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们的妖怪事:鹤女

1.

蜿蜒的羊肠小道扭曲地缠绕在云雾缭绕的半山腰,细细弯弯的新月在乌黑明亮的夜空中若隐若现。如丝绸般柔和的月光下,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她没穿鞋子,就那样赤脚在狭小的山路上走着。

女子的身影十分轻盈,好像笼罩在一团雾气中。看不清她的模样,却能感到莫名的诱惑,这个时候要是有路人经过,一定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女子身上的白色衣裳仿佛透明一般,恍惚中,似乎连那五脏六腑也看得一清二楚。

崎岖的山路杂草丛生,光脚的女子并不在意。仔细看看就会明白其中缘由,那双纤细而苍白的脚并未挨在地上,一直悬空着。女子边跑边低语:“我好恨啊!我好恨啊!”

不远处,距离建康城二十多里的石头城已沉沉地入睡了,只有一户人家的灯火还未熄灭。透过何员外家西厢房的窗户,传来女人的窃窃私语:“文远,娘对不起你。”

“没事的,娘,家里的难处我都知道。”

“苦了你了,嫁到孙家一定要听话。”

“好的,娘,别担心。”

白衣女子停下脚步,面朝何员外家的宅子站着,瀑布般的长发垂落下来,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透过浓密的乌发,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突然,女子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臂,指了指亮灯的屋子,嘴里念叨着:“找到了,找到了。”

2.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破了石头城的宁静,接亲的队伍早已在何员外家门外等候多时。头戴凤冠的何文远在媒婆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尽管被新娘的盖头遮住了脸,但那曼妙的身姿依然让围观的老少爷们春心荡漾,要知道这何文远可是石头城最美的人儿。

“太便宜那孙老头子了。”

“可不是,哎。”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谁让人孙家有钱呢。”

几个小伙子看着远去的花轿议论纷纷,颇为愤愤不平。

接亲的队伍抬着花轿停在城东孙家大院门口,差不多全石头城的人都被邀请前来参加婚礼。孙家大院上上下下张灯结彩,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新人入席拜天地。

这孙家是石头城数一数二的大户,经营的客栈遍及整个江南,据说与曾经的东吴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掌柜孙秀,虽过花甲之年,膝下却只有一子,如今也三十岁有余。

自二十年前妻子去世后,孙秀就把全部心思花在生意上,二十年来不曾续弦,与烟花柳巷更是绝缘。六十多岁的孙秀没有半点衰老迹象,身体壮得跟小伙子似的,经常在山林里打猎。听人说,不久之前还从野外带了一颗不知是天鹅还是什么鸟下的蛋回来。

将那鸟蛋生食之后,一向身强力壮的孙秀便病倒了,连日高烧,这可急坏了孙家主仆。就在大家焦头烂额之际,孙秀突然从高烧中清醒,直勾勾地坐在床头,告诉家人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白衣女子点拨他,一定要娶何员外的女儿为妻,说完便又昏死过去。没办法,孙家人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上门向何员外提亲。

何员外一开始自然严词拒绝,毕竟自己的女儿才刚刚十六岁。尽管孙秀依旧年富力强,但在街坊四邻眼中也还是个土埋半截的老头,不过何员外却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孙家的人又来提亲了?”何员外的妻子李氏小心翼翼地问。

“嗯。”何员外有些心不在焉。

“要答应了吗?”

何员外没有回答,他看了眼自家庭院,不住地摇着头。

从父亲手中继承的家业也就剩这座宅子了,尽管自己还留有员外之名,但早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咣当”一声,不知哪儿的一块瓦片掉到地上,将何员外从沉思中惊醒,何员外定了定神,朝妻子点了点头。

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宾客从厅堂一直挤到院子,就连孙家少爷孙哲快要临盆的妻子王氏也站在一边凑起了热闹。

“你爹花样真多。”挺着大肚子的王氏边嗑瓜子边说。

孙哲瞪了她一眼,王氏自知说错了话,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去。

整个婚礼,颤颤悠悠的孙秀一直被人搀扶着,就连往洞房走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孙老爷快熬不住了吧。”

“哈哈,老牛吃嫩草,我看熬不了几天。”

“要不洞房让我替他算了。”

“哈哈。”

吃酒席的人在酒桌上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尽管每个人看上去都很不屑,但哪个男人不羡慕孙秀一大把年纪还能娶上这样如花似玉的娇妻?

不远处,孙哲听到人们对自己父亲的议论,脸上的表情很是让人费解。

3.

说来也奇怪,圆房后的第二天,孙秀便恢复了生气,看样子比生病前还要健康,因为光是米饭一顿就要吃掉八大碗。

更奇怪的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孙秀,除了吃饭外,几乎整天都呆在床上。至于那何家小姐,现在应该叫孙夫人吧,娇媚的喘息声就连大白天也能从屋外听得清清楚楚。

“你继母真不害臊。”王氏羞红了脸,抓起一块丝绸假装端详起来。

孙哲没有说话,父亲的反常行为,让他自己也很疑惑。

一天夜里,怀孕的王氏饿得发慌,没办法,孙哲只好去厨房找些吃的。路过父亲房间,已过子时,屋里的灯依然亮着,父亲和继母模糊的身影映照在纸窗上,继母的呻吟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孙哲不禁停住了脚步,他下意识舔了舔手指,将纸窗戳了个洞。

透过纸洞,孙哲看得出了神。只见继母赤身裸体、双腿叉开躺在床上,雪白的酮体在幽暗的灯火中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同样光着身子的父亲将头抵在继母的大腿之间,用舌头舔着新婚妻子身体上最敏感的部位。

尽管知道这样不好,但孙哲的脚却不肯挪动半步,他咽了咽口水,看得更起劲了。

突然,孙秀站了起来,孙哲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父亲发现了。没想到,孙秀只是让何文远转身趴在床上,然后用手把玩起娇妻那圆润的臀部来,不断揉捏着。

过了一会,孙秀虎躯一震、挺直身子,猛地扑倒在何文远背上,疯狂地蠕动起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何文远的叫声越来越大,孙哲感觉到自己下体有些异样。

“吃的呢?”王氏看到两手空空的丈夫,十分奇怪。

孙哲没有回答,他满头大汗,浑身的血管仿佛要炸开一般。

不等王氏再发问,孙哲一把拉起妻子,将她摁在床上。

“你要干什么?”王氏惊恐地喊道。

孙哲没有解释,迅速扯掉妻子的裤裙,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压了上去。

4.

差不多有一个月时间,孙秀没迈出大门半步,连客栈的生意都全权交给孙哲去打理。不过建康城权贵们的邀请还是推脱不得,实在没办法,孙秀只好前去一趟。

“我明天一早就回来。”孙秀说着捏了捏何文远的脸蛋。

“嗯,记得找到那东西。”何文远意味深长地说。

“哈哈,就指望它了。”孙秀笑得十分放荡。

“嗯。”看着远去的马车,何文远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微笑。

一旁的孙哲注意力全在继母身上,连父亲走远了都没察觉。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何文远,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双拳。

“我累了,把洗澡水准备好。”何文远向身边的丫鬟吩咐道。

“好的,夫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孙哲脑海中浮现,看着走进屋子的何文远,孙哲舔了舔嘴唇。

“你下去吧。”准备沐浴的何文远把丫鬟打发走,一个人将衣衫褪去,人妻完美的曲线赤裸裸地绽放在一双淫目的注视下。

等丫鬟走出屋子,孙哲便悄悄溜了进去,躲在屏风后面津津有味地偷窥起来。

“别躲了,出来吧。”正在擦拭身体的何文远突然说道。

孙哲知道自己被继母发现了,只好从屏风后边走出来,低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何文远又一次露出讥讽的笑容,光着身子从浴盆中站起来,拖着湿漉漉的胴体走到孙哲面前:“我好看吗?”

“好看。”孙哲盯着自己的双脚,小声地回答。

“想要吗?”何文远抬起孙哲的脸,紧紧盯着他。

“想……”一股期待已久的、充满诱惑的人妻味道浸入到孙哲鼻子里,孙哲早已热血沸腾。

“那你……”

孙哲“扑通”一声跪倒在何文远脚下,从她的脚趾开始舔舐,舌头一直滑到大腿内侧。何文远轻轻地呻吟着,孙哲猛地站起来,一把抱起何文远,扔到了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孙秀就从建康城回来了,不等门口相迎的何文远起身,便扛起她往屋里走去:“美人儿,我找到偏方啦。”

“老爷,你好坏。”

“今天可要好好收拾你。”

“嘻嘻。”

看着眼前的一幕,孙哲眼睛里凶光毕露。

5.

“老师听说了吗?京师最近发生了几件怪事。”干令升家厅堂前的走廊上,正在下棋的谢安问道。

“哦?”干令升看上去并没多大兴趣。

“不知为何,京师的孕妇接二连三地被杀了。”谢安继续说道。

“嗯。”干令升的注意力全在棋盘上。那棋盘与建康城最流行的六博极其相似,却大不相同,方形的棋盘被“楚河汉界”四个字分成两块,由九条平行的竖线和十条平行的横线相交组成,共有九十个交叉点。

“老师怎么看?”谢安捏着棋子停顿了一下。

“该你走了。”干令升指了指谢安手中的棋子。

“好,好,先下棋。”谢安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老头,有赏银赚啦!”一个脸蛋圆鼓鼓的童子拿着一张告示风一般地跑进院子。

“老头,老头,你快看!”童子迫不及待地把告示扔到棋盘中央。

“近日,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先后有五位孕妇被杀。行凶手段极其残忍,能缉拿凶手者,赏赐黄金百两。”谢安看了一眼告示,小声读了出来,依然带有几分鼻音。

“小鬼,我又不是捕快,谁揭的告示谁自己去搞定。”干令升看都没看童子一眼。

“哼,自己去就自己去。”童子板着脸跑了出去。

“让麓魁一个人去没事吧?”谢安有些担心。

“那小鬼?无妨,”干令升挪动了一下自己棋子的位置,“将军。”

“啊……”谢安回过神来。

“要专心喔。”干令升微微一笑。

“嗯嗯,老师说得对。”谢安愈发得不好意思了。

“气死我了,差点就抓住了。”快到傍晚,麓魁骂咧咧地回来了。

“哈哈。”干令升大笑起来。

“笑屁呀!待我休息片刻再去搞定它。”麓魁气得小脸通红。

“攒劲!”干令升故意竖起了大拇指。

谢安听着眼前一老一少的对话,不禁笑出了声。不过应该是怕麓魁发火,他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哼!”麓魁使劲抽了下鼻子,结果太用劲,把鼻泡都擤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干令升和谢安直接笑倒在走廊上。

“你们就笑吧,这百两黄金我一丁点都不分给你们。”说完麓魁便又跑了出去。

“老师,咱们是不是太过了?”谢安觉得有些对不住麓魁。

“没事没事,谢公子今晚有空吗?”

“有。”

“那和我出去一趟?”

“好的。”

6.

一辆马车从何员外家院子驶出,驾车的人正是孙哲。

走到半路,孙哲将马车驶进城边的小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来,转身钻进车厢。接近酉时,小路上没什么行人。

“色鬼,你也不怕累死。”何文远的声音从车厢传出。

“累个球,好不容易我爹去趟京师,我才有次送你回娘家的机会,赶紧的。”大概因为太激动,孙哲的声音有些颤抖。

很快两人不再说话,只听见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传出,车厢也跟着剧烈地上下摇晃起来。

刚刚和何文远云雨一番的孙哲驾车回家,却发现大门敞开着,不见妻子和仆人们的身影。

孙哲感到一丝不祥,来不及接何文远下车,赶紧跑进院子。只见仆人们和自己的妻子全躺在血泊中,妻子的两腿叉开,肚子被利器从中间划破,白花花带血的肠子流了一地,腹中的胎儿不知去向。尸体旁蹲着一个黑影,正低头啃着什么。

听到动静的黑影转过头来,正是自己的父亲,血淋淋的嘴里还叼着一个婴儿的手臂,孙哲吓得退后几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看到何文远回来了,满嘴鲜血的孙秀这就抱起她要往屋里走:“小骚货,你这个偏方太管用了,每吃一个胎儿都能让我整宿不乏!”

“啊!”孙哲拿起地上的刀砍了上去,孙秀发出一声嚎叫,转身如野兽般咬住自己儿子的脖子,孙哲拿着刀反复砍在自己父亲身上,很快便没了气息。

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孙秀如梦初醒,发疯一般嚎叫着:“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何文远冷笑一声,将双手放到脑后,揭开自己的脸皮,露出长发遮面的头颅。她用干枯的手指分开头发,长长的鸟喙伸了出来,原来竟是一个丹顶鹤变成的女鬼。

“你,啊!那鸟蛋是你的?”孙秀大惊失色,瘫坐在地上,“梦里那白衣女子也是你变的?”

“哈哈,你终于明白了!”女鬼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你……”孙秀气得吐出血来,拾起地上的刀,朝女鬼砍去,两人扭打在一起。不过就算已深陷魔道,孙秀毕竟还是肉身,哪里打得过女鬼,顷刻间,便被女鬼啄断了脖子。

7.

“妖孽,还不住手。”虎头虎脑的麓魁从天而降。

“哪里来的小毛孩?”女鬼很是不屑。

“见了你爷爷我,还不跪下。”麓魁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呸!”女鬼猛地将手中孙秀的头颅扔过来。

麓魁躲到一边,一脚将孙秀的头颅踢了回去。女鬼趁势一扑,麓魁来不及躲闪,被女鬼压倒在地。就在女鬼正准备朝麓魁的脖子啄去之时,突然从旁边窜出一只小牛犊般大小的黑猫,一爪将女鬼掀翻在地。女鬼自知遇到劲敌,想要转身逃走,却发现动弹不得。

“何必呢?”不知何时,干令升和谢安已出现在孙家大院。

“何必?”女鬼冷笑着反问道。

“冤有头债有主,为何要葬送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这些婴孩并没有错呀。”干令升边说边朝黑猫招了招手,那巨兽瞬间缩回正常家猫大小,跳到干令升怀里,蹭了蹭干令升的肩膀。

“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绝不允许其他婴孩长大。”女鬼咬牙切齿地说。

“哎,何必呢,不后悔吗?”干令升抱着黑猫询问道。

“不后悔!”女鬼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吧,那只能如此了。”干令升的声音变得十分冰冷,十几张黄色的符咒从袖口飞出,将女鬼团团围住。