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青丝:月夜长安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可我已经遇见。

1

长安在齐国境内一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一是因为,她是个杀手,向来只在夜间出没。出现之前会奏一曲《极乐吟》,曲终了,她要杀的人也就死了;

二是因为,传说中长安是个奇丑无比的女子,所以只要是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灭口。

故而有一段时间,京都内在搜捕她的时候,长相略丑些的女子都被官府捕去过。长安那时则坐在御林军长官府邸的屋顶上,看着他对着一众画像满面愁容。

她抚了抚自己的脸,想着分明没人见过她本尊的模样,人们竟能靠着想象觉得她丑出天际,结果这御林军长官竟然还信了,真真是荒唐。

却是有一日醒来时发觉自己躺着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左肩隐隐作痛,长安却是毫不关心,迅速地坐起身来。

果不其然,就看到离床不到一丈的地方,一个男人手支着头,似笑非笑看着有些慌乱的她。

长安坐直了身子,即便心中略微打鼓,面上却还是冷的。

用带了杀气的眼光看着那个男人,男人却是丝毫不害怕的模样,嬉笑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你看你今日身上穿的不是黑衣,看起来不够凶。”

长安却还是维持着相同的动作,哑着嗓子开了口,“不知丞相大人把我擒来此处,有何意图?”

秦易尘听完她的话,像是听到什么恐吓的话一般,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可不动如山的坐姿却是出卖了他心中的毫无惧意,“哇!我哪里敢抓你啊?分明是昨夜你刺杀御品侍郎后被察觉,被追捕的时候中了沾着迷药的箭。恰逢小爷我路过,就顺路救了你一命诶!”

她先是看着秦易尘的眼睛,判断着他此话的可信度,又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寻思着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人,是否真的是传说中的丞相大人。

这也不怪秦易尘的身份遭人怀疑。

外头有传丞相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清官,常常劝谏王上要体恤民意;但更多的却是传丞相大人是个草包,靠着和王上从小到大的交情坐上了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甚至还有传王上有断袖之癖,同丞相大人之间有不可说的秘密。

长安之所以认识他,是在一次刺杀行动的踩点中见到过他。那时他站在士大夫的大堂中,来回踱着步子数落着那士大夫办事不力。

长安本以为,能坐上丞相之位的人绝非池中之物。但如今看着两眼放光,眸子里闪着小星星趴在床沿崇拜看着她,感慨着“我终于见到第一杀手本尊”的男人,只觉得这厮估计真的是靠着跟王上的关系坐上丞相这个位置。

她的确记得自己昨夜是昏倒在荒郊野外,看来这丞相救了她一命的事有七八分可信。

作为杀手界的一股清流,长安自然不会忘恩负义拍拍屁股就走人。

把身子往后挪了挪,远离那个趴在床沿的男人,“丞相既然救了我,那长安自然是要回报的。不知丞相需要我做些什么,我定当是极尽所能。”

秦易尘眨巴着星星眼看她,看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才开了口,“既然长安姑娘武功高强,就留下来保护我吧!”

闻言长安一愣,随即皱了皱眉,“丞相大人,我是个杀手,大抵是做不来护卫的活的。”

顿了顿,换了个商量的口气,“大人若是有什么人想杀的,给个名字,长安定当在所不辞。”

他却是赖着不动,“我倒是不想要谁的命,你看看最近京都死了多少高官啊,保不准下一个就是我了。你看看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个靠山连觉都不敢睡。”

长安冷冷推开他纡尊降贵伸出来要帮她揉大腿的手,垂着眼睛看着眼前狗腿的男人,“那些人都是我杀的,我保证我绝不会对你动手。”

他却还是不折不挠,揪着被子的一角可怜兮兮的,“你要知道我身处高位,仇家满地都是,保不准人家找不了你,就找了别人来刺杀我!况且你方才已经说了你会极尽所能的,连这么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吗!”

话中带了责备的意思,却是像小孩子那般控诉她不讲信用。

长安素来同人交流得少,也从未欠过别人人情,就这样被他这三两句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竟是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脑子一热,一句“我答应便是”就脱口而出。后来想想,自己能被这个男人三两句话唬了过去,果真是做事不经大脑。

于是看着这个男人笑得同根狗尾巴草一样,四处炫耀着自己捡了个厉害的护卫回家。

2

“安安,陪我出去一趟。”

自打认识秦易尘以来,长安最怕的就是他唤她的时候。

她素来独来独往惯了,别说是朋友,就是相识的人也没几个。能把她名字叫得如此让人恶寒的,秦易尘是第一个。

可每逢她反抗着不许他这么叫时,秦易尘却是振振有词,“莫不成我要直接叫你长安吗!这样岂不是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了?”

她却是表示不在意,只见秦易尘捋捋衣袖,道貌岸然道,“那这样哪家姑娘还敢……”

话还没说完就对上长安面无表情的脸,诺诺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你倘若暴露了身份,你岂不就危险了么?”

长安懒得接他的话,问道:“方才不是叫我跟你出去么?”

却没想到被秦易尘这厮拉到了花楼。

大半个月来,长安着实知道这丞相大人荒唐。

她跟着他大半夜地跑去护城河边摸鱼,美其名是踏春;又被他拉着去御林军长官的屋顶上偷看他同美妾的亲亲我我,义正言辞倒是关注下属生活……

她倒是闲着没事,他说干啥就干啥,只觉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顺着他的意就是了。

却不想这胆大包天的家伙竟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拉着穿了男装的她进了花楼。

面上带了两三分笑意,秦易尘还以为长安今日是心情好,大手一挥又让老鸨拉了几个姑娘进屋,却没看到她笑得虚伪,无害之下藏的是尽数的咬牙切齿。

秦易尘翘着腿,指了指跟前跳舞的女子,趴在长安肩上同她咬耳朵道,“你看啊,她这就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露肉。我已经叫人同老鸨拿了她的补汤的方子,回去叫人煮给你喝。”

话毕还抬头冲她挑了挑眉,像是邀功一般地得瑟。长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些,却不想秦易尘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转移了目标,指着弹琴的姑娘对着她说:

“要说女人什么时候最美,那自然是弹琴的时候。这弹琴的门道十分多,有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弹琴,而是一个抬手和眼神!”

长安看着对面冲着秦易尘抛了一个媚眼的姑娘,这时才明白今日他将她拖来花楼的意义何在,原来是为了说教来着。

面上却是不羞不怒,温柔地靠在他耳边,难得地轻声细语,“丞相您忘了吗?我也是会弹琴的。”

顿了顿,在秦易尘还没反应过来时接了下一句,“不知您是否要回去,听我奏一曲《极乐吟》?”

话刚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秦易尘的左臂卸了下来,却是极快地将它安回去。

秦易尘只觉得左肩一阵巨疼,大叫了一声只差在地上打滚,不稍一会便满面冷汗。

看着一脸无害在喝茶的长安,这时候才明白自个是自作孽不可活。按着还疼痛的左肩坐在长安隔壁,拿脸蹭着长安的袖子,像只小兽一般,“我知错了!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又是眨着当初那双星星眼看着她。

长安哭笑不得,这时候终于发现了秦易尘的一个优点,那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脾气好得吓人。

这狗腿模样任谁也下不去手,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当做是安慰,他这才把脸从她袖子上拿开。

3

和秦易尘认识之后,长安只觉得自己运气差了许多。

最先是因为遭人暗算受了伤,于是遇见了他。长安想着这大抵可以算作,是因为会遇见他所以遭了人暗算。

而后是果真被他的乌鸦嘴说中,外出巡视时被人追杀。她被秦易尘拦着不让动手,振振有词说是要看看谁要杀他。她堂堂第一杀手竟带着一个拖油瓶被人追着跑,好不丢脸。

待到把追杀的人甩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时才发觉他们误打误撞闯入了山里。凭借着多年在野外的生存经验,长安倒是不难在这荒郊野外找到一处栖息之地。

“这地方你确定能住?”

她点燃了树枝,斜眼在山洞中看看这摸摸那。一脸怀疑的秦易尘,也不开口,一个眼神就让这厮收起了那副嫌弃的神情。

只见他挪着小碎步到她身侧,脸上带着谄媚的笑,“长安觉得能,那就是能。”

她倒是能理解为何秦易尘会怀疑这地方能不能住人。

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别说是这窄窄的山洞,约莫是破落一些的客房都没住过。

长安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了一只浑身哆嗦的野兔,秦易尘倒是有些吃惊,毕竟方才她才出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没想到她不仅拾了树枝,还逮了只野兔回来。

她一边顺着那只兔子的毛,一边拔出腰间的匕首,刀锋在离他鼻尖不足一寸的地方转了转,“住不下去你也得住,不然就滚出去。今夜沦落到待在这儿的缘故,还不是拜你所赐?”

秦易尘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倘若不是他阻止她痛下杀手,估摸着被追杀的人就不是他们了。

他讪讪地笑了笑,抱过兔子企图转移话题,“你看这兔子多肥啊,这水灵灵的大眼睛饱含着感情。你看看,有求生的欲望,有对现实的不甘,还有对人性的唾弃……”

“小爷就是厉害,就是从这么一双眼睛里都能看出如此蕴含世界奥妙的道理。”

脸上完全是自恋,转头看长安时就差在两颊上写着“夸我”两个大字。长安擦了擦匕首,将匕首放了回去,“看不出来丞相大人有如此怜悯之心。那咱就饿一夜,放了这么个小生命吧。”

却不想他拍拍兔子,吞了吞口水,正襟危坐,“我只是觉得,比起烤肥兔,它更适合爆炒肥兔。”

长安:“……”

兔子:“……”

最终这兔子虽然对现实极其不甘,对人性极其唾弃,还是逃不过长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结局,被秦易尘快乐地吃进肚子里。

4

入了夜的山谷还是凉的,即便长安坐在洞口烤着火,还是难以抵挡周遭的凉意。

她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往后看,就看到秦易尘在宽衣解带。

她蹙眉,有些嫌弃,“你在干嘛?”

却是一个没注意,被他一伸手搂了过去,跌在他身侧。昏暗的火光下,她甚至能清晰地数清楚他的睫毛。

山洞里的空间小,其实是容不得两个人隔得远远睡着的。长安本寻思着自个一宿不睡不是什么大事,就遭到了这般非礼的行为。

倘若是平时,长安估计也就把他的手给折了。但这时候不可以,这时候折了他的手,她还要费功夫帮他包扎,那便得不偿失了。

她怒道,“干什么?放手。”

别说是同他如此亲密的接触,长安有生之年,跟他人的肢体接触都没有多少。

她也没想到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草包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手臂像钢筋一样钳着她,叫她不能动弹。

他的唇附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根处,他低声道,“长安,你怕冷。”

闻言她一怔,是被说中的反应,秦易尘把衣服盖在她身上,搂着她,“我保证我是正人君子,你就这么取暖就好,况且我也不敢对你动手动脚。”

话里倒是难得没了谄媚和嬉皮笑脸,认真的语气让长安不由得消散了怒气。

本想推脱说自己无碍,却是被秦易尘执拗的脾气噎得说不出什么,只觉得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只能由着他。

却是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秦易尘察觉到被他里三层外三层裹起来的长安有些不对,困惑地开口问道,“长安,你睡不着?”

她有些咬牙切齿,“我怕我半夜起来会杀了你。”

一贯冷静的她有些抓狂,闻言秦易尘一愣,不过一瞬也就反应过来。

长安作为一个杀手,厚重的警惕之下,半夜醒转发觉身侧有个人,顺手砍了过去也不是没可能。

秦易尘倒是胆大包天,听完这话半分惧意都没有,反而更靠近她,握住她的手,声音压得很低,“放心吧,不会的。你一醒,我就会跟着醒了。”

原本是要挣扎的,可手心传来的暖意让她不自觉地闭眼。

山谷很冷,可她却像是被包裹在氤氲的暖气中一般,像是泡在温热的海水中一般,让她觉得浑身软绵绵没了气力,只想闭上眼睛融入这片温暖之中,竟是渐渐睡去,一夜无梦。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好好睡过一觉。

秦易尘是第一个发觉她惧寒的人,也是第一个,在寒意中,探出手拉住她的人。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应是公子人如玉。

5

第二天天亮时先睁眼的反倒是秦易尘。

算上这一回,他是第三次看着她睡着的模样。

头一次见到长安并非是半月前,而是早在六年前。

他那时还不是丞相,他的好友也还没登上王位。其实就连长安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主子实则就是当今的王上。

之所以能登上王位,又怎么可能没有些能耐?早在王上还是安王的时候,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暗中势力。而长安,就是那个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但长安从来不知道她的主子是谁,她只知道她是被这个人养大,所以她生来就是杀手,替恩人办事便是她的使命。

秦易尘初次见到她时她便是受了重伤的模样,那时候安王同他站在床沿,对他说,“这是他们教出来最得力的人,虽是个女子,但天赋比常人好得多。就是年纪小了些,没什么经验,这回差点儿栽了。”

那时候他只是皱了皱着眉,动了动唇,但到底没反驳好友的做法。

长安不知道,其实她的每一次任务,秦易尘其实都是知道,也派了人暗中助她。所以半月前在半路把她捡回来,倒也不是偶然。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有了魔障,分明是她一个人的任务,他却是每次都要在暗中帮个忙。即便什么也没帮上也要派些人出去,只觉得就是换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分明人家连认识他都不认识,他就这么暗中看了她六年,就是他自己也寻思不出为什么。后来自我安慰着是同情心泛滥,觉得一个女孩子过着杀手的生活不太好,自个这是关心下属的体现。

但却是在终于能跟她正式见面时,不由自主地腆着脸皮贴在她身边,恨不得自己是块牛皮膏药,让她甩都甩不开。

长安睁眼时就对上他放空望着她的眼神。

她倒是不恼不怒,也不开口,就等着这厮发觉她已经清醒的事实。

但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秦易尘还是一动不动,她扯了扯嘴角,一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秦易尘这才喊着“疼”地回过神来。

却是忽然凑近长安,定定地看着她。待到长安被看得极其不自在,打算一巴掌把他掀倒时,秦易尘才开了口,“我说,你长得挺好看的。”

长安挑眉,等待他的下文,却听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草包接着道,“顶了这么张脸去做杀人的活,太浪费了,不如你以后就跟了小爷吧,保准吃穿不愁。小爷保证把你护得好好的,绝对没人来追杀你。”

于是,他最终还是被一巴掌掀了下去。

但是事实证明,男人的话不可信。

秦易尘这头刚说着要保护长安,结果天大亮时走出山洞不稍一会,长安便敏锐地察觉到后头有人跟着。

她揪了秦易尘的袖子匆匆赶往秦易尘援军的阵营,丝毫不顾一路还在碎碎念的他。

却是好不容易找到友军的人,后头的刺客就追了上来。长安此时也只能将秦易尘往身后一推,拔了腰侧的匕首冲上前去。

她眼明手快,手起刀落,在一众刺客中游刃有余。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的时候,长安的随意用簪子打的发髻都没松下来,却忽然之间听身后有人吼了一声“长安”。

她一个晃神,就被一个重物扑倒。倒下去之际还不忘把匕首往后一扔,扎扎实实射中最后一个刺客的心脏。

“你有病吧,跑出来干嘛?”看着还搭着她纤腰的手,长安抬头,对着这只手的主人恶狠狠地骂道。

秦易尘却是有些发怔,他不是不知道长安武艺高强,但他从没想到她的速度能有如此快。

所以当她身后有人出没,刀尖离她近在咫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冲上去扑倒她。

长安翻了个白眼送给一旁在嚷嚷的秦易尘,还有些责备地说道,“你说你,人家就是冲你来的,不知道你是扑上来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手却还是放轻了力气,“咔嚓”一声将他错位的脚踝扭了回来。饶是如此,丞相大人依旧叫得她心烦。

她只觉得他活该,分明她是能以一敌百的,他却还是扑了上了。

扑了上来也就罢了,还非要摆出个英雄救美的姿势,倒下之际还强行要拿自己充当肉垫,借着脚上的力道生生把两个人的位置换了过来。

结果着实是如他所愿充当了肉垫子,只是脚踝也因此扭伤了。

但活该归活该,说到底长安心中是没有半分埋怨的。毕竟人家秦易尘是出于好意,虽是帮了倒忙,她倒也不至于不识好人心。

又何况这厮躺在地上,可怜兮兮冲着她说,“长安,疼。”

像是一只受了伤在求安慰的大狗一般,看上去虽然是有些有伤风化,也惊呆了他的一众下属,但还是难得的换了长安一副好脸色。

下属小跑过来要扶他,他却是一甩手将人甩开,非靠着长安的肩膀一蹦一跳蹦进屋子里。她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到底也随他去。

6

长安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是春日涉猎时暗杀大将军,并护王上无恙。

她只觉得有些奇怪,以往的任务都是指名道姓地让她去杀个人,但从未让她在特定时间去做,更没让她去保护个什么人。但她到底是个做事的,多问无益。

原是可以推脱的,但上头点了名让她出马。又说了此事一成,她从此不必再干杀手的勾当,她这才应了下来。

抚着许久未奏过的琴,心想着倘若不当杀手,跟着秦易尘这么打诨混日子,其实也很好。

她不善言辞,不似他那般能言善辩,但听着他碎碎念时也挺好,总是比一个人待着要热闹许多。

因是在白日里下手,又是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她倒也不好明着动手。

走在秦易尘身侧,经过大将军的座位时佯装一个踉跄,就在将军的杯里下了毒。

落座时还像没事人一般吃着菜,眼睁睁地就看着大将军倒了下去。

周遭一片慌乱,秦易尘却是握住她的手背,拉着她退到个不起眼的角落。

抬眼望她时已不是平日那副模样,眼神仿佛洞察了所有事情,长安这时候觉得,秦易尘好似是什么都知道。

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潮涌动中周遭忽然有不少官兵冲出来,看着倒地的将军面面相觑,却是忽然冲着王上去,长安思虑了有一会才明白各种道理。

她这时候才明白秦易尘那副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神情是从何而来,原来到头来,今日是场鸿门宴。

将军早已有逆反之心,今日的狩猎是打了清君侧的名头要来造反。奈何王上同这个丞相早有预料,下了命令让长安出手。

原来先前她杀的那些人,都是起了谋逆之心的。

她这时才知道自己主子原就是王上,要冲上去护主的时候却是被秦易尘拉住,手腕被他死死扣着。

他是难得的认真严肃,“长安,我那时说我会保护你,不是在同你开玩笑。”

她却还是挣脱开,并非是因为怨恨秦易尘瞒着她这一切这么久,而是她从小就知道,作为一个杀手,她必须先完成自己的任务。

齐国第一杀手长安在一堆草包中显得格外厉害,远远见着秦易尘拔了剑,也加入这混战中。

她守在王上周遭,以防有什么不测。

却见那头有人举刀就要冲着秦易尘砍下去,一时之间长安自个所有的思路都被打断,只知道冲过去护住他,忘却后头才是自己真正要保护的人。

她将秦易尘护在身侧,抵挡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援军才渐渐将叛军擒住。

她只觉得有些累,支着剑半跪在地上,远远看着那头的王上手臂被划伤。奴才们拿着药物正在包扎时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事。

秦易尘随着她半跪在地,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倒也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他斟酌着用词,“那个……长安啊,你没去保护他没啥,你看你来保护了我,这举国上下的女子才不至于都来为我哭丧啊。你看看,他都没我生得好看……”

这时候秦易尘倒也没什么尊重自家王上的意思,秉承着好友就是拿来损的精神,恨不得把王上说得没一处好。

她却还是怔怔的模样,良久才开了口,“我没尽职……”

秦易尘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不要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像是温暖的海水般包裹着长安,秦易尘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么认真过,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话中的情绪都似融化的糖浆。

“长安,你只是,比起任务,更在乎我而已。”

7

秦易尘见过无数美女,有能吟诗作对的,有高傲待人的。形形色色络绎不绝,但长安是最最不一样的那个。

倒也不是因为她手起刀落杀了一干逆臣,也并非他有受虐倾向。他只是觉得她很特别,那种特别吸引着他去靠近她,去磨开她包裹住自己的那个坚硬的外壳。想去拥抱她,融去她指尖的最后一丝寒意。

他不是草包,从来都不是,但只有在长安面前他才肯有一副弱智的模样,却是被她揍得甘之如饴。

每每遭了她的毒手后他都想,完了,秦易尘你完了,怎么挨揍都这么乐意呢?

却还是止不住地要贴在她身边。

他在殿外踌躇,好不容易等到长安走出来,才慌忙上前蹭在她身边,问道,“王上说了什么?”

长安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定住脚步,也不用正眼看秦易尘,“他说我办事不力,要发配边疆三年。”

秦易尘一时间有了拍案而起的气势,松开扣着长安小臂的手就要冲进大殿找王上算账,难得的还说了有辱斯文的话,咒骂一声后径直走去,“我找这孙子算账去。”

倒是有三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之气。

长安慌忙拉住他,这时候才轻笑,“我是同你讲笑的。”

顿了顿,看着他一副吃惊于她说谎的表情,“王上说,往后就没我事了,让我随心所欲,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他闻言,忽然一个用力,就轻松地将她揽入怀中。长安难得的不挣扎,就容他抱着,良久,他道:“从此之后,你再也不必深夜抚琴,独自一人了。”

“长安,你信我,我会许你一世,月夜长安。”

作者注:本文朝代纯属虚构。这是锁青丝系列的第六篇,希望大家喜欢。

欢迎阅读本系列更多精彩故事。

第一篇《锁青丝·共梳白头》

第二篇《锁青丝·故人如初》

第三篇《锁青丝·良人在侧》

第四篇《锁青丝·平生若欢》

第五篇《锁青丝·又见扶桑》

第六篇《锁青丝·月夜长安》

第七篇《锁青丝·公子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