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等待

叶莫

1.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高阳第一次见到魏如谟，是在好友田佳妮的二十岁生日聚会上。

魏如谟是田佳妮男朋友林思贤的高中同学，他那天迟到了，而且戴着一顶帽子，到了包厢也没摘下来。

田佳妮朝着魏如谟的方向努努嘴，问高阳：“帅吧？”

高阳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便淡淡一笑：“还行。”那男孩五官确实挺帅的，可惜她不喜欢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魏如谟可能也知道林思贤和田佳妮的安排，席间有两三次偷偷地看向高阳，高阳都落落大方地、也只局限于礼貌地点了一下头。魏如谟马上很窘迫似的低下头去，房间里明明开着冷气，可他晒得通红的脸怎么也降不了温。

林思贤笑着问魏如谟：“干吗还戴着帽子。”说着，就伸手去掀他的帽子。

魏如谟吃了一惊，连忙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原本热闹的包间里突然沉默了，魏如谟左额头上拉了一道足有四五公分的口子，本来凝结了一半，被林思贤猛地一拉帽子，伤口又扯开了，鲜血一下子淌了出来。魏如谟忙用手按住伤口，可是鲜血还是从指缝里渗透出来。

大家一时都呆住了，谁也没想到先帮他止一下血。直到有个人霍然起立，很麻利地从包里摸出一条手绢，按在他的额头上，正是高阳。

魏如谟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不觉怔了一下，方通红着脸自己按住了手绢：“谢谢。”

“你怎么了？碰上打劫了？”林思贤问道。

魏如谟腼腆地笑了笑：“嗯。”

原来在来的路上，魏如谟正好碰到一个大妈被人抢了钱包，他立刻追上去了，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被追上了就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美工刀，信手一扬，但一见魏如谟头上的血流了半边脸，他也吓坏了，丢了刀和钱包就哭了起来。随后赶到的警察没费什么事儿就把小孩子制服了。

“那你可以不用来啊！”田佳妮喊了起来，“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魏如谟笑着说：“你的生日，说好要来的啊。”

大家一致让林思贤赶紧送他去医院，魏如谟也不好坚持了。临出包间时，他却又转回头来，看了一眼高阳便匆匆低下了头，蚊子哼哼似的道：“把你的手绢给弄脏了，我洗干净还给你。”

说完，也不等高阳说话，就像屁股着了火似的离开了。

2.暂停的婚礼

魏如谟和高阳真正开始交往是大四下学期，那个时候很多同学已经开始找工作了。没办法，魏如谟这个人太慢热了，高阳也很有耐心，一心以学业为重。倒是看得林思贤和田佳妮两口子急死了。

这天，高阳逗魏如谟，要他把当年的手绢还给自己，结果魏如谟笑着把高阳的手抓住，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过了很久才说：“不还了，那条手绢就归我了。”想了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似的说，“你要真想要，也行，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高阳配合地问。

魏如谟忽然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高阳：“等咱们都毕业了，工作都定了，就结婚吧。”

高阳不觉呆住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就这样被求婚了。

高阳告诉田佳妮和林思贤的时候，那两个人的反应比她还要夸张，想不到乌龟也速度了一把！

一切都在喜气洋洋里顺利进行。

毕业后，魏如谟和林思贤都考上了警察，高阳和田佳妮也如愿以偿，一起进了省重点高中做老师。

魏如谟和高阳的婚事马上就提上了日程。受他们两个人的影响，林思贤和田佳妮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

一眨眼，就到了魏如谟和高阳父母见面的日子，由于魏如谟从小父母双亡，高阳的父母对这一点稍有意见，所以他更希望通过这次见面，给未来的岳父岳母留下个好印象。

只是，那天高阳和父母在约好的咖啡馆等了两个小时，还没有等到魏如谟。虽然头天晚上，魏如谟在电话里说第二天有任务，可能会迟到，但是两个小时也未免太久了。

高阳再一次给魏如谟打了个电话，对方依旧没有接。正在这时，咖啡店的门“叮当”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却是林思贤。

“怎么是你？”高阳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如谟呢？”

林思贤喘着气，有点儿难以启齿地抿了一下嘴唇：“呃……他临时又有任务了，恐怕好几天才能回来。”

大家都吃了一惊，高阳心里一阵委屈，这么重要的日子，连自己的父母也都在等着，最该出现的那个人却来不了：“他为什么不自己和我说，人来不了，电话总可以打吧？”

林思贤低着头：“任务一下达，手机就都上交了。”

高阳微微怔了一下，不再抱怨了。好好的一件喜事被浇了冷水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不满过去之后，担心渐渐地浮上了心头。

高阳发现自己现在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联系到魏如谟，而且这种情况还不知道要延续多久。

3.分手

这几天，高阳上课都心不在焉的，她状态不好，弄得田佳妮也唉声叹气的，动不动就看着她，又想不出什么可以安慰她的话。

反而是高阳笑着安慰她：“你怎么比我还蔫啊？你家林思贤又没被突然拉去做秘密任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结不了婚的人是你呢！”

话音刚落，田佳妮就微微变了脸色，连忙别过脸去。

高阳也自觉这个玩笑可能开过了，连忙道歉。

田佳妮却摇了摇头，说：“其实是我不好。要是当初不给你们牵这个线就好了，你至少可以找个普通人，安安定定地过日子。”

高阳听了也不觉叹了一口气：“已经上了贼船了，还能怎么办？”

田佳妮怔了一怔，像是要笑，可是最终没有笑出来。

这天刚下班，林思贤就来接田佳妮了，高阳说了句“不想当灯泡”就准备离开，结果林思贤却拦下了她，脸色有点奇怪：“我是来找你的。”

高阳意外极了，莫明其妙地看了一眼田佳妮。田佳妮的脸上却透出了一丝紧张。

林思贤说：“如谟要见你。”

高阳满心欢喜地去了预定的地点，正是那天魏如谟约好见她父母的那一家咖啡馆。

一眨眼，两个人有一个多月没见，魏如谟变得更瘦了，精神也不大好。高阳笑着和他说了几句话，魏如谟却没有搭腔，脸色甚至有些冷淡。

高阳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便问：“怎么了？”

魏如谟很难开口似的，过了好久，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扁扁的盒子。

“还是还给你吧。”他低低地说，声音都有点儿干涩了。

高阳突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打开盒子，在看到盒子里东西的第一眼，她的心就狠狠跳了一下：是那块手绢。

“这……这是怎么回事？”高阳惊讶极了，她实在想不通。

魏如谟咬着嘴唇，直至脸颊上的肌肉都扭曲起来：“高阳，我们分手吧。”

高阳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什么？”

魏如谟平静地说：“我是认真的。你听我说，这次行动我遇到了危险，差点连命都丢了，可是当时，我并没有想起你，我这才明白，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你……”

魏如谟淡淡地说着，甚至还直视着高阳发红的眼睛：“后来我康复了，但因为想好好想一下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才让思贤跟你说任务还在继续，于是，拖到今天……”

高阳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老实温柔的人也可以无情得这么彻底。

“对不起。”

这是她从那个男人的嘴里听到的最后三个字。

四隐藏的爱

高阳捂住嘴哭着跑出去时，狠狠地撞到了一直等在咖啡店外的林思贤。田佳妮回头，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仍然端坐在那里的男人，不觉也含了泪，连忙去追高阳。

林思贤一脸沉痛地走进咖啡馆：“你他妈没救了。”

魏如谟苦笑了一下：“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一回林思贤没再骂他，只是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春暖花开的时候，林思贤和田佳妮终于结婚了。虽然这场婚礼晚来了一年有余，但有情人终成眷属就什么都不必提了。别的新娘子都是抱着父母大哭不止，田佳妮却是抱着高阳眼泪直流，高阳知道，她心里始终还有那一道坎。

现在，她和魏如谟完完全全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像今天这种日子，他怕是也不会来了吧。

高阳叹了口气，拍了拍田佳妮哭得耸动的脊背，云淡风轻地道：“再哭，妆就要花了。”

于是，田佳妮慌忙去擦眼睛，这一擦，妆真的花了，高阳这才想起来化妆包给落在新娘车上了，她赶忙去拿。

一路跑到停车场，高阳一眼就看到了新娘车。不过拿包的时候出了一点儿小插曲。新娘车和旁边一辆蛋糕房的车停得有点儿太近了，车门都只能打开一小半儿，更别说拿东西了。

突然，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小姐，要我帮忙吗？”

高阳有点狼狈地站好。原来是一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大男孩，浓眉大眼，穿着一身蛋糕师傅的白衣服。他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非常瘦削的男人，男人好像非常怕冷，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却还是穿着厚厚的外套，一条围巾几乎包住了他大半张脸。

“啊，原来是你啊！”

高阳有点儿讶异：“你认识我？”

原来，田佳妮的结婚蛋糕就是订的他家的，大男孩见自家车碍了高阳的事儿，连忙去将它开走。高阳便帮忙将轮椅推到了一边。轮椅上的男人一直没有出声，高阳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车子开出来以后，男孩子下了车，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优惠券递给高阳，说是道歉。

高阳推辞不了，只有接受了。她道完谢，拎上化妆包便离开了。

她走得那么匆忙，以至于连一次头都没有回。轮椅又被大男孩推了出来，虽然高阳的影子已经消失了，可男人还在看着。

是的，这个男人就是魏如谟。那次任务中，他受了重伤，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又回来了，可是刀子扎伤了脊椎，他成了大半个废人。

他舍不得高阳，可他更不愿意高阳跟着他吃苦，看着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被生活慢慢磨掉。

陪着他的男孩叫小煜，就是当年那个用美工刀给魏如谟的头上划了一道口子的孩子，是魏如谟又把他领上了正途。

小煜喜欢做西点，魏如谟便索性拿出自己的抚恤金开了这家小店，由于味道好又有特色，两个人的小店开得也算有模有样。

5.勇敢的心

小煜这几天常常偷偷地叹气，那天，他给了高阳那么大一沓优惠券，她怎么就是不来呢？不仅她，就连田佳妮和林思贤都没有来。

魏如谟看了一眼小煜，无奈地笑了笑，正在这时，背后传来门开的声音，他立刻本能地转过身去。

“欢迎光……”却在看到来人时，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咙口。

高阳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

小煜惊喜过后，忙退到了一边。

高阳看着魏如谟，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今天没戴围巾啊！”

魏如谟颤抖了一下：“那天……你就认出我来了？”

“嗯。总算你还有点儿了解我。”高阳笑着，有点儿心酸，也有点儿恼怒，她生了好几天的闷气，却依旧放不下这个人。

魏如谟不说话，眼圈儿红彤彤的，忍了半天没忍住，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思贤对你全招了？”

“嗯。”高阳也哭了，“还警察呢！我还没怎么用力问，他就哭了一个稀里哗啦，从头到尾全说了。”

“要是我没有发现，”高阳问他，“你还打算骗我多久？一辈子？”

魏如谟想了一会儿，如实地回道：“我也不知道。”

这种时候还这么老实，真是气得高阳牙根儿都痒了。她拿出那块手帕放进他的手心：“这块手绢，你收下的时候就退不回来了。它等够了，我也等够了。”

魏如谟一阵犹豫，忽然店门“叮当”一响，又有人进来了。

“还等什么呀！”林思贤揽着田佳妮，和小煜一起站在门口，田佳妮哭得满脸是泪，“我们都等够了！”

魏如谟的心不免颤抖了一下。他牢牢地握着那块手帕，看了看朋友们，又看了看恋人，终于慢慢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也许他真的不应该想那么多，能在一起的时候，就一定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