

“在巴黎,将近早晨七点钟,拉德克被蒙帕纳斯警察局长释放。他耍了个花招,把跟踪的便衣警察让威埃甩掉,仅管身无分文,但他却刮了脸,并且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衬衫换上了。

“十点钟,他大摇大摆走进库波尔,坐下来,掏出一张一千法郎的钞票。

“稍晚些时,拉德克看到梅格雷,请他吃鱼子酱,接着主动谈起了昂德尔松夫人案件,断言警方什么也不了解。但是,警方却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昂德尔松的名字。

“拉德克自愿地把十叠一百法郎的钞票丢在桌子上,明确地说,这些新钞票是易于找到出处的。

“威廉·克罗斯比凌晨三点回来,此后一直不曾离开过房间。然而拉德克的这几叠钞票正是前一天克罗斯比从乔治五世大旅店,用美金换来的那笔钱。

“便衣警察让成埃留在库波尔,监视着拉德克。吃过午饭以后,捷克人请他喝酒并打过两次电话。

“圣克卢别墅,自从昂德尔松夫人和她的女佣安葬以后,一直荒弃着。午后四点钟,别墅的二楼上出现一个人,这是威廉·克罗斯比。忽然从花园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克罗斯比打窗户里认出了来人是梅格雷。

“看见探长到了,他却想藏起来。梅格雷往前走,他就往里跑,上了三楼,从一间房退到另一间,最后窜到一个没有出口的房间,打开窗户一看,已经无路可走,竟朝自己嘴里开了一枪。

“就在同一时刻,克罗斯比夫人和埃德娜·赖克白尔格正在乔治五世大旅店的茶室里跳舞。

“拉德克请让威埃共进晚餐,以后到拉丁区的一个夜总会去喝酒。

“晚十一点左右,梅格雷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已喝醉。拉德克拉着让威埃,从这个酒馆喝到那个酒馆,一直到凌晨四点钟。他自己时而显得酩酊大醉,时而又好象很清醒,说话的语句故意含混不清。重复地唠叨:警方永远也不会查清楚昂德尔松案。

“四点钟,他叫来两个妓女,要求梅格雷和让威埃跟他一样干这勾当,遭拒绝后,他带着她们进了圣日尔曼大街的一家旅店。

“十月十九日——晨八点,那家旅店回电话说道:两个女人还睡在房间里,她们的那位朋友付清了账刚走。”

一股烦闷的情绪侵扰着梅格雷,这在侦查过程中还是少见的。他随便扫视了一眼刚刚归纳的线索,一个同事过来向他问好,他跟他握握手,一句话也不说,表示愿意独自一人呆在这里。

在一张纸的空白处,他记下来:“搞个时间表,把威廉·克罗斯比从十月十八号上午十一点到下午四点,这一天干的事情全部列清。”

突然他又固执地拿起电话,打到库波尔;

“我想了解一下,拉德克有多长时间没有在你们那儿接到信了?”

过了五分钟,他得到了答复:“至少有十天了。”

接着,他又往捷克人租了一间房子的那个公寓打电话,问这件事,得到的回答是:

“差不多有一星期没有他的信了。”

他信手拿过电话簿,查找巴黎各区邮局的电话号码,然后往拉斯帕伊大道的邮局打电话:

“您那儿有一个名字叫拉德克的户头吗?……没有?那他可能有缩写代号……听我说,小姐,我是警察局,我问的是一个外国人,穿戴很差,长着一头长长的棕红色卷发……您说什么?……噢,缩写代号是m.v,好!他收到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对,请您去问一下,我等着,请别挂断电话……”

正在这时候,有人敲门。梅格雷背着身应声道:“请进!”接着只顾对着电话话筒说:

“喂,是的,您说什么?……最近一封信是在昨天早晨,将近九点钟?……是从邮局寄来的?……谢谢您……对不起,等一下儿,那封信相当厚是吗?好象装的是一叠钞票……”

“真不错呀!”突然梅格雷身后传来这么一句。探长转过身来一看,捷克人拉德克就在面前。他脸色阴沉,但眼睛却熠熠有光。他边坐边接下去说:

“这真有点儿幼稚可笑……如今您已经知道我的钱是昨天早晨,通过拉斯帕伊大道的邮局收到的。这笔款子前一天还在可怜的克罗斯比口袋里……可是谁寄给我的呢?是克罗斯比本人吗?这才是全部问题之所在……”

“办公室的听差放您进来的?”梅格雷打断他的话。

“有一位太太正跟他交涉什么,我装作是这里的人,又看见您的名片在门上……咱们同在警察局的高级办公室里,真不容易啊!”

梅格雷注意到,他满脸倦容,但并不象通宵没合眼累的,倒象一个刚刚发过病的重病号。他的眼泡浮肿,嘴唇一点儿血色也没有。

“您有话跟我说吗?”梅格雷问他。

“其实也没什么……我倒更想从您这儿得到些新消息呢……怎么样,昨夜回来的路上还好吧?”

“谢谢您!”

拉德克从所在的位置上看到了探长为了理清思路而写下的侦查线索,一缕阴沉的冷笑,从他嘴角浮现出来。

“您知道泰勒案件吗?”他猝然问道,“您大概真不读美国报纸……德斯蒙德·泰勒是好莱坞最著名的导演之一,一九二二年被人刺死。当时有不下十二、三个电影演员都涉嫌其中,他们之中还有几个相当漂亮的女演员。可是后来,所有的嫌疑分子又都被释放了。事过这么多年,您知道现在报纸对此案的看法吗?……我可以引用其中一节,我的记忆力是非常好的:

“‘一开始侦查,警方就已经知道杀害泰勒的凶手是谁。但是警方提出的证据不足,起诉材料软弱无力,即使凶手主动出庭,要想核实他的供词,也还需要补充物证和人证。’”

梅格雷惊奇地盯着对方。拉德克一条腿跷在另一条腿上坐在那里,点起一支烟,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